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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鹏进来的时候, 赵清誉和沙乐刚刚结束了投入而细腻的一吻。
董东东进来的时候, 两个人正衣衫不整的抱作一团。
赵清誉承认自己一开始是故意的,那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和沙乐难过到让人心疼的表情,都让他情不自禁的想要赌一下, 所以说吻住沙乐的时候,是带了些情绪使然的, 这里面有心疼,有生气, 有不甘, 成分太复杂了,难以言喻。
可当这些真的被人撞见之后,赵清誉又有了点后悔。
和很久以前那次被出柜不一样, 这一次, 他并不是那么介意自己被舍友知道是gay,他担心沙乐。因为室友们看他的眼光是惊讶和错愕, 但当认出沙乐时, 便多多少少带上鄙夷了。就好像认定了他是被勾引的,就像当初董东东被小孩儿勾到一样。
沙乐几乎是惊慌失措地整衣服。
赵清誉则迎上室友的目光,要笑不笑:“瞪那么大眼睛做什么,没见过啊。”
以周鹏为首的直男们纷纷尴尬地别开脸,配以咳嗽, 只有董东东死死盯着他,那眼睛恨不得喷出火。赵清誉定定的看着他,心底忽然涌出几丝替小孩儿出了口恶气的快感。
可赵清誉没想到, 董东东的下一句话是:“婊丨子。”
就那么冷冷的两个字,董东东毫不留情的甩到了沙乐的脸上。
沙乐的脸唰一下就白了,错愕而难堪的表情扎得人心疼,浅浅的红眼眶几乎盛不住那些哀伤。赵清誉看见他的嘴唇抖得厉害,却半天发不出一点声音。
自己心底像被点着了汽油,火苗呼呼地往上窜,可赵清誉的脸上却冷冽得恍若要结冰,他眯起眼睛望着董东东,一字一句道:“你再说一遍试试。”
“那个,老二老三,都上下铺兄弟的有话好好说。”周鹏连忙出来打圆场,同时又使劲儿给邓泽和顾延宇递眼色,无奈此二人左看看,右看看,欲帮忙却实在束手无策。
那厢董东东却笑了,可笑意没有到达眼底,那怒极的通红眸子里隐隐带了恨:“呵,我说错了吗,当初他就是这么送上门让我干的!怎么,觉着毁我一个不过瘾,还想多来几个是吧?别说一遍,十遍我都能说,婊……”
赵清誉没给董东东再说一次的机会,那个瞬间,他忽然特别庆幸自己在李闯的身体里,所以他一跃而起把对方扑倒,可以用拼尽全力的拳头只一下便让那王八蛋脸上开起彩帛铺。
可董东东没有给他更多的机会,下一秒疯了似的发起反击。
流氓一样的打架斗殴里,赵清誉知道自己铁定也见红了,不过无所谓,既然打了,他就得揍得痛快。他怀疑董东东的目的也一样,因为呼啸的拳头声里他听见对方骂他:“我操丨你妈李闯!你凭什么动他!他是我……”
我什么呢?董东东没说出来。
赵清誉开始佩服自己的淡定,都这时候了,还能一边打架,一边猜谜一样在心里填空,我男人?我相好?我媳妇?我老婆?呵,你他妈骂他婊子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这些!
桌子被撞得咣咣作响,椅子早已东倒西歪,乱成一团的宿舍里围观群众才想起来七手八脚的拉架。双拳难敌四手,二对四,正好。周鹏房欣拉住董东东,顾延宇邓泽拉住赵清誉,赵清誉已经略微平静下来一点点,故而喘息着也没用力挣扎——他不准备误伤;董东东似乎完全没平静,他几乎把所有前来阻挠自己的人都当成了死敌——周鹏被他肘击到了颧骨。
“我操,你他妈疯了——”周鹏一手架着人一手捂着自己左脸哀号。
理智慢慢回笼的赵清誉却忽然发现:“沙乐呢?”
宿舍安静下来,董东东也安静下来。
下一秒,董东东电光火石般直直冲了出去。
赵清誉心里一惊,隐约觉得要出事儿,也连忙奔了出去。
赵清誉没有寻着沙乐,也没再看见董东东,他后来窝在黑漆漆地食堂里给小孩儿打电话,一直没人听,他几乎要急疯了,后来才终于收到一条短信:哥,我没事儿。等赵清誉再打过去,那边已经关机。
桌面染开几朵水花儿。
赵清誉都说不清自己干嘛哭,可眼泪止不住,就像积蓄多时的洪水终于等到了开闸,便不管不顾,汹涌而出。
沙乐说,哥,我快熬不住了。他便只能听着,他找不到另外一个人来说,我也累。
稀疏的月光从高高的玻璃窗透进来,却照不亮一室黑暗。夜晚的食堂空旷而孤寂,仿佛被遗忘的角落,赵清誉把自己藏在最暗的阴影里,好像这样自己就可以消失了。
他想回家,迫切的想。
那之后董东东再没回宿舍,也几乎没来上课,赵清誉不知道他住哪儿,也不知道他跟沙乐如何,因为他也一直联系不上沙乐。他只隐约觉得这两个人肯定还在纠缠,就以那天董东东的反应来讲,赵清誉敢下这个判断。
宿舍人都不约而同地回避这个话题,但赵清誉能觉出他们对自己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但这些都无所谓。赵清誉发现他现在对什么,好像都无所谓了。
比如那天艾钢问他:“我听说……呃,你跟沙乐好了?”
他的回答是:“和你没关系吧。”
他不介意回头艾钢怎么想,因为这里的一切都跟他没关系。赵清誉觉得自己挺笨的,现在才想明白这些。这本来就不是他该在的地方,就像这个身体本来也不该是他呆着的身体一样,他不需要太认真,因为值得他认真的只有一件事——做回自己。
李闯是在一个极其炎热的正午接到赵清誉电话的,彼时他刚刚跟着老师画完考试可能会出现的重点试验,并信心满满的觉得自己今年的挂科率可以保持在一个极低的水平,同学都顶着烈日去了食堂,被空调吹得非常凉爽的教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你的意思是,如果身体换不回来,人也要换回来,对么?”李闯觉得赵清誉的情绪不对,但还是从渺渺数语中领会了对方的意思。
“嗯,你怎么想?”
李闯只花了两秒钟思考,然后答道:“我同意。”
赵清誉忽然觉得自己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有些滑稽,他该想到,他遇见的问题李闯或许没遇见,但这种换了身体后的排异反应,两个人该是一样的。哪怕过了再久,哪怕适应得再良好,别人的还是别人的,你不可能对着别人的父母产生同自己父母一样的感情,你不可能对着别人的身体产生同自己身体一样的认同感,一个人之所以为人,不光有灵魂和肉体,还有与之相应的不可分割的社会关系。
“其实这个问题我早就想过,说实话,你这里的气候真他妈难适应。”
“我还没办法习惯冬天穿毛裤呢。”
“少来,我家雪不漂亮啊?”
“我那里台风也很壮观。”
“我那儿有故宫!”
“我那儿有世界之窗。”
“我那儿民风淳朴。”
“我那儿改革开放。”
“我那儿四季分明!”
“我那儿四季如春。”
“我那儿……等等,你别睁眼睛说瞎话,什么如春,是如夏!”
“呵呵。”
深吸口气,赵清誉正经起来:“我是这么想的,再开学我们两个大四,可以借实习的机会互相回家找自己的父母说明白,如果有必要,也可以和一些要好的朋友说,然后等真正毕业,咱该回哪儿回哪儿,我到深圳找工作,你回沈阳来,当然你想找北京上海也可以,法律上我们两个恐怕没办法回自己户籍,但起码该过的还是自己的日子。”
李闯没想到赵清誉思考得这么远,现下一听,深以为然,且越琢磨越靠谱:“嗯,亲戚那边儿我觉得还是能瞒着就瞒着,人多嘴杂万一传出去,咱俩还不得让人逮起来做实验啊。”
赵清誉莞尔:“你别想那些科幻的,先想想眼前怎么让父母相信吧。”
“这个容易,自己儿子摆眼前呢,我就不信我老头儿敢不认我。”
“根据我长期的观察,他也不敢不认你,但是韩慕坤那半个儿子,估计比咱俩灵魂互换这事儿还有冲击力。”
“……靠,我把这茬儿忘了!”
赵清誉无语,又好气又好笑,觉得李闯就像那过冬的蟋蟀,完全没有危机意识,人家蚂蚁搬粮食它唱歌,人家蚂蚁过冬它就只能喝西北风。
那厢蟋蟀闯还嘀咕呢:“那我还能不能去沈阳找工作啊,呃,老王八蛋生意好像都在南方,要不以后把老头儿一家也接过来?”
赵清誉浅浅地扯起嘴角,李闯不自觉流露出的幸福让他心里微微泛酸。
临挂电话的时候李闯说:“再过一个礼拜我就考试了,估计比你早,考完我去找你吧。”
赵清誉愣住:“这么快?”
“不然呢,你就是瞻前顾后老想太多,反正咱俩都决定换了,那我当然得提前过来探探路。”
“确定是探路不是避暑?”
“……你知道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