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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卜里说,我一生无后。”
楚菲万万没有想到,得到的会是这个答案。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预卜之言,无论之前看起来怎样荒诞,最终一定会成真。近二十年来,她不旦证实了自己的,也看到了阿锦的。一度想要抗拒那个结果的阿锦,最终却因着自己,自愿向那个结果走去。
命运如此,你无需挂怀。阿锦还这么劝慰自己。
但怎么能不在意呢?一生的好友,却是被自己亲手推上早逝的命运。这种事情,真能用一句命运就能打发了吗?
一个勾起心事,满腹黯然;一个沉郁许久,颓丧自弃。屋里陷入长久的沉闷之中。
许久,楚菲毕竟年长许多,遂强压心事,打起精神说道:“阿越,也许不是你所想的这样。”
“不是这样,又能怎样呢?”一时冲动之下,再上近来因为意识到自己喜欢宋晓后而产生出的恐惧绝望等等情绪交织着,终于不堪重负地说出心事的楚越人,却并不觉得轻松。
他木然道:“除此之外,还有别的解释么?”
看到他这样惨痛的表情,楚菲心里并不好受,但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因为了解,所以懂得,那是一种无力的痛。锥心刺骨,却无法可脱。
任何人都不能摆脱的预卜,任何人都不能扭转的天命。
嘴唇开开合合,最终只能说道:“阿越,回去吧。”回到族里,离开那个让你心痛的人,慢慢忘了她。这样,伤口可以痊愈得快些。
“不,此间还有事未了。”
“……还有什么事呢?”
楚越人没有回答,只说:“我还得在宫里住上一阵子,劳烦菲姑姑替我安排一下。”
楚菲还待再劝他回去,却又怕惹得他更加心伤,遂想暂时顺着他的意好了,便说道:“这也没什么,你还住在老地方便是。”
楚菲没有追问楚越人打算去做什么。所以她不知道,楚越人已经决定不会回避宋晓。
纵然要****面对喜欢却不能相守的人,他也要等谢家之事平息,确定楼定石无暇分身之后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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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愣着做什么?!”狱卒大声喝斥道。
旁边的狱卒长闻言,赶紧给了他一下,向谢流尘赔笑道:“驸马,这小子不懂事儿!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谢流尘并没有理会他,只是径自直直向前走去。
从殿中被带出来,直到现在,他一直是恍惚不宁的,似乎是在出神,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想,只是在发呆而已。
那狱卒长见他这副模样,也不敢再说什么,走到转角尽头,将铁栏上的锁打开,让到一边示意谢流尘进去。然而谢流尘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最后还是那狱卒推了他一下,他一个踉跄跨进里面。后面立时哗啦啦地落了锁。
铁锁与铁栏相击的声音,冰冷而坚硬。听着这声音,谢流尘忽然露出一种如梦初醒般的神情,然而没有人在意。那二人上完锁便匆匆走了。脚下拖出的长影,在转角处一顿,很快便消失了。
默默坐了许久,谢流尘抬头向高大的墙壁上那扇巴掌大小的气孔看去,那里定格了一抹青蓝的天,衬着静止的云,那色泽犹如上好的瓷器。
谢流尘仰头看了许久,低下头将面孔埋在掌中,无声地笑了。
果然不是梦。他从来不会去关心这样平凡的景致,也就从不会做这样的梦。他的梦里,只有踏马青郊,呼朋引伴的快意。他从不曾这样长久地凝视过天空,又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折眉……”谢流尘喃喃念出这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名字的主人,是他视若亲妹的女子。许多年来,无论分别多久,他们都可以在见面时笑得毫无隔阂,仿佛昨日才见过。
他一直以为,这一份感情永远不会变。就算再过许多年,齿摇发落,步覆蹒跚,他依然是她的大哥,她依然是他的小妹。
但是刚才,就在金殿之上,他的小妹,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也当着楼定石的面,说出了令他几乎要疑心是自己听错了的话。
他还记得,自己听到那些话时惊异地睁大了眼,几乎要失口喊出她的名字。然而,就在目光触及到她的表情那一刻,只觉如鲠在喉,所有的话语,所有的疑问,再说不出口。
她脸上的表情平静之中带了几分不确定,正是一个担心自己被卷入风波而又怕不说清楚会招来更大麻烦的人所特有的。但谢流尘看到的,却是她目光之中,深藏的那一抹痛。
那份痛楚,与记忆中的一幕重叠了。
两年前,他尽力寻找最温和的字眼,绞尽脑汁想要将拒绝的话说得再婉转一些。但拒绝终归是拒绝。那时,她眼中露出的痛,让他介怀至今。
他忽然想起了那日夜饮时,她说,大哥,日后我若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请你千万不要原谅我。
九月初三,傍晚,千州,平元,五味轩。
九月初三,昆阳,冬来会,街头斗艳。
谢流尘再次无声地笑了起来。
原来,那时就已经开始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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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静的花园里,纵是隆冬,也遍植越冬花木。虽然草木颜色不及夏时来得娇嫩可喜,但深翠凝朱之间,倒别有一分可人。
乌木的抄手游廊下,站着一男一女。男子一袭淡雅蓝衣,尽显他身长玉立,皎若芝兰的风采。女子却是明珠宝饰,严服明妆,穿的却是礼服。从饰品与衣上所绣花纹看,她的身份该是郡主。
远远看去,这二人并肩立于一处,男子俊秀,女子美艳,端的是赏心悦目之至。
然而此刻若有人走近听到他二人的谈话,看清他二人的脸色,却不免要感叹先前想错了。
这两人之间的气氛非但不融洽,甚至还有些剑拔驽张的意味。再仔细看,却是男子满面强压的怒气,女子虽然垂头听着,表情却并不羞惭。
“你这是什么意思?”
听到王砚之饱含怒意的质问,宇折眉并不退让,道:“你看不出来么?”
王砚之再未料到她会说这种话,定定看了她半晌,道:“我看出来了,我看出来,你是嫌他死得不够快。”
听到“死”字,宇折眉瑟缩了一下,旋即反驳道:“死不了的。”
王砚之怒极反笑:“你怎么知道?”
宇折眉黯然不语。
“折眉,这些年来,四人中韶飞是待你最好的,我与苏小三都自认比不上他。如今他遇上这种事,不承望你施以援手也罢了,你反而还给他这么一下。你扪心自问,真不觉得自己有愧么?”王砚之放缓了语气,那话里所包含的责备却比方才更加强烈。
宇折眉将他这番话听入耳中,心中随即掀起了巨浪。然而,她面上却竭力镇定,用沉稳的声音说道:“这些话我不说,早晚也有别人来说。”
“所以不如让你先说了,好记得一功,顺便让楼家看看你是如何的忠心?宇折眉,你就那么怕你这前朝皇室会被今朝斩尽杀绝?还不到性命攸关之时,你就巴巴赶上去讨好了?只不知,楼氏肯不肯收你这个忠仆,往后又会不会一转眼便忘了你今日的好!”王砚之从未对人说过如此刻薄的话,但今日却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固然是为着担心谢流尘,更大的原因,却在于今次下手的人是宇折眉。
是别人倒也罢了,偏偏是这个被谢流尘视若亲妹,与他们从小玩到大的宇折眉。在朝上若无其事地说出叶枫之子叶晨形迹可疑,又暗示叶晨身旁的人有异样举止的时间,刚好是谢流尘被指与身份不明的人私下交接的那一日。
换作别人,他纵有怒气,也决不会像现在这般愤怒。可是,为什么偏偏不是别人,而是交情深厚,几乎与亲人无异的宇折眉,向谢流尘下的手?
听到王砚之尖刻的讥讽,宇折眉的脸一瞬间失却了血色。她呆了一呆,记起还有脂粉的掩盖,不必担心被看出异样。
“就算没有我,还有那火南珠之事。”她竭力不让声音发抖:“一起说出来,总好过日后再一件一件地零敲细打受折磨。”
“你怎么不说数件可疑之事加诸在一起,原本只是三分的疑心,也要扩大到七分?”王砚之冷冷道,“那位正等着拿他错呢,你就巴巴送上个借口。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竟要一心置他于死地么?”
“不会……不会有事……”接二连三的指责,宇折眉几乎无力再站稳,她下意识地低声而快速地说着,像是在回答面前的人,其实是为了安慰自己。“不会有事,决不会有事。他说过,不会伤他性命……不会,不会有事的……”
王砚之听她言语混乱,不知她话里所说的“他”又是谁。欲待问个清楚,却被两个急促赶来的人打断了话头。
“王公子,这位小哥儿说有要紧口讯要带给您。”前面那人因一路小跑而微微喘着气,王砚之认得,他是这郡主府里一个有些身份的下人。
再看他后头跟的那人,赫然正是谢流尘身边的小七。
“出了什么事?”王砚之心中一紧,只道是谢流尘又生了什么变故,随即上前一把抓住小七的肩膀,沉声问道。
小七被他捏得生疼,却顾不上理会,只焦急地说道:“小人跟着老爷去公子家的府上,我家老爷同王老爷说起事来,一时找不见您,让小人出来找找。小人一路打听,说您来了郡主这儿,便往这里来找您。”
王砚之尚未致仕,自然进不得朝堂。但他另有法子打听事情。今日他便是一直守在九门外,听到消息说谢流尘之事又生变数,且还有个宇折眉掺和在其中后,尚且不敢相信。便来到郡主府找她当面对质。宇折眉被他在府外堵个正着,连朝服也来不及换便被拉着说了半日的话。
然而令王砚之没想到的是,宇折眉不但承认她今日在朝上说出了对谢流尘不利的话,而且还一脸的若无其事。
正在气恼之间,听到小七的报信,也顾不上再追究什么。当下说一声“走”,再不理会宇折眉,甚至看也没看她一眼,便径自离去。
小七不明就里,但自家少爷之事未决,也无心去打听这个平日与自家少爷交情甚好的郡主,为什么突然与王砚之不和。匆匆向她行了一礼,也跟着王砚之离开了。
对上小七临去前投来的疑惑眼神,宇折眉回以一个安抚的笑容。
待这人都走远后,宇折眉挥袖掩住了脸,犹如面具的微笑终于崩溃。(未完待续推荐票、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