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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阳镇,刘家酒铺。
二楼,掌柜刘胖子只穿了一件贴身白布小褂,还热得一个劲摇着蒲扇,嘴里骂骂咧咧地抱怨,今年的夏天如何这么早就开始热。其实盛夏还没来到,只是他自己身胖畏热而已。
在窗户边来回踱步的人是胡家酒楼掌柜的胡老二,那是他的拜把子兄弟,两人甚为要好。胡老二见状嘿嘿笑道:“大哥不必心焦,虽然那丫头巧言善辩,暂时逃过包赔损失的巨额赔偿,可光是退酒退款就够那丫头喝一壶的了。跟咱们斗,她还太嫩!”
刘胖子叹道:“还是兄弟你知我心意,这丫头这些日子可把哥哥我坑惨了,她的酒卖得越好,哥哥的酒就越是卖不动,眼看着酿出来的酒卖不及就酸掉了。哥哥心里这叫一个难受啊!今日多亏兄弟你给哥哥出了口恶气。”
“我说兄弟,咱们可得趁热打铁,不能让这丫头有翻身的机会啊!县太爷那边我打点过了,她的酒庄一直封着,就算京城那边案子查处什么眉目,他也能帮咱们压些日子。咱们必须趁这个机会让那丫头再也没有机会酿酒。”
胡老二点了点头,奸笑道:“这还用哥哥吩咐,小弟早就让米店的金老板去跟她讨要买粮欠下的银子。”
一般来说酿酒使用大量粮食,都会跟米店老板达成交易,定期结算,这样能让资金最快的流转起来。如今庄魅颜已经四面告急,资金告罄,胡老二却怂恿米店老板在这时候催要欠款,分明就是置庄魅颜的酒庄于死地。
如果米店以后不再佘粮给她,那就算日后酒庄解禁可以酿酒,也会因为没有材料没有资金而无力维持。
刘胖子也是老奸巨猾之辈,如何不领会自家把兄弟的心思,不由冷笑起来。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响动,两人警觉。刘胖子喝道:“谁?鬼鬼祟祟的,给刘爷滚出来!”
话音刚落,一个人还真是滚了进来,连滚带爬。
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衣衫撕破,一只胳膊用布带吊在胸口,李三狼狈不堪地爬进屋子,哭丧着脸,道:“刘爷,是小人,小人总算捡回一条命……咳咳,差点被憨牛儿那个混蛋给打死,刘爷,您快救救小人吧!”
刘胖子嫌恶地瞪了他一眼,啐道:“没出息的东西!你刚怎么进来的?有没有人瞧见?”
他使了个眼神,让胡老二看看外边有没有人。
胡老二会意,立刻撩开门帘迈出门去。
李三龇牙咧嘴地道:“刘爷,小人很小心的,没人看到小人进来。刘爷,小人可是一直按照您的吩咐做事,全给办妥了啊。是秀才那个笨蛋……”
他一边哼哼着叫痛,一边吞吞吐吐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说着话儿还偷偷打量刘胖子的神情。刘胖子脸上阴晴不定,耐着性子听他说完,他点上烟斗,用力吸上一口,俯身慢慢喷出口里的烟,白烟喷到李三脸上,呛得他连连咳嗽。
刘胖子脸上的肥肉抖了抖,他笑道:“李三,刘爷知道这事情你办妥了,可你做的实在不够干净,还得爷给你擦屁股!”
最后这句话音调骤然提高,刘胖子抬腿就给了李三一脚,把他踹倒在地。刘胖子的神情变得十分可怕,满脸怒容,李三不敢还手,尖叫着蜷缩起身体,连声求饶。
“刘爷饶命,小人知错。”
刘胖子还想继续踢他,胡老二冲了进来将他拦腰抱住,和声劝道:“好哥哥,这样的东西不值得跟他生气,好歹他也是出过力的,不如给他点银子,让他出去避避风头再说。”
刘胖子还想发作,却看到胡老二不停地冲他眨眼睛,便强压怒火。
胡老二背对着李三,李三并不知道内中情况,只是听说给他银子,便有些欢喜,眼巴巴地看着刘胖子。
刘胖子恶狠狠地说道:“今天要不是我兄弟拦着,爷非踹死你个没出息的东西,白养了你这么多年,一点用也没有。回头去账房领二十两银子,我再给你写个字条,在京城给你谋个差事,你去躲些日子再说。”
得了银子,还能去京城谋生活,这样的好事不禁让李三笑歪了嘴巴,迭声道谢。
“哎!谢刘爷赏,小人肝脑涂地不能报答万一,以后刘爷有什么用得着小人的地方,只管言语。”
谄媚之词飞快地从他嘴里蹦出来,典型的小人嘴脸让刘胖子有些不耐烦,挥了挥手。
“滚吧!”
李三诺诺退出。
胡老二看着刘胖子仍旧愤愤不平,怒火未消的样子,温言宽慰道:“哥哥何必为了那样的东西动肝火!我早说,李三这人靠不住,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角儿。不过事情幸好还有补救的余地,只要咱们这样--”
胡老二本来低垂的眉毛一挑,三角眼微眯,露出恶毒的神情。他顿了顿,悄悄伸出右手作势比划了一下,姿势狠烈。
刘胖子一怔,道:“你是说,宰了?”
胡老二奸笑道:“哥哥说的极是,留着始终是个祸害。哥哥您觉得就李三那种软骨头的货色要是被人拿到公堂上,还用得着上什么刑具么?恐怕县太爷惊堂木没落下,他就把祖宗八辈全给供出来了!”
“只要把他除了,死无对证,就算他们知道些什么,没有证据又能奈你何?哥哥到时把事情全部推到这小子身上就好。”
刘胖子听得连连点头,赞道:“还是兄弟想得周全,那我回头找人在半路上把这小子做了,算这小子倒霉,遇上劫匪与咱们也没关系呀,哈哈!”
胡老二连声称赞。
“哥哥英明。”
“哥哥,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情。小弟刚刚听说的。”
胡老二神秘地伏在刘胖子耳朵上,说了几句话,刘胖子不禁睁大眼睛,连嘴里叼着的玉石烟嘴都掉了出来,吃惊地咧着嘴巴,追问道:“这是真的么?那丑丫头跳崖了?”
刘胖子显然是难以置信。
胡老二肯定地点了点头,答道:“刚刚出门,我店里的伙计跑来告诉我的,绝无虚言。兄弟吩咐店里一个手脚麻利的伙计,让他盯着那丫头的店面,看她们要是什么举动就早点回来告诉我。”
“中午的时候,我那伙计看到丑丫头独自一人从后门出来,悄悄上了东山岗。我那伙计尾随其后,看到她一个人坐在悬崖边发愣。后来一阵风吹过,伙计看到人影一晃,就掉了下去,他看得真真的,绝不会有假。只是不知这丫头是自己想不开呢,还是离得太近被风吹了下去。那悬崖极深,想活着怕没那么容易。”
胡老二桀桀而笑,声音刺耳。刘胖子也捧腹大笑,道:“如此更好,倒省去咱们不少心事。对了兄弟,你莫不是又有什么好点子?”
胡老二面露得意的神色,道:“正是,哥哥,你看咱们是不是趁这个机会把她的酒庄,还有李家的绸缎铺一块弄到手?”
刘胖子茫然不懂,道:“依兄弟说,咱们该怎么办呢?”
胡老二小声嘀咕起来,咱们这样,如此如此。
两颗脑袋凑在一起,越说越热乎。胡老二摇晃着已经谢顶的大脑袋,忽而昂头忽而扬眉,唾沫星子四溅,神采飞扬;一旁刘胖子听得面露喜色,时而击掌时而拍腿,不停地点头,连额头渗出的大颗汗水也顾不上擦一把,渐渐地身体上散发出越来越浓烈的汗臭味,而两人说的兴高采烈,毫无介意。
正午的阳光明亮而强烈,却无法照进阴谋算计的暗室,它只能温柔眷顾着祁阳镇土地,和土地上孕育的芸芸众生,同样把光芒均匀地扬撒在“李记绸缎铺”的上空。绸缎铺里人人愁眉不展,同样也感受不到外面阳光的热度,他们也不知晓,更大的阴谋正暗暗向他们袭来。
凉风徐徐从悬崖下方吹来,这是一块小小的平台。山岗的侧壁是一处几十丈深的悬崖峭壁,在顶端稍微往下一点的地方,鬼斧天工的大自然让石壁凸伸出来一块小小的平台,面积不大,刚好可容两人侧身而卧。这个平台在山岗的平面上绝对看不出来,除非把头使劲向悬崖下探望才能瞧见。
这个平台离悬崖边很近,坡式平缓,手足并用就可以毫不费力地爬上去。这地方好似几十丈悬崖上的天然小凉台,既可以仰望天空,又可以俯瞰悬崖底部的情形,却是别有一番景致。
悬崖下面也是郁郁葱葱的植被,悬崖壁上也长了不少生命力顽强的小树杂草,还开着不知名的野花儿,那郁郁葱葱的树木之间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条狭长的溪涧蜿蜒而行,静静地流淌着。
如今这平台上正躺着两个人。
“娘子,我不要在下面啊,好累。”
“闭嘴,不许乱动。”
这声音分明是小白和庄魅颜两个人的。
小白苦着一张脸哀求道:“娘子,我快压死了啊!求你挪一下身子吧。”
庄魅颜板着脸,翘起的小屁股毫不客气地坐在小白的胸口,小白龇牙咧嘴,却一点也不敢动弹。
“活该!谁叫你吓唬我!刚才差点把我推下去了。”
“没有啊!娘子,小白没有把你推下去,小白是看娘子不开心,想逗娘子开心的。嘿嘿嘿!”小白讨好地冲着庄魅颜笑了起来。
庄魅颜没好声没好气地说道:“吓都要吓死了,还怎么开心。你不是说要逗我开心,那你就做板凳好了,你不喜欢坐板凳啊,那算了!”
庄魅颜作势起身,小屁股堪堪离开小白的胸口,小白一看庄魅颜撅着嘴巴更加生气的样子,心里一急,连声道:“娘子别生气,小白是板凳,小白是板凳。”
话音未落,庄魅颜已经就势又挪到他肚子上使劲坐下,这下子差点把他的肠子挤出来,小白使劲鼓起腮帮子,眉头紧皱,拼命忍住才没叫出来,面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庄魅颜低头瞧见他那滑稽的样子,“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适才被他惊吓到的怒气全都抛之脑后。
小白看到庄魅颜笑了,也跟着“嘿嘿”的傻笑两声,庄魅颜瞪了他一眼,撇了撇嘴角,又重新板起面孔。小白也不敢再笑,只好可怜兮兮地睁着一双眼睛极为无辜地望着她,又是委屈又是无助。
小白这招杀手锏屡试不爽,庄魅颜最受不了他那样的眼神,终于心软,仍旧板着脸,挪了身子在小白身边坐下。小白这才舒了口气,偷偷揉了揉酸痛的后背。
刚才他从背后袭击,吓唬庄魅颜,结果两个人滑下山崖,落在平台上,小白的身体垫在庄魅颜身下,皮肉与山石摩擦,自然不能好受,庄魅颜除了吓了一跳之外并没有什么损失。
只是她气恼地要命,就使了小性子,赖在小白身上不肯起来,弄得小白叫苦不迭。
庄魅颜本来就心情苦闷,被他一吓,心中更为着闹,索性就把气都散在他身上,偏偏小白的脾气最好,逆来顺受,凭她怎么折腾也不反抗。庄魅颜本来也不是那种胡闹的性子,实在是气不过,现在看到小白强忍疼痛的样子,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却余怒未消,也不想给他好脸色看。
于是她板着脸,道:“弄伤了哪里没有?过来我瞧瞧。”
小白倒是乖巧,摇头道:“小白皮厚,不怕痛。娘子不要不开心,娘子不笑,小白也不笑,小白跟娘子一样。”
说着话,小白也抿起嘴角,阴沉着脸,一会儿看一看庄魅颜的姿势,一会儿又调整调整自己,使劲突起胸脯,努力了半天,还是达不到那种效果。小白摸了摸头顶,奇怪地瞅了瞅庄魅颜蓓蕾微翘的胸脯,又瞧了瞧自己平坦如大地的胸膛,纳闷地道:“咦,娘子这里这么高,我这里这么高,娘子,我怎么才能像你一样啊?”
庄魅颜在一旁看着他装模作样老是试图模仿自己,肚里暗暗好笑,只是脸上还紧绷着佯装严肃状,现在听他说起这样的话,不禁脸庞羞红,推了他一把,嗔道:“不许乱说,你是男人我是女人怎么能一样?嗨!只有你这傻子才不懂,跟你也说不清楚。”
庄魅颜本来有些气恼,看着他一脸懵懂,忽然想到他根本不通人事,跟他说这个也无用,况且他也不是有心调戏。
庄魅颜被他这样一搅合,心情顿时好了很多,越想他的那个样子越觉得可笑,嘴角不知不觉间露出淡淡的微笑。小白瞧得仔细,立刻拍手道:“娘子笑了,笑了!呵呵呵。”
庄魅颜再也绷不住,嗔怪地瞅了他一眼,抿嘴笑了起来。她望了望四周,道:“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个小平台呢?我还以为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个地方呢。上次,春菊过来找我,我就故意从这里跳下去吓唬她,她还以为我真的掉下去了,吓得直哭。”
她扬起嘴角,脸上露出自然的笑容,温柔中带着一点妩媚,阳光落在她的胎痣上,鲜红欲滴。
小白歪头看她,呵呵地笑着,却不肯说自己到底是怎么知道这片平台的。
庄魅颜心道,问他也说不上来,说不定是误打误撞,要不然就是他四处乱逛曾到这边来过。
“我们上去吧。我出来的时间不短,走的时候也没跟春菊她们打声招呼,她们找不到我又该担心了。”
庄魅颜在小白的帮助下慢慢爬上山岗。
庄魅颜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准备往镇子上走去,却被小白紧紧拉住右手。
“娘子,你跟我来。”小白神秘地说道。
庄魅颜甩了一下没有挣脱,便回头笑道:“好啦,小白,不要再胡闹了。”
小白固执地不肯松手,并拽着庄魅颜往另一处密林走去,边走边说道:“娘子,小白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庄魅颜使劲挣了挣,她毕竟是个女子,没有小白的力气大,看他一脸认真的神情,觉得拂了他的意有些于心不忍,就尾随他前行。
来到密林深处的一片空地,庄魅颜望着身边高大的树木,心里有点发憷。自从上一次在林子里被山狼袭击,她看到树林里黑黢黢的地方就会感到莫名的恐慌,因此在这个环境里,她格外觉得不舒服。
庄魅颜左右看了看,忐忑不安地说道:“小白,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小白挤了挤眼睛,道:“娘子等下就知道了。”
庄魅颜心里既害怕又好奇,在这种矛盾心理的驱使下,让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刺激感,紧张而兴奋。
小白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忽然变得凝重,他仰起脖子,长啸一声。
“欧--呜!”
庄魅颜不由打了个冷颤,这声音--
说时迟那时快,不远处的林子里立刻传来同样的啸声与之呼应。
“欧--呜!”
声音离此地并不远,庄魅颜还没反应过来,一道白色的影子迅速穿过林子,出现在他们面前。
那是一只白色的狼,身姿高大,比上次看到的山狼还足足大出一倍,飘逸的毛发随风舞动,泛着银白色的光泽,双耳竖起,鲜红的眸子警惕性地望着庄魅颜,那双眸子实在恐怖,如有魔咒般让人惊悚。
出于女性的本能,庄魅颜下意识缩到小白身后,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几乎从嗓子眼里挤出一点可怜的声音,带着哭腔说道:“小白,你,你把狼招来干什么?”
她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很确定一点,要不是这家伙没事找事地学狼叫唤,这条从没见过的大狼肯定不会主动显身。
“你再学两声狼叫,让它走吧。”
庄魅颜发现那只狼望向小白时,眸光顿时柔和了很多,原本竖起的耳朵稍微耷拉了一点。难道说,这只狼是因为把小白误认为是同类了吗?可是狼眼又不瞎,庄魅颜百思不得其解。
小白伸出右手,手掌心向下,弯着腰慢慢靠近白狼,让庄魅颜吃惊的事情发生了,那只白狼竟然丝毫没有敌意,反而变得很恭顺,任凭小白的手轻轻抚摸狼背。
小白的两只手在狼身上摸了一阵子,然后他来到庄魅颜身边,把她的手脸和身上都用手擦了一遍,然后把鼻子凑上去嗅了嗅,似乎不太满意,又跑到白狼身边摸了摸。如此反复了好几次,连庄魅颜自己都闻到身上散发着一种淡淡的狼臊味,恶心地差点吐了。
小白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庄魅颜骑到白狼的背上。
庄魅颜紧张地连连摆手,最后还是在小白的坚持下,颤抖着起到白狼身上,白狼低声嗥叫一声。小白轻轻安抚,拍了拍狼头,然后拿着庄魅颜的手凑近白狼的鼻子下方。庄魅颜的心快要跳到嗓子眼里,六神无主,望着小白,看到他眼底的清澈与坚定,还有嘴角鼓励的笑容。
不知怎的,即便此刻处于如此危险的境地,她的内心仍然愿意信他。
他永不会害她!
便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种无可言述的信任感是从何而来。
白狼低头嗅了嗅小白的手,又嗅了嗅庄魅颜的手,终于温顺下来。小白拉着庄魅颜的手,教给她如何抱住狼的脖颈,把脸贴在白狼的后背上,双腿蜷曲,贴着狼身。
一切妥当之后,他轻轻吹了个口哨,丛林里又蹿出一头白狼,个头比这头白狼略小一点。小白轻松而熟练地跨上狼身,敏捷地趴在狼背上。
不等吩咐,两头白狼先后跃起,闪电般射入丛林。
庄魅颜却不知是要把他们带往何方?骑狼难下,只好听天由命。
这两头白狼极为高大,背负着人丝毫不觉得吃力,身姿矫健,在丛林中快速穿梭。庄魅颜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啸,不时有柔软的枝条或者是嫩叶拍打在脸上,滑过手臂,拂过头顶。起初她并不敢睁开眼睛,全身僵硬紧紧搂着那头大狼的脖子,生怕跌下去。
奔跑了一阵子,庄魅颜的胆子终于大了起来,慢慢睁开眼睛。
他们已经离开那所密林,正在一片铺满绿草的原野上奔驰,一前一后,庄魅颜微微回头,看到小白骑着一匹白狼紧紧跟在自己身后。两头狼的速度差不多,只是小白骑的那头狼始终跟随在自己所起的这头狼身后,不敢跨前半步。
那男子姿势娴熟自然,一手扶着狼的脖颈,双腿紧紧夹住狼腹,他穿着白色长衫,被劲风鼓起,后襟飘在身后,俨然有萧逸之态。
庄魅颜看他神情专注前方,浑然间忘记了他的神智形同白痴,心中竟然认为那是唯有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才有的气魄。
草浪起伏,其间点缀着无数朵叫得上名字和叫不上名儿的野花,火红的野蔷薇,雪白的野百合,娇娆的野罂粟,一串串的山铃儿,匍匐在脚底下,就好像大自然这位巧手姑娘绣成的一张大花地毯。白狼纵横其间,时起时伏。
庄魅颜忽然感觉到从没有过的畅快,望着远处的雪山顶,晴空如洗的碧天,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呼唤着她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欲望。
自由!
那边是自由,无拘无束的自由。
不是爱,不是恨,不是任何情欲纠葛,而是自由。
她回头看了一眼小白,看到他眼中的鼓励,深吸一口气,慢慢试着坐直身体,而手也不再紧紧揪着白狼的毛皮,试着一点一点松开。小白打了一个唿哨,白狼的速度就慢了下来,从极速奔驰变成小跑。
庄魅颜的身体松弛下来,她也学着优雅地端坐着,这样她的视线更加开阔,满心愉悦地欣赏起美景。
小白催促胯下的白狼慢慢接近庄魅颜骑的那头狼,但是那只狼似乎十分畏惧庄魅颜骑的那头狼,始终不敢与它并肩,低它半头。
庄魅颜微微偏头,笑道:“小白,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啊。真的好美!”
此时她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欢愉,整个人都焕发着充沛的活力。
她一时大胆,甚至忘情地伸开双臂,仰头拥抱虚空,她闭着眼睛满脸陶醉。小白见状面色一变,探身一跃,跳到她所乘坐的那只狼背上,小心护着她。然而这毕竟是一头狼,架不上两个人的重量,它低低的嗥叫一声,以示警告。
小白舒开手臂,搂住庄魅颜的腰肢,两个人的身体跌落在柔软的草地上。密密的绿草好像厚实的地毯,正好起到了缓冲的作用,所以两个人都没怎么感觉到疼。特别是庄魅颜,此时她异常兴奋,满脸红扑扑的,胸脯急剧起伏着,温热的身体还有胸前特有的柔软紧紧挤在小白的怀抱里,少女特有的体香混杂着青草的味道,还有野花的芬芳,像一种特殊的调味剂,一股脑扑进小白的鼻子里。
一瞬间,两个人都有点晕晕乎乎,说不出来是不是因为长途跋涉的劳累,还是日头太绚烂了,又或者是夏日的风太燥热了?
小白搂着庄魅颜躺在草地上,两人距离很近,小白微微垂着头,再有寸许的距离鼻尖就会碰到庄魅颜的脸蛋。两人呼吸越来越急促,庄魅颜终于意识到这样的姿势委实太暧昧了,害羞地推了小白一把,谁知小白身体沉重,以她的体力根本就推不开。
庄魅颜微微有些恼火,猛然抬头,张开樱桃小口,重重在小白肩膀上咬了一下。牙齿锋利,立刻划破单薄的衣衫,嵌入小白坚实的肌肉内,隐隐渗出血迹。庄魅颜眸中闪动着野性的火焰,与她平时的端庄娴静判若两人。
小白吃痛,立刻皱紧眉头。两头白狼并未走远,只在他们俩身边闲闲地晃悠着,闻到血腥味都警觉地扭头望着他们。
小白闷哼一声,双手骤然收紧,紧紧攥住庄魅颜的腰肢。庄魅颜却不肯松口,一双乌黑的眼珠流露出些许少女特有的狡黠,嘴角也漾出笑意。终于她松开口,呵呵笑出声来,小白才得以解脱。
小白气哼哼地说道:“娘子咬了我,现在轮到我咬娘子了。”
庄魅颜娇笑不止,瞥见小白张大嘴巴,作势要要她雪白的脖颈,顿时大惊,反抗道:“不行不行。”
两人栖身的地方是一片地势平缓的草坡,挣扎之间,两人的身体就顺着坡势缓缓翻滚,最后一直滚到坡底。
两人都累了,摊开身体并肩躺在草地上,望着头顶的蓝天,心中说不出的惬意畅快。
庄魅颜觉得自己心里原本的不开心不快乐全都丢到瓜哇岛去了,心里只剩下满满的欢喜,却也说不清楚这欢喜是因何而来,由何而来。她慢慢转头看着身边的少年,乌发披散开来,铺在身下,像黑色的绸缎一样闪亮好看,一双明眸清如湖水,静如深潭,那里面投现出自己的身影。
她的目光慢慢滑下那白皙俊俏的面孔,最后落在他左边的肩膀上,血迹渗透白色的衣衫,显出一个圆形的痕迹,分明就是自己的口型。庄魅颜的脸不禁发烧起来,她有些心虚地解开小白的盘扣,仔细看了看他肩膀处,牙痕明显,已经破了皮,结了一圈小血痂。
庄魅颜掩饰性地说道:“呵呵,血自己止住了嘛,大概会留下疤痕的。”
“我听人家说,塞北吴阳国的人们以放马牧羊为生,他们特别擅长捉野马,捉了之后,就在马身上烫上一个圆形的印记表示是自己的财产,然后放到野地里继续散养着,等用的时候再套回来。吴阳国也是你的故土,你还记得么?那里的天空是不是和这里一样美丽?”
小白无聊地玩着手指,显然完全听不懂庄魅颜话里的意思。
庄魅颜轻轻叹了口气,用手指绕着他的头发,点着他的胸膛,嗔道:“那个圆形的印记啊,就跟你身上这个一模一样。”
说完之后,她自己撑不住,吃吃笑了起来,而小白无辜地眨巴着大眼睛,也跟着嘿嘿笑了两声。
庄魅颜把头枕在他的胳膊上,轻声埋怨了一句。
“傻子呵!说什么你也不明白,回头我把你当野马卖了你也不知道啊。”
这句他倒是听懂了,抗议道:“娘子不卖小白,娘子舍不得卖小白。”
她笑着啐了一口,转而无声,一脸温柔地望向天空。
晴空如碧,向北方不断延伸着,过了祁阳山的另一边,天空会变一个样子么?
“娘子,我带你去个地方吧。”小白嘟着嘴巴说道。
庄魅颜有些疲倦了,半闭着眼睛,含含糊糊地说道:“这里不就是你说的好玩的地方吗?还要去哪里?我累了啊。”
虽说这段路有大狼背着她,可是骑在狼身上也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庄魅颜本来有心事,现在一下子放松下来,顿时觉得四肢酸软,躺在软乎乎的草地上,太阳晒得浑身舒服,压根就不想动弹。
“走吧,娘子。”小白连连催促。
庄魅颜也觉得自己要是老在这里躺着的话,恐怕会睡着,就勉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她娇嗔道:“要去哪里呀?我可不要再骑到狼身上,怪累的,再说也怪吓人的。”
小白拉着她的手儿,只是一个劲的催她走。
庄魅颜只好起身跟着,因为实在疲乏得慌,她撒着赖,坠着小白的手臂,步伐缓慢。走了几步实在不愿意动弹了,靠在大树旁撅起嘴巴,瞅着脚底,样子闷闷不乐。小白瞧了她一眼,蹲下身体,把坚实的后背露给庄魅颜。
“上来吧。”
庄魅颜破涕为笑,立刻扑到他背上,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有人自愿做轿夫,何乐而不为之呢。庄魅颜自得其乐,趴在他后背上,心里美滋滋的。
顺着这个草坡继续向下走去,穿过盆地的谷底,再穿过一片密林,庄魅颜转得头晕脑胀时,眼前豁然开朗,骤然看到面前一片开阔的沼泽地,冒着蒸蒸热气。几匹白狼悠闲地卧在沼泽旁,或是舔着自己的毛,或是眯着眼睛享受着正午舒适的阳光,周围有几只小狼相互撕咬着,打闹着,还有的小狼扎在母狼的怀里卖力地吃奶。
庄魅颜恍然大悟,这里原来是一处温泉,被狼群占据当做狼窝。只是不知小白怎么会找到这里?又怎么会跟狼群打上交道?还混得厮熟。
小白回到这里,显然很是高兴,他拉着庄魅颜径直来到最大的一个温泉旁边。
“娘子,泡澡,很舒服,不开心就不会见了。”
小白比划着,显然是想表明泡温泉是件很舒适的事情,可惜他笨嘴拙舌,表达的不清不楚。庄魅颜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要她当着一个男人的面脱了衣服泡澡,却是绝对做不到的--即使小白是个人事不懂的小白痴也不行。
她红了脸,道:“小白,你的心意我领啦,这个地方确实很好,我下次再来泡澡吧,今日时辰不早,我们该回家了。”
小白很着急,使劲拽着她的衣袖,固执地不肯放手。
两人争执不下,只听“嗤啦”一声,庄魅颜的衣袖竟然撕开一个大口子。庄魅颜又羞又气,怒道:“小白,你再胡闹我就不理你了!”
小白不管不顾,居然伸手来拉她雪白的手臂。
这可如何是好?
庄魅颜的衣袖被小白撕开一个大口子,庄魅颜狼狈不堪,小白却还是不依不饶,居然上前握住她雪白的手臂。
男女授受不亲,虽然小白是个白痴,终究还是个男子。庄魅颜隐隐动了真怒,竖眉呵斥道:“小白,无礼!”
小白迟疑了一下,慢慢松开手。庄魅颜转身向外走去。
几头狼警惕地围了上来,不怀好意地盯着庄魅颜,吓得庄魅颜也不敢轻易挪动,呆呆地停在原地。
“呵呵!”
一个苍老而嘶哑的声音从沼泽地的尽头传了过来。这片沼泽地面积不是很大,也就半亩地大小,尽头处有个小小的山洞。庄魅颜最初以为那里是狼洞,里面忽然传出一个人类的声音,她不禁一惊。
那声音咳嗽两声,说道:“姑娘,这臭小子拉你泡温泉并非是存了歹意,老夫看你风寒入体,泡了温泉可以帮你把寒气逼出体外,有利而无害。人生于天地之间,头顶天,脚踏地,但求仰俯之间无愧于天地,其他清规戒律男女之防全是放他妈的狗臭屁。”
此人说话前半截铿锵有力,只是最后一句忽然爆了粗口,变得不伦不类。庄魅颜仍然觉得此人说的颇有道理,自己固执不从倒显得心胸狭隘。说起风寒入体,自己自从上次失陷雪窟,虽然事后经过江玉堂的精心调养,毕竟被寒气入侵,关节等处每逢遇到寒气便有些禁受不住。江玉堂也说少许风寒入体,幸好现在年轻并无大碍,只怕将来年纪大了会吃点苦。
此人也没有给自己断脉,只是看了几眼就知道端倪,可知天外有天,世上自有高人在。
见她默然无语,山洞里那人粗声喊道:“臭小子,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爷爷挖了去年藏好的红薯,你还不拿了去烤给你媳妇儿吃。”
庄魅颜皱眉想辩解几句,转念一想,此人心思其实极为细腻,说这句话分明是要把小白支开,好让自己脱了衣服洗澡而不至于尴尬,不由暗暗感激。
庄魅颜一件一件脱了衣服,把身子全部浸在温泉的水里,温度微微有些发烫,却还能忍受得住。很快,她就感觉到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贪婪地呼吸着丝丝热气,雪白的皮肤被热气蒸腾得通红通红,她感觉自己像一块软糖,几乎要融化掉了。
融化在这片温泉里,融化在热腾腾的蒸气中,融化在这片天人合一的景态中。
她微微调整了一下思绪,温泉,狼窝,神秘高人,小白,这些看似没有关联的人物地点慢慢串联起来。她还一直觉得奇怪,小白消失了将近两个月,虽然他说自己是在山里晃悠,她终究有些不信。
春天不比秋天,山里有些野浆果、山栗子之类的吃食,小白也不会自己照顾自己,独自在山里还不是得饿死。现在她多少明白了一些,感情这家伙在山里也遇到了好人,应该是这个老人收留了他,所以他才能安然能度过这两个多月。
只是这位老人是何方神圣呢?他跟这些狼又是什么关系?
这些狼看来跟老人很熟,小白住得久了也慢慢跟狼群混熟。狼群生性最为凶悍,性格多疑,老人用什么办法能让这些家伙驯服呢?
这些疑惑在庄魅颜心里挂上了无数个问号。
这时,那个苍老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行啦!姑娘,泡的时辰够啦,你要是再泡下去手软脚软,恐怕就得让你家傻相公过去把你抱出来了!哈哈哈!”
此人说话丝毫没有年长的庄重样子,随意率性,话虽不雅,却并没有让人感觉到恶意。庄魅颜知道这是在提醒自己泡的时间太长会损耗体力,要适可而止,当下红着脸爬出温泉,捡了自己的衣服穿上。
顺着大大小小温泉之间的小径,她很快绕到沼泽地最里面的山洞。洞里还算宽敞,有三间房子大小,上头还有天然的空隙可以漏进阳光,光线很明亮。洞中央摆了一个火堆,火光已经熄灭,只剩余烬,小白蹲在尚有热气的余烬旁用木棍拨弄着几个黑乎乎的东西。山洞最里边胡乱铺了一些干茅草,上面侧卧着一名衣衫破旧的老道士,他以手支头,双目微合,处在半酣状态。
庄魅颜看到这名老道士,心中微微一惊。这位老道士是慈念庵门前那名疯疯癫癫的老道,曾说过“……姑娘,你自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一双心想事成手……求人,不如求己啊!”
正是这句话让庄魅颜重新燃起对生活的希望,激励自己活下去。如今看到这名老道士,她倍感亲切,抄手道了个福,恭敬地道:“道长好。”
老道士却没理会她的举动,嘴里咕哝着翻了个身,庄魅颜没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一旁蹲着摆弄灰烬的小白忽然哼了一声,道:“你个老东西才是有傻福呢。”
他气哼哼地说着话,手里捧着几个黑乎乎的东西走了过来,因为刚从火堆里拿出来有些烫手,他抽着冷气来回颠换着,一路小跑。
他捡了个最大的,不管不顾地朝老道士的怀里一丢。
老道士咕哝了一声,这次庄魅颜听到了,他在说:“唉!媳妇领进房,师傅丢一旁。连红薯皮也不给为师剥了去。”
庄魅颜见他打趣自己与小白,不禁脸红,因而料定上一句话也不是什么好话儿,恐怕就是说“小白傻人有傻福捡到好媳妇”之类的话,一时间越发羞涩,垂着头,耳朵根儿也红得透了。
小白不理他,忙不迭地把烤好的红薯剥了皮,热情地呈到庄魅颜面前,香气诱人。庄魅颜羞答答接过红薯,一边吹着热气,随手掰开一半递到小白嘴边。小白两手墨黑,索性张开大口把那块红薯满口咬住。
庄魅颜“嘤咛”一声,竟是自己的一根葱白玉指也被贪心的小白一块儿含在嘴里,红薯早就滑下那家伙的肚子里,他却仍旧含着自己的手指不肯松口,用力吮吸着。
庄魅颜嗔道:“松口,我手指头上抹了蜜不成,讨厌!”
“娘子手指好甜。”小白含含糊糊说道。
她忽然想到自己的手指上必定是沾了烤红薯的焦油,确实比蜜还甜。只是他这个姿势十分暧昧,微微向前倾了身子,嘴里含着自己的手指,那张脸离自己的胸口不过尺许的距离,眼珠眨也不眨地盯着前方,目光不似以前的清爽明亮,竟有些迷离起来,双颊渐渐染成酡红色,好似喝醉了酒一样神情痴迷,喉头兀自轻轻涌动咽下口水。
庄魅颜低了头,顿时恍然大悟,自己的束胸带和小衣被泉水打湿,所以只穿了一件中衣,肩膀披了一件长衫,薄而宽松的中衣根本遮掩不住胸前的春光旖旎。
庄魅颜气恼地伸出手掌,“啪”打在小白额头上,失神的他不曾提防,仰脸倒在地上,嘿嘿傻笑起来。庄魅颜一跺脚,自己起身来到洞外。
大约是知道她害怕这些狼群,小白已经把狼群驱散到温泉最外边的地带,狼群并不介意自己与娘子的差别待遇,仍旧悠然自得地晒着太阳。
她举头望了一眼渐渐西斜的太阳。
哟!时辰可真不早了,再不回去家里还不炸了锅,家里会以为她出了什么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