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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的黑,介于夜的结束与晨的来临之间。黎明前的黑夜,最是黑暗的时刻。
她骤然醒来,手足缠在被褥间,惊魂未定。梦中的魅,彷若将化尢实质,从墙角的黑暗里凝聚成人形。
假的!她呆坐在床上,想起不久前读过的故事:直视著黑暗,你就会发现黑暗不再可怕。黑暗中的怪兽,都是假的。
呆坐在床上好一会儿,暗影摇曳成窗帘的延伸,她渐渐有些无聊了。跳下床,踩著冷凉的地板,走向父母房间。
天光微明了,从阳台的落地窗望出去,天际浮起淡淡的灰蓝。大宅安静得吓人,若非偶尔有小身影闪动,整间房子的人气仿佛已逸去许久了。
推开父母的房门,一室的阴黑和凄清。
她用力瞪著大床,期待被堆会动一下。
瞪了良久,被子平坦如昔,没有任何动静。
夜灯从墙上筛落,将一米来高的身影,拉成长长的尺规,与她的寂寞等长。
她微咬著下唇,依循来时的廊道,钻回房间的被窝里。
天还没有亮
“先把这份企室旦案送到相关主管那里,下周一公司开专案会议之前,务必确定各主管手中已经有一份了。”张行恩合起档案夹“先这样,你去忙你的吧!”
“是。”蔚蔚开始收拾满桌的资料,眼光从头到尾不曾落在他的脸庞超过五秒钟。
张行恩往椅背上一靠,凝视她局促的动作,若有所思。
说来真巧,他返国不久,陈秘书就因为胃溃疡而住院开刀。公司念她劳苦功高,放她一个月的休养假,由这番错过来,他们主从俩的缘分还真是浅薄。
“明天人事部会调一个执行秘书过来支援。”他忽然开口。
蔚蔚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出声,愣了一下,抬起头对上他。
她实在细致得离谱。近乎透明的雪白肌肤,微闪著惶然的大眼。好像,每次有他在场的地方,她看起来就一脸不安。他有这么可怕吗?
他记得由自己既没凶过她,也没吼过她,以前人在美国的时候,偶尔还会透过电话闲聊了两句,怎地回到台湾,两人面对面了,她反而变得退缩内向?
“噢我知道了。”蔚蔚不知道该说什么。
“人事部的主管说,你不愿意当陈秘书的职务代理人,为什么?”他的问号里没有责怪,只有好奇。
偏偏听在蔚蔚耳里,就像一道刺利的质问。
“我我的经验还不够,怕应付不来。”她下意识地揉弄衣角,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你已经来公司三个月了,跟著我也将近一个月,还怕经验不够?”
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在她眼中,有说不出的吸引力。蔚蔚的心又开始失速了。
就因尢按捺不住这股钦慕的意念,她才不敢太靠近他。
一靠近,就会想拥有;一旦拥有,就会去强求;而强求通常是自伤的开始。
“我”她继续捏著衣角,无意识的。
张行恩微笑起来。
他对她的好奇心越来越重。她是一个充满矛盾的个体,原本内向而退却的举止会让她看起来像个上不了台面的小家碧玉,然而,她平常的言行之间,隐隐透出一股端凝之气!带著一种近乎高傲的孤芳自赏,教人完全捉摸不清她的来历。
她在人际间的应对进退做得并不好,可是,也因为这股矜贵的气质,使同事们下意识地认为,祁蔚蔚似乎就是应该特立独行的。
从刚开始只是受了长官之命,对她稍微照顾一些,直至由自发性的对她产生兴趣,他不得不承认,她是少数让他想要一探究竟的女人。
懊放她回去做事了,他找她来办公室的目的已经完成,再留她下来,有籍职务之便、行强迫聊天之实的嫌疑。
可是,他听见出自己问:“你昨天晚上又没睡好?”
蔚蔚云白的王颊涨红了。
“嗯有一点。”从陈秘书住院开始,她没有一天睡好过,每晚的安眠葯已经从一颗半升级到两颗,才能勉强合眼几个小时。
“瞧你,漂漂亮亮的大女生,老是顶著一双红红的兔子眼,多可惜。”他在做一件完全违反原则的事对女性下属表达私人的关心。
“真的?很丑吗?你你觉得我现在不好看吗?”她紧张地摸摸脸颊。
虽然不想和他太靠近,可是也不想让他觉得自己丑啊!
一句打趣的话,却让她如此认真,张行思失笑。
“不会。”他顿了一顿。“你很漂亮。]
蔚蔚痴望着他。他说她很漂亮
他真的觉得她漂亮吗?
她必须深呼吸,才能把空气挤进紧缩的胸腔里。
不行了!得快点退出去。再这样下去,她又要管不住自己的心,胡思乱想起来。
“我我先出去送文件,不打搅你了。”
蔚蔚几乎是逃出他的办公室。
张行恩叹了口气,懊恼地揉了揉额角。他没事去说那些什么?简直在挑逗人家!方才话一出回,他便知道自己的言行有多么不恰当。若是换成其他想入非非的女同事,早就会错意了。
看来,当初不该答应老董事长的。
特别照顾、特别照顾,他现在不就把人家给“特别照顾”得落荒而逃了吗?
张行恩自嘲地挑了挑嘴角。
你很漂亮
你很漂亮!
你很漂亮哦!蔚蔚,他说,你很漂亮。
接下来三天,蔚蔚彷佛在云端里。她小小的世界,因为张行思一句不经意的话,绽射著亮丽的光华。
笑意从不曾隐没在她的唇间。更多时候,她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发呆,或者中午被同事拉出去吃饭时,那抹醺然陶然的笑容,就一直挂在嘴角。
“喂!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蔚蔚倏然从甜美的幻想中回到现实。[什么?”
小惠先偷看一眼紧闭的经理办公室门,确定张行思不会突然开门出来,才做贼似的压低声音问:“看你最近笑得这么甜蜜,是不是谈恋爱了?对方是我们公司的人吗?”
她本来是人事部经理的执行秘书,本月份先调来支援行销部。从她坐进蔚蔚的对面开始,老见到蔚蔚眼睛盯在文件上,脑筋却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一个迳儿露出醉死人的甜笑。各种迹象在在显示“内向美女”陷入爱河了。只不知道那个出师告捷的男人是谁?
“没有,你不要乱猜!”蔚蔚连忙正襟危坐,可惜娇红的耳朵背叛了她。
“喂,别这样嘛!好歹我也算是你的好同事,你有好听的八卦,怎么可以暗嵌起来?”
她一听见“八卦”这个字就头痛。祁家小姐的八卦够多了,不必再扯一条新的。
叮咚,外头,电梯门打开的讯号声解救了她。
两个闲嗑牙的女人生怕是哪个主管来找张行思,连忙低下头,很有默契地装出一副忙碌的模样。
[蔚蔚!”开朗的招呼,伴随著一股清甜的guccino,飘进两人的鼻端里。
蔚蔚抬起蟀首。是锺祯绮“实如电通”的大小姐,工程部的副理,她的小学同
学。
“祯绮,好久不见。”
祯绮从小就是个开朗大方的女孩儿,无论走到哪里,风采都领先群伦。而且她的个性并不骄矜,对任何人都漾著一张笑颜,热情有礼。相较之下,背景类似的锺家和祁家大小姐,就经常成为别人比较的对象。
多年未见,她天生又不是热络的人,迎著老同学清丽的笑颜,竟不知道要从何招呼起。
“我上个月去法国一趟,昨天才刚回来。听说你在行销部工作,马上过来探望你。]
上个月才出国?她进[宝如电通]已经三个月了。
“谢谢。”她喃喃。
“对了,听说张经理也回国了。]锺祯绮热情地拥抱她一下,再回头交代小惠“我们工程部这里有一些问题必须和行销部讨论,你不必通报了,我自己进去就好。”
蔚蔚看着她自信的身影吞在门后方。从前,别人如何对她们议论纷纷,从来不是她会理睬的事,可这一回,她头一次以一个第三者的眼光,打量祯绮。
离子烫的长直发服帖著头型,挑染成红褐色,发面光可鉴人;淡蜜色的肌肤,鲜妍的粉色彩妆,俐落又不失女性味的粉橘色套装,整个人充满了都会仕女的风采。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小惠掩著嘴偷笑。
[什么?”她回过神来。
“锺小姐啊!”小惠的手指偷偷指向经理办公室,表情贼溜溜的。“大家都知道董事长相中张行恩当乘龙快婿,锺小姐本身也很有意愿,现在就看经理怎么回应了。”
“是吗”她垂下榛首。
“不过经理的女朋友也不是省油的灯啦!锺小姐能不能抢赢还是一回事。”
“女朋友?”她的脸色倏地苍白。
“去年公司尾牙,经理带她来过。]小惠用力竖起大拇指。“她叫做[池净],在[经典艺术经纪公司]当执秘,属于气质型的美人。她说起话来轻声细气的,笑起来柔柔美美的,举手投足都好有味道学艺术的人就是不一样,大小姐虽然也长得很亮眼,可是商业世家出身,总是带了一点dollarign的味道。咱们张经理那么书卷气,池净那型的美女应该比较合他的胃口,大小姐不见得有机会胜出。”
一个气质温柔的女朋友。
一个爽朗清丽的女同事。
她呢?既不优雅,又不听话,性格别扭,做人又孤僻。别说池净或祯绮了,即使是小惠都比她清甜可爱。张行思身旁,随便一抓都可以抓出两大把条件比她好的女孩。她拿什么去和人比?
蔚蔚,别难过,反正你本来就不想拥有张行思!你只想暗恋,不求拥有,那他身边有多少女人,都不干你的事啊。
既然如此,为什么胸口重得像有一辆卡车辗过去,让她连一口气都提不上来呢?
原来她的潜意识里,还在奢望着些干么。
蔚蔚紧紧捂住胸口,不能呼吸了
“蔚蔚?蔚蔚,你怎么了?”小惠发现她的脸色惨白,连忙跑过来相扶。
“没事!”她感觉到手臂被拉触,直觉地用力挣开。
小惠吓了一跳,愣在她旁边。
“我”蔚蔚咬著唇,满心歉疚。“对不起,我的身体忽然不太舒服。”
[没关系啦”小惠不自在地退后一步,[你要不要先回家休息?我帮你请假。”
也好,回家睡个觉,明天醒来就没事了。
“谢谢。”她不稳地拿起手提包。[请帮我向人事部说一声好吗?”
可是,现在回到家里,一定空荡荡的,半点儿人声也没有。她不能一个人待在家里。
如果她的魂魄在睡梦中回不来,没有人发现,那怎么办?
对了,好久没有找大宇那群人了。以前,每当她需要人气时,都是和他们在一起。由她去凯悦订一间大套房,大夥儿在里面吃吃喝喝,吵吵闹闹,她迳自关进房里睡她的觉,不必怕黑暗和无声。
自从上班之后,生命充盈了许多,便少和这些纯玩乐的朋友联络了。
去找他们吧!
她可悲地想起,当由自己孤独时,唯一能找的朋友,竟是这些对她有所图的人。
凯悦饭店,一房一厅的豪华套房里,布兰妮轻快的歌声鼓动了舞蹈因子。七、八个年轻人,年岁都相仿,二十出头,打扮得光鲜亮丽,随著劲歌音符在客厅里扭动。
服务生不时推著餐车进来,源源不绝地供应点心。
“蔚蔚呢?”一个从热舞中退下来的女孩子问。
“在房间里面。”被问的年轻男人耸耸肩。“老样子,睡她的大头觉。”
服务生敲门,龙虾沙拉送来了,客人们一拥而上,对舞会主人的关心到此写止。
房间内的空气是沉窒的,寂缓的,黑暗的。一道双扇的门,将房里房外格成两个世界。
只有在附近人声鼎沸时,蔚蔚才会满足于不开灯的环境里。
大家都已习惯她的怪异举止,讲话也不会特别压低声音,他们的[关心]程度,她听得很清楚。讲穿了,就是各取所需,如此而已。
她从包包里翻出一张纸,纸上有八个数字。这是张行恩家里的电话,有一日部门在做人事资料更新,陈秘书替这在国外的上司校对资料,当她知道之后,无论如何也按捺不住,趁著陈秘书去盥洗室时,偷偷抄下来。
晚上十一点半了,他会在家吗?还是出门酬醉去了?
如果他真来接电话,她该说什么呢?她没有任何理由打电话到他家里啊,尤其她的工作内容,又不会经手到太紧急的要事。
但,听听他声音的渴望是如此强烈,她的手指几乎有了自己的意识,震颤著,按下了话筒上的数字键。
一响、两响、三响第一句话要说什么?
四响、五响、六响先问候再说。
七响、八响问候完毕呢?就说她明天要请假好了。
“喂?”
蔚蔚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接电话的人竟然是女声。
“喂?”
女人?怎么会有女人?而且是年轻女人,嗓音像是睡觉中被唤醒,有些浓沉,又柔美得醉人。
“喂?我是池净,请问您是哪一位?”
池净?蔚蔚胸口一凉,整个人彷佛浸入千年寒冰里。
他们已经同居了!
气质美女。
说起话来轻声细气的。
学艺术的人就是不一样。
池净那一型的美女比较合他的胃口。
她茫然挂上话筒。
声音比外表更真实,一个连眠梦乍醒,都如此温柔蕴藉的女人,在现实生活中,想必也是个贴心的可人儿吧?
池净,连名字都如此诗意
虽然从头到尾部是她一个人在暗恋而已,不关任何人的事,可是,她真的好想、好想、好想,看张行思的情人一眼。
“又请假?”张行恩接过假单,俊秀的浓眉蹙了起来。
“对,蔚蔚刚刚打电话来,说是感冒还没好,请我帮她填假单。”
“她已经请假三天了]张行恩沉吟片刻。
小惠小心翼翼地观察王子睑色。他没有太不爽吧?那个蔚蔚也实在大混了,新人还一天到晚缺席。
张行恩拧著眉,迅速在主管栏签好名字。
[这几天就多多麻烦你了。]电话铃铃响了起来,他接起话筒,下了有礼的逐客令。
看着小惠退出去的背影,脑中自然浮起了另一道更纤尘窈窕的身形。
印象中,每当他回眸总会看见祁蔚蔚一脸怔仲,或者沉静无声地坐在角落里,次数多了,他连续三天来公司没看见那张不太有表情的睑,竟然还挺想念的。
她几天前明明好端端的,嘴角总挂著若有似无的笑,心情极好,为什么忽然生病了?
想到董事长提醒的,她有“情绪上的小毛病”现在她一个人在家,又病著,会不会开始胡思乱想?
“喂!行恩,我已经叫了你好几声了,你到底理不理我?”宏亮的声音从话筒那端吼过来。
他猛然回过神。
“老麦!”附带一声叹气。
“奇了,你每次和我对话,不是叹气就是揉额角,我真的让人这么头痛吗?”麦道尔非常不服气。
岂止!
他的个性,不喜欢被催促或逼迫,即使是善意尢出发点亦同。公司一票元老都知道他的性情!
记得他刚升上行销部经理的头一年,几位元老对这个嘴毛还长不牢的年轻人颇持怀疑态度,一天到晚有人来“关心”他走马上任之后的业绩。
后来股东之间掀起了派系战争,上头便丢下一个年营业额起码必须成长百分之五十的高门槛,想让“锺系色彩”的他知难而退。
他不胜其扰,第一年便扮演起铁血将军的角色,把整个行销部团队操到不成人形,结果居然前半个年度就一口气攀上百分之两百的成长率。公司元老惊呆了,也乐坏了,到了夜里作梦都有[钱]符号在跳动。
结果,他一声令下,下半个年度,整个行销部的人闲闲不必做事,全坐在办公室里闲嗑牙,没事还到会议室放录影带看樱桃小丸子。
元老们接到风声,召开紧急会议,连押十二道金牌要他负荆来解释。
“公司要求年营业额的成长率是百分之五十,不是吗?]他四平八稳地解释。“我一个[不小心],在前半年就把业绩提高了一倍,下半年度只好不做事来平衡成百分之五十了。”
元老们当场口吐白沫,险些送医急救。
不过,也经此一役,看出了这个小伙子的斯文只限于外表而已,骨子里可硬得让人牙齿生疼。
从此之后,上头每年只丢下概略的年度目标,让他自行负责,至于执行方式,再也没有人鸡婆来干涉了。
“我上回和你提的事,你考虑得如何?”老麦果然是来旧事重提的。
“还在想。]简洁得可以。
“还要想多久?”
“一阵子。”张行恩边翻阅文件,边漫不经心地讲电话。
“一阵子是多久?”
翻到下一页,不期然间,看儿蔚蔚熟悉的笔触。
他的心思停顿了一下。
不知道公司同事有没有人上门探望她?
“行思?!”
今天下班,买东花去探望一下吧。于公,他是上司;于私,他答应了老董事长,要特别照顾她,无论如何都该跑这一遭。
“行恩.张,”一声大喝。
“做什么?”他连忙把话筒移开三公分。
麦道尔发觉不太对劲了。
“你这种工作机器居然会在公司里神魂不属,有问题哦!你在想什么?或者我该问,你在想谁?”语气变得贼兮兮了。
很希罕的,张行恩居然觉得浑身不自在,彷佛什么小辫子被逮住。
“没事,有个下属请了几天假,我一会儿要去探病,不跟你聊了。”
不给老麦太多狎问的机会,他马上挂断电话。
话筒按回去之后,他瞪著自己的手。
这只是一场普通的探视而已,他避什么嫌呢?真是莫名且一妙!
经过了重重关卡,他终于上到十六楼,手里拿著一束花,挺立在富丽堂皇的祁宅之外。
一位中年的女佣来应门。方才警卫已通报过,大小姐的上司来探望她。
女佣侧开一步,让他进门。
“小姐正在二楼视听室里听音乐,请跟我来。”
张行恩对自自己挑了挑眉毛。听音乐?听起来不像奄奄一息的病人嘛!
终究是各种场合出入惯了,祁家的华丽并未对他造成太大的震撼。只是他环目四顾一圈。这里,与其说是住家,不如说是博物馆。每个角落都有昂贵的古董,空气却凝窒不前,几乎没有人气。
晚上七点,厅堂里仅开著几盏壁灯,却已有著入夜时分的静寂。
“小姐不喜欢嘈杂。”女佣似乎看出他的疑问。
张行恩微微一笑,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并未置评。
来到二楼,视听室的门只是靠上,居尔特族的音乐渺渺漫溢在廊道间。
“小”
他伸手按住女佣,制止了她的通报。
“我自己进去就好。”
女佣会意的一笑,接过他手中的花束,先行退下。
推开门,长方形的视听室充斥著高级音响设备!一套l形的长沙发靠著墙摆放,只有旁边小儿的台灯是亮的。而女主人,正静静躺在沙发上,身上盖著一条白丝被单。
叩叩。他轻叩两下门板。
蔚蔚佣懒地眨开眼睑。
张行恩?!他怎么来了?
困倦的神色一扫而散,她瞪大了眼睛,火速挺直身体。
“我听说你请了三天病假,所以过来看一看。”许是因为周遭太过滞寂了,他的声音也变得低哑。
蔚蔚怔怔地望着他。
情人眼里出西施,在她眼中,他时时刻刻都是俊朗的。嘴角的那一抹笑,潇洒得让她喉咙发紧。
张行恩已经很习惯她的呆立没反应,迳自在她脚旁的那一侧坐下。
蔚蔚连忙把脚放到地上,正襟危坐起来。
“放轻松一点,这里是府上!”张行恩轻笑着。
“嗯。”蔚蔚羞赧地垂下娆首。啊!她还穿著睡袍,好丢脸!
“身体好一些了吗?”他温言问。
“嗯。”她点点头,红潮仍未退去。
[那就好。”他轻声说,[后天是董事长的生日,所有同仁都受邀参加庆生宴,场面应该很热闹,你若没能参加,一定很可惜。”
他,会带著那个有气质的池净一起出席吗?
红潮迅速退尽,玉容上,只剩下常见的苍白。
“你的脸色不太好,身体又不舒服了吗?”
天!他的温柔,她怎能抗拒?蔚蔚汶然欲泣,把脸埋进手心里。
[尉蔚?”他不解地蹙起眉,移动修长的身形,坐到她身边去。“蔚蔚,你怎么了?”
“我很好”虚弱的回应从指间透出来。
他只迟疑了一秒,手心便轻轻按住她的香肩。
“抬起头来,我看看。”
违逆他从来不是她的习惯,因此,她乖乖放下双手。
眼眶红红的,董事长生日,她为什么哭?
张行恩叹息了。
“为什么你总是如此不快乐呢?”
蔚蔚偏头迎向他。
“我不知道。”这个问题,连她自己也很疑惑。
巴掌大的小脸,脆弱的神情。张行恩看着,那双照照光灿的灵魂之窗,直直看进她的灵魂深处。
“到底要如何做,才能让你快乐起来呢?”他近乎自言由日语。
“我快不快乐,对你来说,很重要吗?”如果是,那么,为了他,她愿意努力让自已展颜。
张行恩先联想到老董事长的吩咐。刚开始,他确实抱持著受人之托的心态,才对她额外的关怀。但是跟她相处过后,他的、心田心有一些部分正在悄悄的转变。一切并不只是长辈的托嘱而已。他莫名地对她产生牵系,仿佛她的喜乐伤悲是他的责任。
现在,他是出于自愿的希望她能开怀。
一个二十出头的美丽女孩,应该是在天上飞翔的,为何她总是落在谷底挣扎?
头一次,他升起了不确定感。他真的能把她带离情绪的谷底吗?或许,她需要的是更专业的协助。
“我忽然发现”他慢慢开口,尔雅的脸庞仍带著微笑。“你好像比较不怕我了。”
以往,每当有他在的场合,她总是特别小、心翼翼,生怕说错话被他责怪似的。让他不禁怀疑,在“宝如电通”的主管阶级里,他是以理性平和而闻名的,难道现在改了?
蔚蔚勉强扯了下嘴角。
态度改了,是因为心已凉了。以前怕他觉得她不驯善,不乖巧,不温柔,不能干,因此,在他面前,言行谨慎到近乎吹毛求疵,像是一个女人对待她的情人一样,只想表现出最好的一面。差别只在于,他从来不知道她的心情。
这几日的潜思,她终于让自己接受了一个事实:他身旁的位置,轮不到她。既然已明知不可能,即使张行恩觉得她不够美、不够好,又有什么差别呢?
“庆生会那天,你也会去吗?”她垂望着扭绞的手指。
“所有高级主管都非到不可。”
“经理你也会带你的女朋友一起去吗?”
“女噢,是的。”他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池净是他的护身符,用来阻挡其他热心于作媒的股东,效果绝佳,当然非带去不可。
“那我也会去。”她朝他迅速的笑了一下,又低下头。
张行恩一时之间有些搞不懂她话中的逻辑关系。
“那就好。”他看了看表。“我该走了。”
“不留下来吃饭?”她轻问,神态带著一份楚楚可怜。
张行恩胸口一紧,有种说不出来的异样感。
“我忘了打电话通知家里,所以母亲应该做了我的饭,最好回去吃。”他的嘴角仍挂著微笑。
家,母亲,晚餐。听起来就很温暖。
她勉强自己回应他温柔的笑。
“那就不留你了。世界上,不会再有任何餐点,比母亲亲手做的饭菜好吃。”
不知为什么,她说著这句话的表情,让他感觉到无比悲伤。
张行恩深深子她。
他替她拉起垂落在地上的被单,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开口。
“再见。”
“再见,不送你了。”
直到他离去良久,空气中,属于“张行恩”的味道慢慢淡去,她才乍然想起自两人相识以来,这是他们第一次在非公务的场合,私下独处。她拉起被单,将脸容埋进他碰触过的部分。心中,有一种很酸楚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