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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一旁,听了这样的对白,当真是啼笑皆非,曹金福这样回答,当然是在心中盘算了千万遍的,说不定,那也是他的家训。就算小郭不出现,我也不会让这一老一少,再胡说八道下去的了。
小郭一来,我立时沉声道:“静一静,有重要的事要商量,若是有人不想旁听,我和小郭另外找清静的地方去说!”
一时之间,各人都静了下来,小郭摊开双手:“大事?”他说了,又向白老大行礼:“白老先生,那姓花的生活简单,很有规律,还要再跟?”
白老大向我指了一指,我道:“非但要跟,而且要加强——现代科技,可以使监视严密、有效到甚么程度?”
那是小郭的专业,任何人被问及和他专业知识有关的问题,总有点自豪感,所以小郭的回答,也相当夸张:“严密到了超过你所能想像的程度!”
白老大沉声:“说具体一些!”
小郭的话更夸张:“如果你需要知道一个人每一分钟脉搏的变化,我也可以做得到!”
听得他那样说,我伸肘在他身上,轻撞了一下——那是警告他别在白老大面前胡言乱语,老人家要是认真起来,会有麻烦!
果然,白老大立刻道:“就要那样!”
小郭居然充满了自信:“得令!”
我知道,小郭有两位异人相助,拥有不少尖端电子科学的仪器,有利于跟踪、监视。那些仪器之先进和功能之宏大,连当时苏联的国家安全局,美国的中央情报局都瞠乎其后!
这两个人,志同道合,是不折不扣的科学奇才,他们的一些享有专利的设计,为世界各地的大企业所采用,有著极其丰厚的酬金——那使他们的专业产品更可以提高,尖端科学听来清高无比,但是如果没有雄厚的资金,也只好寸步难行。
小郭自从和这两个人合作之后,由于他独有的先进仪器的帮助,使他的侦探社的业务,突飞猛进,超越了他的同行。
这时,他敢夸口,自然是有所恃。白老大向我望来,在征询我的意见:小郭的话是不是靠得住?
我也认识那两个人,这两个人各有一个怪名字——分开来还好,合在一起,便怪得有趣。
他们一个姓戈名壁,一个姓沙名漠——加起来,两人合称,就是戈壁沙漠。
那当然不是他们的本名,而是他们成年之后改的。中国的父母在替儿女取名字时,没有甚么想像力,多半不是家康,就是志强,再不就乾脆叫富贵吉祥。他们的本名不必追究,提起戈壁沙漠的大名,倒是人尽皆知——我听说他们近年来,曾和年轻人黑纱公主夫妇一起,有一段极其古怪的经历。
年轻人曾给我一封短函,提及戈壁沙漠,曾有奇遇,有一次地狱之行,说若是我有兴趣,可以找他们详谈。可是我一直为这样那样的事在忙,并没有去找他们,他们也没有来找我。
我不知道他们的“地狱之行”是怎么一回事。若是和我曾到阴间去的经历相仿,那倒很有参考价值——当时我想起了他们,也顺便想起了这点,因为我们如今在进行的事,正和阴间有关。
白老大当下就十分认真地对小郭道:“那就对花五进行最严密的监视!”
小郭口唇动了一下,但是没有说甚么——当晚他离开的时候,才悄声问我:“有必要吗?”
我给他的回答是:“有,太有了!”
小郭眨著眼,等我作进一步的解释,就在这时候,温宝裕闯了进来。这家伙一到,本来已经够热闹的,就更加热闹了。
他一进来,眼观四方,先向门上的那个洞一指,张大了口,看来像是想发出一下呼叫声,可是一眼已看到了曹金福,曹金福站著,身形魁梧得惊人,令温宝裕陡然一怔,张大了口,出不了声。
他没有见过曹金福——和祖天开、李宣宣等等,发生“从阴间来”、“到阴间去”的许多事件,温宝裕还根本没在我的故事之中出现。后来,他在我的故事之中,成了不可缺少的人物,但是那一段经历,我一直到最近才整理出来,以前也没有对他说过,所以,他对事件的来龙去脉,并不知情。
看到了曹金福之后,他呆了一下,接著,他又看到了白老大。
温宝裕这人,虽然言行夸张,有时,甚至有点“飞扬跋扈”但是好处甚多,尊敬长者,是他的自然习惯——我和白素都认为,尊重老人家,是做人的基本条件之一。
他一看到了白老大,就大叫了一声,急步走向前,向白老大深深一鞠躬。接著,他又看到了祖天开,呆了一呆,也鞠了一躬,当然深度大有不如,他很客气地问:“这位老爷子是——”
祖天开道:“我姓祖——”
红绫抢著大声道:“小宝,你不知道,你有太多的事不知道了,哈哈,你有太多事不知道了!”
红绫这时,高兴得手舞足蹈,的确,这时所发生的事,温宝裕并无所知,他吸了一口气,忽然向曹金福一指:“别说我甚么也不知道,至少我知道这位大哥,和你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温宝裕仗著和红绫熟,所以甚么话都可以说,而红绫也根本不会忸怩害羞,听得小宝这样说了,反倒笑嘻嘻地向曹金福望去,颇以为然。曹金福涨红了脸,可是也并不躲避红绫的眼光,此情此景,看得人心旷神怡之至。
白素小心,唯恐青年人说话过了份,脸上会挂不住,所以急忙道:“小宝,你确然有许多事不知道,会第一时间告诉你,别胡言乱语!”
温宝裕为人何等机灵,自然立刻大声答应,他向曹金福拱了拱手:“大哥请了,在下温宝裕这晌有礼了。”
曹金福自己有点傻头楞脑的,所以看到温宝裕这样伶俐的小伙子,自然感到欢喜。也连忙抱拳为礼,通了姓名,温宝裕笑着道:“我性喜胡言乱语,曹大哥别见怪!”
曹金福竟老老实实回答:“不!刚才你所讲的,绝不是胡说八道!”
话一出口,他才省起这样说略有不妥,所以又涨红了脸,再也说不下去。
白老大沉声喝:“小猴儿,不准欺负老实人!”
温宝裕吐了吐舌头:“冤枉啊,青天大老爷!”
曹金福也咧著嘴笑:“这小兄弟,欺负不了我!”
温宝裕连声道:“我再不欺负人,究竟是甚么事,该告诉我了!”
他这一问,倒把所有人都问哑了——事情的过程,极其复杂,要从头说起,三天三夜不算多,一整天至多说一个大概!
我先开口:“说来话长,你只好一点一点了解,我们现在,正要托郭大侦探用先进的技术去跟踪一个人——”
小郭在百忙之中,还要打岔:“不是技术,跟踪、监视、侦查,都是艺术!”
温宝裕立时举起手来:“大侦探,若是需要人手,请先考虑我!”
小郭也颇会摆架子,对温宝裕的请求,竟只在鼻子中发出“哼”地一声,算是回答。
温宝裕生性豁达开朗,所以一点也不生气,反道:“要劳动郭大侦探去监视,那人也一定非同小可了!”
我把花五的情形,用最简单的方法,向温宝裕介绍了一下——虽说最简单,但也花了近十分钟,看温宝裕的神情,还不是十分明白。
我叹了一声:“当年五人结义,白老爷子是老大,那姓花的排名第五,你再也想不到,被你无意中招了来,进入了陈安安脑部的那个野鬼,是当年排名第四的一个江湖大豪!”
这两句话一出口,温宝裕自然是意外之极,一时之间,他望望这个,望望那个,好几次想开口,却又不知说甚么才好,实在是因为事情太奇特了!
过了好一会,他才道:“世界真是太小了不,空间真是太小了!”
黄老四的鬼魂,当然不属于我们生存的世界,所以“世界真是太小”这句话,自然也不适用了。
曹金福突然插了一句口:“是的,空间很小,所以只要努力,一定可以把阴差找出来!”
温宝裕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呻吟声:“那阴差又是甚么东西?”
他说了之后,用力抓著头,一副心痒难熬的样子。我相信所有在场的人,都愿意使他在最短的时间内明白一切,可是事情的经过,实在太曲折复杂了,以致不知从何说起才好。
温宝裕显然也明白这种情形,所以他最后,把哀求的目光,转到白素的身上。
白素也不负所望,立即道:“跟我来!”
她把温宝裕带上楼,进了书房,不一会,就下楼来:“我把已整理出来的记述给他看,只有等他自己全看了,才能明白经过,靠人说,说不清楚了!”
我连连点头,白素这个办法极好。温宝裕和蓝丝,在巴哈马群岛,浮沉于碧波之中,过那神仙一般的日子,有一得必有一失,他因此错过了不少事。
但幸好这些事,我都整理出了记述,有关的记述一共有五个故事:“从阴间来”、“到阴间去”、“阴差阳错”、“祸根”以及才完成的“阴魂不散”等他看了这五个自成段落的记述之后,自然对于一切事情,都可以了然于胸了!
红绫却叹了一声:“忘了问他,蓝丝到哪里去了?”
白素笑:“我问了,蓝丝回蓝家峒去了。”
红绫笑问曹金福:“蓝丝是我的表姨,我妈妈的表妹,我妈妈的妈妈我们家的故事可多著哩!”
曹金福居然好强:“我们家的故事也不少,不过有血海深仇在,都很悲惨。”
曹金福武艺超群,红绫更是学识浩翰如海,可是听他们的对话,都又天真未泯,像是小孩子一样。
当下小郭先告辞,去布置监视花五,约好两日之后再来,温宝裕进了书房之后,我知道没有二十小时以上,他出不来,进去看了他几次,他连头也不抬,只是打手势叫我别去打扰他。
曹金福理所当然,住在我的客房,他和红绫,已很是熟络,花了很多时间去陪祖天开,一遍又一遍,听祖天开说六十年前发生的惨事,每听一次,就咬牙切齿,痛恨得满头大汗。
他的那种情形,真叫人又好气又好笑,白素忍不住叹息:“要是找不出阴差来,我看他不能恢复正常!”
我也叹息:“要是找出了阴差来,事情更糟!”
白素默然不语,因为绝想不出若是找到了阴差,可以叫曹金福不报他的血海深仇!
既然没有办法,自然急也无用,只好到时再说了!
第二天一早,温宝裕伸著懒腰,自书房出来,大呼小叫:“过瘾,真过瘾!甚么时候再聚会,我也想参加,陈安安不,黄老四一定认得我!”
他也不等人回答,就走向门口:“我得去见娘亲了!”
白素不以为然:“你回来,令堂不知道?”
温宝裕道:“这不能怪我,要是她知道了,我能那么快就把那些记述看完吗?”
白素自然想起了若是温妈妈驾到的可怕情景,所以也没有再说下去。
到了第三天,一干人等,又齐集在我的住所,听小郭讲监视花五的结果。
小郭的监视工作,无懈可击,比想像中的完美还要完美,他在花五的住所中装了偷听器,偷录设备,又派人跟踪花五的一切行动,整整两天,花五的每一个行动,甚至包括他的睡眠,都难以遁形,全被记录了下来。
情形和小郭上次所说的一样,花五的生活很是简单,除了到餐室当他的领班之外,一回到住所,就再也不出去,他的大嗜好是听音乐,总的全是韩国的民乐,旋律虽然简单,可是很优美,他闭著眼睛,微微晃动著身子,一听就是好几个小时,有两次,听著就睡著了。再就是吃,各种各样的零食之多,吃个不停,简直是一把一把抓了向口中塞,穷凶极恶地吞咽。
他不和任何人接触,连电话的接触也没有,就像是他在世上再也没有亲人一样。
小郭汇报完毕,望向白老大,白老大闷哼一声,神情大是不满。小郭很不服气:”老爷子,功夫做足了吧!”
白老大脸色更难看,这种情形,谁都可以看得出,老人家一开口,所说的话,绝不会悦耳动听,白素赶在他开口之前,大声叫了一声:“爸!”
白老大冷笑一声,神色仍然难看,但多半已把原来要说的的话,忍了下去。
小郭盯著白老大不说话,白老大不望他,向我看来:“监视一个人的行动,若是叫那个人发觉了,这还算是甚么监视?”
我还没有反应,小郭脸已涨得通红,大声道:“我敢说,那姓花的绝不知道有人在监视他!”
白老大“嘿嘿嘿”冷笑三声,更是笑得小郭脸无人色,霍然起立,就要拂袖而去。
我也不知道何以白老大会如此肯定,白老大已然发话:“郭大侦探,如果你肯再留一会,我想,就快会有结果分晓了!”
一干人等,都不知白老大这样说是甚么意思,温宝裕口快,一张口想问,电话铃已响了起来,红绫一长身,就抓起了电话,听了一下,递给白老大,白老大向她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她按下一个扩音掣,好让大家都听到。
电话中传出的是花五的声音:“老大,有人雇了饭桶侦探监视我的行动,真好笑,是老二老糊涂了,干这种事?忘了我是甚么出身的了?”
白老大语音镇定:“别冤枉好人!”
花五嚷了起来:“老大,是你!”
白老大承认:“是我,还是叫我看出问题来了,你是自己说呢?还是要我在下次聚会的时候抖出你的事来?你可别想看溜,天罗地网已经撤下,你溜到哪儿去,都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各人都听到花五和白老大的对话,当花五说到“饭桶侦探”的时候,虽然人人都礼貌地忍住了笑,可是小郭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然而:白老大接下来的话,却像是他已完全知道了花五的秘密,那又使所有人惊讶不已!
我立时向白素望去,白素也神情惘然,我作了一个鬼脸,意思是白老大在行诈,白素没有反应。
另听得电话中,花五静了一两秒钟,才乾笑道:“老大,想不到你也会行诈!”
事情忽然之间有道样的发展,当真是出人意表之至,一时之间,人人都不出声。
若干时日之后,白老大和我们说起他识破花五阴谋的经过,十分洋洋自得,先数说了小郭几句:“你以为自己到了人家的地方,为所欲为,翻江倒海,装上那么多仪器,人家就是死人,不会知道?”
小郭喃喃地分辩了几句,大抵是仪器很小,装得又十分巧妙之类。
惹得白老大嘿嘿冷笑:“再精巧的仪器,也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仪器怎能胜得过人?不过也难怪你,因为你不熟花五的为人——我其实也不是很熟他,可是我至少知道他曾是“金取帮”中的高手。金取帮专干偷窃勾当,是贼祖宗,帮名就有“精巧地取到手”之意,你在他的住所搞鬼,怎能瞒得过他?我敢说,他还未进门,就已经知道屋中被人做了手脚了!”
小郭还有点不服,白老大更是老气横秋:“你看了录影带,还以为有了成绩,也太大意了——”
他望向当时在场的各人:“你们都太大意了,就没有看到,他至少有十次以上,视线是故意望向镜头的。一个人好端端地,怎么会望向同一处所在,自然是他发现了那里有隐蔽的镜头!”
小郭当时,还是不很服气,回去找出了录影带来一看,才由衷地佩服,对我说:”老爷子的观察力真敏锐,我这点功夫,在花五面前卖弄,真是关公面前舞大刀!”
要小郭肯真正心悦诚服,不是易事——这些全是后话,表过就算。
却说当时,花五在电话中说白老大行诈,白老大连声冷笑:“老五,我和你是老兄弟,有话好说,我身边那些小朋友,可和你没交情,他们要干甚么事,我也拦阻不住,你自己去想想吧!”
直到那时,我仍然认为白老大是在虚张声势,恫吓花五,正想花五也是老江湖了,只怕不会那么容易上当!
可是,在白老大说了之后,花五竟有十来秒钟,了无声息。
白老大再“嘿嘿”冷笑:“小婿生性好事,无风尚且要起三尺浪,你是知道的了?“
白老大这样形容我,我自然无话可说,白素趁机向我作了一个鬼脸。
我不明白白老大何以要拿我来吓花五,但是他的恫吓,显然很有作用,花五发出了一下如同呻吟一样的声音。白老大又道:“还有那位巨灵神一样的大个子,老五,只怕你经不起他的一拳吧!”
曹金福在一旁,自然知道白老大是在说他,他握住了拳,向自己的拳头望了一眼,一脸的疑惑之色。
这时,别说是曹金福,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道白老大何以会说曹金福要打花五,因为两人之间,根本一点关系也没有!
花五听了,再发出了一下那怪异的声音,白老大冉道:“好了,你知道我不是行诈了吧!快来,把事情说明白了,你日子会好过得多!”
白老大话一说完,作了一个手势,温宝裕领悟最快,一伸手,按下了掣钮,结束了和花五的通话。
各人都望向白老大,等他作进一步的解释,可是白老大却胸有成竹,抚著白髯:”且等你们纳闷一会,花五来了,自有分晓!”
我们都知道,白老大在小郭所做的监视工作之中,有了重大的发现,可是却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发现了甚么,在白老大那里,得不到答案,又不约而同,一起向我望来,我心中暗叫惭愧,摇著手:“老爷子天机不可漏,我也不知内中究竟。”
曹金福念念不忘深仇,大声问:“是不是和我能报仇有关?”
白老大微笑不答,莫测高深。温宝裕打趣:“曹大哥,我推荐你去见一个人,见到了这人,你血海深仇是不是能报,就可见分晓!”
温宝裕没轻没重,口没遮拦,轻佻得很,喜欢乱说话,他说那番话的时候,嬉皮笑脸,绝不正经,纵使没有恶意,也是开玩笑的成份居多。
而曹金福对于“血海深仇”却认真之极,那玩笑是绝开不得的!所以,他的话才出口,我首先怒叱:“小宝,你少胡说八道!这玩笑可是开得的?”
我叱得严厉,可是曹金福还是认了真,他已拉住了温宝裕在求:“小兄弟,真能那样,我曹金福向你叩头!”
温宝裕也知道自己闹得过大了,他叹了一声:“我的意思是,阴间三宝之中,不是有一面‘许愿宝镜’吗?如果你能找到掌管的人,借来许一个愿,不就可以知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