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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未笼灯罩的烛火跳跃着, 映得屋里的影子也一下暗一下明的。
环着他腰身的手紧紧攥着那一层薄薄的里衣,揉成了一团。
她微睁大了眼,眸子里映着的人眼角微扬,目光深邃,仍是清贵温雅的模样,却又哪里有些不大一样。
“陛下……”
想要说什么, 下一刻却叫人堵住了唇, 话声湮没在深吻中。
他动作似温柔的, 却又莫名的强势。
每日懒得连路都不乐意多走几步的人,本就是朵软棉花,当下便觉得呼吸都不顺畅了, 僵着身子, 攥着他衣衫的手指都不由一错,松落开来。
脸颊生晕, 靠倚在他臂弯里,弱柳含媚, 妍滟惑人。
那长睫飞快地颤了颤, 眼中氲了水雾, 轻雾朦朦的一片, 像极三月烟雨中盛绽的桃花。
荀邺清润的眸子里光影难辨,稍稍松开, 忍不住换去亲了亲微红的眼尾。
轻轻的,就像是悠悠飘来了一片羽毛从她眼角滑落在了心尖儿上,微微痒的, 略略涩的,又有点儿新奇。
她不在意明家人的冷淡,也不在意旁人的漠然,但当有人愿意给予她最大的温柔,她依然是高兴的。
荀邺见她微弯着眼,低眉轻笑了笑。
温润如玉,皎皎如月,轩轩然如朝霞举。
明苒望着他抿起双唇,埋进他怀里,整个人都笼罩在他沐浴后淡淡的清香里。
他指尖轻抚过红唇,抱着软身无力的人偏头附耳,亲昵良久。
乌发轻磨,耳边轻痒,她忍不住动了动。
荀邺揽紧了人,平息半晌,勉强压下心头游弋不定的炙热。
才低哑着声道:“莫动了,一会儿还要赶路回宫的。”再捱些时候,就该赶不上早朝了。
明苒轻应了应,环着腰,一时静默。
约莫过了半刻钟,蕴秀蕴芷进了屋里来,伺候着梳洗,一行人天还未亮就坐上了回宫的马车。
竹姒和阿绾一起送走了人,回到房间就收到了万竹山庄来的传信白鸽,取出纸条来,登时瞪眼一惊。
连忙收拾包袱,又问阿绾要了一匹快马,利索地翻身上去,飞似的离开小庄,路上一边乐一边惊地回往万竹山庄去。
人走得差不多了,小庄霎时便安寂了下来,连人的气息都不明显了,阿绾走进去,拴好大门。
柳丝丝将这个庄子留给了她,从此以后,这儿就是她一个人的家了。
……
荀邺昏睡了一天,现下精力正好,明苒一上马车便晕乎乎的,眯了好一会儿,直到进了城门才稍来了精神。
城中仍是安寂得很,街边还挂着晚夜的灯,只一两个行人,三四个车驾,多是往皇城去准备上朝的官员。
皇城门口,祝诩下了马车,他来得要比旁的大人早些,穿着绛红色官袍,孤了了的一个人影。
立了良久才缓步往朝政殿的方向去,大理寺殷大一落地就瞧见了他,急急忙忙追上去。
笑道:“祝大人,又来得早啊。”
祝诩点头与他问了好,却没说话,殷大人咦哟一声,正色一瞧。
面白如纸,额渗冷汗,眼下亦是青黑。
殷大人忙道:“你这脸色怎么难看成这样?是哪里不舒服吧?”
祝诩摆摆手,想说自己没事儿,谁知这抬手一晃,脚下打滑,殷大人还没来得及扶一把,就这么直愣愣地栽了下去。
外头咚得一声响,明苒悄悄掀起车帘子一角,看到躺在地上磕出血来的祝诩时,想着这人颇得看重还是扭过头来与荀邺道:“陛下,好似是祝大人磕晕过去了。”
荀邺闻言冲她点点头,未有多言。
明苒又掀着帘子瞧了一眼,殷大人和一个侍卫已经将人掺了起来,看往里的方向应是往太医院去。
马车径直往宫城里去,很快便稳稳停下,荀邺摸了摸她的头,才叫蕴秀送她回扶云殿去。
自己则是带着蕴芷去了紫宸殿,换衣绾发,准备上朝。
明苒回到扶云殿,直接栽床上,裹着被子几息间就睡了过去。
景王府里荀勉因为昨晚的一场美梦,差点儿误了早朝,气喘吁吁地混进列队,步阶而上,入了朝政殿。
上首端坐的帝王,玄衣纁裳,清贵澹漠,分明极好的气色,哪里见得丁点儿病态?
陛下身体无碍,昨日却偏道卧病在床起不得身,这般动作莫不是专门做给他们看来,来这么一出是故意暗试忠心的?
上头这位惯有成算,昔年以病弱之躯都能完胜一众兄弟,登临帝位,心思之深,不可以表面计。
想着往日那雷厉风行不留情面的手段,昨日刚往尚书府景王府攀了点儿交情的那些大人们一颗心仿若直沉入海,两股战战,握着朝笏的手汗津津的,喉中亦不时吞咽着口水。
气氛这般沉滞,心神恍惚的荀勉都察觉到了不同,当即凝神正目,再不敢散开思绪。
荀邺往他身上瞥过一眼,不做理会,先问起了殷大人,“祝卿如何?”
殷大人答道:“太医道无甚大碍,只是体虚气热又磕了头,现下还晕着,来不得早朝了。”
荀邺眉间神色淡淡,“无妨,说正事儿吧。”
朝政殿里肃穆威严,躺在太医院里的祝诩总算醒了过来,捂着头,上了药,裹了几圈白布,实在疼得厉害。
内侍抱了个软枕来替他垫在腰后撑着身体,气血不往上涌了,疼痛稍减。
近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隔三差五老做些奇奇怪怪的梦,里头一个姑娘总莫名其妙地缠着他。
这也就罢了,也不知是那梦的缘故,还是自己身体出了岔子每每梦醒之后,他都头昏脑涨,半个时辰都不一定能缓过来。
就这样日积月累的,又加之昨日贪凉,累了身子,才会在皇城门口,撑不住倒下来了。
他拧眉接过内侍端来的黑黢黢的一碗黑药汁,不言不语一饮而尽,由人搀着出了宫城,上了马车。
回到祝府,祝老夫人并祝夫人大惊,心疼不已。
当天晚上明尚书明业父子两回府,用饭时说起此事,传到了明辞耳中。
明辞伏在绣架前,抚着绢帛上的芍药,捻出绣花针来,她顿了顿,头也不抬地吩咐雾心道:“备些补身益气的东西,明日随我往祝府去拜会祝小姐。”
雾心哪里不知她说是拜见祝小姐,实则是去探望祝诩的,一边道好一边往小库房去整理她要的东西。
第二日太阳极好,枝叶间的鸟儿都因这好天气愈发聒噪起来,明辞暂时放下了她的绣活儿,带着雾心去往祝府。
她撑着素色油纸伞,一身浅蓝色撒花罗裙,缓步慢行,摇曳生姿。
祝府下人引着她先去面见了祝夫人,祝夫人刚从祝诩的院子里回来,正立在正院儿的屋檐下,看着来人温柔静雅的模样,很是诧异。
这不过小半月不见,这明家老二,倒是大不相同了。
内里暗藏的那些娇气,竟是真真切切散个一干二净了,当真是稀奇。
祝夫人心中惊讶,面上却不露分毫,也没多说什么,吩咐人小跑着去叫了自家女儿来陪着明辞一道去探望祝诩。
明辞与祝小姐一路过去,她今日特意过来一趟,倒没什么别的心思,确实只是想看看祝诩伤势如何,连她自己不曾想,竟会晓得一些极有意思的事。
到底应了那句古话,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这世事啊,真难说个准儿。
……
荀邺下朝后到扶云殿来,明苒还靠在榻上,跟日光下晒太阳的懒猫儿真是一模一样。
西紫就在一边絮絮叨叨地劝她出去走走。
他挥退了人,在榻前凝着她笑道,“你也不怕骨头懒了,到时候走两步就给碎了。”
明苒又不是傻,才不信他这话,回道:“怎么会,陛下你这的话拿去哄五岁小孩儿,人都不得信的。”
他失笑,无奈地轻摇了摇头。
明苒抱着小狐狸,有一搭没一搭地给它顺着毛,榻前的人忽地弯下身来,彻底挡住了门外灿灿的阳光。
那人长臂一伸搂环住她的腰,一手穿过膝弯,将人抱了起来。
她惊了一下,到嘴的哈欠给活活咽了回去,难受得眼里直泛泪花。
荀邺笑着将人往上搂了搂,笑道:“有些沉呢。”
明苒:“……又没叫你抱我。”
他举步往外去,边走边道:“整日窝在屋里该发霉了,苒卿又不乐意往外头走,这不,抱你出去搁在外头摊着晒晒,好散散潮气。”
明苒:“……”
外头伺候的宫人不少,明苒手肘轻抵着他的胸膛就要下来。
荀邺倒也顺了她的意,在殿前屋檐下将人放下来,轻敲了敲她的头,言道:“不同你闹了,你撑着伞出去走走,乖乖的总比以后哪里不舒服了喝药强。”
西紫听见这话就跑进殿去,眨眼间就取了伞来,那动作真是快得没眼看。
明苒眼角一抽,望向荀邺问道:“陛下你呢?”
荀邺笑道:“朕只是过来看看,一会儿还有正事,不过倒也是可以陪你走一小段儿。”
明苒自个儿撑开伞,遮挡住上头的太阳,习惯性地拉住他的袖子,两人一道步下阶去。
明苒与荀邺在御花园分了道,他往紫宸殿去了,她一个人无聊得很,就绿荫下漫步走着,和西紫兰香说起德妃又新出的,洒狗血洒得叫人欲罢不能的话本子。
就这样一小段路生生叫她走了一刻钟也没走完。
在长长绿荫道,明苒放下伞,不着痕迹地坐在路边合欢树下的石凳上。
西紫兰香听得入神,早不记得监视她多走路的活儿,兰香还好些,西紫甚至兴致勃勃地还接起了她的话,往下猜起了剧情。
明苒喝了一口宫人随身装带的酸梅汤,慢慢舒出一口气,饧着眼,瞥向还在兴致不减说着话本子的西紫,扬了扬唇角,哎,她真是个机灵鬼呢。
绿荫长道的尽头,一列花房内侍宫女捧着开得正好的各色花卉缓步走来,见着路边的人,齐齐请安问好。
明苒笑着应了,随口问了一句,“这是哪宫的花?”
立在最前头的宫人笑回道:“这是殷容华,李美人与方才人宫里的,扶云殿的已经叫人先送过去了。”
明苒闻言浅浅笑道:“知晓了,不耽误你们,自去吧。”
诸人闻言忙又俯了俯身,无声快步地继续往前。
浅黄绿色的九子兰,花色极好,叶脉透亮,捧着这盆花儿的手干净得很,根根修长,明苒唇角微动,视线往上一转,不觉秀眉一挑。
穿着这样扮个花房太监,这是为哪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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