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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正七年(1579)11月25日傍晚,织田军收兵时,仍然没有人突破四之丸的城头。在信徒们的佛号声、欢呼声和嬉笑声中,织田军从城头狼狈撤离。
仅仅一天,织田军上下就付出了将近3000人的伤亡。而本愿寺军的伤亡估计更夸张,因为那不要命的打法,以及完全不躲避织田军炮火的行为,让本愿寺军估计倒下了5000人——守城一方的交换比居然如此糟糕,可见信徒们的抵抗有多么疯狂。
“不准再蚁附登城了,无论是哪一部都不可以。”
当晚的评定会议上,刚刚看完伤亡报道的雨秋平阴沉着脸道,“总共70000人,一天伤亡3000,还能打20天?这下可好,100天都等不到了。”
“那些秃驴估计被我们杀掉五六千呢,这样耗下去先跨的是他们。”佐胁良之今天在指挥时右手还被标枪打伤了,现在正缠着绷带,同样一肚子怨气。
“藤八,我和你说,这样换下去先跨的反而是我们。”雨秋平坐了下来,神色严峻地道,“你们没注意到吗,冲在前面送死换命的都是那些信徒,本愿寺的僧兵反倒伤亡很小,躲得好好的。那些信徒一个个都不怕死,死了多少士气都没事,第二天依旧顶在前面。咱们的兵可不是信徒,要是在攻城里伤亡三四成,如何还打得下去?”
“我可去他娘的这帮狗屎和尚!我问候他们……”雨秋平说着说着,忽然暴起了粗口,让众人都是一惊,森长可尤其意外。一直以来,雨秋平的形象都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儒将,可是现在口吐纷纷得却比森长可这个爱骂人的还难听。
“忽悠无辜百姓顶在前面换命,他们自己拿着把铁炮躲到后面,倒是真的会玩啊?”雨秋平越骂越是生气,已经不再说日语,而是用骂人更加便利的汉语破口大骂道,“不剃度,不戒酒,不斋戒,娶妻生子,拿着那些穷苦百姓辛辛苦苦几年省吃俭用供上的献金去大鱼大肉,各个吃的膘肥体胖。真的有事了还让信徒顶在前面自己拿铁炮,我可透他们祖宗十八代!娘的…一向宗,净土真宗,我透!”
见到雨秋平如此震怒,营寨内的众人一时失语。森长可听了半天,忍不住嘟囔了一句道,“死得又不是咱的人,是那帮叛贼,你有什么好这么生气的?”
“死谁的人都是人,人就是人!”雨秋平没好气地看了眼森长可,斩钉截铁地对着众人道,“明天开始,不准蚁附登城,谁也不准擅自出战!死太多人了…一天在这城头就伤亡了一万人啊,咱们的伤兵还有的救治,城内的信徒要是伤了估计都没人管他们。哦,或许有人管?来几个酒肉和尚在边上念几句经文,就算是超度了?就算是去净土了?我去他丫的!”
“那怎么办,不让我们登城了,那这石山御坊总要打下来的吧。”池田恒兴在一旁开口道,“红叶你可是被下了死命令的。”
“用炮轰。”雨秋平神色一狠,沉声道,“明天把所有的炮都调到西城去,配合红叶舰队的舰炮一起轰城!”
“以我们火炮的威力,估计难以对石山御坊这样坚城的城墙有所损害。”竹中重治也低声劝谏道,“将不因怒而兴兵。”
“那也打打看,我还不信了。”雨秋平一意孤行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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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正七年(1579)11月26日上午,石山御坊西门外。
织田军集结了他们全部的火炮,包括了陆战炮和舰炮,总计大大小小两百余门大小口径的火炮,对着石山御坊进行了空前绝后的狂轰乱炸,比之前红叶舰队炮击萨摩内城还要壮观。整片石山御坊西边的陆地和海面上满是硝烟和火药味,石山御坊的城头更是一刻都没有安静过,炮弹如雨点般地落下,硝烟里混杂着残躯断臂和碎石尘土,盘踞在石山御坊城头久久不去。
大炮的轰鸣声和城头的撞击声与碎裂声大到连站在一起的人都要靠喊才能彼此交流,而原本还在城头戍守的信徒和僧兵们也没有一个敢起身,全部老实地趴在墙砖上。一旦有一颗炮弹刚好落上城墙,瞬间就会带走十几个乃至几十个人命。
炮击过后,西面城墙上布满了深浅不定的凹坑,西城的城门也被轰烂,露出了背后堵死的砖墙。城头的墙垛残缺不堪,翻倒了一大半,西城后的城楼、橹、射击孔等城防设施更是尽数被摧毁。鲜血在城墙上流淌,从墙垛的缺口处淌下城来。
然而,黑色火药驱动下的实心炮弹终究威力有限。一整天的高强度射击消耗了大量的弹药储备,可最终石山御坊的西城城墙主体依旧屹立在这里。竹中重治说得没错,以火炮的威力,难以对石山御坊这样坚城的城墙造成有效损害。即使已经把它达成一座裸城,只要那些悍不畏死的信徒还在,织田军依旧寸步难行。
伴随着炮击的结束,西城城头再次响起了整齐的佛号声,仿佛在嘲笑织田军的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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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晚上例行的织田家评定会议上,今天的气氛格外压抑。大家都是征战多年的宿将,不会看不明白。如果想光靠炮轰就把西城城墙打塌,哪怕把雨秋家和织田家所有的库存弹丸火药都打光也不够,一直打100天说不定才有机会。
“这城墙是真硬啊,嘿嘿…”池田恒兴看帐内气氛太尴尬,开口活跃气氛道,“若是寻常小城,照这个轰法,早就轰塌了。”
“如果石山御坊不是这样的坚城,主家也不会奋战十年还拿它无可奈何了。”堀秀政眉头紧锁,“若不是有百日之限,倒不如真的封锁石山御坊,靠断粮落城。”
“要不我们联名写信给主公,求他撤销百日之限?”佐胁良之笑着提出了个主意,“你们看怎么样?”
“得了吧,你那是要红叶死啊。”池田恒兴又干笑了两声,拍了拍佐胁良之的肩膀道,“我都看的明白啊,现在主公就是看红叶不痛快。你还搞一堆人联名帮红叶?显得主公为难重臣,兔死狐悲?让全天下看笑话?那不是把他放在火上烤?”
“明天再冲一次不就得了。”森长可看了眼一直沉默不语的
雨秋平,“西城都快给打烂了,就剩一道墙了,明天我们再冲一次,肯定能冲下来。”
见雨秋平还是不说话,森长可便转过身来,对着雨秋平沉声道:“不是我说,这城总要打的是吧,你又不能不打。反正该死的人都是要死的,早死晚死都是死,就注定这里要躺下几万人了,你也别在那想了。阴沉这个脸,给谁看啊?你当年和武田信玄、上杉谦信决战时,难道没有下过把部下往火坑里送的命令吗?当时你敢于牺牲,现在怎么不敢了?”
“那两场战役在你们眼里,或许是我赢了。但对我而言,我已经输得一无所有了。”雨秋平终于开口,眼里的悲伤却让大家都是一颤,“你们知道我死了多少弟兄吗?要是让我再选一次,我打死都不想打那两仗。”
“我的天?让你名震天下的两仗你居然不想打?你知道多少武士做梦都在梦到自己击败了上杉谦信和武田信玄吗?”森长可闻言难以置信地连连摇头,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雨秋平。
“但是死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雨秋平抿了抿嘴,龙子、穴山信实、小幡杰盛、水原子经…无数人的音容笑貌仿佛回到了眼前。他低下头,沉吟了许久,最终抬起头道:
“明天再打一次试试看…如果不能突破的话,就停止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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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正七年(1579)11月27日,织田军再次对石山御坊发动了总攻。在损毁严重的西城城墙上,鸣镝备和燎原备的战兵几度几乎占领城墙,但是还是被潮水一般涌来的信徒击退。信徒们念着佛号,不顾一切地冲向红叶军。他们就仿佛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一样,毫不畏惧刀枪剑戟。被枪刺中了就抱住枪,被刀砍总了就拉住刀,倒在地上了就去撕咬拉扯,只剩一口气了也要用头去撞。他们眼里仿佛没有自己的性命,只是单调重复着“攻击”的命令。刀剑、竹枪、锤子、榔头、木棍、鞭子,他们把能找到的一切武器往红叶军身上打去。打不透那盔甲就往缝隙里捅,捅不到就用那沾满鲜血的十指去扯掉红叶军的盔甲,用牙齿和拳头去攻击。但凡有一点机会,他们就会抱着每一个能看到的红叶军一起往城下跳。
而躲在后方的铁炮手,则一刻不停地收割着登上城头的织田军的生命。有那些人肉盾牌在,他们几乎没有任何压力地瞄准着。各城的城头的血水都已经快要漫过脚踝,可是本愿寺军就是一步不退。拉锯战持续到傍晚,织田军最终还是只能鸣金收兵,无奈从城头撤离。当本愿寺信徒们那熟悉的佛号声再次响起时,织田军的阵线一片沉寂。
是役,织田军付出了近4000人的伤亡,总伤亡人数已经超过一成,却连从城墙上下来摸摸石山御坊的地面都办不到。这样一座坚城,这么多悍不畏死的信徒——或许这真的是无法通过人力攻陷的城池吗?
当晚,雨秋平取消了例行的评定会议,再次下令织田家各部不准出战。他不见任何人,把自己一个人留在了本阵内的一座小土山上,望着满天的星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