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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朝为相之前,李煦在澧县大营安排了一下河西的事务。奏请刘璞为邠宁节度使,驻庆州,所部屯于长安之北和邠宁二州。郑华英为夏绥银节度使,驻守银州,所部大军削减三分之一员额,在新宥州周边立即实行军垦,裁汰的人员一部分转化为筑路大军,力争在年内恢复以新宥州为中心的西北公路网。待筑路任务完成,则就地转业,进入护路所,护路所的职能主要有三:一、养护道路;二、承担邮传;三、为城镇以外地区提供公共治安服务。
奏请韩随为金商防御使,所部移驻商州;奏请李绍为右神武军节度使,屯兵大明宫外。
郑华英请辞养病,李煦劝道:“我也早想安排你养病,奈何大战在即,不得施行。如今气象更新,又无大战,你正好养养病,治治眼疾。我意将教导营改组为新宥州武备学堂,让你来主持,因为战事不靖一直拖着没有施行。如今才能抽出空来。此次大战你也看到了,军纪涣散到何等程度,这样的军队难堪大用啊。“
郑华英也颇有感慨地说:“是啊,三军号令不齐,岂能说是强军,各部山头林立,早晚要出大事,必须得下决心整顿整顿了。办学堂好,一面能培育新人,一面又能锻造老人,要把那帮骄兵悍将统统召回来,回炉重新锻造,好好改改他们身上的臭毛病。不过办学堂可是个细致活,要我管学堂,我还能养好病吗?我看还得另请名士来主持吧,我呢就挂名领衔专门治那些不听话的刺头。等先生们把树种出来的,我等着摘现成的果实吧。”
郑华英此刻眼疾发作,眼窝里皮肉溃烂,不停地流脓,望之惊心,他却能泰然处之。李煦实在不忍,便不再让他担当这差事,只专心养病。郑华英也知体力难支,便向李煦举荐一名年轻人做助手,李煦问是何人,答:“张义潮。”
唤来一看,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厮,虎头虎脑,李煦故意喝道:“尔曹少年一个,能当甚大任,岂非辜负郑将军的推举?”张义潮道:“自古英雄出少年,甘罗十二岁为宰相,秦武阳七岁杀人,人生短短数十载,少年不建功,等到老了空流泪而已。”
李煦听了哈哈大笑,对郑华英道:“此子有胆魄,我看可以。”
……
……
闻听李煦在长安,杨欣和沐雅馨都赶了过来。沐雅馨先到一步,独自一人而来,来了就将李煦的府邸占领,俨然以正牌女主人自居。
郡王府里有大明宫派来的一位老宦官,名叫衣扬,随行还带着六个小宦官和六个宫女。
他见面就十分诚恳地跟李煦说:“大王明鉴,奴婢不是天下司的眼线,也不是谁谁谁的人,奴婢在宫里熬了三十年,全凭一双手两条腿吃饭,靠的是勤快,到了大王这,只求凭着勤苦忠诚混个善终,望大王鉴察。”
李煦道:“你能说出这番话,十分难得,来之前想必也听说过,我这王府可是杀机重重啊,虽然没有宫里那么大的规矩,可要是犯在我手里,我可是连眼都不会眨一下的。”
衣扬附和道:“那是啊,大王是统领西北六军数十万大军的大帅,军令如山呐,奴婢岂敢触犯您的虎威。”
李煦缓了口气说:“和你开个玩笑,你是天子派遣,我怎能亏待你,从今天起你就是这大王府的内务大总管,一应庶务皆有你统领。”
衣扬拜道:“请大帅示下,奴婢有事该请哪位夫人定夺。”
李煦道:“暂请沐夫人定夺吧。”
一日李煦正与沐雅馨在后院槐树下棋品茗,忽听门口一阵大乱,东方文慌忙奔了出去,走到半路他又折了回来,对李煦说:“夫人来了。”李煦眉头一皱:“什么夫人?”
忽然见杨欣身着箭袍,腰扎板带,手持马鞭,飒爽英姿地出现在面前,领着杨美、杨目、杨盼、杨巧、杨笑、杨倩六员战将浩浩荡荡杀了进来。衣扬一瞧着这架势,挺身护主,被杨欣一鞭子抽了回去。
杨目、杨美两个一见沐雅馨就像见了仇人一样,上前来扯住就要打。
李煦断喝道:“给我住手。”二女吓得不敢再放肆,退到杨欣身边。
杨欣冷笑道:“做了大唐的官果然威风啊。”
猛地向前一步,伸手掀翻了棋盘,棋子洒的到处都是。李煦正要发火,猛然间见她火辣辣的眼中竟然含着泪花,一时心就软了,带着几分愧意,说:“这么冷的天,你跑来干什么?”
杨欣道:“你问我来干什么,我的丈夫离开了家,总也不见回来,我从春盼到秋又从秋盼到春,来回几个春秋,我见不到他的人影,快忘记了他的音容,我,我……我不该来找他回家吗?”
李煦说:“好啦,欣欣古尔录,失群的马都会找到回家的路,你离家远游的丈夫会回去的。”杨欣一怔,含泪说道:“欣欣古尔录,你做了大唐的官,就为我改回了名字,你是打算忘记我吗,一个丈夫忘记了他的妻子,还会回家吗?”
这时沐雅馨冷笑了一声说:“你的加勒丞渊会回去找你的,至于眼前嘛,你可看清了,他是大唐的武威郡王,名字叫李煦。”
杨欣敌视地盯着沐雅馨,说:“我不知道他的汉名叫什么,我只知道他是我的丈夫。”
杨美这时鼓着腮帮子,敌视地望着李煦,嚷道:“长生天在看着你,你说自己是不是欣欣古尔录的丈夫?”
李煦白了她一眼,说:“我当然是欣欣古尔录的丈夫,可我也是大唐的武威郡王,是这个女人的丈夫,她嫁给我比你们都早。”
杨欣默然道:“那你还回不回我的家?”
李煦走到她面前,扶着她瘦削的肩说:“我会回去的,我是契丹乌隗部的大统领,大同川就是我的家。”
杨欣喜极而泣,伏在李煦怀里哭了起来,然后她掏出一条绳子系在李煦的胳膊上,一边系一边说:“草原上从来都是丈夫拴着妻子回家,今天我要拴着你回家。”
她手脚麻利地把绳子系好了,拖着李煦就走。
一旁的衣扬慌了,挥着拂尘儿叫道:“护驾,护驾。哎哟,你们把那个女人拉开。”
杨欣拉不动李煦顿时气哭了,听到衣扬在这嚷,怒从心气,她冲着衣扬大骂道:“你是什么人,是男人,还是女人,为什么帮着外人抢走我的丈夫。难道你就是天地下最恶最卑贱的阉人吗?”
衣扬被这话羞的满面赤红,黑着脸躲到一旁去。
杨欣把绳子背在肩上,用力地拉扯李煦,她是个倔强的人,绳子深深地勒入了手掌,都快流出血了,她仍然不肯松手。她又急又气,满脸是泪。旁边杨美、杨目一起过来帮忙。
李煦突然大吼一声:“好了!”
他拽着绳子一拉一放,杨欣就忍不住跌了个跟头,这下李煦慌了,这真是意外之失啊,他心里愧疚至极,赶忙上前去扶持。杨美抢先一步抱住杨欣,看她额头上破了,正流血,这姑娘野劲上来了,跳将起来,一头顶在李煦小腹上。
哎唷,李煦一个不防备,被她顶了个四脚朝天。
杨美显然没想到自己一出手竟有如此战果,一愣,便哈哈大笑起来。
这下衣扬决定新仇旧恨一起算了,他喝令几个宦官把杨美抓住,六个宦官一起动手总算按住了杨美。杨目和杨盼看到姐妹吃亏,丢了手也杀了过去。杨巧、杨倩趁机来抓沐雅馨,沐雅馨吓得绕着桌子跑,杨笑一边扶起杨欣,一边大声鼓噪:
打呀,打呀,撕烂这个抢人丈夫的女人衣裳,让她见不得人。
一众人正厮打的不可开交,猛听得一声喊:“放肆,都给我住手。”
只见大王府的卫队长甘多陪着一位独眼将军走了进来,那将军拄着根拐杖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往庭院门口这一站,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杨美这时正骑着一个宦官,扇耳光玩呢,猛然见到那独眼将军,吓得她一骨碌爬起来,躲到了杨欣身后。
来人正是郑华英,他在大晴川时,曾兼管过教导营和羽射营,那时杨美六人都曾在营中服役,对他是又敬又怕。
郑华英望见杨欣额头上流了血,赶忙让甘多去拿金创药。
杨欣也甚为敬重他,站起身来,含泪说道:“我的一点皮肉伤,不碍事。可是将军,您的眼……”
郑华英笑道:“唉,老毛病了,总也治不好,本想着跟仗打完了就治,可这仗总也打不完啊。”
杨欣是何等伶俐的人,一听这话,心里有了计较,低眉问道:“将军是责我不该来吗。”郑华英笑道:“那可没有,如今虽然仗没打完,可到底不比年前了。身为妻子,一年不见丈夫,不该来看看吗,应该的,应该的。”
杨欣叹了口气说:“可是有人不想让我来。”
郑华英说:“他在外面娶了小,当然不敢让你来啦。”
杨欣哼了声说:“我是那种善妒的妇人吗?草原上的英雄都有许多妻妾,难道我会让自己的男人守着我一个吗?”她指着杨美、杨目等人:“她们都可以做他的女人,汉家的女子也可以做他的女人。我只是不忿,为何他要了别的女人就丢了我呢,是我不贤德,还是我老迈难看不堪服侍。”她说着眼泪又落了下来。
这时金创药取来了,郑华英睁大那只好眼为她上药,一面又劝慰道:
“他没有抛弃你,他正是因为深爱着你才没有贸然把你接过来。唉,你听我说完。他如今是大唐的官,凡事要讲究各归程,你的事他须奏明天子后,才能接你过来。这位沐夫人呢,原本就是他的小妻,失散多年,受了许多辛苦,如今他富贵了,焉能再让她受苦?一个曾经的患难之妻,你若来,论势,她有父母兄弟帮衬,你无父兄支撑,你斗不过她;论情义你又难敌患难之妻,充其量也就只能得到和她一样的恩宠。”
郑华英顿了顿,望着杨欣阴晴不定的脸,心里有底了,他接着说:
“如果把你留在大晴川呢,那里是契丹人的大帐,住的是草原上雪狼的传人,他是契丹的大统领,你是明媒正娶的大统领的夫人,在那儿,他只归你一人,没人配与你分享。你想想,到底是让他把你接到这儿来,跟其他两个女人分享一个丈夫,还是留你在大晴川,将来一个人独享自己的丈夫。两样比起来,哪样更好呢?”
杨欣怦然心动,她擦擦眼,道:“可是他总也不回家,我都快想不起来他的模样了。”
郑华英道:“快啦,快啦。唉,他是契丹的大统领,狼的传人,怎么能会离开草原呢。将来他做了草原的可汗,他就更要住在草原了。”
杨欣这会儿心气平和了,他走到李煦面前,清了清嗓子说:“我要你起誓,一年中你要有半年住在大晴川。”
李煦道:“春天和冬天我要住在南方,夏天我会去大海子城,至于秋天嘛,我是一定会回大晴川的。”
杨欣听了这话喜滋滋地,瞄了他一眼,猛然跨前一步,踮起脚尖亲了他一口,又飞快地转身跑开了,灵巧的像一只黄雀。
杨美朝她叫了两声,见她不搭理自己,就回头瞪了眼李煦,又朝衣扬和那群小宦官啐了口吐沫,这才领着杨目一伙人悻悻而去。
杨目追上杨欣,问:“咱们要去哪儿?”
杨欣快乐地说:“回大同川。”
杨目懵了:“什么,什么,回大同川?咱们不争啦?就这么走了?”
杨欣笑眯眯地说道:“已经争到了。”
杨美冲过来,抓着她的马辔头,气喘吁吁地说:“真就走了,那个负心的人,一年只有秋天才回来,你争到什么啦。”
杨欣满脸红光地说:“傻瓜,大海子城又没有他的妻妾,他的夏天还不是归我吗?”
杨美恍然大悟道:“唔,这个负心人看起来还是向着你的。”
“你才知道呀?”杨欣笑咪咪地看了她一眼,打马而去……
杨目对杨美说:“我们的公主总是自以为聪明,咱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就这么轻易让人打发了。”
杨美懵懵懂懂地问:“那依你之见呢。”
杨目道:“至少得在这住上十天半月,总要让那对男女不得安宁。”
杨美道:“对,顺便再榨干那负心贼。”
四目相对,两张脸都羞红了。
……
沐雅馨到长安后力劝李煦将崔莺莺接过来同住,李煦没有理会,沐雅馨窥知李煦心里旧情未绝,便私自做主将崔莺莺母子从新宥州接了过来,同时将李壮也从太原接来。恰逢这天是崔莺莺的生辰,沐雅馨一早就备办了一桌酒席,中午请崔莺莺来赴宴。崔莺莺母子三子住在王府后墙外的一座独立的小院里,虽然只一墙之隔,却从未踏进王府半步,这才是被沐雅馨连哄带骗弄进王府。
李煦的这个宰相与其他宰相有个明显的不同之处,他是在自己的宅子里开府办理公事,除重大事务,一般无须进宫。这样就有个便利,公余随时可以回到后宅找个合意的侍妾捶捶腰,捏捏肩,放松放松。这日正想找个侍妾过来捏捏肩,婢女回答有事,换一人,仍答有事。李煦把衣扬找来一问才知道人都奔沐雅馨院里给崔莺莺庆祝生辰去了。
李煦临时起意,决定去沐雅馨的院里参加崔莺莺的生辰宴会。
他的突然到来彻底毁了寿宴,本来听说他不来,沐雅馨又邀请了长安的宦妇名媛来凑热闹,鉴于崔莺莺现在尴尬的身份,多数年长持重的夫人都不愿来,来的都是年轻的姑娘媳妇,一大屋子人说说笑笑正受用,他这一来。除了沐雅馨所有人的拘谨起来,关楠、关梅两个吓得躲在崔莺莺身后,低着头不敢看他。
李煦这才觉出自己来的太唐突了,但是既然来了,又不好就走,一时颇为尴尬,好在有沐雅馨解围,勉强说了几句话,敬了崔莺莺一杯寿酒,便匆匆忙忙地退了出来。
李煦这无心之举,立即在长安城里掀起一股风暴,崔莺莺幽居的小院顿时门庭若市,来看望送礼的命妇夫人们络绎不绝。
崔莺莺不堪其扰,来求沐雅馨,请她帮忙给自己解围。
沐雅馨笑着说:“这样的事还不是越描越黑,你真怕她们打扰,不如搬进府来和我同住,这大王府可不是谁想进就进的。”
崔莺莺苦笑说:“你说这话,我还不要羞死。”
沐雅馨说:“我劝你就不要端着了,你要是真跟他绝情绝义没有瓜葛了,为何不带着关梅关楠走,别告诉我你一个弱女子没办法。你的本事大着呢。”
崔莺莺道:“我跟你不一样,我后面跟着两个拖油瓶呢。”
沐雅馨哈哈大笑,道:“我的好姐姐,你这么想就弱了,人家现在已经大彻大悟了,男女这点破事,人家早看透了。分分合合,合合分分,再凑一对过夫妻有何不可,偏你死心眼看不透。”
崔莺莺听了这话红着脸低下来头,又说:“我怕他不能容俩孩子。”
眼看崔莺莺已经服了软,沐雅馨当即立断,嘻嘻一笑,说:“行了,我看你今儿就搬进来吧,做武威郡王府的秦孺人吧。”
崔莺莺道:“呸,我没有名字吗,你倒给我取了个姓。这算什么。”
沐雅馨道:“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崔莺莺真是你的名吗,他恨你就是很你不够坦诚,如今你只有跟过去一刀两断了,以前的是是非非才能了结。再说,孺人虽然算不得正妻,好歹也是有名有号在册有籍的,你让人家在宗籍簿上怎么记你的名字呢?崔莺莺,这个女人干过一次对不起丈夫的恶事,还能用吗?”
崔莺莺发狠道:“沐雅馨,我知道你如今修成了正果,有资格欺负我了,可你别忘了我是什么人,欺我狠了,我宁可一死。”
沐雅馨说:“哟哟哟,用死来吓唬我啊,你怎知你死了,他就一定会处置我?他如今可不比先前了,滑头的狠呢,到时候他会想:哟,已经死了一个,我再弄死一个,就全没啦。这买卖可不划算。罢了,死了就死了,是她没福气,受不了我老李家的福气。弄口棺材厚葬了吧。”
崔莺莺的脸黑了,沐雅馨的玩笑也开够了,这才清了清嗓子说道:“你姓什么我不管,不过这进门的事,我可不能不操心。家里搁了条鱼,你看着守着,早晚还是得让他叼了去,索性洗洗煮煮让他吃了省心。”
崔莺莺道:“姓沐的,今天我不撕了你的嘴,我就姓秦。”
沐雅馨一边告饶,一边往外跑,跑到院中她便大叫起来:“瞧啊,秦孺人要打人啦。”
惹得仆役、丫鬟都来瞧热闹,这一下崔莺莺脸上挂不住了,躲在屋里把门栓死再也不露头。沐雅馨于是吩咐衣扬派人去把关楠关梅接来,划了一座院子给崔莺莺母子居住,对外就公然称崔莺莺做秦孺人。
一来二去,让李煦知道了,他骂沐雅馨:“你这就是唯恐天下不乱,你这样让她以后脸往哪搁,真是胡闹。”
沐雅馨翻嘴说:“别不知好歹,我这么做谁得利呀?她以后会不会丢脸,不在我,在你?”
李煦气极而笑:“好你个沐雅馨,脑袋让门夹了吗?是你闹的满城风雨,怎么反倒是我的不是啦?你给我说清楚,说不明白,今晚别想吃饭。”
沐雅馨做鬼脸吐舌头说:“不吃就不吃,我到秦孺人那蹭饭去。”两个人正在厮闹,崔莺莺突然闯了进来,寒着脸问二人:“你们把我圈在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沐雅馨抢先一步说道:“本月十六就迎你过门,我们这正商量陪嫁呢。”然后她就跟李煦说:“崔莺莺姐姐是自己人,用不着那些繁文缛节,我看能省就省吧,早日接进门才是正道。”
李煦被她逼着,不得已只得应道:“啊,那不好吧……“
崔莺莺冷冷地说:“那当然不好,如今我是守寡的**,要再嫁人,必得有媒聘之仪,否则我宁可死,也不过你李家门。”
崔莺莺寒着脸说完,扭头去了。
沐雅馨急了,挥舞着两个小拳头朝李煦嚷道:“我也要有媒聘之仪三媒九聘,一样不能少。”李煦提醒她道:“可是你已经进门了。”
沐雅馨道:“那也不行!”
随即就哭丧着脸说:“我怎么就那么傻,稀里糊涂就进了你的门。”
崔莺莺当晚搬出大王府,七日后以**的身份再嫁进来,用了沐雅馨给他取的名字秦晴,沐雅馨对自己的得意之作颇为得意,一连几天围着崔莺莺叫亲亲。
……
一个深秋的午后,李煦从大明宫飞马直入王府,穿仪门,走抄廊,转弯抹角,直抵宣明堂外才下了马。又一阵风似的穿堂过室,过了三层签押房,从暗门抄近路进入第四进的小书房院子。
一株落光了叶子的枣树下,沐雅馨正一个人静静地躺在摇椅上,脸上蒙着个手绢,惬意地晒着太阳,李煦咳嗽了一声,从她身边路过,带起的一阵风吹掉了蒙在她脸上的丝质手绢。沐雅馨闭着眼正睡的香甜,嘴角微微上翘,勾勒出微笑的脸。
李煦见她没有动弹,便又折身回去,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说:“回屋睡,别冻着了。”
他回到书房,先抄着铜盆里的凉水洗了把脸,用衣袖一擦就端坐在了书案前。
李煦从贴身文袋里拽出一封信,拿了剪刀剪开书信一角,费力地将信纸从信封里拽出来。那是一种用丝棉特制的纸张,坚韧结实如羊皮,用力撕扯不易烂,用水浸泡三天三夜纸上的字迹仍如新写的一样,但有一样,这种纸十分怕火,放在火边轻轻一烤就会发黄变脆,用嘴轻轻一吹,就灰飞烟灭了。
沐雅馨进来了,双手捧着一碗茶,迷瞪着眼,脸上挂着刚睡醒的慵懒,脚则像踩在棉花团上一个劲地**,整个人懒洋洋的,似乎站着也能睡着。
她把茶碗放下,就杵在那心不在焉地为李煦磨墨。
李煦摆手说道:“去去去,犯困就边睡去,我这不需要你侍候。”
沐雅馨听到侍候两个字,眼睛突然一亮,说:“你要侍候我。”李煦白她一眼,没好气地说:“有那么多人伺候你,你还知足,我听说你把衣扬唤来唤去,跟唤一条狗一样,你可真有本事啊。”沐雅馨幽幽一叹,说:“有什么法子,我不狠些,就无立足之地了。”
李煦笑骂道:“你呀,先不知足,你瞧瞧这府里统共就你跟崔莺莺两个,那位现在是观世音菩萨附体,矜持的像尊佛,让他亲近不得,算来算去不就你一个得宠吗?万千宠爱于一身,你还不知足,你出去打听打听,别说是我,就是刺史将军们,哪个家里没个十个八个的,茶壶一个茶杯十个,谁个有你受用?”
沐雅馨听了这话,仍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说:“我这一个茶杯配你一个茶壶,不错,可,唐国的宰相,自打入秋以来,多少时日了?你我夫妻恩爱如何,你可曾碰过我一下。就算我体谅你,奈何她们一个个**难熬啊。”
李煦笑骂道:“滚一边去,再敢胡言乱语,从此打入冷宫。”
沐雅馨道:“哟,瞧你能耐的,你这一个大茶壶照管不来一个小茶杯,好意思凶吗,换成我是个男子汉,我就找个茶碗在里面倒半碗茶躺里面淹死算了。”
李煦不禁有些气短,支吾道:“这,这,我这不是忙吗?”
“你当然忙,忙着处理军国大事,忙着跟满朝臣僚花天酒地,忙着带你义子出去打猎,忙着陪你的侄儿侄女们疯……您什么时候有空到我这忙忙呀。”
李煦笑了,说:“你别吵了,等我写完这信,我就和你姐妹忙忙。”
沐雅馨听的心花怒发,精神一振,墨磨就勤快了。却见李煦写两句,就咬着笔杆发会呆,心里又有了气,催促道:“你倒是写快点啊,一封信要写多久啊。”
李煦说:“好久没写东西了,现在是提笔忘字啊。”忽然翻着白眼问:“唉,观军容使的观字怎么写?我最近老是提笔忘字呢。”
沐雅馨心里默默一叹,俏眼白了李煦一下,说道:“你呀,什么叫提笔忘字,你是根本就不会写好不好?”边说边用手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了。
李煦捏捏她的鼻子,说:“会写两个字了不起啊,我只是不会写正体字罢了。”
沐雅馨朝他吐了吐舌头,问:“谁要做观军容使了,那可是个大官啊。”
李煦道:“大则大矣,却是如空中楼阁,好看不中用啊。”
沐雅馨惊道:“我听说做这官的多是宦官,谁要升官了?王守澄么?哎哟,我说你是不是糊涂了,他那个人我看着就喜欢,眼睛贼似的,你还要保他升官?”
李煦说:“明升暗降,有什么不好。”
沐雅馨说:“就你聪明,明升暗降的把戏,他难道就瞧不出来,人家肯就范,我看你这奏折不写也罢,写了也是白写。”
李煦抬头笑道:“你再这么吵下去,这信我一天都写不完。”
沐雅馨无奈地闭了嘴,她在李煦对面安静地坐了一会,轻手轻脚地走到院子里,看养在缸里的两只金鱼,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她又折了回来,蹑手蹑脚地站在李煦背后,两肘撑在他的背上,趴着看他写信。李煦用空白纸把写好的奏折盖住不让她看。
沐雅馨嘟哝了一句:“小气鬼。”
李煦终于写完了最后一个字,正要检查一边,沐雅馨已经一屁股坐进了他怀里,樱桃小嘴火速递到,李煦被她撩的火起,抱紧她的头,狠命地亲吻着她的唇,气喘吁吁地说:“姓沐的,看爷今天怎么收拾你。”
沐雅馨一边解他衣带一边咬牙切齿地说道:“怕你,来,看谁吃了谁。”
她解开李煦衣衫,李煦也把她剥了个干净,原想就着公案行事,又怕把墨打翻,污了自己半日的心血,于是就抱她起来,望侧室去,那儿有张胡床,是李煦办公累了后休息用的,现在就成了两人的欢乐场。
两人嘴对着嘴,舌裹着舌,纠缠的难解难分,忙活的热火朝天,猛然见听得门外东方文喊:“大帅,阿斯密酋长来了。”二人同是一愣,一时都僵在了了那,这时就听到院子有人朗声大笑道:“李大帅,恕我无礼,直接闯进你的寝帐啦。”
李煦忙推开沐雅馨,一边穿衣,一边答道:“阿斯密,你先别进来,我出去见你。”
沐雅馨听了这话,又恨又羞,咬牙切齿,面目狰狞,两只手不管不顾,雨点般地打过去。李煦招架不及,慌忙撤退。一溜烟地逃了出去。
阿斯密就是突厥曲泽部的首领。曲泽部游牧在阳关以西,以蓄养西域良驹闻名,早年依附于吐蕃,后回鹘兴起,吐蕃势力退却,其部每年向回鹘王**贡三千匹西域良驹,苦不堪言。回鹘崩溃后,他们本想能喘一口气了吧,不想吐蕃人又趁势而入,阿斯密再次战败,不仅要将上贡回鹘人的三千匹西域良驹转而上贡给吐蕃,而且还多出了一项义务:出兵协助沙陀人攻略大唐西部边境。
吐蕃人何等的精明,他们现在实力衰落不敢轻易招惹唐军,就拿曲泽部去当炮灰,胜固然喜,败亦可消耗唐军的实力,减轻对自己的压力。
李煦收复陇西时,曲泽部追随吐蕃作战,打一场败一场,吐蕃人见他失败,非但不出兵相救,反而在背后举起屠刀,准备宰掉这个附庸,自己先吃个饱。
阿斯密看破吐蕃人的险恶用心,归降了李煦,将每年三千匹西域良驹进贡给李煦,此外还以十分公道的价格向李煦出售所产良驹,李煦能纵横西北,阿斯密功不可没。
要征服天下良驹是少不了的,曲泽部的马质量上佳,价格公道,供应量大且稳定,李煦一直十分看重。阿斯密此次是受李煦的邀请,专门从陇西赶来的。李煦嘱咐过薄莱和东方兄弟阿斯密到了后随时可以带来相见。
不过这个时候……
李煦推开沐雅馨,振衣而出。
院子里站着一个身材臃肿,面容浮肿,头发花白的老人时不禁吃了一惊,问:“草原上的日子很难熬吗,我的阿斯密为何苍老成如此模样?”
阿斯密爽朗地笑道:“草原清苦,草原儿女的生命之火总是那么短暂,阿斯密身为族长,为了部族的利益不得不加紧燃烧自己,故而未老先衰。倒是大帅的生命之火越烧越旺,日子越来越兴旺发达,不仅风采如昔,而且更加焕发了少年情怀啊。:
阿斯密忽然恭敬地向李煦施了一礼,说道:“今日是我来的不是时候,搅扰了大王的好事。万分致歉。”
李煦正不解其意,忽见东方文不停地向自己努嘴,这才明白自己的脸上沾满了沐雅馨的唇印,他用衣袖擦了一把脸,哈哈一笑道:“失态了,失态了。”
阿斯密说:“不,不,不,这青天白日的,大帅有此等心境,可见日子过的滋润啊。瞧我阿斯密,虽然是一部首领,那过的是什么日子呀,殚精竭虑,连头发都熬白了。”
李煦道:“我知道你们现在的难处,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你们四面都是强敌,身处狼窝,不想被狼吃掉,就得时刻警醒,如此怎能不心力交瘁?如果你答应举族内迁至贺兰山以东,我们就能并肩御敌,那个时候,我向你保证,阿斯密,你的青春一定会回来的。”
阿斯密起身来向李煦郑重地行了一礼,然后说:“我相信大王的仁慈,更加相信您的仁慈会为曲泽部带来风调雨顺的好日子,但是,我的大王,曲泽人是草原的儿子,如果他离开的草原而选择农耕的话,他还会像以前那样茁壮吗?”
李煦笑着说:“阿斯密有什么主意吗?”
阿斯密道:“其实我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我阿斯密愿意带着部族精锐深入西域,从吐蕃人的手里夺取草场和城镇,请大王支援我们粮草和军械,所得城镇和战马一律奉献给大王,我族人只要牧场和马驹。”
李煦笑咪咪地问道:“阿斯密觉得此行会有把握吗?”
阿斯密道:“回鹘崩溃了,吐蕃人也像西天的太阳,严重地衰落了。只要大帅供给我们装备一万人的军械和支撑三年的粮草,背靠大帅这棵大树,阿斯密有信心夺占西域。到那时候我也会像大帅您一样,青春焕发,大白天的行此风雅之事。”
李煦招呼道:“阿斯密请坐,既然你如此坚持,那么我只好再试一试,但是说实在的,你最好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自安史之乱后,青海之地尽陷于吐蕃人之手,汉家衣裳沦落胡尘多年,只怕已经忘却了自己的身份,你孤军深入,同吐蕃人争夺河西,岂非正如同虎口夺肉,有那么容易的?”
阿斯密慨然道:“只要有大唐皇帝的诏书,有大帅做我的靠山,我部入西域时,必能得许多大唐旧家大族起兵呼应,光复河西并非什么难事。大帅之所以有所顾虑,是因为惧怕吐蕃人吗?其实吐蕃人已经不再强大,如同回鹘国一样,外强中干,像一件早已朽烂的破烂衣衫,用手指一捅就会灰飞烟灭。”
李煦听了这话连连点头,激赞阿斯密有英雄气概。心里却惊怪这阿斯密今天吃错了什么药,一个劲地撺掇他进取西域,即便吐蕃人不堪一击,像回鹘汗国那样瞬间崩塌了,凭你一个小小的曲泽部,万把人,又能分到什么好处?群狼争食,说不定还给你遭来灭族惨祸。
阿斯密低下头去喝茶,眼中滑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
忽悠李煦出兵进去西域,这个主意看起来实在太荒唐,但唯有荒唐的主意才有足够的迷惑性,才能让李煦一时看不穿自己的真实用意,为自己争取宝贵的时间。
等我的计划实施成功,到那时,看起来用不了多久,我就不必再费这幅心思跟你周旋了。因为那时,你根本就是一个死人了。
想到这,阿斯密嘴角露出了一丝狡黠的冷笑。
这个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表情他自己尚且没有注意,李煦却留意到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这个阿斯密可没有吃错药,他这是在算计我呢。
也罢,你既然要玩,我就奉陪到底,看看你究竟搞什么名堂。
李煦故作深沉地想了想,便说:“阿斯密酋长所议事关重大,容我再斟酌,斟酌。”
阿斯密放下茶碗,起身说道:“那我就静候佳音了。只要大帅下定决心,阿斯密对天盟誓,一切唯大帅马首是瞻,绝无二心。”
李煦道:“赴汤蹈火也肯吗?”
阿斯密道:“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李煦握着他的手笑着说:“阿斯密的诚心我感受到了,且回去歇着,等我的消息吧。”
……
沐雅馨一直枯坐到黄昏,才把李煦盼回来。屋子里黑黢黢的,她披头散发地爬在那,倒把李煦吓了一跳,李煦嗔怪道:“你怎么还在这?”
沐雅馨懒洋洋地说:“我这个样子怎么出去见人。”
李煦听她说话软绵绵的,用手一抹她额头,惊叫道:“你发烧了。”将她一把抱起来,冲到门口喊道:“东方,东方,快请余太医。”
太医余成婉,是李湛特意下旨从太医院调来的太医,不仅医术高超,更兼文章华美。
余成婉诊过脉,开了两幅汤药,就要告辞,李煦追到门外,问他病情怎样。余成婉笑道:“孺人的病全是被冻出来的。这天也不算冷,不知道她为何受的凉,服了臣的汤药,出出汗即可无恙。”
李煦谢了他,转身回来站在沐雅馨病榻前,望着她,望着望着就失声笑了起来。越笑越狠,眼泪都出来了。
沐雅馨又气又羞,满脸通红,把头一蒙,再不肯见李煦。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