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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寻回答的可谓相当坦白。
“你还年轻, ”苏秦单手拂去石凳上飘落的花叶子,坐下来:“比起为非作歹, 可以寻找些其他的事情做。”
林寻没有一点触动,坐在原地, 睁着好看的眼睛望他。
苏秦忽然就明白,对面坐着的这个人,打从心底没有大是大非观。
林寻笑眼一弯:“你觉得我没有道德观?”
苏秦:“你需要的,只是自律。”
“自律?”林寻饶有兴趣地重复一遍,“有没有比这更高一层的境界?”
“乐善好施,古道心肠。”苏秦耐心地作答。
林寻拿着盒子站起来:“我们间的谈话比逗弄这只胖虫子有意思的多。”
苏秦素有铁血国师之称,过往的他不清楚, 但今年莲国大旱, 极北靠海一侧亦是突然爆发时疫,死伤无数,是以莲国才不得不送了名皇子为质,求得帮助。
这其中, 若说没有苏秦的手笔, 他是万万不信的。
现在,苏秦以一个成年人的身份教导他,林寻难免觉得有些好笑。
“政治讲究权衡,”苏秦目光有些莫测:“时疫会死数千人,但倘使一场战役爆发,双方交战,动辄便是死伤上万, 流血千里。”
“人命是平等的。”苏秦对林寻说:“在和平的年代里。”
林寻:“我很佩服,但恕我不敢苟同。”
闻言苏秦眼神竟然带着意料之外的柔和,他点了点头:“既然不准备争夺此次带军出征的头衔,这段时间多和一些必要的人走动走动。”
林寻没有任何迟疑的点头。
苏秦眼中带过一丝欣慰,太子性情喜怒无常,不懂隐忍,辰家的江山迟早会毁在他手上,辰安宴倒是可造之材,只是有时候让人捉摸不透。
他忽然想知道自己刚才的说话,林寻会意里几分。
“要走动关系,你会最先选择谁?”
礼部,兵部,还是将军府?
林寻欣然道:“李公公。”
“……”
“要一起么?”林寻问。
苏秦冷冷看了他一眼,未置一词,起身,在他之前离开。
没有人同行,林寻并未觉得失落,路上瞧见杏花树开得正好,折下几枝,好让自己显得不是空手而来。
天气渐渐转凉,辰寒病后心里带着郁气,一下早朝便在花园散心。很远处就看见林寻,他视力不好,看得不清,但身旁没有一个人伺候,还走得如此休闲自在,想必宫里找不出第二个人。
林寻也看见了辰寒,确切的说,看见了他身后的李公公,他走过去,在半路停下,行礼:“父皇。”
“不必多礼。”走近了,看清林寻手上看得正佳的杏花,辰寒心情变好一些,以为他是特意采来送给自己。
林寻不说话,辰寒便给了他一个台阶下:“这杏花……”
“孩儿走在路上觉得好看便折了几枝,”林寻笑得温柔,握住花枝,手越过辰寒,伸到李公公面前:“父皇看上去恢复的不错,这些日子烦劳公公照顾父皇,杏花虽然不名贵,摆在房里散些花香也是好的。”
他眼中的感谢和关怀表示的刚刚好,举止优雅。
李公公看着看得正旺的杏花,诡异的感受到两股杀意。
辰寒面露微笑,眼神却很危险。
敢情他病了,李公公还成了功臣。
躲在暗处的江玉嫉妒地望着李公公,眼中的杀意就要抑制不住,他还没收到过林寻送的礼物,一次都没有!
李公公后退一小步,僵硬着笑容:“二皇子折煞老奴了,伺候皇上是奴才应尽的本分。”
他真是承受不起,估摸着林寻再送几次,他也可以提前告老还乡了。
不,也许是魂归故里!!!
林寻的语气带着失落,“公公是不喜欢?”
见不得林寻沮丧的样子,辰寒沉声道:“既然是送你的,便收下。”
“是。”李公公苦着脸,接过花,抱在怀里。
暗地里,江玉的眼神几乎将花枝都刺穿了。
林寻见他收下,便没有继续行动,转而问辰寒:“父皇这是准备去哪里?”
“随意散散心。”辰寒道:“既然碰上了,便随朕一道走走。”
林寻跟在他身边,两人一路没有过多交谈,单纯的欣赏美景,花园里的一枝一木都是独具匠心,仔细看能瞧出很多独特的设计。
“早朝时,太子请命出征,朕准了。”走了一阵,到拐弯处,辰寒方才和他谈论起朝事。
林寻:“莲皇那里,父皇准备如何安置?”
“派人护送他离开。”见林寻看自己,辰寒笑道:“莲皇沉迷丹药长生,早就没有早些年的精明,让他安稳离开,比莲国另立新君,要好很多。”
一个逐渐走向昏庸的帝王,和年轻充满抱负的新君,显然前者更好掌控。
“眼下并不是和莲国拼个你死我活的机会,明面上是我们出征,但昨夜的事一过,莲皇必定认为域外之主才是幕后黑手。”
林寻:“所以他会站在父皇一边,沆瀣一气,压制域外,淄林一战,莲皇亦是会选择退让。”
辰寒摇头道:“这叫做同仇敌忾,与沆瀣一气扯不上关系。”
林寻笑笑不说话。
两人谈论的事情已经涉及到一些隐秘的领域,李公公听得心惊,深知这些不该是自己知道的,没注意到脚下一块凸起的鹅卵石,绊了下,人还好,及时反应,没有摔倒,手上抱着的杏花却是洒落一地。
咔嚓。
不知从哪里传来什么东西被捏碎的声音。
李公公一愣,反应过来赶忙四处观望。
“公公不必担心,”林寻:“父皇并未喊救驾,不是刺客。”
“……二皇子殿下。”李公公就差没喊他祖宗了,能别再拖他下水么?
几人走远后,一道身影出现在他们之前站的位置,江玉看着地上被摔得七零八碎的杏花,叹了口气,拾起来,包好带走。
走到前面,辰寒停下脚步,对林寻道:“留在这里,同他说说话。”
林寻猜到他说的是谁,没有拒绝。
辰寒和李公公一走,没过多久,江玉便出现在林寻身边,他穿着灰色的衣袍,黯淡的颜色也遮不住他本身突出的气质。
林寻嗅见淡淡的杏花香味,江玉看着林寻,半晌没有说出一个字。
林寻却是个同任何人都谈得来的个性,他不露痕迹地引入话题,“皇宫里的花草都很好看。”
“自然,”江玉:“每天都有固定人来修剪。”
“无忧山庄的草木,其实可以与此处媲美。”林寻道。
江玉并不否认,用鲜血灌溉肆意疯长的草木,带着股邪性。
林寻沉默一会儿,忽然问:“……母亲,她还好么?”
江玉没有回答,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你长大了。”
他不说,林寻便没有执意问,“无忧山庄庄主当年救过母亲的命?”
江玉点头。
林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江玉笑了笑:“我也认为应该如此。”
林寻想到苏秦方才说的,道:“有人劝我要行侠仗义。行侠仗义太难,知恩图报倒还是能做到。”
江玉:“你想还这份人情?”
林寻颔首。
江玉:“该还的,为父已经还过了。”
“你的那份已经还了,”林寻淡淡道:“我的还没有。”
江玉还的是救妻的恩情,他要还的是为人子的恩情。
江玉一怔,眼神都柔和起来。
良久,他才道:“你有这份心,很好,不过就我所知,江玉想要的,连我都帮不上。”
林寻:“大的方面自然不可能。”
江玉想给无忧山庄的人一个未来,不是一朝一夕,一人之力便能达到的。
“个人的呢?” 林寻:“他总该有为自己的着想。”
“武学,财富他都不缺,没什么需要需要顾虑的,”江玉想了想,“不过倒是有一块心病。”
“心病?”
江玉指了指自己的头。
林寻:“脑子有问题?”
“……是头发。”
林寻想起那一抹发尾的蓝色。
“他修炼《无忧诀》的时候年纪太小,《无忧诀》修成的内力,本身就是带着寒毒的,不过是仗着深厚的内力将寒毒压制住,修成之人每隔几年便会还童,甚至容颜不变,发色也会发生些微转变。”
林寻:“这和心病有什么关系?”
江玉失笑道:“江湖上不少人都知道,修炼《无忧诀》的人发色会有改变,试问谁会同无忧山庄里的人交心,甚至是和一个容颜不变的人在一起?”
林寻想了下,觉得也是,不论是身份,还是永恒不变的面容,能够与之相交都需要很大的胆魄。
“你母亲曾告诉我,他也试图遮掩过这种发色,但无论什么办法都不管用。即便是染色,寒毒也会顷刻间将附在表面的颜色侵蚀。”
林寻抿唇,沟通系统,扔了一千两银子,“有办法么?”
【系统:还差九千两,请宿主付清尾款。】
林寻倒是没有在乎高昂的价格,既然加价,说明还是有办法,他补上九千两银子。
【系统:百酿果的汁液,可抵抗寒毒,改变他的发色,但百酿果已经灭绝近百年。】
林寻直言问:“价格?”
【系统:十万两。】
林寻算了下,十万两几乎是上次他从辰寒冷宫里偷出来的物件,无托忧山庄庄主转手卖后的全部。
“在想什么?”见他发呆,江玉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林寻:“国师也擅毒,他是否对无忧山庄庄主的这种情况也无能为力?”
“前几年你母亲找过他一次,”江玉回想道:“当时苏秦只说了一句话。”
“什么?”
“不能治。”江玉道:“这三个字我印象还挺深。”
不能治,和治不了,总感觉还是有些区别的。
林寻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苏秦都治不了的,他却能治,心里无端就生起一些酸爽感。
“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情。”林寻对江玉道:“下次再聊。”
说完,便急匆匆离去,留下一头雾水的江玉。
“十万两,买了。”林寻边走边对系统道。
……
小小的孩童盘腿坐在床上,认真运行功法。
听到有脚步声,他睁开眼,见林寻正拿着个小碗,用杵正捣着什么。
林寻快步走到无忧山庄庄主面前:“成了。”
后者挑眉,“什么成了?”
林寻:“经过我连日刻苦钻研,已经找出能让你发梢蓝色去掉的方法。”
无忧山庄眼神陡然一凛。
完全不在意对方身上的冷意,林寻一脸真挚道:“试试看,横竖你也不会吃亏。”
两人离的很近,近的能清楚看清林寻眼中的关切。
无忧山庄庄主不知怎么心一软,配合地转过身,任由林寻拿着臼,在自己头发上涂涂抹抹奇怪的黄色汁液。
他的动作相当轻柔,像是在捧着绫罗绸缎。
第一次被小心翼翼的对待,无忧山庄庄主嘴角小幅度一扬,大概就像对方说的那样,即便失败了,也无所谓。
至少此刻他的心情不错。
林寻将百酿果的汁液认真地抹在每一根头发上,发尾抹完了,看见还剩大半碗,想到这个半个拳头大的果子价值十万两,倒掉有些心疼,便将剩下的抹在上面的头发。
做完这一切,他耐心等待系统所说的时间过去。
一个时辰后,发尾那抹引人注意的淡蓝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无忧山庄庄主转过身,见林寻微张着口,身体完全僵住了。
他猜到没什么结果,宽慰道:“这发色是改变不了的,你无需放在心上。”
不知过了多久,林寻缓缓点点头,转过身,同手同脚的走出门。
一出门,他深吸一口气,声线都有些颤抖:“不是说能改变他的发色?”
【系统:请宿主注意区分‘改变’和‘恢复’的区别。】
林寻猛地意识到,苏秦说不能治是有原因的。
屋内
说不怅然是假的,或多或少还是抱着一丝期待,无忧山庄庄主叹了口气,都这么多年,他早该习惯了。
待情绪彻底平复,他下床,走到镜子边,抬眼,就看见从头顶到发尾,每一根发丝都在一丝不苟的绿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