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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普通的早晨,春日晨曦温暖的阳光静静地披洒在古老的城墙上,巨大的砖石,宽阔的门楼,隔着老远就能看见城墙上龙飞凤舞写了三个大字“朝阳门”。舒残颚疈
虽然现在还未到巳时,城门前已经是车水马龙,两辆并不起眼的普通蓝盖马车一前一后随着人群缓缓驶入“朝阳门”,通过这扇门便是进入丰安城,无双国的国都,也是这个国家最为繁华的城市。
走在前面的马车厢里的一名女子撩开车帘的一角,随着马车的缓缓前进,四衢八街的道路,街道两旁的店肆林立,上空各色店铺的旗帜迎风招展,下面辚辚而来的车马,挤挤搡搡的行人,再远一点便是无数的亭台楼阁,红砖绿瓦,琉璃飞檐,仿佛是一卷宏大的盛世画卷在眼前徐徐展开,令人叹为观止。
耳边响起的是络绎不绝的叫卖声,吆喝声,车辘粼粼声,马匹嘶鸣声,还有各类嬉笑怒骂的声音,鼎沸一片。
女子缓缓拉上车帘,外面的嘈杂声还是照样跑进她的耳朵里,她缓缓闭上眼睛。
丰安,京城,我庄魅颜终于回来了!
与庄魅颜同坐一车的除了春菊之外,还有一名十**岁的女孩子,样貌普通,却是一脸冷峻,不言苟笑的样子令人望着生畏。
春菊看到庄魅颜放下帘子之后便眯起眼睛,样子有些困倦,便陪笑道:“小姐素来爱静,是不是觉得街上太吵得慌?我叫小成走条小巷吧。”
庄魅颜微微点头。
春菊立刻撩开车帘吩咐了两句,车马轻轻掉头走进一条相对安静的小巷。春菊对人物和道路记得最清楚,虽然过了五年,可是春菊仍旧轻车熟路地给马车夫指点的路径。
“过了柳条巷左拐,然后顺着大路直走,便能看到咱们的庄府大宅。”
马车刚刚转出巷口走了不远,就听到后面传来一阵急促地马蹄声,并且有人不耐烦的催促道:“让开让开!嘿!说你们呢!”
庄魅颜等人只觉得车身一震,伴随着马匹惊叫的嘶鸣声,马车骤然停了下来。庄魅颜不提防身子立刻向前栽去,一旁一直不吭声的那个女孩子立刻扯住她的衣袖,她这才稳住身形。坐在对面的春菊却没有那么幸运,后脑勺狠狠地装在车厢上,隐隐作痛。
春菊有些气恼,撩开车帘低声骂道:“小成,作死哟!你这是怎么赶的马车,怎么停得这么急?差点摔到小姐!”
小成辩解道:“不是我,是他们!”
小成还没来得及继续解释,外面已经有人骂开了。
“我说你这个臭小子怎么不长眼啊!叫你们赶快躲开,你们还不赶紧让路,惊了车里的贵人,你们担当得起么?”
那人声音尖细,语气蛮横,光是听他这些言辞就知道不是善类。春菊有些压不住火气,一拂帘子便要与他争执。庄魅颜却按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冲动。春菊一笑,低声道:“小姐,奴婢自有分寸。”
帘子挑开,庄魅颜看到自己的马车和另一辆马车挤在一处,看他们的车身尚在自己的后边,应该是从后面赶超,结果小成避让不及,因此车轴相碰,两车都被迫停下。对方的马车夫相当嚣张,明明是他们有错在先,他却一脸愤愤然,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说些不干不净的词儿。
对方的马车比自己的马车高出许多,套了四匹高头大马,毛色均匀,都是难得一见的好马,尤其是领头的那一匹,浑身雪白,身形也比其他的马高大,主人对它显然分外宠爱,马耳上镶着一块手指顶大小的红宝石,在阳光的折射下泛着耀眼的光线,分外醒目。
祁阳镇与吴阳国开通贸易已经有两年之久,经过庄魅颜的手转运过来的吴阳马匹成千上万,所以她一眼就看出这匹马是吴阳最好的品种--汗血宝马。
汗血宝马极为珍贵,即使是在吴阳的大草原上纯种的汗血马也是为数不多,因此这些年来流入无双国的汗血马仔细数来也不会超过十匹。对方竟然驾驭这样名贵的马匹拉车,显然是大有来头。
庄魅颜微微皱眉,看他们的行进方向一致,难不成对方也是要去庄府?却不知是何方神圣。庄魅颜知道庄府不可能有这种实力,因此暗暗生疑。
这时,对方的马车厢窗帘一挑,里面的人探出头来不耐烦地催问道:“王贵,你在磨蹭什么?还要让爷等多久?”
那声音清脆甜美,庄魅颜抬头看去,说话之人是名相貌俊美的少年男子,峨眉弯弯,红唇微微翘起,下颌轻抬,一双妙目径直望着前方,目不斜视,竟似没瞧见其他人一般。
王贵立刻赔了笑脸,道:“爷,您看这小子不长眼,竟然敢挡了咱们的道,这亏是奴才的车技高超,不然早撞翻他们了。”
王贵一脸谄媚,连眼睛都笑弯了。
听了他颠倒黑白的一番话,春菊和小成不由变了脸色。
少年漫不经心地瞥了庄魅颜一眼,看到她右颊处的大片胎痣之后,脸上露出一丝惊异。他立刻扭头对旁边的人说了一句什么,还低低笑了起来。他身边的人也探出头来张望,庄魅颜不由一怔,与少年男子同车的是名妙龄女子,虽然只露出半边脸,庄魅颜还是一眼认出那女子就是自己的二姐庄美仪。
庄美仪在众姐妹中本来就是最为美艳的一个,五年不见,她更添颜色,而且满头珠钗也添了不少宝气,配上香车宝马,果然是千金大小姐的派头。庄美仪瞅了她一眼,也掩了嘴巴吃吃笑了起来。这两个人指指点点,窃笑不止,庄魅颜眸中闪过一丝冷厉的神情,一闪即逝,那两个人只顾着自己热闹,并未觉察。
“我们的车行驶在前,你们的车行驶在后,这一前一后,哪有前面的车让这后面的道理?都说人的眼睛是长在前面的,睁着眼睛往别人车上撞,倒不知道是谁不长眼睛?”春菊听他说得难听,一时气不过,便还口道。
“你--”王贵眼睛一棱,他说不过春菊,抬手竟然想打人。不过身形瘦小的他把手举在半空,偷偷瞅了瞅一旁环抱着胳膊体格健壮的小成,只得悻悻然将手放下。
庄魅颜低声吩咐道:“小成,把马车赶到一边,给公子让出一条路来,让公子先走。”
“算你们这些贱民识相!不然得罪了我们爷,没你们好果子吃。”王贵阴阳怪气地说道。
春菊和小成面露不忿,不过小成还是遵照庄魅颜的吩咐,把马车赶到路边,让对方的马车先行通过。
这里距离庄府并不远,不过十几丈的距离,马车只是有些擦痕,损坏不大,小成驾了马车很快就来到庄府门口。庄魅颜等人下车之后,正好看到庄美仪提着裙角在王贵的扶持下姿态优雅地迈下马车,车厢里的少年公子似乎恋恋不舍,趴在窗户边小声喊着她的名字。
庄美仪含笑拍着他的手背,轻声安慰起来。两人当街亲亲我我,竟然全无顾忌。
庄魅颜忙着招呼后面缓缓驶来的马车,那是母亲乘坐的。春菊和柳儿搀扶着母亲下车,庄魅颜与一直紧随着她身边不离左右的女孩子站在路中央看着。
忽然一阵疾风掠过,王贵驾着马车横冲直撞往这边驶来。这条路并不十分宽敞,并行两辆马车的话有些困难,王贵连连加鞭,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眼看着马车已经到了眼前,马蹄飞扬几乎要踏在她身上。
春菊等人惊叫一声,却都来不及相救。只见身边的女孩子搂着庄魅颜的身体灵巧地侧了一下,用自己的身体把庄魅颜护了起来。那辆马车堪堪擦着她们的身体驶过。与此同时,她用快得没法再快的速度,轻轻一挥右手,似乎掷出什么东西,然后宽大的袖袍迅速垂下,遮住了她的手指。
这一切兔起鹘落,都是在一瞬间发生的,周围的人只看到王贵驾着马车与她们有惊无险地擦身而过,他不但没有理会庄魅颜等人的死活,反而更大声地喊道:“驾!”
大家赶紧围了过来,看到庄魅颜并没有受伤,不约而同松了口气,小成气愤愤地啐了一口唾液,低声咒骂了几句。他们出门前被庄魅颜再三叮嘱过,不许生事,不许张扬,这要是在祁阳镇,早把那个嚣张的车夫揪下来打个半死。
庄魅颜的神情非常冷静,反而安慰了大家伙儿几句,起身后让春菊和柳儿扶着母亲,与自己一块向庄府大门走去。春菊与守门之人简单交涉之后,自然有人进去通报,很快就有婆子出来迎接。
大家随着婆子身后向府里走去的时候,忽然听到街道尽头传来几声马匹悲惨的嘶鸣声,不由好奇地相互询问。庄魅颜与身边的女孩子迅速交换了一下彼此会意的眼色,然后继续向府里走去。
午后,庄府正房,老爷的居所。
屋内金砖铺地,头顶是八角大灯笼,楠木镶象牙制成的隔断,并没有花样繁复的雕花刻工,其他的摆设寥寥几件,均是古朴大方,只因庄严元不喜奢华,故屋内没有太多的装饰品。饶是如此,所用家具都是酸梨木,鸡翅木之类的名贵木材制成,识货之人看来,映入眼中的尽是富贵之气。
身穿绛紫色宽袖丝绸长裙的二夫人歪在正屋中央的暖榻之上,身背枕着大红的锦缎靠枕,靠枕上用金线绣着“卐”字。她脚边坐着一名年轻的妇人,鹅蛋脸,丹凤眼波光盈盈,发鬓上插着海棠滴翠珠子碧玉簪,体态丰韵,穿着一身青烟紫绣游鳞拖地长裙,恰到好处的显出曼妙的腰肢。
这名年轻的妇人正是她的大女儿庄美玉,长信侯的嫡子长媳。
二夫人闲闲地向弯腰站着的一名婆子问道:“都安排妥了么?”
“是是!奴婢照二夫人的吩咐,把她们母女安置在‘玲珑居’。”
“嗯,吴妈,以后你就在那边照应着吧,若是七哥儿回来了,总是要有人伺候的。”
“是,奴婢明白,二夫人对七哥儿这份心田,就算是七哥儿的亲娘也未必能照应的这般稳妥,七哥儿早晚会明白二夫人的一番苦心。”
庄美玉也笑道:“说起来还是七哥儿有出息,年纪轻轻就进了国子监读书,将来必是一代俊才,只可惜母亲得了那样的病,以后若是让外人知了内情,却让他情何以堪。”
“是呀!我一想到七哥儿那孩子,就忍不住心痛。他虽不是我生养的,可是我对他一直与六哥儿一般看待,六哥儿这孩子未免太不争气了,虽然年长容熙两岁,如今却连个功名都没挣得上,实在是太令老爷失望了。”二夫人连声叹气。
“七哥儿若是母亲生养的就好了。”庄美玉笑着打趣道,“对了,吴妈,你叫小厮去国子监告诉七弟一声,就说他的两个姐姐今日都回来了,叫他跟夫子请一天的假,回来聚一聚吧。”
“是!”吴妈眉开眼笑。
吴妈走出屋子之后,庄美玉忽然疑惑地对自己的母亲说道:“娘,你说这丫头这次回来,是不是跟以前有些不太一样了?”
二夫人嗤笑一声,道:“哪儿不一样了?纵然年纪长大了些,仍然是个丑丫头,你没瞧见她叫丫鬟送过来的东西,跟乡下丫头有什么分别!乡下鸡窝里飞不出金凤凰的。你放心,她这个样子不敢跟你争什么的。”
二夫人顺手指了指桌子上一堆蜜饯,一脸嗤笑。
庄美玉道:“那件事情女儿倒不担心,只是--”
她环视左右,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屋里的几名丫鬟下人都先行退下,自己靠近母亲,低声说道:“娘,您说这丫头刚回来第一天,我们家老太太不知打哪儿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今日让我回府就是为她来的。”
二夫人眉头一挑,脸上微露惊异之色,道:“哦,竟有这样的事!莫不是容熙说起此事的--容熙跟那边的太夫人走得近乎,兴许是他跟太夫人说起他们要回来的消息。”
庄美玉心事重重地说道:“兴许是吧。前几日,容熙还过去一趟,太夫人现在极疼他的,连自己的亲孙子都没见她那么疼过--真是怪哉!”
庄美玉言辞间多少有些抱怨。
二夫人眸中精光显露,肃容道:“太夫人对世藩还是抱有成见?”
庄美玉叹了口气,道:“也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大概是两三年前,太夫人似乎知道了咱们家姐妹换嫁的事情,因此对世藩冷落了不少。原来长信侯都准备向皇上奏请待他百年之后,世袭的侯爷爵位留给世藩,只因为太夫人未曾首肯,不得不暂时搁下。”
二夫人皱眉道:“这件事情娘也听你说过,娘不是让你们夫妇对太夫人多尽孝道,老人家心肠软,哪有不疼孙儿的道理。况且世藩是嫡长子,这世袭的爵位本来就是属于他的嘛。”
庄美玉道:“自然是事事都顺着她老人家,却不知她老人家心里怎么想的,面上还好,就是世袭之位始终不肯吐口。”
“如此说来,必然就是那个原因了。”二夫人冷冷一笑,压低声音对女儿说道:“太夫人倒还是个长情的人,想必是还惦记着那个丑丫头,她既然想见那丫头,明日你就带那丫头过去,也好让她知道知道,庄家为她的长孙选的这个媳妇究竟是不是最合适的!明日你如此……”
声音渐渐压低,庄美玉附耳过去,边听边点头,美丽的面孔上渐渐露出得意的笑容。
庄府东北角的“玲珑居”,由于位于园子的角落,地方僻静,鲜有人来。这是个独门独院的小院落,小院十分清静,并无多余花草,只在院落一角种了一些竹子,竹叶清香,二层小楼小巧,自有一番悠然的景致。
“玲珑居”以前是母亲夏日最喜欢居住的地方,最初生病的时候在这里养过病,因此把她们安排在这里居住好歹像个主子的身份,不至于像在庄府别院,沦落到与仆妇同住。庄魅颜心里十分清楚,她们这次之所以有这番“礼待”,全得益于小弟庄容熙。
庄容熙读书十分用功,两年前考了秀才功名,在祁阳县的公学里念书,因为书念得好,过完年就府衙被保荐为贡生,来京城的国子监念书。
弟弟庄容熙给父亲增了光,因此她们母女也被父亲记起,这才吩咐让她们回到京城居住,有了这层照顾,府里的二娘自然不敢太过怠慢,明面上的礼数毕竟要过得去。
庄魅颜对居住的处所还算满意,但是当婆子把她们领进屋里时,庄魅颜不紧蹙眉。屋里的摆设倒是十分豪华,堂屋正中摆着鸡翅木镶象牙的太师椅,中间酸梨木的八仙桌,放着瓜果盘,另有美人掐腰大瓷瓶等摆设饰物,两边的碧纱橱,屏风物件一应俱全,隔断里还放了不少装饰用的精巧摆设。一层被各种隔断隔成五间屋子,正屋两间是母亲居住,里屋两间,自然是庄魅颜的居所;楼上其中一间收拾做了书房,应该是给庄容熙居住。
春菊进屋转了一圈,附耳跟庄魅颜小声说了几句话。庄魅颜心知肚明,微微点头,果然不出她所料,二娘只是在明面上做的冠冕堂皇,春菊刚刚看过,她们的衣橱空空,寝室的被褥都非常破旧单薄,其他一切日用制品,女子梳妆之物一概俱无。
楼上也十分干净,并无人居住的痕迹,显然二娘最初是为了迎合父亲对庄容熙的宠爱,才安排了这间院子给庄容熙居住。然而庄容熙遵照姐姐的吩咐,除了定时回家拜会父亲,其他时间只在国子监里用功念书,并不在家居住,父亲喜他用功,自然不会勉强,庄魅颜知道庄容熙不惯处理府里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这样落得清静,却是最好的安排。
一番收拾之后,庄魅颜与柳儿服侍母亲躺下,她自己则在榻上眯了一会眼睛,过了一阵子,听到有人蹑手蹑脚回到屋子。
原来是春菊回来了,面上颇有些不忿之意。
庄魅颜起身向春菊问道:“我让你给各房的姐妹姨娘送去的蜜饯山货,她们都收下了么?”
“收是收下了。”春菊皱眉道,“不过看她们的神情,似乎都不以为意,大约是觉得寒酸吧,只有陈姨娘还说了几句客气话。”
陈姨娘在府里处事比较低调,她只生了一个女儿,四小姐庄美玲,以前跟庄魅颜就少有交集,因此庄魅颜对她的印象也不是很深刻,她暗暗将此事记在心里。
庄魅颜又道:“你就是为这个生了闲气?”
春菊气恼地道:“奴婢气得不是这个,适才在门口看到,居然隔着小姐的门就去了楼上--楼上是给七哥儿住的地方,她一个奴才凭什么想攀高枝儿!”
庄魅颜抿嘴一笑,和吴妈都是庶母刘氏安排过来的人,说是伺候七哥儿。那个年纪已经大了,生得十分妩媚,又是刘氏身边时候多年的大丫鬟,其用意不言而喻。不过庄容熙几乎不来府里居住,想必庶母刘氏的算盘已经落空了。
然而,她还是不死心,刚才吴妈又过来跟她添油加醋地说了许多话,说二夫人如何疼爱七哥儿,如何的为他考虑。
她们的用意,庄魅颜早就心知肚明,无非是因为刘氏膝下无子,眼看着庄容熙有了功名,不禁心动,便想把他过继到自己名下。只是此时的庄容熙已经年长,不容易摆布,况且之前她做得太过刻薄,如今便用这些小恩小惠加以收拢人心,同时还想通过庄魅颜说服自己的弟弟,让他自愿叫自己一声“娘”。
庄魅颜冷冷一笑。
五年了,时间已经过去五年了,但是她们却没意识到眼前的庄魅颜早就不是五年前那个懦弱的庄魅颜了。
这一点,她很快就会让她们知道的。
庄魅颜对屋子角落里的那个女孩子轻轻招招手,那个女孩子始终是异常沉默,一言不发,静悄悄地走了过来,神色冷峻。
“小默,你出去一趟国子监,跟容熙说叫他今日不必回府,明日直接去侯爷府给太夫人祝寿。”
小默微微点头。
庄魅颜又叮嘱了一句,道:“留神点,别让人看到。”
小默双手用力一比划,显得信心十足,她始终一言不发,却原来是一名哑女。小默三年前昏倒在庄府别院门前,庄魅颜看她可怜就收留在身边,这孩子十分乖巧听话,而且武功高强。庄魅颜三年间几次遭遇险境,都是被她所救。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明日。
丰安,长信侯的侯爷府。
今日是太夫人的八十寿辰,长信侯是三朝元老,世袭罔替的侯爷爵位,深得皇上倚重。太夫人更是得到过先皇封赐的一品诰命夫人,不但皇帝例行赏赐了物件,就皇后娘娘也命人送来贺礼。
太夫人不喜喧闹,因此并未大摆筵席,外人一概未请,只是家中的子孙在一起聚一聚,另外请了几家亲戚。饶是如此,前来赠送贺礼之人仍旧络绎不绝。
庄魅颜经过大门口时看到门庭若市,不禁心生感叹。她随着大姐庄美玉的马车从侧门进入侯爷府。路上,大姐倒是十分热情,拉着她的手儿嘘寒问暖。庄魅颜只是垂着头,默笑不语。
进了府内,庄美玉更是殷勤,竟然不用婆子指引,亲自领着她的手,穿过重重长廊,径直来到堂屋。
豪华的屋子里,在一群丫鬟的拥簇下,正位的太师椅上坐着一名荣光满面的老夫人,身穿金丝绣边大红牡丹的诰命朝服,头戴御赐的金银簪花,面带微笑,十分慈爱地望着进屋来给她老人家拜寿的子孙晚辈们。
曾世藩早就等在门口,见庄美玉过来,低声埋怨道:“怎么这么晚过来?”
厢房已经坐了不少人,都是给太夫人磕了头拜过寿的晚辈们。按道理曾世藩是长子嫡孙,应该第一个进入给太夫人拜寿,但是因为庄美玉来得太晚,因此曾世藩只好在门口等着她这位孙媳妇。
庄美玉急忙快步来到曾世藩身边。
她解释道:“近日来不知怎的,身子乏得特别厉害,大约是春日倦怠,因此起床晚了些。”
说着话,她忽然掩住嘴巴作呕秽状。曾世藩微皱眉头,道:“你怎么了?身体不适么?”
庄美玉抚胸摇头,低声道:“没事。”
“这位是--”曾世藩回头看了一眼跟在他们身后的庄魅颜,疑惑地道。
“这位就是老祖宗点名要见的三妹妹。”
曾世藩又匆匆回头看了庄魅颜一眼,这时他们已经走进堂屋,他无暇答话,赶紧与庄美玉一同跪下给主位上的太夫人拜寿。
太夫人面带微笑,慈祥地说道:“都起来吧。”
坐在太夫人下首位子上,身穿宝蓝色对襟长袍衣衫的一名中年女子,微微皱眉,责备道:“世藩,你是长子嫡孙,怎么连规矩都忘了!”
曾世藩呐呐无语,庄美玉盈盈抬起头来,美目流盼,大大方方地笑道:“老祖宗,大夫人,这事儿是媳妇不好,因为想着给老祖宗献一份贺礼,一大早赶着去了趟城南,因此回来晚了,坏了规矩,媳妇知错!”
那中年女子正是长信侯的正室夫人,曾世藩的母亲,娘家姓管。她舒了口气,道:“虽是如此,怎么早些取来?快把东西呈上来给老祖宗看看,到底是什么稀罕物件?”
庄美玉又笑道:“可不敢说稀罕!老祖宗见多识广,什么稀罕物件没见过!不过是孙儿们的一番心意。”
说着话,有两名婆子抬着一座二尺高的玉石菩萨小心翼翼地呈了上来,玉像通身碧绿通透,确实难得一见。
太夫人双手合十,连连点头。
庄美玉趁机说道:“这玉像是专门请城南福音寺的主持大师开了佛光,并且念过七七四十九天的长生咒,供在家中可以保佑老祖宗长命百岁,福寿安康。大师说过,这长生咒一定要念到寿诞前一晚才能生效。因此孙媳妇今天早晨特意去福音寺将菩萨给老祖宗请回来的。”
太夫人吃斋念佛,最是虔诚,从她的表情就可以看出对这个礼物是最满意的。
庄美玉心中得意,她忽然皱起眉头,转身干呕了几声。
太夫人关切地问道:“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身子不适?”
庄美玉脸悄然一红,道:“有劳老祖宗挂怀,早上吃了一盏酸梅汤,这会有些泛酸水,不碍事。”
屋里的女人都是上了年纪的,因此都明白过来,夫人有些惊喜地问道:“可是有喜了?”
庄美玉更加羞窘,扭捏地道:“不过两个月葵水未至,媳妇也不知是与不是。”
管夫人大喜,拉了她的手儿在自己身边坐下,回头数落自己的儿子道:“媳妇既然有喜了,你也不早点跟我说,我也好让老祖宗欢喜欢喜。这次可要好好养着,可别像上回--”
太夫人呵呵笑道:“藩哥儿该打,回头酒宴上多罚他两杯。”
于是,屋子里的人,都开始向太夫人和管夫人贺喜,一家人围绕庄美玉腹中的孩子讨论起来,一时间将庄魅颜冷落在一旁。
自从进门起,庄美玉就有意无意地把庄魅颜挡在自己身后,旁人还以为庄魅颜是一名陪同的丫鬟,因此更不在意。庄美玉在人前人后都表现出对自己的热情,进屋之后,却抢尽所有风头,此刻她欢喜地坐在管夫人身边,陪着夫人和太夫人说着话,似乎早就忘记了自己。
庄魅颜对她的心思一目了然,心中冷笑。她踏前一步,盈盈拜倒在地,朗声道:“庄家嫡女庄魅颜给太夫人贺寿,愿太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家族繁盛,子孙永昌。”
声音清脆,不卑不亢,众人的注意力立刻被她吸引过来,纷纷看着跪在地上的庄魅颜。
太夫人看了看她,有些疑惑地把目光转到坐在她下手的管夫人身上,管夫人有些不知所措。庄美玉眸中闪过一丝不快的神情,很快就被愉悦的神情取代,她含笑过来拉着庄魅颜的手,转身对太夫人笑道:“老祖宗,您瞧孙媳妇怎么忘了给您介绍,这位就是我的三妹妹,您前几天不是还念叨,让孙媳妇带过来给您瞧瞧么?”
太夫人有些激动地看着庄魅颜,竟然扶着太师椅想要站起来,唬得旁边伺候的丫鬟媳妇赶紧围上来,唯恐摔着她老人家。管夫人一边扶着太夫人一边向庄美玉使眼色,庄美玉会意地笑道:“老祖宗,三妹妹这次来京城就住下不走了,以后孙媳妇常带她过来玩就是。今日园中热闹,不如孙媳妇带了她去院中与姐妹坐坐,免得在这里吵了老祖宗。”
说着话,庄美玉热情地挽了她的手,想把她领出门外。
庄魅颜不动声色地将手臂抽出,静静地望着上座的太夫人,道:“太夫人今日八十大寿,魅颜没有什么可孝敬的,早晨起来特意做了一盒米粥点心,算是一点心意吧。”
堂屋里摆着皇帝赏赐的五尺高东海珊瑚,皇后娘娘赏赐的名贵云锦两匹,另有宫廷御厨做的各色糕点,各家晚辈的礼物也都是十分富贵,金银玉石,琳琅满目,映入眼中尽是富贵之气。
相形之下,庄魅颜让贴身丫鬟小默送上前来的漆木食盒就显得特别寒酸。庄美玉露出难堪之色,此时屋里的人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眼神中分明流露出不屑之意。
太夫人点了点头,道:“好孩子,这也是你的一番心意。”
在太夫人的示意下,身边服侍的丫鬟小心地揭开食盒盖子,这本来就是表示礼貌地一种象征性礼仪,不过是让太夫人过过目,所以那大丫鬟匆匆打开盖子,又迅速合上,然后准备把食盒拿下去。
太夫人“咦”了一声,她端坐在太师椅上,这个距离根本看不清食盒里的东西,但是揭开盒盖的瞬间,她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一股久违的味道。
她招了招手,大丫鬟立刻乖巧地捧上食盒,太夫人亲自揭开盒盖。食盒里的东西倒很简单,一大碗米粥,一小碟黄色的小饼子。这样的东西并没有什么稀罕,但是太夫人的神情却变得异常严肃,众人不由好奇起来。
太夫人郑重地亲手舀了一小碗米粥,这粥与平常的白粥不同,色泽青绿,气息也很特殊,清香中带着些许腥气,还有些微苦,特别奇怪。众人都猜不出这粥的来历,不免窃窃私语地议论起来。
太夫人尝了一口,闭上眼睛,深深叹了口气。看到太夫人如此郑重其事,众人屏住呼吸,暗中揣测,不知道太夫人会怎么评价这碗粥。
“还是那么苦,那么涩,那么腥,同时又那么的香。这么多年过去了,想不到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尝到如此纯正味道的海菜苦味粥,还能吃出它的味道来,说明还没老糊涂了啊!”
管夫人陪笑道:“老祖宗身子硬朗着呢,既然您喜欢这粥味道,回头叫着孩子把食谱写下来,叫厨房随时做给老祖宗吃。”
说着就命人拿笔墨来抄写食谱。庄魅颜微笑不语,只拿眼睛望着老夫人。
太夫人也摇了摇头道:“不必,这味道吃一回就够了。”
众人皆摸不清头脑,不明白太夫人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这碗粥。只听见老夫人吩咐道:“把这粥和饼子放在炉上热着,回头寿宴之时,放在我桌子上。”
先头庄美玉献上来一尊二尺高的玉石菩萨像,太夫人也只不过是欢喜片刻,就让人收了起来,如今对待一碗普通的菜粥和点心却如此重视,实在令人摸不清头脑。庄美玉心中不忿,面上去不敢有丝毫流露,只能暗暗瞪了一眼自己的这位三妹妹。
庄魅颜今日的打扮,也是寻常,一身烟霞色的罗衫襦裙,发髻高高盘在头顶,盘成灵蛇髻,除了一根普通的银簪,并没有太多的头饰。她的右颊处虽然有一块明显的红痣,然而她泰然自若的神情让人忽略了她相貌上的丑陋,即便是站立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的言谈举止落落大方,行为端庄,令人情不自禁心生钦佩。
庄美玉这时才感觉到这位三妹妹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样,那种气势让人不敢小觑,心中莫名感到一阵不安。
五年过去了,这五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丫头又是得了什么依仗?竟敢猖狂!
长信侯的侯爷府。
尽管宾客络绎不绝,然而他们都吃了无情的闭门羹。长信侯的母亲,太夫人黎氏有严令在先,除了皇帝皇后的赏赐,其他人的礼品一概不接受,声称这次寿诞只是一场家宴,因此上门大献殷勤的人们被婉转的拒之门外,礼品也原封不动的送还。
大园子里的“月满亭”。家宴就在这里进行。“月满亭”是位于园子中央的一处湖畔,守着清净湖水,风景秀丽。此时正是风和日丽,春暖花开的时节,在园子里聚会,既可以欣赏风景,又不会像在屋子里那样拘束,安排者想得极为周到。今日是家宴,为了讨太夫人欢喜,叫她老人家看着一家人团团圆圆的热闹景象,因此不分男女老少全聚在一起,只按辈分落座。
席间流水一样的珍馐佳肴不断上到桌子上,为首的太夫人微笑着频频点头,露出赞许的神情。身边的管夫人见她老人家开心,趁机说道:“今日这酒席老祖宗吃着可满意?”
太夫人笑道:“顺口着呢,这日子你跟着受累了。”
管夫人道:“老祖宗说哪里话,这都是媳妇应该孝敬的,说起来这寿宴媳妇也没出多大力气,多是世藩和他媳妇里里外外在忙活。”
“哦。”太夫人慈爱地望了一眼曾世藩和庄美玉,他们的是小辈,坐的距离有些远,只能微笑示意。太夫人向丫鬟招招手,低声说了几句话,丫鬟立刻笑着出去了一趟。
不一会儿,丫鬟便端了一小瓶酒奉到曾世藩跟前。
“太夫人说,长公子与夫人受累,这是皇后娘娘赐的今年祁阳新进贡的御酒‘私飘香’,叫奴婢送给二位尝尝。”
太夫人将御酒单独赏给他们夫妻,其恩宠显然不同平常,周围立刻射来好几道隐含嫉妒的目光,让夫妻俩更加得意。
管夫人见时机成熟,望了望坐在对面的老爷长信侯曾雄信,然后夹了一筷菜小心地放在太夫人跟前的碟子里,斟酌着说道:“老祖宗,世藩如今年纪也大了,眼瞅着他媳妇就要给您添重孙子了,如今却连个正经功名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