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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秀蒙上红盖头,由媒婆扶着走出了西厢房。
四合院里也全是客人,这些年刘家生意兴隆,兼着与魏家的亲事,当地不少富商、掌柜都与刘家攀了交情,所以今日阿秀出嫁,刘家宾客满门。
新娘子一身宽宽松松的嫁衣,再曼妙的身子也遮了去,但新娘子一出,宾客们还是异口同声地起了哄,甚至还有跟着长辈来的风流小公子吹起了口哨。
魏澜面带微笑,是新郎官该有的样子。
随着他来迎亲的一位魏家旁系堂弟却对这一院龙鱼混杂十分不满,魏家是什么人家,亲戚故友非富即贵,如今魏家的世子爷来娶夫人,刘家这边却连一个上的了台面的宾客都没有,也就是世子爷沉得住,换成他,即刻拂袖而去。
再看刘孝山夫妻、刘福兄弟的红脸盘,刘家闺女能好看?
这位堂弟既看不上刘家,忽然又有几分解气。
魏澜是魏家这一代最有出息的男子,本身身份尊贵,又深得惠文帝信赖,可便是如此天时地利与人和,魏澜的亲事或许会是魏家这一代最差的。
眼看新娘子越走越近,这位堂弟也笑了起来。
新郎官接了新娘,拜别岳父岳母便要启程了。
李氏不敢向世子女婿提要求,刘孝山看眼一身嫁衣的女儿,再看看气宇轩昂的魏澜,摆不出什么谱,只好掏心窝子,对魏澜道:“我们家秀嘴笨手笨,比不得京城那些官家小姐,这门婚事其实让世子受委屈了。”
魏澜拱手道:“岳父客气了,能娶阿秀,是小婿之幸。”
谁都知道世子爷说的是场面话,但这话说得漂亮,赢得了宾客一片赞声,纷纷夸世子爷彬彬有礼,是大家公子的楷模典范。
刘孝山等赞声歇下,才继续道:“我们家秀就一个长处,老实纯良,进了魏家一定会守魏家的规矩。今日我将秀交给世子爷,请世子爷看在秀是当年老国公爷亲自挑的孙媳妇的份上,多多照看她吧。”
他这话倒是让宾客们想起刘家对魏家的恩情了。
所以说,人家刘家闺女也不是白白高攀魏家的,乃当年老国公爷为了报恩,亲口许诺的婚事。
众人齐齐看向魏澜。
魏澜笑得谦和,朝刘孝山道:“岳父放心,小婿必会待阿秀如掌上之珠。”
刘孝山听了,反而更不放心了。
这油嘴滑舌的,漂亮话随口就来,可见平时没少哄他身边的美丫鬟。
他最后对女儿道:“秀啊,今日起你便是魏家妇了,以后世子爷就是你的天,万一遇到什么事,你尽管去找世子爷,世子爷会替你做主的。”
阿秀紧紧咬着朱红的唇,眼里是止不住的泪。
爹爹才开口的时候,那句“我家秀”就让她心酸不舍了。
她哽咽地点点头。
媒婆瞅瞅太阳,笑着道:“吉时已到,新娘子该上轿喽!”
***
刘家住在百顺胡同,显国公府坐落在只与皇城隔了两条街的福祥胡同,迎亲队伍从东城慢悠悠地往西城去,几乎要穿越半个京城。
花轿晃晃悠悠,早饭只喝了半碗甜粥的阿秀有点头晕。
眼泪早在花轿离开百顺胡同的时候就打住了,阿秀悄悄取下盖头,拿出花婶子送她的小铜镜。
花婶子说,新娘子离家时都会哭一场,哭花妆容掀盖头时就不好看了,嘱咐她半路一定要补妆。
阿秀照向镜子。
花婶子夸她脸儿又白又嫩,没给她涂脂粉,只画了眉涂了唇。阿秀平时的唇色粉嫩,今日涂成了朱红,现在下面的唇瓣上被她咬出了两个乱乱的牙印儿。阿秀呲呲牙,见牙齿上居然也晕染了红色,登时有些慌乱,赶紧翻出帕子擦拭起来。
花轿的窗帘并非密不见光,远处的百姓们瞧不见花轿里的新娘,骑马跟在旁边的魏澜却能看到里面新娘的身影。
这时魏澜无意中瞥过去,就见里面的新娘正捧着一面小镜唇抿朱纸,抿完还歪歪脑袋,左照照右照照。
红绸窗帘还是很厚的,魏澜瞧不清楚新娘的容貌,但将这对镜臭美的小动作看得清清楚楚。抿了唇,她还摆摆头上的凤冠,终于满意了,她拿起盖头,刚要盖上,新娘子忽然朝他这边看来。
魏澜继续面朝花轿。
光线问题,阿秀看外面看得更清楚,见新郎官一张玉白的脸朝着她,阿秀心一慌,慌不迭地将盖头遮到了头上。
花轿颠簸,阿秀心跳地也厉害,糟糕,这帘子看得这么清楚,她补妆的时候,魏澜是不是都瞧去了?
早知道,早知道……
难道就不补妆了,掀盖头时露出一张有牙印的唇,还有一排晕红的牙?
与其丢那么大人,还不如现在这样。
而且,魏澜可能只是恰好转了过来,未必看见了她。
阿秀慢慢平静了下来。
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地继续前行,终于到了福祥胡同的巷子口,停下。
阿秀一惊,到了吗?
还没有,花轿停在这里,是因为前面显国公府门前早已摆好了一排鞭炮。
新娘子到了,那一溜小厮顿时点起了手中的鞭炮。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震耳欲聋!
阿秀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到这么响又持续这么久的鞭炮,她小时候就怕放鞭炮,现在虽然不怕了,但耳朵也好不舒服。
忍了一会儿似乎还要响好久,阿秀只好抬起一双小手捂住耳朵。
不愧是国公府啊,财大气粗,光这一桶鞭炮都要花不少银子吧!
小地方出身的阿秀想到了钱财。
马上,魏澜看着自家上空的浓烟滚滚,视线再次移向花轿里面。
看到捂着耳朵的新娘,魏澜眼里露出一丝玩味。
那日她随父亲来国公府,除了走路便是一动不动地站着或跪着,呆木头一样,刘孝山说她老实,魏澜信,但这一路观察下来,这老实丫头好像也并没有多老实,小动作一个接一个的,胆大地很,现在居然还敢嫌弃夫家的鞭炮声了。
魏澜忽然想到了才见过一面的岳母李氏。
李氏看着拘谨,但眉眼里也有一种粗犷。
魏澜曾去过几次边疆,西北之地的男人多豪爽粗犷,女子也比京城的女子大胆泼辣,魏澜就见过一些妇人拿着烧火棍追着顽皮的儿子甚至不老实的丈夫边打边骂。
就像花轿里的这位,如果她没来京城,可能会嫁给一个西北糙汉,婚后可能也会一手叉腰,一手拿着烧火棍对着丈夫儿子骂骂咧咧?
鞭炮声终于停了。
迎亲队伍又等了一会儿,待西北风吹散了烟雾,仪仗再次前行。
这次走得很短,花轿稳稳当当地落到了地上。
阿秀的心跟着一抖。
媒婆扶她出去。
国公府这边同样宾客满门,但与刘家的聒噪喧哗相比,国公府的客人们贺喜都贺得文雅。
阿秀明明看不见,却感觉到那些宾客看她的眼神一定是充满了好奇与否定。
她低了低头。
国公府的喜堂,显国公魏松严与续弦薛氏早已坐候多时,薛氏笑得喜庆,魏松严没什么表情。
他还是觉得阿秀配不上他的长子。
拜完天地,新人们去了魏澜的风波堂。
今日的新房便是阿秀嫁过来后的住处,就在定风堂的后院。
媒婆扶阿秀坐到床上,魏澜站到阿秀面前。
阿秀看到了一双黑缎鞋面,她不禁攥了攥衣摆。
魏澜看到了新娘子的手。
出乎他的预料,这双手白嫩得一点都不像西北出身的土丫头。
魏澜对小时候的阿秀没有任何印象,只记得二弟气呼呼来他面前抱怨,嫌祖父给他定了个又黑又土的丑丫头。
再看眼前这双手,手背肉嘟嘟的五个小窝很是明显,手指细长指头尖尖,像极了刚剥出来的嫩笋心,她的指甲涂成了鲜红色,莫名有几分天生富贵相。
“世子爷,该掀盖头啦!”
媒婆捧了托盘过来。
魏澜笑着拿起上面的金杆,从容挑起盖头。
所有观礼的看客都好奇这位身份低微的新娘的容貌。
魏澜也被那双富贵小手勾起了兴致。
盖头飞开,阿秀紧张地低下头,下意识地想咬唇,记忆自己被唇丹染红的白牙,便不敢咬了。
新娘子露出庐山真面目,看客们都是一惊。
魏澜与媒婆是屋里唯二见过刘孝山夫妻的人,回想夫妻俩的容貌,再看眼前的阿秀,魏澜含笑想,阿秀还真是会长。
从阿秀脸上能看到刘孝山夫妻的影子,说实话,刘孝山夫妻都不丑,只是曾经在西北的岁月晒黑了夫妻俩的脸,站在京城养尊处优的贵人们面前,夫妻俩寻常的样貌也变成了庸俗不雅。说阿秀会长,是因为她的五官分别继承了父母的长处。
李氏是柳眉鹅蛋脸,晒黑后没人会细品她的脸,但阿秀白白净净,这柳眉鹅蛋脸就很讨人喜欢了。
刘孝山与两个儿子都是桃花眼,可爷仨晒得黑说话也粗俗,桃花眼都显得凶,但长在胆小老实的阿秀脸上,那桃花眼就水汪汪地勾人。
那为何一家五口里四个都黑,偏偏阿秀长得白?
魏澜想起了今日迎亲时听来的闲话,说刘孝山为了捂白女儿,这么多年都不准女儿出屋。
媒婆也知道这个传言,现在见了阿秀真人,媒婆都忍不住感慨刘孝山粗爷们一个倒挺会养闺女了!论起来,阿秀的容貌在京城美人堆里算不得出挑,可阿秀还有个好处,身段秒啊,这八分的美貌与十分的身段加起来,没准更招世子爷喜欢呢!
媒婆瞧向世子爷。
魏澜还在看阿秀的红唇,回味她对着镜子抿来抿去的小动作。
媒婆笑了。
男人看女人,通常最喜欢看五处,一是眼,二是口,三是胸,三是臀,五是腿。
新娘子眼灵、唇丰、胸盈、臀肥,只有腿藏在衣裳下面,留待新郎官今晚验收。
但新娘子前四样都占足了,今晚定会得到新郎官的百般爱怜。
目光落到新娘子身后的大红被子上,再瞄眼新郎官的健壮身板,媒婆突然不知她是该羡慕世子爷有艳福,还是羡慕刘阿秀有狼夫了。
今日这对儿夫妻,都是男女中的极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