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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忍叔的话又扯远了“嘻嘻嘻,这世道变了,啥都兴换种哩,翠翠,给侄儿倒酒。像咱这洋芋要换甘肃的红眼,红薯要换河南的胜利四号,包谷呢,要换陕丹二号。娃,你是咱泥岗沟的人种呢。”
百忍叔的话,听得许俊岭脸“轰”地窜起了火苗。看来,泥岗沟没有一个人理解他了。“叔啊,有些事,我是跳进黄河洗不清呢。”许俊岭接过酒喝了说“我在咱沟里人眼里,成大流氓了。”
“嗨,快别跟沟里人一般见识,他们就知道种几苗庄稼,没事了上炕跟老婆耍耍。嘻嘻”他的笑很别拗,好象自行车轮胎跑气一样,笑着笑着没声了,过会儿便不停地咳嗽起来。脸憋得猪肝似的。女人翠翠赶忙放下怀里的傻女子,替丈夫捶起了背。
捶着还止不了咳嗽,转而又揉起心口来,嘴里说道“这病都是在金矿得的,要想多活几年,就别去矿上挣命了。”“俊岭,叔跟你商量件事。”
百忍叔咳嗽罢,倒了酒,跟许俊岭对着喝了后,打着酒嗝说“你是个干家子,人也蛮实,跟你婶子”他拿过铜酒壶昂起脖子灌了一气说“耍耍一回,给,给咱沟里留个虎灵的娃子。”说罢,又昂头喝了起来。
“百忍叔,你、我”许俊岭拿过剩下的半瓶酒,一气就喝了个底儿朝天。酒下肚后,许俊岭的舌根已打不了弯,眼睛直直地盯着他那见过世面的堂叔。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是要许俊岭给他换人种哩。名叫翠翠的女人,脸红红地看丈夫,又向许俊岭喷起了火光。
云蒸雾涌,烟火万家间,羞辱伴着酒劲便直往脑门窜,许俊岭本想讨好堂叔,等过了年跟他去函谷县红鱼岭背矿挣钱,试图改变这种境况。不想被堂叔当成了换种的动物。罢了,他站起身要回家去,大脑却“嗡”地一声,不省人事了。
酒醒是在第二天中午,窗外白刺刺的雪光钻进许俊岭的小屋来。他是怎样回家的,在堂叔屋都干了些什么,现在是一点也记不清楚了。
他觉着这期间只做过一个梦,给他温存的花小苗不知怎么又回了泥岗沟,久别相逢的欣喜,使他俩在黑石窑缱绻不已。
不过,身下好象不是麦草和塑料纸,下面还铺着被褥,花小苗十分地主动,几乎在他不动声色间,她就兴云播雨起来。山崩海泻后,他好像还睁开眼看了看,骑在他身上的又好像是杜雨霏。
正吃惊间,酒便喷泉似地冲出了口腔,随后他又什么都不记得了“好娃哩,快三十岁的人了,啥时才长大哩。”
老妈端了碗醋放得重、盐放得轻的白面拌汤,里面还放了红萝卜丝。饭香使许俊岭坐了起来,接住老妈递过的碗便狼吞虎咽起来。
“慢慢吃,小心烧着了。”老妈坐在床沿上说“夜里跟你大地里回来,军槽的媳妇说你叫她来的。她不想跟军槽过了,军槽当义务兵不回来了。你要愿意,叫你大跟她屋说去。”
“啥简直胡说八道嘛。”许俊岭实在想不通泥岗沟的人都怎么了,是不是患了神经病了。“你不愿意你咋跟人家”“胡说。”
“好娃哩,妈还不啥都依着你。别看你大一天不说话,只背着枪到山上转悠哩。他也急啊,整夜整夜睡不着哩。”老妈嘟囔着端过空碗说“你百忍叔两口子把你背回来,还给二百块钱哩,都在你桌子上搁着。”
看来,许俊岭果真被当做一个种畜给用了。城中上学时,许俊岭跟同学看过县畜禽良种场的黄牛配种。发情的母牛被牵着进到一个有栅栏的格子里,然后从圈里放出一头健壮、高大、威猛的公牛。
公牛绕栅栏转着转着,便用嘴十分温柔地抚弄母牛尾下红肿的东西,抚弄得母牛哞哞大叫时,猛地一个腾跃,前蹄抱住母牛脊背,尺许长的物件便直奔主题。
良种场的工作人员,常在两个牲畜作爱不成的情况下,用戴了皮手套的手把雄器往里推,以便母牛受精怀孕。母牛搭一次圈得付公牛五十元,百忍叔给了许俊岭二百元,说明许俊岭比一头公牛要值钱些。
老妈翻箱倒柜地把一冬没洗的衣服往雪地里拿。在他们泥岗沟,由于缺水的缘故,便发明了白雪洗衣洗被褥的专利,吃了老妈做的拌汤,浑身便有劲了许多。
走出门站在垌上,一个粉妆玉砌得没有了层次的雪国,白花花地展现在眼前。雪下得整个山冲凸者愈高,凹者皆平,林木一片。十多年的苦读,竟使许俊岭没有认真注视过雪后盼看瓷沟。
就在许俊岭刚沉浸在可堪图画不堪行的雪国时,七沟八梁此起彼伏的洗衣声,敲碎了刚刚滋生出来的好心情。
皑皑白雪中,一家一户,人不分长幼,性不辩男女地都拿着树条,啪、啪地抽打铺展着的脏衣服和被褥,每翻一次脏物,就留下一片被污的零碎的雪。
老妈见他起床了,便一咕脑把床上的什物都抱出来,平展展地铺在洁白如玉雨雪上,挥起树条就抽,仿佛要抽掉命运带给许俊岭的所有晦气,嘴里有腔有调地说“下大雪,洗干衣,我娃晦气都过去,等到明年开了春,高高兴兴娶新人。”
嘻,娶鬼吧。许俊岭心里犯着嘀咕,正不知要干什么,野鸡诱子骚情的两声呜叫,使许俊岭萌生出狩猎的念头。
“妈,我去山上。”取下老爹挂在墙上的猎枪和装药的防潮木盒,又从笼里逮出野鸡诱子,许俊岭便成了一个十足的山里汉子。老妈慈眉善目地看着许俊岭说“俊岭,雪滑。小心。”
许俊岭蹬了一脚房山壑的千枝柏,雪便像棉球似地滚落下来。从延伸上山的脚印知道,起早贪黑的老爹,为积攒娶儿媳的钱,已经上山下套狩猎去了。到山神庙前,许俊岭选了一条没有脚印的道儿,顺着山梁一直往前走。
醉酒后的头不时发出一阵疼痛,腿也软软地打不起精神。头重脚轻地走了大半晌,许俊岭在一片松桦林旁停了下来,放出野鸡诱子,弯腰扒开了片积雪,干爽的草丛出现了。
许俊岭席地而坐,看野鸡诱子在林子里徘徊鸣叫。隆冬,野鸡中雌性下蛋孵雏的季节早过了。
此刻,它们要么一家其乐融融,要么双双对对比翼齐飞,只有那丧偶的雄野鸡,或是不安分守己者才会出来沾花惹草。点了支香烟,静静地看野鸡诱子卖弄风情,眼前又出现清纯的杜雨霏,温柔多情的花小苗。
在他们泥岗沟,跟他一般年纪的人,几乎都当上两个孩子的爸爸了,可许俊岭还不知自己的归宿在哪儿呐!
要是在喧嚷的城市,这会儿是结伴郊游的好时机。嘻,要真正领个城里的“鸡”在这荒山野岭转悠,也不失为一种情趣呢。
猛一回头,发现野鸡诱子正在跟两只雄野鸡轮番交配,许俊岭赶紧打响口哨。哨音像只鸟儿从头顶飞过,失落在茫茫雪野,早已乐不思蜀的诱子,十分煽情地抖动双翅,嘴里还发出近似高潮的呻唤。
罢,许俊岭端起猎枪,一扳机关,枪口倒是喷出一股火舌,却没伤着野鸡一根毫毛。两只雄野鸡大叫着振动翅膀飞走了,留下意犹未尽的野鸡诱子在地上咯咯地叫着。
许俊岭十分气愤地过去逮住野鸡诱子,往地上狠狠掷去,那生灵在雪里面打了个滚,可怜地站在一边抖着钻进羽毛的雪沫。
许俊岭装上火药和铁屑,对着野鸡诱子就要开火,想想又作罢了。一无所获,许俊岭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老爹正熟练而快速地剥兔皮。
小尖刀顺着兔嘴转个边儿,两手伸进去往下使劲,兔皮便似件衣服般地脱了下来,赤条条的兔肉就挂在横着的梨树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