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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神记》中记载, “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 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
且鲛人油脂一小滴可以燃烧数日,是制作长明灯最好材料, 客栈外挑在灯杆上的那盏灯笼用的便是鲛人鱼油。
受到西方外来文化的影像,见到上身为人、下(身)为鱼的生物,人们第一印象想到的就是美人鱼,然后联想到的是小美人的童话故事,期待与那种美丽善良的生物来一场唯美的爱情。
不得不说,这都是想多了,无论是西方的, 还是东方的, 美人鱼亦或是鲛人,都非善类,武力值高出人类太多太多。还想着来一场唯美的爱情呢,先看看自己脑壳有没有他们的三叉戟硬吧。
在今日之前, 秦深也从未见过鲛人, 今天一下子见到这么多,不知道是该说幸运还是该说不幸。
客栈外临水平台前,一群约莫十七八人组成的队伍站立在水中,为首一人上身赤(裸),腰间围着灰色布块,下身为深蓝色鱼尾,这人脖子上挂着一圈尖利的牙齿。
秦深是看过动物世界的人, 那牙齿一看就知道是大白鲨的,戴在脖子上就如游牧民族带着狼牙一样,是彰显自己武力的。
短发、国字脸,方正的下巴上有粗硬的胡渣,男人看起来40岁上下的年纪,裸(露)的上半身上块大饱满的坚硬肌肉充满了力量,看上身的长度,可以推测男人变化成人最起码有两米高,是个十足的壮汉。
最最关键的是,男人手上拿着三叉戟,戟尖在阳光下发出幽冷的寒光,只要愿意,这把三叉戟开个人脑就跟砍瓜切菜一般容易。
十七八人的退伍中,男人多是按照为首之人这般打扮,粗放、狂野,充满了原始的力量美。
仅有的五名女性婀娜的身体包裹在鲛纱做的裙子内,海藻一般的长发披散肩头,发间有贝壳、珊瑚做的装饰品。
他们一行人怒气匆匆,手持武器,来者不善,像是来砸场子、干架,将三界联通的客栈一锅端的。
“爸爸,妈妈。”蓝月儿站了起来,有些小埋怨地嘟着嘴巴。
林晓宁紧跟着站了起来,坚定地站在蓝月儿的身边,紧张、害怕,到了要面对的时刻反而消失殆尽,更多的是爸爸妈妈从小教导的,男人要有担当、勇于面对。
秦深这边移门还未推开,察觉出不对的客栈员工已经从大堂那儿绕到了临水平台上。
客栈众多员工,法力最高者六娘,所以干架这种事儿也是以六娘为首。美女大变蜘蛛,不,是半只蛛,变形也就是眨眼睛的功夫,临水平台上多出了六名上身为人、下(身)为蛛腹的蜘蛛美人,八条镰刀腿戳着地面。
蓄势待发,顷刻间就可以取人首级。
客栈这儿除了蜘蛛,还有三四米高的黑熊精,郭跃也变身了。
黄三尾就算了,他的原型看起来一点儿攻击力都没有,和王乐彬一人拿着一把锄头,从旁策应。
“哪里来的歹人,竟然敢在望乡客栈外面撒野,活得不耐烦了。”六娘娇斥,手上的黑红火焰翻腾,一把闪着绿莹莹光芒的菜刀在掌心出现。“别以为鲛人凶悍,在海里面称王称霸,在望乡客栈闹事儿,就是活腻歪了。”
蓝剑鹰一双如鹰隼一般的眼睛越过六娘等人直直地落到移门上,他朗声说道:“我等无意冒犯望乡客栈,不想与客栈主人为敌,只想要回我的女儿。拐走我女儿的歹毒地上人就藏身在客栈内,还请客栈主人送他出来,交给我们处置,体谅一下身为人父焦急的心。要是客栈主人一心包庇那人,我们也就……”
“咋滴,你想不客气啊。”六娘打断蓝剑鹰的威吓之语,“上一个敢威胁望乡客栈的人正龟缩在妖界里面不敢动弹,你想成为第二个?”
“你这是什么话,我们只想找回小月牙儿,将拐骗她的人大卸八块,不和你们望乡客栈为敌。要是你们一心袒护那家伙,就休怪我们不客气!”鲛人内有人叫嚣,“望乡客栈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把着三界互通的入口,我们又不去其他地方,望乡客栈再厉害有什么屁用。”
“哼!”这话员工们不爱听了,纷纷怒目以对。
一时间剑拔弩张。
秦深淡淡地扫了一眼林晓宁,“你跟我说的是实话,没有半分隐瞒?”
“天地良心,绝对没有。”林晓宁发誓,“哥,你可是我亲哥,怎么可以质疑我,我说的没有一句假话,无半点儿虚言。”
“好。”秦深收回视线,推开移门的时候吓唬他说:“有假话,就喂鱼了哦。”
林晓宁狠狠地打了个颤,哭丧着脸问蓝月儿,“你爸遵纪守法,不爱开人脑壳吧。”
蓝月儿安慰林晓宁,“你瞎想什么呢,我爸爸也就是现在生气,等接受了你,肯定对你很好的。”
林晓宁超级想哭,但身为个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再多的泪水和害怕都要往肚子里面吞,在女朋友面前怎么着也要装作胆子很大的摸样。再说了,他真的没有做什么啊!
不就是和蓝月儿谈恋爱,把她从家里面偷出来私奔……好吧,后者就已经非常严重了。
秦深推开门走了出去,走到剑拔弩张的两拨人中间。鲛人不敢真的对客栈发起进攻,六娘等人深知鲛人的厉害也不敢贸然行动,场面胶着,互练瞪眼神功,看谁的眼神更吓人。
秦深先是对六娘等人说:“都变回去,各回各位,继续工作,这边的事情交给我。”
“老板……”六娘不赞成地喊了一声。
秦深云淡风轻一笑,觉得自己此时此刻特别有高人气场,“无妨,都是一些家事,说开了就好,你们回去吧。”
“那好吧。”
员工都变了回来,陆续回到了工作岗位。
劝回了自家员工,秦深再看鲛人,“我是望乡客栈的老板秦深,也是林晓宁的大哥,对了,林晓宁就是和令千金谈恋爱的那位。我管教弟弟无方,让他做下错事,还请族长莫怪。有什么事情进屋后细说行吗?坐下来,让两个年轻都说说自己怎么想的,要是我弟弟做错事情,我我绝对不会袒护。但两个孩子真心相爱,想要在一起,也请族长给他们一个机会。”
蓝剑鹰身后有人凑到他身边嘀咕,“族长,地上人多狡猾,到了地上就是他们的地盘,骗我们上去好一网打尽!”
秦深瞥了这位鲛人一眼,被迫害妄想症还是小说看多了,要一网打尽的话,还用的着到客栈里面来,刚才就让六娘动手了。
蓝剑鹰抬手挥退了那人,看着秦深,两人对视,秦深不退不让。
下巴紧绷的蓝剑鹰突然笑了起来,线条的硬朗的脸上多了那么一点点柔和,看着不是那么吓人了。“望乡客栈的主人果然不同,我反对我女儿和人类在一起,无论是在岸上,还是在水里,都是这句话。”
“爸爸!”蓝月儿和林晓宁也出来了,蓝月儿鱼尾在地上行走不方便,是林晓宁抱着她出来的。听到爸爸僵硬、没有任何一点儿回转的话,蓝月儿不满地喊着。
蓝剑鹰怒意满满的瞪着女儿,“送你们上大学不是和人类谈恋爱的,是让你们学习知识文化好更好的改善家园,做到‘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更好地对付地上人的。”
“爸爸,这些我一直做的很好。但是地上人也不是全然都是坏人,小宁就很好,他知道了我鲛人的身份,比我还要担心我的身份暴露,他和欺骗姑姑的男人不一样。”
林晓宁面对未来老丈人的怒火,硬着头皮靠近水边,他说:“叔叔,我爱月牙儿,我不是始乱终弃的人。”
“人心最不可测,也最善变,现在说的好听,以后未必。”蓝剑鹰身边的女性鲛人平静地说道:“我是月儿的妈妈,我也反对女儿和地上人在一起。月儿你下来,我们回家。”
回答她的是蓝月儿更加用力地抱住林晓宁的脖子,扭头、背过身不理父母。
“你这个孩子,你怎么不听劝。”蓝月儿妈妈皱着眉说。
刚才还有太阳,现在西边厚厚的云层飘了过来挡住了阳光,天阴了,凉风起,水汽加重,怕是要下雨了。
秦深再次提议,“不妨进客栈细说,我弟弟就在这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在打杀之前你们也要听听他们究竟是怎么想的,给孩子们一个机会,一言堂的家长现在不流行了。”
“那就听老板的。”
不顾族人的反对,蓝剑鹰跳上了岸,鱼尾本就较人腿长的多,跳上平台的蓝剑鹰看起来足有三米高,如大山一般立于众人面前,压迫性十足。
秦深不躲不避,脸上始终挂着淡然笑意,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望乡客栈欢迎来自于四海八荒、上下三界的所有客人,请。”
蓝剑鹰看秦深的眼神赞赏有加,“老板客气了。”
蓝剑鹰胸口有淡淡幽光一闪,就见他身上水汽蒸腾,鱼尾变小、尾鳍分开,两条腿的形状隐隐出现……变化也就是转瞬间的事儿,不久后蓝剑鹰就变成了两米高的大汉,双腿如同他的上半身一样强健有力,随着走动发力,腿上肌肉拉扯出完美的线条,只要他愿意,抬腿踢踹眨眼间就可以将本来挺壮实、但在鲛人面前弱鸡一样的林晓宁踹飞成天上的星星。
就鲛人族长这身材去参加健美比赛,绝对ko全场,毫无压力。
族长都上岸了,其他人便不多废话,纷纷上岸变身,一时间蒸腾的水汽在岸边形成了水雾,各个从水雾里走出来的人都是俊男美女,不得不说,鲛人长的真挺好看。
蓝剑鹰一步一步靠近林晓宁,林晓宁看着他手上比人高的三叉戟,很想掉头就逃,但理智和情感都告诉他,现在逃,怀里面的爱人就永远不可能拥有了。
尽管脸色很难看,林晓宁还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用力,“叔叔好。”
蓝剑鹰嘴角勾起了一个讽刺的弧度,“都抖得快尿裤子了,别把我的宝贝女儿给摔了。”伸手轻抚蓝月儿黑亮的及腰长发,“丫头,别生爸爸的气,爸爸也是为了你好。来爸爸怀里面,难道有了喜欢的小伙子,就不要爸爸了吗?”
蓝月儿扭头,委屈又难过,“爸爸,我只是想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爸爸知道,可是爸爸更希望你不是盲目冲动的,爸爸希望你能够找到一个爱你一生一世的人。”蓝剑鹰健壮有力的胳臂朝着女儿伸了出来,“爸爸的小月牙儿,鲛人寿长五百,抱着你的小子能够陪伴你五百年吗?”
蓝月儿嘴唇颤抖了起来,看着林晓宁的侧脸眼睛中蓄起了泪水。泪水无声地顺着白皙红润的侧脸滚落,在娇美的下巴上凝结成圆润的泪珠,坠落到地上,凝结成一颗珍珠。
这颗珍珠滚动,一直滚到秦深的脚边,秦深弯腰捡了起来。放置于掌心,长叹了一声,“唉。”
最可怕的敌人,是时间啊。
林晓宁茫然了,手上一空,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空了,维持着动作未变,他不知道自己一个普通人类的寿命,能不能坚持活到一百岁,他的后半生又能够陪伴蓝月儿多少时间呢?
蓝月儿趴在爸爸厚实温暖的胸膛上,肩膀抖动,小声抽泣。
秦深握住那颗鲛珠,说:“随我进来吧,到客栈喝些茶水。”
领着一众人进入室内,来到客栈大堂,秦深对六娘说:“端些茶水点心来。几位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吗,甜咸之类的。”最后一句是问众鲛人的。
“茶叶不要,白水即可。其他无所谓。”蓝月儿的妈妈说。
秦深点头,示意六娘按照这个去做。茶水还没有上来的功夫他走到一侧过道给妈妈打了个电话,让他们尽快回来,之后将丢丢喊了过来,“丢丢,和大白到屋里面去玩,爸爸在这边有事情呢。”
“是因为小叔叔的事情吗?”丢丢问。
秦深摸着丢丢的脑袋,头发柔软,这也是个心软的孩子呢,“是啊,你小叔叔喜欢上了一个人。”
“那个人不喜欢小叔叔?”
“不是呢。”秦深无意于让孩子提前了解到现实的残忍,孩子应该是在充满爱的环境中健康快乐的成长,他有能力也能够做到的时候就将风雨挡在孩子的身前吧,“那个人也很喜欢你小叔叔,只是有些事情需要解决。小孩子别问那么多,知道了你也不能够理解,去里面玩,吃晚饭的时候爸爸喊你。”
“反正你们大人总是这么说。”丢丢无奈地摊手,“我能理解的啦,不想让我知道而已。那我可以和大白一起看动画片吗,看光头强。”
为了孩子的视力,也是让孩子树立好良好的作息,秦深规定孩子每天看电视的时间,今天的份额已经用完了,丢丢现在要求的是额外的时间。
“不准连着看超过半个小时。”有些规矩,从小就要立起来。
“知道了爸爸,我要保护好视力,不戴眼镜。”丢丢保证地点点头,走的时候关切地问:“爸爸,你舒服点了吗,要不要再喝水?”
“……真不用。”秦深短时间除非口渴,都不想往肚子里喝水了。推着丢丢的小肩膀让他往里面走,“去吧去吧,爸爸爱你,爸爸好了,允许你去看动画片。小乖宝,小讨厌,快去快去。”
“嗯嗯。”
看着丢丢走了进去,秦深转身准备去大堂,却见章俟海靠在墙上垂首沉思。
秦深走了过去拍他的肩膀,“肿么了大宝贝?”
章俟海抓住秦深的手,眼神忧郁,“时间真的是最大的敌人,我们从第一次相遇到再见面,错过了七八年。七年的时间,让丢丢从小婴儿长成了大娃娃。”
秦深任由他握着手,转身贴着他的肩膀靠在墙上,“我也错过了很多,但是人要乐观一些啊章先生,以前的无法弥补,那就珍惜现在、参与未来,不错过以后的一点一滴。”
无论遇到什么事儿,秦深总能够尽快调试好自己,乐观地去面对,他像是个小太阳,开朗的心态影响着身边所有的人。
他用肩膀推了一下身边动不动就陷入忧郁的男人,“刚才和鲛人族长说话的时候,我表现的怎么样,模仿你坦然自若、云淡风轻的样子,是不是很像一回事儿,像不像你。”
章俟海黑瞳中的忧虑隐去,他笑着看秦深,“不像。”
秦深失落地垮了肩膀,“这么惨啊,表现的不好吗?还是镇不了场子啊。”
“不是的。”章俟海被秦深的表现逗乐了,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我的秦深,你就是你,谁都不像。你表现的很好,望乡客栈的老板非常牛掰。”
“那就好。”得到了认可,秦深挺直了胸膛,不再靠着墙壁,斗志昂扬,“走,去和鲛人会会。”
“秦深。”
秦深疑惑地回头,“干嘛?走啊。”
“我在别的地方见过鲛人。”章俟海说。
“哈?”
“确切的说是一个标本的,泡在特殊的液体里面,是一个人的私藏。”章俟海往前走了一步,靠着秦深的耳朵悄声地说:“和你弟弟的女朋友有几分相似。”
秦深的眉头拧了起来,“这件事情先别说,我们先出去。”
“嗯。”
他们刚才是在通往卫生间的过道那儿,现在走进大堂,秦深一眼看到窗外的天彻底变了,风吹得更大更急更紧,怕是一场大雨要来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秋天的雨连绵,冬天要来了。
秦深拿了车钥匙抛掷给章俟海,“这个天,你去接一下我爸妈,免得他们赶回客栈的时候被雨下在半路上。”
章俟海接住了钥匙点点头,还没等他走出客栈,秦静夫妻便骑着电动车到了。
外面已经飘起了小雨,秦静顶着风雨冲了进来,一进来就看到满屋子的人,还看到了站在屋子中央茫然无措、失魂落魄的小儿子,连忙去找大儿子,以口型问:“怎么回事?”
秦深伸出手两只手比了个爱心,然后两只手分开,这个爱心被拆散。无声地说:“鲛人。”
秦静眉头皱起,视线在场中逡巡了一圈,很快圈定出这群鲛人的头领,看着那人说:“你好,我是林晓宁的妈妈,秦静。”
“你好。”蓝剑鹰点点头,抱着女儿声音平平的应了一声。
双方父母第一次见面,并不热络。
秦静是在客栈里面长大的,以前的客栈比现在热闹的多,她见到的事和人比初出茅庐的秦深也多的多。鲛人性子独,生活在深海里,来客栈的不多,但并不是没有见过。他们无论男女老少,外表看起来哪怕是柔弱无助的,骨子里却都是一样的凶悍残忍,恶劣的生活环境造就了他们坚实强壮的肉身和冷酷无情的性格。
鲛珠可治百毒、鲛纱水火不侵、鲛人尸油可燃千年……可以说,鲛人一身宝,也成为了人类争相掠夺的对象。
千百年前鲛人与地上人还有着联系,随着地上人的贪得无厌、残忍掠夺,鲛人深居海底,很少出没。个体的强悍不是真的强悍,人类经过千百年的历练早就掌握了各种作战的技术和武器,鲛人是打不过的。
因为此,鲛人非常憎恨人类。
秦静拉住魂不守舍地小儿子走到空桌边坐下,丈夫也从外面进来了,坐到了她的旁边,作为一家人,秦深和章俟海也落座。
风雨声中,客栈内落针可闻。
良久,秦静用力拍了桌面,唤来所有人的注意,说:“我也不同意儿子和你女儿在一起,不说生活习惯、日常喜好等等,这些都可以慢慢磨合,无足轻重,最主要的是外貌,我儿子总不能和个老太太过一辈子。不出意外,我儿子寿长几百,终生容貌变化不大,到死了也是这张丧气的脸。你女儿却不同,会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变老,时间长了,审美疲劳,不会幸福。”
秦深:“……”风太大,他听到了什么?!!!
林晓宁:“……”啥,一下子不是人了?!
一脸冷漠的蓝剑鹰、泪眼朦胧的蓝月儿:“……”
在场所有人的:“……”全脸蒙逼。
形势倒转,主动权仿佛来到了秦静这边,让鲛人那儿一下子摸不着边际。
还是长辈经得住事儿,蓝剑鹰在短暂的错愕时候恢复了淡定,他问秦静,“不是人?”
“我不是。”秦静给大儿子使了个颜色,大儿子还处于懵逼中,使唤不动了,于是自己站了起来走到吧台那边拿起了长刀。
六娘就站在吧台后头,看到秦静拿着刀,纤纤嫩手撑着下巴,兴味地说:“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说呢。”
“说肯定要说的,只是没有想到会是现在。”秦静左手拿刀,右手手指划过刀刃,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大砍刀轻易就在她的手指上划出了一条细细长长的口子,鲜血渗了出来。
一米长的大砍刀,刀身黝黑冰寒、刀刃银亮发光,整把刀身上遍布长羽纹刻。羽毛的纹刻栩栩如生,远看就就像是大砍刀覆盖了一层真羽,坚硬的刀身竟然拥有了羽毛轻盈的质感,仿佛下一刻长刀就会腾出翅膀,展翅飞起。
大砍刀得到了秦静的一滴血液,羽毛纹刻逐渐呈现递进式的开始发光,竖在空中的刀身两侧似出现了翅膀浮影。双翅本来是内收的状态,随着整把刀上的羽毛纹刻全被点亮,浮影也彻底地神展开。
展开了的双翅浮影构成了一个图案,像是一条腾飞的鱼,就是白天时,秦深在三界交汇处天上看到的嬉戏的鱼。
浮影的效果出现的时间很短暂,前前后后也就是三十秒左右,带给大家的震撼却是大大的。浮影消失之后,所以人还未从那一刻的美丽与震撼中恢复了过来。
秦深缓缓吟诵,“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她撩起额前垂下的一缕发丝抿到耳后,笑着说:“我有鲲鹏血脉,不是人。鲲鹏一族出生,自带一块寒铁,会炼制成自己的法器,我的刀便是我的证明。”
“duang!”受刺激太多,林晓宁摔倒在地。年轻人,身子就是好,摔倒的时候脑袋磕了一下桌边,很疼,就算是这样也没有晕,但是脑袋上鼓起来一个大包。
秦深也很晕,难道他一下子也不是人了?
秦静看向两个儿子所在的方向,解释地说:“这件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所以我一直都没有说。”
“妈……”这个事儿真不小,秦深露出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脸,问:“我们全家不是人?”
秦静看着秦深,眼中流露出抱歉,“对不起大儿,这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我是你爷爷和奶奶捡来的鲲鹏一族的弃婴,我和你亲爸爸没有血缘关系。”
秦深的身子晃了晃,他好晕,好想“duang”一下。章俟海在身后扶住了他,依靠着章俟海,秦深才不觉得那么晃悠了。
抚养自己的妈妈,十几年如一日地相处着,秦深从未如今天这般认真地看过她,这才发现了许许多多不同寻常却被自己忽视掉的东西。
比如,妈妈不老的容颜。
参加小姑继子的婚礼时,小姑曾经惊叹过妈妈的皮肤和二十来岁的姑娘家没啥两样,何止是皮肤,她的容貌仿佛停留在二三十岁从未变过。只是平时穿着往五六十的样子靠拢,也不精心打理自己,语气神态也是这个年龄段的样子,所以并不违和。
“爸。”秦深失声地喊了一声,“你知不知道?”
“知道。”林高峰看着妻子,脸上始终带笑,“我一直都知道。”
林高峰的容貌不年轻了,这就是岁月的残忍,妻子还风华正茂,丈夫却白发皱纹,他们两个在一起时也考虑过种种,分分合合,终究是抵不过爱情的力量,组合成了家庭,相濡以沫几十载。
秦深看着爸爸两鬓的白发、眼角的细纹,心中泛起了苦涩,“那、那以后……”
“你妈妈是我的执念,我还会留在这里。”作为望乡客栈的女婿,林高峰知道的要比普通人多的多,“哈哈,等我死了,就在客栈当个小工,大儿你可别嫌弃我。”
秦深忍不住按住酸涩的眼角,“怎么会,哪里有儿子嫌弃爸爸的。”
现在可不是秦深一家子培养感情的时候,满大堂有这么多鲛人坐着呢,蓝剑鹰听到了林晓宁的身世眉头未展开,反而收敛地更多,“你说了这么多,哪怕是这样,他们没有了年龄的限制,我依然不同意他们在一起。”
“我也是。”秦静说。
双方家长依然态度坚决。
“为什么?”刚刚得知自己不全是人的林晓宁按着脑袋上的大包站了起来,激动地问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了年龄百年的跨度,他们依然不可以在一起?
秦静眼锋一扫,梗着脖子的林晓宁顿时缩了脑袋,他看看老妈举在手上的大砍刀,好似变得邦邦硬、少了润滑油的脖子“咔咔咔”转动,视线落在了未来老丈人拍在桌面上的三叉戟上,顿时觉得后背凉飕飕。
有被两大、boss夹击的生命危垂之感。
秦深看弟弟太可怜,不忍心拉了一把他到自己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坐下吧,你别说话。”
情绪激动,想为了自己争取,也要看看场合,而不是出来瞎掺和。
也不看看,现在是两大家长之间的较量啊。
林晓宁只是看到了妈妈的不断拒绝,却没有看到妈妈在还没有了解前因后果之下就做出来的决断,妈妈以退为进、以攻为守,在帮助儿子呢。
不然,为什么要挑在这个场合公布自己鲲鹏弃婴的历史,反正都是在拆散儿子,直接说人鲛有别,不就行了,不需要费这么多周章。
秦静刀子嘴豆腐心,比谁都护短、比谁都要维护自己的家人。
自己的儿子,自己可以嫌弃、可以打,却绝对不可以任由其他人指摘。
见儿子不甘不愿却畏惧于家长权威,满心不情愿地坐了下来,秦静收回了视线,看向蓝剑鹰,像是在对蓝剑鹰说话,又像是说给两个孩子听,至于其他人默默当个吃瓜群众就好。“用现在的话说,鲲鹏一族的基因强大,和其他种族结合生下来的孩子,出现畸形儿的可能性非常大。我是鲲鹏与人类的孩子,虽然继承了鲲鹏一族的长寿和力量,但一辈子无法化形,被族人淘汰,我这情况已经是最好的。”
鲲鹏是洪荒时代就存在于世的古老种族,是妖中的大能,纯血的寿命悠长,时间对于他们来说根本不算是什么。如此古老的生物,基因强悍程度可见一斑,与其他种族结合很难孕育子嗣,可以称之为种族隔离。
有了孩子,双方基因在融合的过程中也会产生很多不可调和的矛盾,再此就不一一细说,总之就是生下的孩子畸形儿的可能性很大。
在鲲鹏一族中看来,出生后保持了人类的形态、无法化形的秦静就是个畸形的,哪怕她非常健康,于他们而言依然是劣质的产品,应该被自然淘汰。
所以秦静尚在襁褓中就被抛弃在虚度原靠近客栈的地方,被秦深的亲爷爷奶奶抱了回家,抚养长大。冰天雪地中,她身上只是裹着一条单被,还有一把大砍刀,她的亲生父母抛弃她时还不忘将出生时自带的寒铁炼成兵器。
秦静被秦家人抚养长大,她又抚养了秦深,因果循环、不外如是。
“我能够生下小宁,他还是个健康的,已经是上天垂怜。但不是每一次都这么幸运,不能够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上。孩子……”秦静看着林晓宁和蓝月儿,“我反对你们,是希望你们以后不会痛苦。你们的人生还很长,需要面对的事情还很多,不需要急于一时、定下一切,可以慢慢来不是吗?”
蓝剑鹰掀起眼皮看了秦静一眼,这是缓兵之计,她实际的意图是不赞成却也不坚决反对两个孩子在一起,想让他们两个继续谈恋爱,看是否能够经受得起时间的考验。
成了,皆大欢喜;不成,也没有遗憾。
蓝剑鹰抱着女儿,大手在女儿的背上轻轻地拍着,心中思绪百转,面上却无任何表现,他说:“我妹妹在五十年前恋上了人类男子,不顾家人反对,离开族群跟着那人去了岸上。我最后一次见她,她过的并不好,说会了断一切,随我离开。我在原处等了三天,不见她的踪影,于是上岸寻找,只在那座海边别墅找到她的尾鳍,自此之后了无音信。”
秦深和章俟海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都想起了他们在过道时说的,章俟海见过那个标本,应当就是蓝剑鹰的妹妹、蓝月儿的亲姑姑了。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这不是发生在几百几千年前的仿佛传说故事中的人鱼恋,而是近在眼前的真实事件。蓝剑鹰送族人上岸学习地上人的知识,每一个都会仔细叮嘱,不仅仅是自己的女儿。
但凡有族人与人类产生感情,他都会是那个棒打鸳鸯的人。
蓝剑鹰的意思很明确,他连缓兵之计也不接受。林晓宁不是纯人类又如何,他依然生活在地上。
此题暂时无解,得不到家人的祝福,林晓宁和蓝月儿的未来还能不能继续?
天色已晚,风雨中客栈外灯杆上的灯笼亮了起来。
灯笼燃烧时,一般人根本就闻不到味道,但鲛人可以,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焦臭让鲛人们坐立难安,蓝剑鹰脸色十分难看,眼神锐利如箭地扎向秦深,“你们用鲛人尸油点灯!”
秦深看了一眼外面,“别误会,客栈爱好和平,不兴杀戮。外面那盏灯用的鲛人鱼油是曾经来过客栈的鲛人付的房租,不是杀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