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一场情债

木末发红萼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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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铜锣开道,鞭炮齐鸣,庄府今日接的可是喜旨。因为提前得了信,庄严元早就备下香烛香案等接旨的一应物件,沐浴更衣,带着全家人候在前厅。宣旨的太监念完圣旨,含笑看着庄严元无比郑重地叩头接旨,并且恭恭敬敬地把圣旨供奉在香案之上,焚香敬天。

    庄府上下洋溢着一股喜气,唯独正主儿庄魅颜反应淡漠,借口说头痛,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后院的凉亭。如今她治家有方,权势已是如日中天,她说要静坐,庄府里没人敢来搅扰。

    与瑞祥王府的“九曲十八弯”相比,庄府的长廊曲折就显得相形见拙,不过小巧中透着几分灵气,确有几分小家碧玉的韵味。园中湖泊此时已经铺满了荷叶,荷香馥郁,亭子下横着一个小划子,隐隐有点“野渡无人舟自横”的情趣。

    午后无风,阳光静谧,庄魅颜静坐亭中,忽然她听到,或者说是感觉到,一处细微的声响,有人来了。

    不需回头,庄魅颜只瞧着水里的两个倒影,那日她穿着素色薄衫,在水中的倒影宛如盛开的睡莲,清新怡人,身边的那个黑衣身影,英俊不凡,忽然湖中起了一片涟漪,圈圈散开,两人的影子霎时模糊不清,那个黑衣身影却像滴在宣纸旁边的一滩墨,浓得化都化不开。

    “原来娘子最终选的人,并不是我!”

    没有想象中的愤怒,声音平和,像是在闲话家常。

    “那日在雪地里,是你救了我;那日土匪要凌辱我,也是你救了我。”庄魅颜觉得自己的声调变得很奇怪,十分空旷,仿佛声音经过她大脑的时候,她的脑子里是空的,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所以,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她听到对方微笑着重复她的后半截话。

    “无以为报,只能用清白身子抵了这场债。”

    萧轩宸仍旧在笑,笑容里透出几分冷意,他的神情霎那之间变得无比寂寥,低声道:“原来娘子要偿还我的,不过是一场债,我救了娘子的时候,并没想到这一点,早知如此娘子心意如此,三年前我就可以帮助娘子了却心愿。”

    他的声音在她的耳朵里嗡嗡作响,好像在她的脑子里放进去了一个大蜂巢,那些字眼变成无数个黑乎乎的蜜蜂,飞来舞去,完全不知道停息。

    “娘子心中念念不忘的始终是那个现在就高在云端的男子。”

    “娘子你终于骗了我一次。此前我骗过娘子次次种种,全部加在一起,也只不过能勉强抵消,这样才算是两不相欠。”

    那个无比喧闹的蜂巢终于彻底爆裂,好像有人放进去一个炸药,“嘭”的一声之后,一切归于虚无……什么都没有了!

    那日在雪窟里,那个温热的怀抱,那男子轻声说道。

    那日在悬崖处,那个热情的怀抱,那男子轻声喃呢。

    “你我都是磊落之人,无需害怕!”

    混沌深处的记忆被撕开一道裂口,雪窟里模糊的面孔,那夜迷乱中她摸过对方的脸,冰冷坚硬的银质面具。她毫不犹豫地摸向他脸上覆盖的面具。

    “别乱动!”黑暗中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指。

    她却固执起来,用力挣脱他受伤后无力的手指,随手打开火折子,在跳跃的火光下,她固执地揭开那个面具。即使眼睑合拢,睫毛轻垂,看到不那双清澈无痕的明眸,即使隔了三年的光阴,但是那张俊美而熟悉的脸庞仍旧和她心中层层叠叠无数个影像重合在了一起。

    “小白。”

    “娘子可知三年前娘子的清白我唾手可得,因何我弃之不取?”萧轩宸轻笑盈然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中。

    这个问题昨天他也问过,她记得当时自己嗔道:“因为你是傻傻的小白。”

    他不依不饶,两人闹做一团,这个话题也就撂下了,如今他重新提起,必有深意。

    萧轩宸轻轻吁出一口气,背转身体,轻声道:“因为我知道娘子的心与别的女子不同。”

    庄魅颜情不自禁侧过身,两人目光撞在一起,她看到萧轩宸缓缓举起双手在做胸口处比划成一个心的形状,然后指了指头顶。

    那日春天,桃花树下,那个狡童一般的俊俏男子立刻从她的记忆深处跳入脑海中,一袭白衣,笑容纯净,双手固执地在胸口比划着那个心的形状,他固执地用手指过的上方,是澄明如大海般蔚蓝的一片广袤天空,无边无际,无穷无尽。

    “你怎么晓得我的心是什么样子?我的心便只有我自己晓得。”

    那日是这么说的,今日还是这个回答,庄魅颜忍不住追加了一句。

    “你是我的谁,你凭什么说知道我的心,如今我的心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二月桃花,繁花似锦,凡事反常为妖,而妖终不可持久。

    所有的回忆终于化为青烟,飘渺远去,当庄魅颜幽幽回过神时,她才发现亭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连萧轩宸也不知何时离去,不见踪影。她静坐亭中,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有人踏入亭中,脚步轻盈。庄魅颜知道是春菊过来了。

    她的嘴角绽开一丝微笑,笑容如风中飘絮,捉摸不定。她梦吟一般说道:“春菊,我今日方知我是有心的。”

    身后那人默然无语,庄魅颜微微皱眉,转头看去。这时她才知道是自己猜错了,来的人并不是春菊,而是大姐庄美玉。庄美玉面色阴沉,美丽的面孔上涂抹着有些夸张的浓香艳粉,尤其是一张嘴唇,涂了特别多的胭红,以至于看上去像淌着鲜血一般透着恐怖。

    庄美玉上一次在长信侯爷府,暗中算计庄魅颜,想毁了她的清白,然后让曾世藩收进身边做个姨娘,可惜,庄魅颜识破她的诡计,反而让她的亲妹妹庄美仪做了自己的替代品。曾世藩也是个色中饿狼,看到美女不择而食。庄美玉陪着自己的婆婆还有太夫人身边的亲信丫鬟,信心满满想来个捉奸在床,没曾想,推开门看到的,竟然是自己的亲妹妹庄美仪与丈夫在床上的不堪景象。

    “你们——”

    “你?怎么是你?你这个荡妇!”庄美玉像疯子一样扑上去,对庄美仪又撕又打,恨不得把她吞进肚里,她恨恨地骂道:“我早就知道你对你姐夫心存不轨,当初我嫁入曾家,出嫁之时你就硬是要跟我来京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心怀不轨,想不到你们竟然背着我——”

    曾世藩不满地推了她一把,轻蔑地道:“你疯了!”

    看到自己的丈夫竟然当众人的面维护庄美仪,庄美玉心凉如水,转身看着自己的婆婆,目光可怜。

    庄美仪起初有些慌乱,看到曾世藩也在维护自己,立刻有了底气,她冷笑道:“你也别跟我说这个,姐夫在外面闯祸,哪次不是你托我出去周旋的,上回喝醉了酒跟京城护城提督撕破了脸,还不是我撮合他们和好的。哪一回是我愿意去的,这会子又说我没脸,真不知是谁当初不要脸求着我的。”

    “你——”庄美玉没想到庄美仪竟然在众人面前说起这些,面色涨红,只能低头垂泪,期望用眼泪博得同情。

    曾夫人的脸红一阵子白一阵子,她恶狠狠地剜了一眼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转脸对丫鬟灵舞陪笑道:“灵舞姑娘你去回了太夫人,就说是一场误会,叫她老人家不要担心。”

    灵舞心领神会,转身离去。

    灵舞走后,庄美玉越发闹得厉害,抱着曾夫人哭哭啼啼。曾夫人无法,一边数落着儿子,一边劝慰着媳妇,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她自然是想息事宁人,如今也只能让曾世藩把庄美仪收进房里,日后再作打算。

    庄美玉哪里肯依,又哭又闹,曾夫人被她闹得不行,只是可怜她带着孩子,便叫莺儿把她扶起来。莺儿刚挨着她的身子,脸上就挨了一下。

    庄美玉红着眼睛问道:“你说,你这小蹄子是不是与他们串通一气来哄我的?你原先说的可不是这样,你眼睛瞎了,心也瞎了。留着你这样的东西有什么用?”

    庄美玉上了脾气,又掐又拧,最后觉得不解气竟然拔下头簪往莺儿脸上乱扎,嘴里说道:“这眼睛撒谎留着有什么用。”

    莺儿开始躲避求饶,后来逼得急了,跳脚叫道:“这还不是您的主意,您自己安排好了,不过叫我去传个话,回头全成了我的不是了!奴婢可担不起!”

    庄美玉被莺儿推倒在地,面色大怔。曾夫人有些着急,扶着庄美玉,呵斥道:“反了你了,竟敢欺辱主母。”

    紧接着她紧张地看着庄美玉,道:“孩子没事吧?”

    莺儿见已经撕破了脸,自己横竖都是一死,索性横下心说道:“少夫人也不用装了,今日腹中的枕头还是奴婢帮您装好的,结实着呢,就算撞到石头上也撞不坏。”

    曾夫人大惊失色,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庄美玉,然后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曾世藩耷拉着脑袋,看来也是个知情人。曾夫人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她气得浑身哆嗦,手指乱颤。

    莺儿还在继续说道:“少夫人您前几回的孩子不也是这样,失手倒在地上便‘不小心’滑掉了么?前几回,你掉一次胎,爷身边的侍妾就有人受累,这一次想必是要轮到奴婢了。”

    庄美玉面如白纸,一声分辨不得。

    当天,庄美玉就被送回庄府,外面只知道长信侯爷府的少夫人得了急病,要回娘家休养,具体内情无人知晓。

    如今,在庄府的凉亭中,庄美玉静静地看着庄魅颜,一言不发。庄魅颜觉得她的神情有些可怖,尤其是一双眼睛像失了魂似的直勾勾盯着自己,心中不免有些畏惧,微微退了一步,后面就是亭子的栏杆,在下面就是清澈的湖水,所处之地竟是一处死角。

    “好妹妹,姐姐在一旁听了许久。”庄美玉的笑容透着阴冷的恶毒,一字一句说道:“原来你已经不是清白的身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