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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江县令李复率县丞黄淼,主簿杨赞,县尉韩明明及阖衙官吏一百二十人列队在院中迎候新刺史的到来。头戴花环的康刺史一跨进县衙大院,齐声说道:“恭迎康刺史大驾。”
康侃一看黑压压的人群就火了,把剩余的半颗水果三口并两口塞进嘴里嚼了,破口大骂道:“****你妹的你们都杵在这干哈,今天过年放假吗,不用干事吗,散了散了,除了你你你还有你,其余的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昏头昏脑,莫名其妙。”
被康侃点中的正好是县令李复、县丞黄淼、主簿杨赞和县尉韩明明四人。
待众人散尽,康侃责问李复:“你这个县令是怎么当的,县衙是你们家开的还是我们家开的,县里的这些个货们都是你家的奴婢吗,都跑这杵着,那活谁来干?贼还抓不抓了,抓到的贼还要不要人看了。县令掌一县治理,决讼断辟,劝农赈贫,讨猾除奸,兴养立教。凡贡士、读法、养老、祀神,靡所不综。我说的对不对,我这个没读过几年书的粗人都晓得的事你这个进士出身的才子县令不晓得吗,你到底晓得不晓得啊?”
李复被他逼住,红着脸说了声卑职晓得,康侃用手括着耳朵,说:“是你声音太少,还是我耳朵聋了,你说的什么,我没听见。”
“凡一县治理,决讼断辟,劝农赈贫,讨猾除奸,兴养立教。凡贡士、读法、养老、祀神,靡所不综。皆县令所掌,卑职时刻不敢忘。”李复大声答道。
“不敢忘,那就好啊。不过我听你这语气有些不服气嘛,我说错了吗,没说错,你说错了吗,没说错,你和我都没有说错,那是谁错了呢,是你吗,还是你?都不是,是你做错了!你当我康秃子跟以前的那些刺史们一样是个喜欢排场的家伙,你搞错了,我这个人是带兵出身,讲求实效,打仗这玩意来不得半点虚假,你玩虚的,别人玩实的,那你就玩玩了,你玩玩了,你就像那砧板上的肉任人拿刀剁,我说的对吗,对吗,对吗,对吗?”
李复脸臊的通红,黄淼有些畏怯,李煦笑着点头,韩明明也笑着点头。
康侃目光从众人脸上滑过,指着李煦说:“你认为我说的是对的?”又指着韩明明说:“你也认为我说的是对的?”
韩明明点头哈腰说:“是。”
康侃说:“你别忙着拍我马屁,你说我是对的,那就是说你们县令说的是错的,得罪了顶头上司,我看你有的小鞋穿哩。”
韩明明脸色骤黑,凄艳地望了眼黑着脸的李复,哭的心都有了。
康侃折回到李复面前,说:“李县令呀,我还没到韶州就听他们说你是个才子呀,写的一笔好文章,还会吟诗,还会画画,是个地地道道、货真价实的才子啊。”
康侃话锋一转,忽又道:“可是你虽然有才,做事却不大行啊。你不要不服气,我不是随口乱说的,这韶州新城建成许久了,为何里面还是空荡荡的呀,兔子山鸡都有,你是打算留着没事打猎玩吗?”
李复黑脸一红,欲要辩解,嘴张开了却发不出声,这事怎么说呢,韶州新城建成之后,没人居住都是自己的错吗,话不好怎么说吧。李复本性是个忠厚的人,把责任往上任、上司身上推的事他还觉得有些难为情。
康侃见他说不出话,得了意,翻着一双鹞子眼,把李复打量了一番,继续说道:
“你说不出话来了吧,因为你没把事情做好嘛,老城那边的老百姓为何不搬过来呢?你莫要跟我说是故土难离,或城里地价太贵。这当然都是原因,可我不听你的原因,我只想听你有什么办法,你究竟有没有办法把你治下的这些老百姓都劝到新城里去呢?你要是行就说行,不行就说不行。
“你说行,我给你半年时间,你好好干,干成了,我向天子保奏你升官。你别以为我是在说大话,我临行前去大明宫叩别天子时,是天子亲口许诺的,我有这个特权呀。你要是说不行,你辞官,我批准,咱们好合好散,以后见面还是兄弟。
“可你要说行又干不好,那我可不给你留面子,到时候你别怪我参奏你个庸碌无能,站着茅坑想拉却拉不出屎。那个时候,咱们可就成了仇人啦,你说咱们大老远的跑来趟韶州是为了什么,咱们是来做事做官的,又不是来结仇的,你说呢。好啦,我言尽于此,给你三天时间,你好好琢磨琢磨,想好了随时来找我,你要是面子嫩,挂印而去我也不拦着,不过走前最好把公事交代清楚了,否则我要追究你个不辞而别的罪过。”
李复气的脸色铁青,缩在袖子里的手攥的铁紧。
康侃根本不理他这茬,他又来到黄淼面前,黄淼个头六尺开外,跟康侃差不多,或许因为此故,康侃对他的态度显得很客气,他拍着黄淼的肩说:
“我知道你是从黄少卿那叛逃过来的,弃暗投明这很好嘛。那些蛮人说我们掳你们的族人做奴隶,故此才反叛朝廷,可要我说一个巴掌他拍不响,你们都干了些啥好事呢,你心里有数,无缘无故的没人想打仗,打你们自然有你们的道理。别看黄少卿现在还占着十几个州,依我看他的好日子没几天了,你能弃暗投明这是你的聪明过人之处。
“当然啦,这就扯远了,如今咱们都是大唐的臣子,代天子牧守地方,来了就好好干,干的好大伙都尊敬你,不要占着茅坑不拉屎,那样就不好了。我听说你是个有本事的人,在黄少卿那很得力,那厮也很看重你,要不是你酒后无德戏了他的妻,你也不会反了他。你看看我又扯远了,不说拉。好好干,干出成绩来,我向天子保奏你。”
黄淼是黄洞蛮首领黄少卿的族弟,率众奔投岭南节度使,授韶州县丞,至于叛主的缘由一直都说是黄少卿杀了他的一个外甥,因此生出嫌隙,没想到还有酒后戏妻一说。此等隐秘之事,连韩明明这等爱好打听小道消息的人都不知道,康侃远在振武军却一清二楚,众人不觉对这个秃子刮目相看。
黄淼被康侃揭破老底,一张老脸刷地白了,嘴唇苍白无血,手直哆嗦。
康侃却哈哈大笑道:“你这个人真是好玩,是你戏了他的妻,又不是他戏了你的妻,你不好意思个啥嘛,你怕他派人来刺杀你,他要杀早杀你了,不必等到今天。把心放在肚子里,不必怕他,都等着收拾他哩,他敢派刺客来韶州行刺你这个朝廷命官?吓破他的狗胆。杀你形同跟朝廷宣战,晓得吗?”
黄淼苍白的脸渐渐有了些血色,康侃揭了他的老弟让他又羞又怕,正觉惶惶不可终日之际,这几句话却像给他吃了颗定心丸,奇迹般地解开了他的心结。康刺史说的对,黄少卿要杀自己早动手,不杀就不会杀了,而今他的日子也不好过,怎敢轻易挑衅?
心结一去,黄淼感激万分,竟是热泪盈眶,他因为出身不好,一直畏畏缩缩,不敢施展手脚,不求无功只求无过,在韶州官场基本是个被忽略的人物,听了康侃这番话,他感动地握着康侃的手表示自己一定端正思想,好好干事,奈何他的一口略带桂州口音的韶州话,康侃听的是半懂不懂,鹞子眼直翻,搞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康侃比李煦足足矮了一个头还拐弯,这让李煦在面对他时占了一点心理上的优势,他冲康侃笑笑,正要开口问候,康侃却抢了先:“你就是杨无敌,西北跟刘帅击杀染布赤心的大功臣?不错,条子像个英雄,或许你以前还真是个英雄,不过现在在我眼里,你就是个狗熊,还是个母的,你别不服气,你自己闻闻,身上都是啥味道,女人的脂粉香吧,你说你这么大一个男子汉整天涂脂抹粉的,像个什么样子?你这身皮里有没有穿女人的衣裳,你脱下来我瞧瞧,你不敢,我就知道了,你八成是穿了的,哎呀,昔日击杀染布赤心的大英雄来了岭南才一年多工夫就堕落成你这个样子啦,真是悲哀啊。若依我的性子明天就打发你去天德军效命去,跟那些贼杀囚披甲上阵,跟沙陀贼战上几个回合,要是死不了,又是顶天立地的一条汉子,就是战死了也比你现在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样子强,你说对不对,杨无敌,真是白瞎了你这么个好名字。啧啧啧。”
康侃对李煦的堕落表示很痛心,李煦却表示很无辜,自己何曾擦了什么脂粉,只是为了防日晒,早起出门时擦了一些沐雅馨的防晒油罢了。女人天性爱美,防晒油里添了点香料,不算过分吧,自己一时不备中了招,说起来也不是自己的错吧,再说这防晒油里的香味似有似无,已经淡的不能再淡了,他究竟长了副什么鼻子,怎么闻出来的呢。
轮到韩明明了,眼看这上司同僚的悲惨遭遇,韩少府决心改变策略先坦白从宽,自爆其丑,争取新刺史的宽大处理。
韩明明絮絮叨叨地说了半个时辰自己的不是,公私兼顾,有已成事实的,有心里想着准备的实施的,有行动上犯下的过错,也有内心对这个世界的一点灰暗和卑劣的看法,林林总总,说了很多。
康侃听的很认真,听的很高兴,脸上始终洋溢着笑容,目光则透着鼓励的神采。
说完了,听完了,韩少府哈着要敬请太守评点,康刺史摇头晃脑地点评道:“看的出,你实际上就是一坨屎。念在你没做什么大恶的份上,我今天就不臭你了,好自为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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