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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雨秋平已经把弓弦拉满,准备射出那一箭的时候,他却忽然停住了,双手僵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那只狗从身前的林子里跑了过去。
“怎么回事,咋不射?射不中也好歹来一箭啊,万一蒙中了呢?”池田恒兴见雨秋平怔在了那里,有些诧异地高声问道。
“那条狗…好像是欧罗巴的犬种…吧…”雨秋平揉了揉眼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清楚了。他小时候住在隔壁的邻居,好像就养了条那样的狗——似乎是叫做葡萄牙水犬?还是西班牙水犬?记不清了。
“什么啊。”池田恒兴显然没有听清楚雨秋平自言自语般的小声嘟囔,和佐胁良之、前田利家策马跟了上来。
“就那条狗,好像不是日本的犬种,是欧罗巴的。”雨秋平复述了一遍自己的话,“所以应该不是野狗吧,是欧罗巴人带过来的,应该是有主人的,不好随便乱杀。”
“你是说这林子里住着南蛮人?”池田恒兴用手指了指前面那片树林,随后便兴奋地狠狠用马鞭抽了下马屁股,飞快地跑了过去,“那可不得去看看!”
“又不一定在这里,说不定住的老远呢。”雨秋平等人无可奈何地跟了上去,同时忍不住抱怨道。
“要是真的住得远,咱们也可以把那条狗抓回来玩玩啊!天高皇帝远,他可管不着吧!”池田恒兴回过头来坏笑了两声。
“多大个人了啊。”雨秋平深深扶额,不过心里的好奇心倒是也催促着他追了上去,“反正跑不过你的都是你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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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在林间漫无目的穿梭着,转悠到了中午都一无所获。肚子开始咕咕叫了起来,大家就找了片平坦的地方坐了下来,铺开了事先带来的野餐垫,架起了两个火堆,把今天早上打到的猎物串了起来,开始烧烤。
“兰丸,你去把酱料拿来。”雨秋平超森兰丸招呼了两下,后者到挂在马背上的行礼里拿出了几个瓶瓶罐罐和几把刷子,递到了雨秋平手上。雨秋平立刻麻溜地拿着刷子开始给去过皮的猎物刷上酱料,还撒了点粉,频繁地转动着串,样子像极了烧烤摊前的小哥。
“我说红叶,怎么带了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佐胁良之看了眼雨秋平熟练的手法。
“你们懂不懂,我当年可就是靠一手烧烤,赢得了我夫人的芳心啊!”雨秋平回忆起了少年时那次因为今川枫抗议吃猪肉、牛肉而导致雨秋平一个人把准备的一堆肉全吃了的惨痛经历,嘴上却描述着截然相反的美好场景,“老本行不能忘啊。”
“还是红叶懂生活。”前田利家点头连连赞叹道,“我们可得好好学学。”
“学啥呀,红叶那家伙自己什么猎物都打不到,倒是早就准备了烧烤的东西,这不就指着吃白食了吗?”池田恒兴在一旁拿起一条鹿腿啃了起来,嘴上却还嘟囔道,“要不是有我这尾张神射手,你中午就得饿肚子了。”
“别说那没用的,你就说好不好吃吧。”佐胁良之哼了一声,自己也拿起一根鸡翅膀,用竹签指了指池田恒兴。
“还行。”池田恒兴用阵羽织的半袖摸了摸嘴角的油,故作为难地点了点头,但是嘴巴可是诚实地一刻都没停。
大家美滋滋地吃了一会儿,雨秋平喊身后的侍卫们也都来吃点。索性池田恒兴他们打得猎物够多,完全够分。雨秋平一个人扮演着厨师的角色,累
得手都酸了。不过看着那些连连道谢的侍卫们吃得香,雨秋平心里倒是也有一份满足。
“喂,红叶,搞点水来,太油了,有点渴。”池田恒兴晃了晃自己喝干净了的竹筒,朝着雨秋平努了努嘴道。
“咋的了,还真把我当下人使唤了?”雨秋平笑着朝他倒着比了个拇指,“要喝自己去河边打水。”
“你弄的烧烤这么好吃,害得我们吃多了,可不得帮忙善后嘛?”佐胁良之也在一旁给池田恒兴应和道。
“行吧,小嘴抹了蜜,说的还挺好听的。”雨秋平笑了两声,朝他的几个侍卫招了招手,就拿着大家的水壶和竹筒朝着远处的河边走去。然而在走到河边时,他忽然发现灌木丛里有被动物踩踏过的痕迹。顺着一排脚印望去,只见在远处的小溪边,刚才雨秋平看到的那只水犬正在喝水。察觉到身后有人后,那只水犬立刻就一个猛子扎入水中,朝着河对岸游去。
“跟上去看看。”雨秋平玩心大起,就示意身后的侍卫们和他一起淌水过了小溪,顺着水犬的脚印一路追了过去。只见在脚印的尽头,是一片山林间的小湖泊。而在湖泊的边上,则是一个有些简陋的院子和一栋小木屋。
见雨秋平等人还在逼近,那只水犬立刻大声“汪汪”地叫了起来,似乎在向院子的主人示警。没多久,就见到小木屋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头发斑白、双眼碧蓝的中年欧洲人走了出来。他脖颈间挂着的那个木制小十字架,说明了他的身份——传教士。他在看到一群武士打扮的人后,他立刻行了一礼,随后蹲下来安抚着自己的狗,说着雨秋平等人听不懂的语言。
在他把狗打发回后院后,他立刻快步向着雨秋平走来,再次一礼,用标准的日语道:“尊敬的武士大人,爱犬惊扰到了你们,实在是非常抱歉,是鄙人看管不严。”
“没事,是我们惊扰了他才对。”雨秋平有些不好意思地连连摇头,朝着那个传教士伸出手来道,“请问如何称呼?”
“路易斯·弗洛伊斯。”传教士用片假名的发音回答道,“敢问大人如何称呼?”
“雨秋平,雨秋红叶。”雨秋平同样报上了自己的名讳。
“哦,原来是治部殿下啊,失敬了。”传教士闻言立刻用更郑重的礼节向雨秋平行了礼,不过却并没有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侧身伸出手道,“如不嫌弃,鄙人愿意略备茶水招待几位,为刚才爱犬的失礼赔罪。”
“20人份的茶水可以吗?”雨秋平刚想答应,忽然又响起了自己那十几个苦哈哈地等着喝水的兄弟和他们的侍卫们。
“自然可以。”弗洛伊斯愣了一下,随后微笑着点了点头道,“请吧。”
雨秋平一行人跟着弗洛伊斯进了屋子,院外的那只小狗似乎还在警惕地低声叫着。屋内的布置非常简单,铺设的不是榻榻米而是地盘,用的也不是床褥而是一张高脚床,床上横七八竖地堆着一些衣物。在不大的屋子的中央,放着一张写字桌和一个带靠背的破旧椅子,桌上散乱地摊着一堆又一堆的纸张,边上的废纸篓里更是快满了出来。
弗洛伊斯走到了屋子的一角,那里有一个挺大的水桶。他打开盖子向雨秋平招了招手,雨秋平走过去发现,这里居然是一大桶茶水。
“你怎么弄这么一大桶茶?喝得完吗?”雨秋平见状哑然失笑。
“让殿下见笑了,
鄙人特别能喝茶。嫌一次次泡麻烦,所以便一口气泡完了,存着喝。”弗洛伊斯笑的时候,嘴边上一圈的胡子也会挤在一起。
“那就有劳了。”雨秋平示意他的侍卫们拿着水壶和水筒去那个大茶桶里装茶水,自己则走到了写字桌前,好奇地打量着桌上的草稿。
“这写的是什么?”雨秋平指着桌子上堆积如山的纸张问道。
“回殿下,写的是历史。”
“历史?”雨秋平看了眼纸上的字,似乎是葡萄牙语,便回过头来问道,“葡萄牙史吗?”
“不,是日本史,我想把日本几十年来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弗洛伊斯随口答道,随后意识到了什么不对。
“殿下认识葡萄牙语?”弗洛伊斯瞬间惊呼出声,两步跨到了雨秋平身前,挡住了雨秋平看着桌面的视线。
“啊…也不是啦,就认识几个词,小时候无聊的时候看的。”雨秋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门,偷看别人的著作好像确实引起了这个欧洲人的不快——似乎是葡萄牙人——反正他用的是葡萄牙语。
“这样嘛。”弗洛伊斯闻言松了一口气,让开了身子,似乎是觉得雨秋平看不懂而放下了心,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殿下真是学识渊博,阿门。”
“哈哈,过奖过奖。”雨秋平讪笑了两声。说是认识几个单词,其实他只认识“红叶”这一个单词。他小时候有段时间突发奇想,想要学会所有语言里红叶的写法——不过后来就放弃了。
他看了眼纸张,上面有一些阿拉伯数字,写的是“11”,看起来是在讲永禄十一年(1568)的事情?毕竟现在还没到天正十一年。说到永禄十一年(1568),那就不得不提三好家和联军之间那场决定近畿归属的大战了,雨秋平也在战役里大放异彩。于是,雨秋平试图在这位传教士写的历史里寻找“红叶”这个单词,然而努力了半天,找遍了桌面上的所有纸张,还是一无所获。他于是又翻阅着一旁摞起来一沓纸张,跨越了好几年的范围,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的名字。
“殿下,您在找什么吗?您看得懂吗?”弗洛伊斯看到雨秋平如此认真地看着桌上的纸张,声音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结结巴巴。
“没什么,”雨秋平干笑了两声,摇了摇头道,“当然看不懂,就随便看看。”
奇怪了,难道是我记错了“红叶”这个葡萄牙语单词是怎么拼写的吗?不应该啊,那为什么永禄十一年(1568)的历史里,我居然没有出现过呢?我这么没名气的嘛!不可能啊。
可能是这个传教士直接用了我的本名,也就是雨秋平?应该是这样吧。
“殿下,装好了。”就在雨秋平胡思乱想的时候,森兰丸扬了扬挂了一胳膊水壶的手,向雨秋平招呼道。
“我知道了,那我们回去吧。”雨秋平转过身来,朝着弗洛伊斯一礼道,“多谢你的茶水,愿你的历史写作顺利。”
“愿主保佑您,殿下。”弗洛伊斯在胸口画了个十字,亲自将雨秋平送出了门,目送着雨秋平的身影消失在山林间的小路上。
随后他脸色铁青地赶回屋内,在壁炉里点起了火。犹豫再三后,终于还是紧咬牙关,把桌上那些耗尽他无数心血的草稿一股脑地扔进了火炉里,烧成了灰烬。随后,后怕不已地靠着墙壁坐了下来,汗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