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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阳光明媚,清风徐来,凉凉秋意,令人神清气爽。
刘家屯营门大开,八百铁骑顶盔贯甲、全副武装,无声有序地鱼贯而出,踏着满地尘嚣迈上新的征途。
密竖如林的枪尖,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森森寒气,八百束盔顶雁翎随风飘扬,聚成了一条翻滚的火龙,向着山下蜿蜒而去。
队伍过处,刘枫身着玄衣重甲,包的犹如一株铁树,正在进行出征前的道别。
“大虎,我走后,你即刻出发,全员撤回盘蛇岗,按照吩咐做好准备,我等凯旋之时,你便依计行事。”
“是!主公!”
“老白,老贺,你们虽然武艺高强,但却缺乏战阵经验,弟兄们又大多不会骑马,这次你们就护送张总管他们先行撤退,路上千万小心,务必保得他们周全。”
“末将遵命!请主公放心!”
“额……那个……”
“主人!呜呜……”
明月俏立一旁,早已按耐不住,好不容易等刘枫一一交代完了,终于轮到了自己,如何还能克制?
小女孩乳燕归巢般直扑进怀里,小脸深深埋进宽阔的胸膛,不舍地哭泣起来。
刘枫笑道:“丫头,哭什么呀?最迟七天,我们不就又能相见了吗?”
明月大哭:“主人,对不起,都怪我不好,月儿该死,月儿该死,呜呜……”
女孩儿小小的心灵满是自责,她没料到下一场战斗会来的如此之快,快到刘枫断折的臂膀根本来不及恢复。
在她心目中,刘枫的神勇固然是天下无敌的,可是…可是……那也不能少一条手臂啊,更何况是右臂。
造成刘枫单臂上战场的罪魁祸首,就是自己!这次主人若有个三长两短……女孩儿已经不敢再想下去……自己真是该死!好端端的干嘛非要乱跑,刘枫带伤上阵,都是自己给害的!
她越想越难过,连声自责,哭得好生伤心。
虽然疑惑,可眼见小女孩真情流露,刘枫心头没来由的一热,仅有的一点疑惑和纳闷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明月最乖了,不哭不哭,对付些许虾兵蟹将,主人我饶他们一只手又如何?”
他故作嚣张的安慰着女孩儿,心中更有一股说不出的淡淡欢喜。
长长的队伍已将尽走完,刘枫好不容易劝住明月,边上自有两名山阳镇来的姑娘盈盈走来,一人一边将哭的唏哩哗啦的小明月拉了开去。
在众人的注视下,刘枫大步走到马前,单手一撑,脚下一蹬,干净利落地翻身跃上乌云踏雪,伸手接过精钢狼牙棒,在马鞍上挂好。
他单臂一挥,朗声道:“诸位留步,刘枫去也。”
众人拱手躬身,一起高呼:“恭祝主公武运昌隆,旗开得胜。”
刘枫仰天大笑三声,一拽马缰,马头掉转,双腿轻轻一扣,“驾!”一人一马绝尘而去。
背后隐隐传来明月嘶声力竭的哭叫声:“主人!保重啊!……我等你回来!……”
※※※※※※※
次日辰时,宁都大营以南二十里处的山坡上。
刘枫驻马而立,双眸望向前方,像是什么都没看,又像是把一切都收入了眼底。
他的眸子就如这黎明的曙光,澄亮而又深邃。
身边武破虏策马相随,前后相差半个马身。
初升的旭日映着两人冷峻的面庞,仿佛照在了万年寒冰之上。
两人遥望远方,但见百帐联营白花花一片,大营分成前后左右四块,像是个巨大羊圈,围着中间大块空地。
空地中黑压压坐满人,远处看去,宛如草地盛开的白色野花,中间深色花蕾便是此战的目标——八千汉奴。
两人身后,静静矗立着八百铁骑,好似一道浇铸在地上的铜墙铁壁,如山如岩,纹丝不动。
武破虏恭声建议道:“主公,您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属下愿为主公行诱敌之计。”
投诚后,武破虏给出了一个非常诱人的奇袭计划,足以让刘枫再得到一次完胜,可是他没有接受这个建议,但这并不是因为不信任武破虏,刘枫自有他的打算。
“我已经决定了。”刘枫回顾八百铁骑,“下马坡一战,我给了他们希望。”目光复又投向山坡下的广袤平原,马鞭一指,振声道:“这一战,我还要给他们更多。”
※※※※※※※
半柱香之后,宁都大营。
“报~~~!!”一阵长长地唱喏声自远而近,终于停在了左大营的帅帐前。
可是半晌里面没有动静。事实上,里面是有动静的,而且那动静还不小。那是一阵野兽咆哮般的急促喘息,一丝黄鹂哀鸣似的压抑呻吟,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宛如一首扣人心弦的仙乐一般,让站在门口的斥候听得血脉喷张、浮想联翩。
不行!那斥候狠狠甩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没时间胡思乱想了,军情紧急!于是只得硬着头皮扯开了嗓子再喊了一声“报~~~!!”
这一嗓子太突然了,不仅彻底打断了那两声部的鸾兽和鸣,更把正处在紧要关头的苏克葛吓得差点没缩阳入腹。
苏克葛大怒!欲待冲出去将那个不懂事青年狠狠抽上一顿,奈何身上片缕未着、一丝不挂,急切间连亵裤丢在了哪里都不知道,只得一边翻找一边咆哮:“混账东西!何事大惊小怪?”
又转头冲床上低声哀泣的可人儿吼道:“哭什么哭?!真他娘的晦气!”
终于可以汇报了,那斥候暗暗松了口气,急声道“禀报千户大人,大营南方十五里处发现大队汉人铁骑!约有千人规模,正向我大营缓缓逼近!请大人速速定夺!”
“什么?汉人铁骑?你他娘的睡昏头啦?现在汉人哪里还有铁骑?莫不是别的大营派出去的捕奴队走错了路?”
苏克葛此刻很是焦躁,不过不是因为那不明身份的骑兵,而是因为翻了半天还是找不着亵裤。
“大人!他们真的是敌人!我们派过去查问的斥候都被他们射杀了!”
苏克葛犹自不信,正待再问,忽然远处传来山呼海啸般的整齐怒喝。他顿时吓了一跳,骤然间脸色大变,立刻就作出了决断:亵裤不找了!
※※※※※※※
宁都大营的中央,八千多名汉人奴隶席地而坐,黑压压的好大一片。
他们都是这十几天来,方圆两百里各村各镇被抓来的青壮百姓,他们的家园被摧毁,亲人被残杀,妻女被凌辱,自己更是成了奴隶。
残酷的现实摧垮了他们的意志,胡人的强悍冲淡了他们的仇恨,绝望的未来卸下了他们的尊严。
八千张麻木不仁的面孔,八千只垂头丧气的绵羊,呆滞的神情和空洞的目光随处可见,没有人绑缚他们的手脚,没有严密的守卫四处徘徊,可是…..也没有人打算逃跑。
那羊圈的栅栏高不过半丈,仿佛只要轻轻一撑就能翻过,可是他们没有人这么做,只要望一望四周那一面面“狄”字大旗,就足以打消他们的任何一丝念头。
尽管他们已经家破人亡、一无所有,可是一旦离开了这里,他们又能去哪里呢?
天下之大,他们已再无容身之所。
出于人性的本能,在危险的环境中,人们总是不自觉的往中间聚拢,仿佛那里就一定比边缘更加安全一般。
八千人宁可在中央挤得透不过气来,也不愿靠近那木栅栏的边缘。
如果这是一个剧场,那最好的位置都已被那些相对强壮的人所占据,而边缘末席,则是给那些身子瘦弱的可怜虫们所留的专座。
当然,所有的事情总有一些例外,比如眼前的这两人。
“大哥!你说我们这样能成么?我……我有点害怕……”
说话的是一个瘦弱的青年,眼看着不过十六七岁年纪,模样斯斯文文,五官也是颇为俊美,只是此刻他的眼神满是不安和恐惧,正向着身边的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倾诉着心中的惶恐。
“方书,不要怕!把胸膛挺起来!像个男子汉的样子!有大哥在!义父义母都死了,你是老乔家唯一的骨血,大哥就是拼着一死也会把你救出去!”
那汉子年纪也不大,最多不过二十左右,但一脸的坚毅和魁梧壮实的体格让他凭空成熟了十多岁似地。
尽管哥哥在说话的时候眼睛仍然警惕的扫视四方,根本没有看自己一眼,可乔方书听了他的安慰,仍然感到颇为受用,那颗忐忑不安的心立刻平静了不少。
他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的又叹了一口气。
“大哥!你……你根本就不该来!”这已经是乔方书这三天来第十八次说这句话了。
那汉子扬起大手在弟弟背上重重一拍,“莫说傻话!大哥啥时候都不会丢下了你!你若有个好歹,俺死后如何有脸见义父义母?”
“大哥……”乔方书哽咽了,这三天来,父母被杀,自己被掳,若不是义兄及时出现,他毫不怀疑自己肯定已经完全崩溃了。
大哥乔方武是家里二老从菜地里捡回来的野孩子,善良的老两口对他待若亲子,视若己出,而他也是知恩图报,赡养老人照顾幼弟,成就了老乔家好人有好报的一段佳话。
虽然乔方武只比他大四岁,可是从小到大,他就像是一株参天大树,始终保护着自己,他乔方书大概是十里八乡唯一从来没有受过欺负的孩子,人人都羡慕自己有一位了不起的非亲大哥。
后来村子里路过了一个教书先生,随口赞了一句自己聪明,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年仅十岁的乔方武便信以为真,想方设法筹钱让自己上私塾。
小小年纪的他跑车行扛大包、下码头当纤夫,给大户人家挑粪桶,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从小练就了一副好身板,长大后更是为人跑镖护院,边干边学竟也是习了一身武艺。
尽管他们不是亲生兄弟,但是感情和信任却胜过绝大多数真正的同胞。
就凭乔方武行镖回家发现义父义母双双遇害,弟弟被胡人抓走,竟然主动跑到胡人面前,故意被抓来这里,只为伺机搭救弟弟的这种义举,就足矣羞煞无数血亲手足,端的是个有情有义的好汉子!
“放心吧,鞑子根本就想不到有人敢跑,这几天我看得真切,到了晚上我们有的是机会!只要夺了马……”
话音未落,前方胡人大营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而凄厉的号角。
呜呜声中,东南西北四座营盘在同一时间全都惊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