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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涌
此时,张翠山方才收了功,素素忙为他倒了杯水,便见无双气鼓鼓地进得门来,无忌皱着眉头紧随在后,手中还拿着个沾有不少灰尘的面人,道:“怎么了?”
无双一见素素,忙扑了过去,委屈地道:“妈,妈,有人欺负我。哥哥也不帮我!”
无忌在一旁抿了抿嘴,想要反驳,却终没说出来。
素素见了,忙问无忌道:“发生什么事了?”
无忌还未及开口,无双便噼里啪啦地将事情说了出来,末了还道:“妈,您帮我把孙悟空要回来!”
素素听完,不由得噗嗤一笑。无忌就这般被人家的诡辩给说住了,搂过无双安慰道:“好了,好了,这不是还有一个吗?”
“我不要,我就要那个孙悟空,不要这个!”
张翠山在一旁听得直皱眉头,如今见得无双这般,更觉生气,将手中茶杯重重放在桌上,道:“怎么和你母亲说话呢!”
无双立时安静下来,只是缩在素素怀里撅着嘴,依旧有几分不甘。
素素点了点无双额头说:“你这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那人说的倒没错,咱们疼着你,处处护着你,旁人可不会!再这般下去,迟早叫你吃番大苦头。”
无双吐了吐舌头,嬉笑着朝素素怀里拱着:“有爹爹妈妈和哥哥,谁敢给我苦头吃。”
素素摇了摇头,无奈道:“你呀……”
张翠山瞧见无双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任性妄为,而素素一味袒护,不由叹了口气,眉头紧锁,道:“须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怎知那些随从中没有高手。你这般胡闹,若当真惹火了人家,双方僵持起来,非但将自己至于险地,还带累了你哥哥!”
方才无忌与人相斗之时,无双不是不紧张焦急的,她也一样害怕哥哥为自己而受伤,只是后来战局展开,无忌站了上风,她便立即将这担忧害怕给抛到十里外了。现在听得张翠山一说,回想起来,心中一阵恐慌,若是哥哥当真因此而有何闪失可怎么办?
张翠山瞧着无双低头深思模样,面露懊悔愧疚之色,面色这才缓了下来,却又见得无忌一直在一旁沉眉不语,忙道:“可是还有什么事?”
无忌这才回过神来,道:“我之前没来得及细想,如今回想起来,那姑娘穿戴皆是不凡,身边跟着的几人武艺也极好,尤其是那位红发的带面具的男子,他虽未动过手,但我和他面对面,却探不到他一丝气息。
而且,我与他们打斗的时候发现,似乎那姑娘不只带了这几位随从,暗中还跟了不少衙门的人。所以,我想着这姑娘怕是朝廷中颇有身份的人。咱们虽不怕他们。可是常大哥如今却是朝廷钦犯,且还深受重伤。我担心……”
素素和张翠山对视一眼,从方才无双的言语中,二人均已猜测红发带面具的男子大概就是范遥,而那小公子恐怕就是赵敏了,如今听得无忌这般说,越发印证了二人的猜测。
张翠山起身探了探常遇春的脉相,与素素道:“看来此番已是无碍了。此地不宜久留,咱们今日休息一晚,明日便走。早些到得蝴蝶谷,遇春也可早些得治。”
素素点了点头,自去收拾打点。张翠山也前往街上租马车,顺势打探镇上各处形势。无忌无双便在一旁照看常遇春。
与几人的忙碌不同,凤阳郊区一庄子内却显得十分静谧悠闲。
庭院内高大的木芙蓉伸展着腰肢绽放着她明媚的笑脸,池塘的莲花早已不在,稀稀落落地残留着几片荷叶。池旁种植着大片的美人蕉,大红、鲜黄、红粉、橙黄,花姿摇曳,争相斗艳。
一八九岁的女童左手手肘撑着窗棂,右手拿着一个孙悟空模样的面人,时而发呆,时而傻笑,时而皱眉。
深秋的暖阳照在那粉雕玉琢的小脸上,煜煜生辉。
“吱呀!”
推门声响起,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子走了进来。
“敏敏,你在做什么?”
这女童正是方才与无双争夺面人的小公子——汝阳王府的邵敏郡主,敏敏特穆尔。为了在江湖上行走方便,便给自己取了个汉名——赵敏。那男子则是赵敏的哥哥王保保了。
赵敏听得哥哥进来,忙转过身去,左手将那面人下意识的藏在了身后。
王保保见了,道:“什么东西呢?还不叫我看?”说着便将手伸向敏敏身后,拿过来发现竟只是一个面人,不禁失笑道:“不过一个面人罢了,难不成还怕哥哥会抢你的。这面人虽然奇怪,但却也好看,挺有意思的。”说完,便又将面人还给了敏敏。
敏敏接过,但笑不语,只轻轻将那面人放入怀里,心中却莫名其妙地有那么一丝心虚。
王保保接着道:“你今日出门了?当初听说我要来安徽,你死缠烂打地要跟着过来,那时,我本不愿意,你还记得自己答应过我什么?”
敏敏听了,忙笑着上前挽了王保保的手臂,道:“我知道哥哥疼我,自我被那老尼姑掳走之后,你和阿爹便再不许我出门。王府就那么点大,我一早便逛完了。天天憋在家里,可闷死我了。刚巧你要出门,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能放过呢?我是答应你不乱跑的。我这不是没乱跑吗?哥哥放心好了。经了上次的事,敏敏不会再那般任性了,反倒给阿爹和哥哥添乱,害你们担心。我今日出来可是带了不少人的!”
王保保看着赵敏撒娇模样,心顿时软了下来,想起上次赵敏所受苦楚又道:“还是小心点好,如今江湖上武林人士横行,若是万一再像上次那般……”
敏敏见王保保脸色又板了起来,忙摇着王保保的手臂道:“哥哥,我知道分寸的。我这不是叫苦大师一直跟着我吗?难道苦大师的功夫,你还信不过?”
王保保想到范遥入府之时所展露的那一手功夫,怕是天下难有几人能胜过,又思及范遥曾独身一人从千羽楼之中救出敏敏,神色渐渐松了下来,看着赵敏笑着摇了摇头。
“小王爷,郡主,孙三毁找到了,神箭八雄均在议事厅等着。”
二人正说话间,一侍从于门口道。
王保保与敏敏互看一眼,均眯了眼,道:“我们这便去。”
议事厅内,王保保神色肃然,端坐于主位右侧。敏敏坐在左侧,因人小,双腿垂在空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晃荡着,手中拿着茶杯,无聊地把玩着。
孙三毁跪于青石地上,身形颤抖,额头鬓角早已大汗淋淋。
王保保斜睨了他一眼,哼道:“从你进入汝阳王府的那刻便应该知道,背叛会有怎样的下场?不过一个女人,竟三言两语便叫你把我汝阳王府的消息泄露了出去?赵一伤,他是你弟兄,你可有何话好说!”
赵一伤身子一震,连忙跪下,道:“小王爷,此事既是孙三毁所为,不必小王爷动手,我这便了结了此事。”
说完,眼睛一横,抽出腰间匕首,便朝孙三毁的脖颈割去。孙三毁大惊,眼见匕首贴近孙三毁,与其脖颈只有一毫米时,赵敏突地道:“慢着!”
赵一伤与王保保皆是一愣。
敏敏望着错愕的赵一伤和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正自喘气的孙三毁,狡黠一笑,转头对王保保道:“哥哥,孙三毁也算是我汝阳王府的老人,这些年来,为了汝阳王府做了不少事,阿爹和哥哥对他们礼遇有加,他们一向也还算忠心。只是没想到……那流光素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称,这一年来也收服了不少大大小小的人物,看来怕也是有几分手段,孙三毁一时受她迷惑,也在情理之中,却也不能全怪罪于他。
既在我汝阳王府从事多年,又受阿爹和哥哥器重,这般便处死了他,想必阿爹和哥哥心里也不好受,何况他以往对我汝阳王府也算颇有功绩。”
孙三毁见得赵敏居然为其说话,似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般,忙磕头道:“是,是。郡主,小王爷。我只是一时被流光那贱人给诈了。我绝没有要背叛的心思,也万不敢有这般的心思啊!”
赵敏看着他一副小人模样,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半分,接着道:“我知道哥哥的思虑!他泄露的若是无关紧要之事倒还罢了,只是,此事却是关系重大,牵涉颇广。何况,我汝阳王府可不能留背主的奴才……”
孙三毁听出赵敏言外之音,忙道:“小人这就走,以后再不是汝阳王府的人,多谢郡主放过小人。”说完似是怕赵敏突然反悔,忙逃了出去。
王保保心中对赵敏此举虽是疑惑,但却也未反对。
赵敏继续玩着她的茶杯,望着赵一伤道:“只是可惜,如今神箭八雄却是只能称神箭七雄了。”
赵一伤方才想要处置孙三毁也不过是因为怕他连累了自己与其他人,他与孙三毁也曾称兄道弟,如何下得了手,此刻听得赵敏肯于赦免,心下一松,如释重负,不免对赵敏心存感激,如今听得赵敏语气中的黯然伤感之色,更添了几分敬畏,忙道:“孙三毁既做出此等事,便自然不再是我神箭八鹰之人,咱们可没有这等兄弟。”
这便是把孙三毁从神箭八鹰中除名了,也是表达了他的忠心。
赵敏轻轻一笑,道:“赵先生放心,孙三毁虽与你们同出一门,一起共事。但此事是他一人所为,不干你们的事,你们的心意,阿爹和哥哥自然是明白的。以后,汝阳王府还有许多地方需要几位效劳呢。”
赵一伤听了,忙正色抱拳道:“郡主放心,此后,我兄弟七人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赵一伤身后的六人也符合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赵敏见了,微微一笑,心下极是得意。
待得诸人均已告退,王保保忍不住问道:“敏敏,此事事关国家社稷,岂能如此便罢了!”
赵敏噗嗤一笑,道:“哥哥,赵一伤虽面上不曾为孙三毁求一句情,但他八人同进同出,感情非同一般,又同为咱们效力这么多年,若咱们今日处死了孙三毁,他们不免会愤恨心寒。如此,咱们岂非是留着一群会反咬人的蛇在身边?若将他们一并处置了,那便是自断臂膀。咱们暂且放了那孙三毁,叫他们知道咱们对他们的情义,不是更能收复他们的心?
我自然知道此事事关国家社稷,兹事体大。
可是,哥哥可曾想过,这消息已经泄露出去了。咱们便是杀了孙三毁也于事无补。何况,这孙三毁身上背负着这么大一个秘密,若是旁人知道,你说,他可还能活得安慰?”
王保保皱眉道:“你这是要将孙三毁身上背负的秘密说出去?这般一来,岂不是大家都知道此等大事了?”
“哥哥,我可不相信这宋□□留下的什么宝藏,别说这事还不定是真,便是真的,他们赵家的人在崖山之时也只能落得个一一跳崖的结局,如今,赵氏忠臣皆已死光了,便是那赵m侥幸生还,如今他的后人手中确有这么一份宝藏,又能如何?
你以为他们还能借自己赵氏皇裔的身份一呼百应?你以为刘福通张士诚众人便会放弃自己好容易打拼来的江山,拱手相让?
天子宝座,几人不想?这么大的诱惑,他们只会想方设法的从他赵家人的手里将宝藏夺过来以增加自己的筹码罢了。”
王保保这才恍然大悟,道:“你这是要借孙三毁将消息放出去,让他们自相残杀,鹬蚌相争,咱们在一旁渔翁得利!”
赵敏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眉眼尽是得意之色。
王保保佩服道:“敏敏,你此举果真厉害。不仅借他人之手除去了孙三毁这叛徒,有心之人也定会帮我们找出赵家的人,甚至为了宝藏除去赵家人,咱们倒是省了不少事。何况,宝藏的事一出,明里暗里有心思的几方断不会放弃这么大的利益,定会竞相去争。咱们只管坐山观虎斗,待他们斗的几败俱伤之后,再出来收这渔翁之利!可谓是一石三鸟!敏敏,不枉阿爹总是夸你,哥哥这下算是服了!只是,若你是男子,何愁我汝阳王府不兴!”说到此处,王保保不免握紧了双拳,愤道:“是我没这本事帮着阿爹,否则,以我汝阳王府赫赫战功,怎会被那脱脱一直掣肘。”
赵敏见王保保又是自责丧气,又是怨愤模样,故作恼怒,瘪嘴道:“我便是女儿家又怎的了?你和阿爹就是嫌弃我这女儿家!”
王保保听了,一急,忙道:“敏敏,我万没有这个意思。我,我只是说……”
赵敏噗嗤一笑,道:“我知道哥哥的意思。只是如今,皇上昏庸,只听奸臣之言,阿爹手握兵权,自然多遭猜忌。不过,咱们家根基深厚,也不惧他们。我虽是女儿家,但也一样能帮到阿爹和哥哥的。哥哥等着瞧,我早晚叫那些与我们作对的人再见不到这太阳!”
嘴角微翘,笑容淡定,眼神明亮,语气坚定,似是胸有成竹一般,全然不像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倒像是满怀雄心的枭雄带着几分睥睨天下的大气与豪情。
王保保心下不由错愕,转而又回过神来,他虽也对皇帝多有不满,但赵敏如此说将出来,心中仍是一惊,皱眉道:“敏敏,此话不可再说了。若是被人听见……”
“这不是在哥哥面前吗,何况又是在咱们自己的庄子里。若在别处,我自是不会说的。”
王保保自然清楚她的秉性,知道她与此上不比其他不知世事的孩童,心下自有分寸,瞧着她嬉笑模样,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也跟着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