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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淮南东路宿州府域内,一座小山之下密密麻麻扎着连营。营寨正中华丽大帐中,传出一阵金石铜钟般的吼声,要这声音唱一曲大苏学士的“大江东去”,应该动听得很,只可是只是在痛骂而已。
“宋江小儿!咱家誓必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童贯在账中来回疾走,看过去是面红耳赤,口中在不停高声痛骂。大帐之内各种东西散乱四周,一份军情通报已经被揉成一团丢弃于地。在他身旁不远,一个中年文士不断出声劝解着。
“先生不必多说了,咱家对宋江小儿是一忍再忍。不曾想他现在羽翼丰满,竟敢私杀朝廷重臣,我必要上表弹劾,让他给朱勔偿命!来人,送笔墨上来!”童贯挥手止住中年文士的劝解,咬牙切齿说道。
帐外立刻有人答应一声,不到片刻就有两个女子捧着笔墨文房四宝之物,娉婷而入。
文士也有些急了,一把挽住童贯手臂,“东翁万万不可激动,不要失了分寸,中了蔡京老儿的奸计!”
“嗯?”童贯有些**,蔡京在汴京家中养病,已经许久没有上朝了,此事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见到童贯止住,文士犹豫一下,看了看那两个姬妾,只是闭口不语。
童贯这时才发觉尚有两个姬妾在旁,急忙挥手示意她们退出去,这才问道:“先生,这是宋江在苏州做下的事情,和蔡京又有什么联系?先生何出此言?”
文士摇了摇头,神色郑重轻声问道:“东翁,你难道不知宋江军中掌书记是何人?这怎会没有联系。”
“蔡绦!”童贯目露凶光,“先生的意思,诛杀朱勔是蔡京老儿的授意!”
文士躬身行礼道:“东翁切莫着急,这件事情着实透着蹊跷,只怕是个连环计。”
童贯有些吃惊,愤怒之色立刻消减,冷静下来若有所思说道:“先生直言便可。”
“东翁请想,朱勔虽然在东南确实跋扈了些。可这宋江与他素未蒙面,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缘何只见一面就将他就地正法,您不觉得奇怪吗?宋江此人东翁也是打过交道的,看似年轻醇厚,实则精明的很。他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干下这等事情,他就不怕官家的怪罪,太尉的报复不成?”
童贯慢慢的踱着步子,缓缓坐下绣垫之上,眼中有些惊疑不定:“先生说的大有道理,宋江这人做事向来沉稳,用兵诡计百出,断然不是鲁莽之辈。这件事情确有问题,那依先生看,宋江,不,蔡京做下这事究竟为的是什么?”
文士看童贯已经冷静下来,松了口气说道:“东翁,我看军情通报中,诛杀朱勔的罪名是征募私军,勾结苏州贼石生,欲里应外合夺取苏州府城。此案有苏州府大小数十官员旁证,数百士绅也同证朱勔的确征募了数千的私军。这等图谋造反的大罪,端的是铁证如山!莫说只是诛杀了朱勔和他的子侄,就是操家灭族也是常理!更有苏州官员联名上表,言称当时外有贼军俘虏六万之众,内有二十万流民郁积城内,而官军只有万余人!不得不当机立断处死所有反贼头目,以震慑乱臣贼子!这案子太尉能翻得过来么?”
童贯脸色露出一丝潮红,转而变得苍白起来,询问着看着那人,嘴唇颤动几下。
“不管朱勔是不是真的造反,是不是冤枉,现在首要做的事情便是撇清。不光要撇清还要上表宋江的功勋,让官家不能将此事和东翁联系到一起!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朱勔就算没有丝毫反意,能够引得这般天怒人怨,也是该死之人。”
童贯哑然无语,呆呆坐了一会,忽然开口问道:“先生,你说蔡京此举是针对我来,后招该是什么?”
文士踌躇一下,犹豫说道:“这个后招应该是针对将来的北伐大事。翁主请想,要是你给朱勔上表伸冤,就算官家在这个气头上要严惩宋江。可是此案铁证如山,就算有所惩罚也是拿起时重落下时轻,不然何以让天下人信服?”
“宋江受罚官家消了心中怨气之后,只要有人进言,必然会怀疑东翁与朱勔的关系。朱勔是反贼那东翁又是什么!明年北伐之时,官家还会用一个与反贼有瓜葛之人为帅统领大军么?”
童贯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口中喃喃说道:“好毒!好毒!只怕不用等到北伐了,只怕过得半月官家就会要我回京养老!”
“那你看咱家该如何应对此事?”
“东翁,此时不但不该弹劾,反而该要上表给宋江表功,然后速速命大军快行南下,尽早剿平叛乱。除此之外,还需得找个理由命宋江原地休整,不可再让他杀贼立功了!这东南之贼不过些农民起事,怎么敌得过他的义勇军?可别咱们大军还未到江南,东南之乱就被他平了,到那时要在北伐之时撇开他,就说不过去了!”
童贯想了想,微微点头说道:“那就依你之言去办,咱家有些累了,这些事情就交由你来处理。”
第二日,已经到达宿州的南征十五万大军,接到童贯明令,即刻起全速南下直奔金陵江宁府。
童贯大军出发之时,宋江已经到了秀州。
蔡绦未到苏州之时,宋江早早做好了准备,等后勤船队一到,立即将自己所得战利品连夜押解上船。第二日清晨,便驱使万多精壮俘虏拉纤,其余妇孺跟随。一千义勇后勤兵众,六千新兵,看守着所有船只俘虏沿运河北还。
而他自己,等到后勤船只一走,便带着亲卫南下秀州。因为军报早已经到了,路仲达三人领军,一日便疾奔到秀州。与五万反贼大战半日轻松破敌,杀贼一万有余俘虏万余,其余尽皆逃遁,贼首陆行儿逃走不曾捕获。自家伤亡只数十人,是为大胜!
这一战打得并不仓促,也不是偷袭,是明明白白的两军对垒。这是宋江特意要求的,既然是练兵就不能总是依靠偷袭取胜,也要练一练正面对战的勇气。不过虽说是这种阵战,并不是说要冲进敌阵硬生生的硬撼,而是发挥出骑兵的优势,将从前理论上讲的东西演化为实际经验。
路仲达三人抵达秀州城外时,毫不遮掩自己的行藏,堂而皇之的给秀州叛军主帅陆行儿下了一封战书,邀约他明日辰时在秀州城外一战。战书下完大军立刻退后数十里扎下营地。陆行儿接到这封战书,自是求之不得。他已经得到苏州逃兵报,说有数千骑兵官军已经抵达。
官军数千人一阵便败了石生十万大军,他闻得这个消息正是心中忌惮,考虑是否全军撤退投奔方腊之时,可是秀州城已经攻了这么些日子,眼看就要破城而入,官军就已经到了。
虽然他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是自己麾下有五万多人,官军骑兵不过数千。自己手下人马可不像石生那般,老**女都拿来充数,都是正值盛年的丁壮,列阵而战有何可惧?
在他看来,要是官军不来邀战而是从旁侧击,他便收拢军马南下奔杭州去。现在官军前来邀战,两军对垒自己必不可能败阵,或者还可以击退来犯之敌,当时便应了下来。第二日一早便点起大军在城北五里处排下阵势,准备先击败前来增援的骑兵,再转头攻破秀州城。
他想错了,错的很厉害!就算是两军直面对垒,五万步军对阵四千骑兵,他依然是败得一塌涂地!
路仲达所说的阵战,可不是那种傻乎乎的两军对面冲锋!知道手下士卒都是没有经过训练的农民,陆行儿也排不出什么花式,只能五万之众分开左右,列了一个长方形的阵营。
两军对垒还未击鼓叫阵,义勇军便开始吹号进攻,四千人瞬间化整为零,百人一队全面冲击,临到叛军阵前百步之时,停下脚步却不上前,只是不停的开弓放箭!
百步之外弓弦响声不断,叛军阵中箭如雨下!
叛军士卒如何受得了这样,这只能是光挨打不能还手。眼见周边兵士纷纷倒在箭矢之下,大军再也扎不住阵脚,不住的向后退却。陆行儿也命人冲了几次,可惜义勇军丝毫没有和他正面接战的意思。
叛军上前,义勇军就后撤;叛军后撤,义勇军立刻上前,两军距离始终维持在百步不变!
步军对阵骑兵最痛苦的就是这样!所以一般步兵中都要配备强弓硬弩,这些弓弩都要比骑兵所用的弓箭射程更远,方能保持不败。但也仅是保持不败而已,要想胜,那就要问问自己的两条腿,是否能跑得赢战马的四条腿了。
陆行儿很可悲,五万兵马的确人多势众。只可惜是临时起事,别说什么强弓硬弩,就是那时七八斗的软弓也没几张,挡箭的盾牌也只有数千,数万人暴露在箭雨之下,死伤惨重徒呼奈何。这还是他为人豪爽,对待下属兵士都是不错,将士归心的缘故。不然众多兵士哪里还挺得住,早就一哄而散了。
从早晨挨到中午,叛军连冲了三四次都靠不上去,死伤已经近万,一片的哀鸿遍野,兵士们个个垂头丧气心生怯意。陆行儿知道已经是无法再战了,这哪里是打仗,只不过是被屠杀而已!他左右思量下,唯有撤退杭州一途可走。
陆行儿也算个人才,当机立断留下一支偏师原地阻击,自己带大部径自而走,冒着无数的箭矢向南突围。
叛军要走义勇军也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他们,路仲达留下吴家亮那队人,继续在此处和叛军阻击人等纠缠。自己和周爽带人绕行而过,追着叛军主力痛打落水狗。
于是突围变成了撤退,继而变为逃走,数万人漫山遍野四处逃命。敌军败逃,路仲达没有继续再追击下去的欲望,只下令开始捕捉逃兵,待这边抓得差不多了。那面断后阻击的叛军看见大势已去,也已经全部弃械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