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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在院中竹亭中坐下,四妾公亲自烧火沏茶,坞堡中数名村妇主动赶来帮忙,一会功夫收拾出一席饭菜,大多是太湖水产与山间珍味,没有肉类和酒水。
“老夫姓孔,号四妾公,世居吴县庶族人家,是天师道吴县‘祭酒’。”四妾公自我介绍,言辞间对天师道祭酒的身份颇为自豪。
高恩华心中愕然,四妾公竟也是天师道中人,从建康城中到晋安郡,一路都有天师道的影子在晃动,可见天师道在晋境的势力如日中天,师君被称为民间的皇帝实不为过。
“老先生。”司马雪询问:“小道一路南去,途中遇到两名天师道祭酒,一名祭酒凶巴巴的帮助豪绅欺负百姓,一名祭酒笑眯眯的助人为乐?”说到这儿,忽地想起青阳夫人其实也不怀好意,只不过和四妾公刚见面,不想说的太多,便刹住了口。
“天师道人数众多,鱼龙混杂,教中除了四大长老和几个州的治头大祭酒略有名气外,其余各郡县祭酒人数上千,相互间从未见面,有一小部分直接就是当地豪绅担任,如会稽郡王凝之也是一名祭酒。”
“老先生说的小道好奇起来。”司马雪笑说:“和我说说天师道的故事吧,好不好?”
“天师道没啥秘密,同为道门中人,说说也无妨。”四妾公在灯下略一出神,伴着窗外蝉鸣声,给高恩华师徒讲述了天下第一大教的百年由来。
“天师道,也叫五斗米教,由汉人张道陵在汉明帝末年创教于龙虎山,自称张天师,所以也称天师道。
天师道传承数百年,在魏晋年间传至江南三吴郡县,不论豪门士族或寒门庶族中信徒众多,如琅琊王氏、高平郗氏、吴郡杜氏、会稽孔氏、义兴周氏、丹阳陶氏,吴兴沈氏等皆有信奉教徒。
时间一长,受世风与修习者影响,教中逐渐分为甘、苦两派修士。
甘派修士以钱塘江杜子恭为代表,主张淡泊随性,不忌杀生,饮酒食肉,信奉异法。
苦派修士以吴人卢悚为代表,以道家《上清经》与《灵宝经》为主吸取儒、佛两家的精要。
主张师不受钱,鬼不饮食,戒绝甘、肥、辛、薰、酒色等,以苦修为法,上解亿万道众无数劫,下除宗亲门徒诸般罪,拯救忧苦,济世渡危,其功至重,不可称量。”
“老先生把甘派修士一言带过,将苦派修士说得这般清楚,这桌上的饭菜中没肉无酒,一定身为苦派修士了。”
司马雪一边插嘴猜测道,四妾公见司马雪容貌清秀,明眸空灵,一派顽皮憨态,一笑夸道:“小道姑聪慧伶俐,目光锐厉,出言精准,老夫便是天师道苦派修士,归教中传功长老管辖。”
“老先生快告诉我,天师道的过度仪是怎么一回事儿?”司马雪摇头晃脑,开心之余,忽然想起青阳夫人的丈夫胡均曾说过天师道的一件事儿,便问道。
“这个嘛、、”四妾公面色尴尬,说:“这等浮华浅薄的道门异法,便是甘派用来吸纳教众的手段,此时不提也罢。”
司马雪见四妾公对这个话题讳莫如深,心中更加好奇,立刻有了主意,四妾公老头不说,道长大叔也是道士,一会去向道长大叔问个明白。
“两日后,吴郡有各县祭酒斗宝大会,高道长有兴趣前行否?”四妾公怕司马雪再追问过度仪,立刻换了话题。
高恩华道:“祭酒聚会干什么?”
“昔年天师道甘派与苦派争斗教中师君之位时,没有比武争位,而是在聚会之上由两派展示珍宝,才艺吸纳教众支持,现在师君大位已定,大会用于互通信息和互换物品罢了。”四妾公解释道。
高恩华心中一动,想看看斗宝大会中是否有化神丹所需的名贵药材,便应道:“如果外人能随便观看,贫道倒想去见识见识。”
四妾公笑道:“看得,看得,斗宝大会就如集市一般,各县祭酒都去,人又多又热闹。”
建康城内,平城皇宫内,孝武帝与琅琊王司马道子父子对坐而谈。
“宫中精通占卜之术的修士禀报,公主的星相近日一直在吴郡方向闪烁”孝武帝无精打采,连连打着哈欠。
“公主这是不耐晋安郡酷闷天气,自已跑回吴郡太湖避暑来了,咱司马家的孩子一个比一个聪明,要不要命吴郡内史陈吉派出兵士到处挨户搜查。”琅琊王司马道子一边出谋画策,一边笑眯眯的看着儿子司马元显。
“不好,不好,且莫派兵搜索,一则声势浩大,怕惊到公主,二则孩子性情太倔,怕闹出什么事来。”孝武帝打了个哈欠,摇头道:“何况此事牵扯司马皇族与谢氏一族的颜面,知道此事者越少越好。”
“皇伯父容禀。”司马元显眼珠一转,站起来施了一个长揖礼,说:“小侄有一计,不知可行否?”
“说,快说。”孝武帝笑道,一边又打了一个哈欠。
“吴郡不大,皇姐长相显眼,必不难发现。”司马元显见孝武帝支持自己,便说道:“派人暗中找出皇姐下落,不必用强,可用计将皇姐诱回宫中。”
“用计,竟然还有妙计,快快说出妙计。”孝武帝来了精神,停止了打哈欠。
“皇姐在宫中时,与皇太妃感情深厚,只要皇太妃手似玉旨,称病重甚是想思公主,以皇姐的性情,见玉旨必自动返还宫中。”司马元显说的头头是道。
“此计甚好,知其者少,又不必用强,元显果然是司马氏晚辈中的翘楚之才,你亲自跑一次吴郡,去找吴郡内史陈吉暗中把事办好。”孝武帝大喜,说:“只要把公主带回宫中,一定有赏!”
“诺。”司马元显站立领命。
吴郡、江南三吴旧地之一,西邻建康,北接京口。
百余年间,虽然北部燕国、西部后秦国屡次派兵骚扰晋境,但吴郡倚仗长江之险,及京口“北府军”拱卫,一直兵锋不至,郡内百姓独享太平岁月。
吴郡城内江南当地士族和北地侨民士族云集,人口众多,街道的青石板路上,人来人往,脚下木屐彼此交错踏落,”哒……哒”不绝于耳。
江南入夏后天气多雨,常常骤然随心所欲而来,瞬间乘兴而去。
郡内积水洼塘极多,小雨过后,塘中荷尖娇艳欲滴,蝉嘶蛙鸣四起,一只蜻蜓横立荷尖,振翅欲飞又停。
高恩华与司马雪跟随在四妾公的身后,三人徐徐而行。
远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个童稚之音争吵声,一个孩童嚷道:“我阿要拨倷记耳光搭搭。”
“我阿要拨倷记耳光搭搭!”另一个孩童也不甘示弱,声音比第一个更高。
司马雪大感好奇,两名孩童明明也是江南口音,但自已竟然不明所云,返身问四妾公道:“老先生,他们吵的什么意思?”
“如果按建康官语意思就是;”四妾公呵呵一乐,解释道:“我赏你一个耳光尝尝,好吗?”
“救命丹药,辟邪符纸、胭脂花粉、样样齐全。”
司马雪嘻嘻一笑,正欲出声模仿,从远处人群中,忽然传来一个异常洪亮的喊声,嗓声洋洋自得,一嗓子喊出来,立刻震的众人耳朵“嗡、嗡、”的,一听便知是阳大牛,立刻挤进去大叫:“贪吃鬼,你怎么会在这里?”
高恩华凝目一看,只见阳大牛站在人群中,两只豹眼,一只眼略大,一只眼稍小,正在应声看了过来。
“总算找到你俩了,找得俺好苦。”阳大牛大声叫嚷。
高恩华心感诧异,一询问,才知道,自已在建康城济世堂中离开后,第二天恰好阳大牛赶到,二话不说,一直在江南三吴之地一一寻访,以图助高恩华一臂之力。
阳大牛如此豪爽仗义,令高恩华心生感动,当下对四妾公施礼道:“贫道偶逢旧友,便不随老先生去观看祭酒斗宝大会,有些过意不去。”
“好说,好说。”四妾公微笑还礼,说:“老夫吴县乡下小院,随时为仙道师徒敞开。”说完施施然而去。
“哈哈,原来公主长得这般样儿。”阳大牛上下打量着司马雪半天,忽然来了一句莫明其妙的话,接着又来了一句:“俺这是平生第一次见到活公主。”
“你这臭嘴,我阿要拨倷记耳光搭搭?”司马雪模仿方才小童口气,嗔道:“难不成你以前常见鬼公主了?”
“我阿要拨倷记耳光搭搭?”阳大牛听司马雪一嘴江南软语,好听是好听,可一句话只听明白一半字,挠着脖子直问:“说的啥?说的啥?再说一次咱听听?”
“我阿要拨倷记耳光搭搭?”见阳大牛一脸懵然,司马雪得意的笑了起来。
“阳道友。”见司马雪戏弄阳大牛,高恩华连忙在一边问:“你远道前来吴郡,今日由贫道做东,想吃什么尽管道来?”
阳大牛口水登时流了下来,叫嚷:“必须去醉江楼,吴郡城中也有醉江楼分号,俺进城便看到了,去吃肘子骨,还有清蒸肥鹅,还有......”
醉江楼中,一处房间内,阳大牛大嘴翻卷,大吃特吃。
“阳道友。”高恩化询问:“如何见面就能识破公主身份?”
“这个简单。”阳大牛一扬脖子,将一口肘子肉硬生生吞进肚中,司马雪第一次见到如此豪放吃相,直接看傻了眼,只听阳大牛又说:“如今江南三吴各个郡城中,处处张贴公主的悬赏画像,赏金丰厚,画像虽无十分像,但也有七八分神似,俺以前又多次见到公主,因此一猜便知。”
高恩华忽生忧虑,司马雪长相惊艳脱俗,从进了吴郡城,一路上那人多热闹,就向那钻,引来众多路人不停张望,若有人和悬赏画像对上号,暗自向官府报告,领取赏金、、刚想到此处,“蹬、蹬、”一阵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