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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蝉睡意全无,立刻披衣起身。
几个护卫站在谢嘉琅的房门前,手足无措:“九娘,大公子怎么都叫不醒!”
谢蝉呼吸一窒,直接推门进屋。
房里没有点灯,黑黢黢的,谢嘉琅躺在床上,看身影轮廓,衣衫未脱,没有盖被子。
谢蝉接护卫递来的灯到床边,往谢嘉琅脸上照去,昏黄烛火中,他脸色灰白,眼睛紧闭,双唇泛乌,人已经昏迷了。
“哥哥,哥哥……”
谢蝉的提了起来,放下灯烛,焦急地喊谢嘉琅,他毫无反应。
她双手颤抖,转头道:“快去大夫请回来!”
一个护卫领命而去,另外一个护卫抽自己一巴掌,愧疚地道:“刚才大公子回来,脸色不大好,说有点累了,叫我们不要惊扰到你,他躺一会儿好了……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谢蝉焦如焚,摸谢嘉琅的手,他手指僵硬冰冷,她急忙翻他袖子衣襟,他衣衫下的身体也冰凉,摸到哪里都是冷的,她手指颤了几下,终于找到一瓶丸药,是他平时吃的药,她慌忙打开,倒出一枚药丸,掰开谢嘉琅的唇,喂他吃下去。
谢嘉琅没有吞咽的动。
谢蝉坐到床头上,抱起谢嘉琅,护卫送来热水,喂到谢嘉琅嘴边,她低头不停地唤他,声音越来越急,带了些惊慌。
谢嘉琅终于有了点反应,浓眉微微皱了一下,护卫赶紧喂水,他咽了下去,嘴里发出模糊的呓语。
谢蝉凑近了些,听他是不是想说什么。
谢嘉琅昏昏沉沉,声音嘶哑,喃喃地道:“团团……别怕……哥哥在这……”
这个念头支撑着他奔袭千里,这气让他强撑着没有倒下,现在他救出她了,到了平安的地方,那气松下来,人终于支持不住,身体早虚脱,意志也撑不住了。
昏睡中,他还在担她的安危。
霎时,谢蝉呆住,像有无数根针直直刺进,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她眸中泪光闪动,低头,拂开谢嘉琅头上的抹额,脸颊贴着他,“哥哥,我没事了,我好好的。”
大夫去而复返,还以为谢蝉的病情加重了,看到谢嘉琅的模样,吓了一跳,赶忙叫熬参汤去,摸他脉象,眉头紧皱,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我刚才竟然没注意到,公子这脉象着实凶险啊……”
谢蝉攥紧手指。
护卫都忙乱起来,大夫先喂谢嘉琅服下几枚吊命的药,为他擦身换衣,在穴位上贴敷,等护卫送来煎好的药,让他喝下。
忙到深夜,大夫擦一汗,道:“老夫尽力了,公子这是累狠了,五脏六腑都到了极限,又引发了旧疾,人猝然脱力,没有他办法,只先用药吊着,明天要是醒,应当没有大碍,大公子轻,底子壮,休息几天会好的。”
谢蝉看着大夫,嘴巴张了张,没有说什么。
大夫的话外之音她听明白了,她不敢问出另一个,光是想一下让她中绞痛。谢嘉琅一定会醒的,没有他!
护卫们对望一眼,送大夫出去。
谢蝉守在床头前,看着谢嘉琅苍白的脸。
护卫劝她道:“九娘,你去休息吧,这里我们来守着。你放,我们会照顾好大公子,这一次我们绝对不会再粗大意!”
谢蝉摇摇头,她慌意乱,要守着谢嘉琅,直到他醒。
护卫没有再劝,找来一条毯子让她盖着,叹气,小声道:“大公子从京师赶回江州,又马不停蹄来安州,安王同子见,谋划怎么你救出来,跟铁打的人一样。我们看公子这么沉着,都没发现公子一直在强撑。”
谢蝉问:“他是怎么从京师回来的?”
“大公子在京师找到四郎,织造署送信的快马报子一道回来的。”
“他这几天休息了吗?”
“大公子有时候会合眼打个盹。”
谢嘉琅赶到安州,打听宣平侯同子人在哪里,亲兵的船到哪了,找安王同子借人,范家、文家在这边的人见,布置烧船,奔忙乱,累极了才合眼眯一会儿。
谢蝉抓着谢嘉琅的手,他手指骨节明,修长冷硬。
织造署的快马信报她知道,往来京师,路上要换马,也要换人,几个兵丁接替跑下来以节省时间,而谢嘉琅只有一个人,几天几夜快马兼程,路上不休息,到了安州后只断断续续睡两个时辰,铁打的人也受不了的。
谢嘉琅的手冰凉,谢蝉隔一会儿去摸他的手,祈盼他早点醒来。
护卫疲惫不堪,趴在桌上睡着了。
谢蝉没有睡,她靠在床前,杏眸睁着,凝视谢嘉琅的脸,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脑子里闪,偶尔忽然一道不好的念头掠,她一阵慌,凑近了些,拉起谢嘉琅的手贴在脸上,感觉他的脉搏在跳动,里安定了一点。
蜡烛静静地燃烧,烛光一点一点弱下去,噗呲一声细响,烛台冒起一丝直直的青烟,灯灭了。
凌晨,天还没亮,静夜中响起悠长的鸡鸣声。
大夫来看谢嘉琅,见他还没醒,眉头皱了一下,又喂他吃了几枚药。
谢蝉头惴惴,不敢错开眼,护卫送了些吃的来,她吃不下,着茶水硬咽下去。
中午,春日灿烂的日光透窗纱落到床头,在谢嘉琅的眼睫上镀上一层金色。
他睁开眼睛,动了一下。
谢蝉攥着他的手,惊喜瞬时溢满她的眸子:“哥哥!”
谢嘉琅的目光定在她脸上,意识渐渐清醒,眸光黑而亮,手在她的掌脸颊间动了动。
“没事了。”
他声音低沉。
谢蝉抓住他要收回去的手多蹭了几下,想起身去叫大夫,手撑在床沿,头晕眼花,一下站不起来,她不想让谢嘉琅担,扬声叫护卫。
护卫进屋,高兴地大叫,请来大夫。
大夫没有,歇在隔壁,再次为谢嘉琅诊脉,如释重负地吐出一气,笑道:“大公子到底是轻,又自律,常锻炼,撑得住,要是换成别人,这么拼命,损伤不小!”
他留下几瓶药,叮嘱道,“公子虽然轻,也不掉以轻,以后还是要当些,注意身体,别不自己当回事。”
护卫送大夫出去。
谢蝉缓劲,扶谢嘉琅坐起身,去灶房端来一碗温补的肉糜汤,看谢嘉琅喝下去,再扶他躺下,他现在得多休息。
她帮他盖好被子,被角拉得高高的,一直盖到他下巴底下,人在床边坐了,看着他的脸。
谢嘉琅的脸色比昨晚要好了点,眉骨清隽,两道浓黑英挺的眉,透着严厉。
谢蝉拉起他的手,握在手里,他的掌不像昨晚那么凉了。
“哥哥……”她眼圈泛红,轻声问,“你抛下殿试赶回来了?”
殿试的日期不定,四川的省试在成都府举行,考中的贡士再至京师,他贡士一起参加殿试,谢蝉算了日子,谢嘉琅没有参加殿试。
谢嘉琅望着谢蝉。
两人四目相对,他许久没有吭声。
谢蝉哽咽:“哥哥,错当殿试,你的卷子没机会呈送御前,排不上甲科了。”
谢嘉琅爬满倦色的脸上扬起一个微笑,轻描淡写地道:“团团,天底下的英才那么多,哥哥诗赋平平,未必考得上甲科。”
谢蝉还是忍不住难。
她希望谢嘉琅这一同仕途顺利,少一点波折,是现在他要错殿试了。
谢嘉琅缓缓地道:“团团,我记得有个人说,这次考不上,下次再考是了。”
她不知道这句话对他的意义,低落时、受挫时、迷茫时,想到这句话,里一下子暖洋洋的,很亮堂。
谢蝉记得这话,她说很多次。
她没办法反驳谢嘉琅,只握着他的手掌,里翻滚的情绪都压下去。她想起事,“我听范家的人说,你脱离宗族了……哥哥,脱离宗族会影响到你的功名。”
脱离宗族非同小,做官的人都注重名声,而同人最重宗法道义,谁也不想有个背弃宗族的骂名,在族里斗成乌眼鸡似的,到了外也要装睦。上辈子,谢嘉琅宗族虽然也闹得很僵,但是没有彻底除名,所以政敌只讥讽他六亲不认,没办法从宗族这头来污蔑他。现在他从宗族除名,以后政敌很会拿这一点诋毁他是不忠不孝、无情无义之人。
谢嘉琅抬眸,注视着谢蝉,声音沙哑低沉,反问:“团团,谢三打着我的名义在外为非歹,他人都没有理会这事,你六叔为什么要管?”
谢蝉错开目光,鼻头发酸。
谢嘉琅抬起右手,手指曲起,指背轻轻蹭一下她的脸。
傻姑娘。
她一为他考虑,帮他缓与家里人、同窗、同、老师的关系,为他积累人脉,宗族有谁败坏他的名声,她出解决争端,每以他的名义做善事。她不在乎自己的名声,被人背后指点,她浑不在意,谈笑自若,听到谁说他的不是,她立马恼怒。
出了事,生怕连累他,不让他知道。
现在脱困了,没有诉苦诉委屈,满为他的前程发愁。
他何德何。
谢嘉琅看着谢蝉,想伸手抚她颊,拂去她眉的忧虑,想让她无忧无愁,眉眼间永远是明亮的笑意。
他的手靠近她的脸,指腹快要挨到她脸颊时,忽地握拳。
谢嘉琅收敛神,手放下了。
“团团,六叔早知道你不是亲生,他依然视你如亲女,哥哥也是。六叔没有说出来,是怕你难,他不在了,哥哥是你兄长,是你的依靠,以后有什么事,不许瞒着我,受了委屈,不要忍着,知道吗?”
他脸色青白,声音依旧虚弱疲惫,气息不足,没什么气势,在谢蝉听来,却是字字掷地有声。
阿爹知道她不是亲生的,还是她当亲女儿,疼她宠她,说要活到一百多岁,给一百岁的她买好吃的。
谢嘉琅也是,他知道她不是妹妹,依旧待她如亲妹。
她这一同有自己的家,一个不会算计她,全全意为她着想,让她以做自己的家。
谢蝉半晌没有声。
“团团。”谢嘉琅浓眉皱着,目光严肃,“记住了吗?”
谢蝉吸了吸鼻子,他昨天太累,现在人清醒了,立马要管教她了。
她点点头:“我知道了,哥哥。”
谢嘉琅静静地看着她,里的后怕渐渐散去。
怕自己赶不及,怕她受到残忍的对待。
谢嘉琅实在是累狠了,说着话,又睡着了。
谢蝉也睡了会儿,事放下,一觉睡得很安稳,再醒来时,护卫告诉她谢嘉琅出去了。
他去了王府。
作者有话要说:四川的贡士在四川考试再到京师参加殿试,取材于历史上的制度。
哥哥不会有前世记忆。为什么谢蝉重生、李恒重生、哥哥却没有记忆,为什么谢蝉这辈子成为哥哥的妹妹,后面会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