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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为了营救黄兴,三人分头行动。冯程带着罗大爷(罗良袍哥大爷罗选青)的片子去见武昌袍哥大爷,请求协助,并请他们帮助联络日知会。石铮和卫青则整天在城中四处打探黄兴被关押的地点。
可是几天下来,竟然一无所获。街面上丝毫没有传出黄兴被捕的消息,看来清廷严密封锁了消息。就连偌大的湖北日知会也像是人间蒸发了。
这天下午,三人在武昌城内最大的酒楼江月楼碰头。此楼位于大江东岸,地处长江、汉水汇流处。临窗凭眺,景象颇为壮观。只可惜三人无心欣赏美景。
冯程刚回来,汇报道:“同盟会东京总部传来消息,孙先生已经派宋教仁前来主持营救工作了。”石铮和卫青对视一眼,心中都升起了异样的感觉。刚刚见过黄兴,又要见宋教仁。这些历史教科书中大名鼎鼎的人物真真切切地摆在面前,心里都有说不出的滋味。
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夹杂着碗碟瓷器破碎的声音。卫青爱凑热闹,跑出包厢察看。
原来是几个满脸横肉的日本浪人在大堂上大叫大嚷,嚣张之极。似乎是因为一个伙计得罪了他们,就动手打人,杯盘碗碟撒了一地。店主只是在一旁一个劲点头哈腰。大厅里所有的客人都对他们怒目而视,就是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卫青气急,回房抄起个凳子就往外面跑,石铮重任在身,不愿多生枝节,软硬兼施才把他止住。
听得那帮浪人进了隔壁的包厢,卫青心有不甘,恨恨道:“这帮狗日的,我偷听他们说话,气死他们。”说着把耳朵贴到了隔板上。冯程觉得有趣,也把头凑上去听了一会,骂道:“这是啥子鸟语?”原来那几个浪人正在用日语交谈。看到卫青听得津津有味,奇道:“小青你能听懂?”
卫青傲然一笑,这小子不但是电脑天才,还是个语言天才,精通英德法日四国外语。
这两人自从在罗良镇茶馆相识后,都是互不买账,一碰头就斗嘴,卫青好不容易抓到一个显摆的机会,自然不肯轻易放过,索性搬了张椅子坐过去,在冯程既羡且妒的目光下,一本正经地偷听人家说话。
又过了一会,卫青脸色逐渐阴沉下来,怒色渐渐上涌。石铮心知有异,正要询问,卫青已是怒不可遏地抬头叫道:“石哥!这帮狗日的还要杀人!我们得先把他们灭了!”
二
深夜,武昌郊外的一处荒僻废地上,缓缓驶进一辆包裹严实的马车。车停稳后,两个日本浪人架着一个上身被绑着的人跳下车,接着又下来三个浪人。
为首的浪人阴侧侧道:“辜先生,你害怕死亡吗?”说着解开了绑在他嘴上的布条。只听那人语调平静地说道:“我自然是很怕的。”浪人喜道:“只要我们做了朋友,大大的朋友。你就可以回到你的妻子身边了。以后大日本帝国会保护你,很多银子给你。”
那人轻笑道,“怎样才能做你们大日本帝国的朋友呢?”浪人哈哈大笑,“你是总督大人最信任的人,只要你以后不说大日本帝国的坏话,让总督大人把粤汉铁路的筑路权交给我们。我们就是大大的朋友。”
那人冷笑道:“可惜我辜鸿铭不缺银子,也不需要你们大日本帝国保护。”那浪人愣了一下,狠声道:“果然是个辜疯子,你不知道吗?我们现在就会杀掉你。”
辜鸿铭仰天长笑,“你们这些强盗什么事做不出,我很怕死,但是更加害怕做你们的走狗。”
浪人气得哇哇大叫,眼中闪出凶光,眼看就要动手。
几声枪响过后,黑暗中走出三个人来,正是石铮等人。五个浪人已经上路向他们的天照大神报到了。
辜鸿铭鬼门关前转了一圈,还没回过神来,愣愣地瞧着石铮。这世上又有谁真的不怕死?只是不愿在敌人面前示弱罢了。
还是石铮先开口,关切道:“辜先生没事吧?”他对这位看似文弱,却极有气节的辜鸿铭先生大有好感。
辜鸿铭这才醒觉,“不知恩公高姓大名?大恩不敢言谢,嘿。”卫青抢着答道:“他叫石铮,我叫卫青,哈哈。”
辜鸿铭一怔,惊呼道:“莫非你就是那位一战名扬天下的断刃将军?”卫青摇头晃脑道:“是极是极。”
冯程提醒道:“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城再说吧。”辜鸿铭沉吟道:“不成,须得把这几具尸体埋了才能离开。”
卫青笑道:“这几个死鬼子理他们做什么,扔在这里喂野狗算了。”
辜鸿铭长叹道:“卫兄弟有所不知,随便哪里死上个把洋人,连老佛爷都睡不着觉,哎!这就是我们的大清国啊!”
次日清晨,客栈里来了一队官兵。为首的军官恭敬地对石铮说:“总督大人有请。”
昨晚石铮已经得知辜鸿铭是湖广总督张之洞的幕僚,这举动倒不奇怪,忽然灵光一闪,正好借此机会接近官府中人,查出黄兴的下落。于是欣然前往。
进了规模宏伟的湖广总督府,在那军官的前引下,东转西绕,穿过一扇角门后,石铮老远就望见辜鸿铭,正站在一处房檐下相候。
辜鸿铭看见石铮,欣喜地迎上来,笑道:“快随我来,总督大人很想见你。”
这位湖广总督张之洞是晚清中国政坛上一位举足轻重的重臣,与北洋大臣李鸿章齐名,同是洋务运动的领袖。故有“南张北李”之说。而这位辜鸿铭先生则是张之洞的首席智囊。
一进门,张之洞便起座相迎,呵呵笑道:“石将军果然气宇轩昂,仪表不凡,怪不得鸿铭对你赞不绝口,来来来,快请坐。”神情很是亲切。
石铮面对着这位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人物,禁不住仔细打量。只见他须发皆白,却是精神矍铄,只穿了一件普通的青色长衫,一副文士打扮,看上去不像是一位手握重权的封疆大吏。
石铮习惯性地伸出手去欲和他相握,忽然想起这是在古代,平民见了官员是要下跪的,赶紧缩手。不想张之洞一把抓住他将收回的手,哈哈笑道:“石将军习惯西洋之礼,莫非曾在海外留过学?”
石铮心道张之洞果然眼力过人,不敢大意,认真胡诌道:“在下是川南石庄人,幼年便随父母去了美国,毕业于美国西点军校。大人真是好眼力。小人失礼,万望大人见谅。”说着做势要跪。
张之洞经办洋务多年,对西方风俗礼仪极为熟悉。石铮的解释也合情合理,笑道:“免了免了,你救了鸿铭性命,老夫还没有多谢你呢。”
转身吩咐道:“设宴,本督要亲自为石将军接风。”张之洞是个爱才如命的人,经辜鸿铭介绍,对他的军事才能颇为赏识。又见他虽是个平民,见到一省总督居然能不卑不亢,显然是个人才,所以刻意招揽。
宴会上还有两个作陪的,一个是幕僚梁鼎芬,人称梁夫子。另外一个是汉阳铁厂的总办蔡锡勇。这两人都是张之洞的得力干将。
两人见总督大人对这位平民将军如此礼遇,心知此人来日必获重用。都对石铮刻意结交,相谈甚欢。
果然,饭后张之洞把石铮单独召到书房。直截了当地问道:“石将军不知肯否为朝廷效力?”
石铮当然愿意,为了救出黄兴,什么事他都肯做。毫不犹豫地答道:“小人回国本来就是想为国家效力,既蒙香帅(张之洞号‘香涛’)如此错爱,当效犬马之劳。”他学着古装电影里的语气说出这番话,颇觉有趣。
张之洞听他已经不叫自己总督大人,而是随他的亲信们改口称“香帅”。料想石铮必定是被自己礼贤下士的诚意所打动,对自己心怀感激。
张之洞对这个效果非常满意,微笑道:“你在西洋学的是军事,正是我们急需的人才,先到新军训练营担任教习如何?过些时日再容老夫斟酌调整。”
石铮心知这项任命是张之洞对他军事才能的实际考察,习惯性地挺身立正,“啪”一声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大声道:“是!首长!”
张之洞非常欣赏他这种骨子里透出的军人气质,只是不明白“首长”是什么意思。
石铮只好胡诌这是美国军校中的习惯称呼。
拜别了张之洞,久侯门前的辜鸿铭一把抓住石铮的胳膊,笑道:“老弟满面红光,必定是香帅委以重任了。走,咱们兄弟两再出去喝个痛快!”
石铮故意道:“哪里有什么重任,不过是去新军担任教习而已。”辜鸿铭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这还不算是重任,老弟你将来必为香帅臂膀,快走快走,待我仔细说与你知晓。”
三
两人出府后寻了间酒楼,要了个包厢,边喝边聊。
原来清政府自甲午战争失败,北洋水师全军覆没,陆军也是不堪一击。痛定思痛,深感湘军淮军已不可用,八旗绿营更是形同虚设。遂下决心组建新军,完全以西法治军。
先是袁世凯的小站练兵,后来范围逐渐扩大到全国,各省纷纷受命组建新军,延请外国教练,购买新式枪炮。各地的旧军也随之逐渐裁撤,用意是以新军逐渐取代旧军。
张之洞让石铮训练新军,一方面是考察他的能力,同时也隐含着令他在新军中树立威信,便于将来接掌军权的意思。
辜鸿铭还透露了一条重要信息。新军中原有的两个教官,一个叫霍夫曼的德国人,还有一个叫岗村的日本人。这两个人对士兵非常粗暴,岗村还经常向他们灌输中国人是劣等民族的思想,士兵们早已对他们恨之入骨,张之洞也有意把他们撤换,只是国内缺乏现代军事人才,没奈何才把他们任用至今。
石铮恍然大悟,原来张之洞有意让自己取代这两个人。既明其意,行动起来就不难了。忽然想起一事,问道:“那帮日本人为什么要害你?”
辜鸿铭长叹道:“此事说来话长,那些人是日本黑龙会的,我屡次在香帅面前进言阻碍日本商会在湖北渗透,他们早就对我怀恨在心,只因我是香帅身边的人,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石铮点点头,道:“这次他们为何又敢动手了?”
辜鸿铭苦笑道:“还不是为了修建粤汉铁路之事,香帅为保国家路权不落入外人之手,曾奏准朝廷由湘鄂粤三省绅商共同出资兴建此路。可是朝廷迫于洋人的压力,强令香帅中止此举,改由洋人承办。”
“倭人对此早已垂涎三尺,一得到消息立刻多方活动,软硬兼施,无所不用其极。我辜鸿铭自然是极力阻挠,这回终于是踩着他们尾巴了,哈哈。”
石铮听他笑声中隐含悲凉之意,心下黯然,一个泱泱大国竟然连腹地路权都不能保全。
举杯道:“辜兄,浊酒涤愁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