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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二章欲擒故纵
花府府门外,轿厅内,钱玉衡等各府州县官员都神情紧张,鸦雀无声的瞧着府门,他们乘坐的官轿都不敢停进轿厅,而是将轿厅外狭长的胡同堵得水泄不通。
突然府门内传出一声高亢的喊声:“李总管驾到”守在府门外分列两边的六名仆人闻言齐声跪倒。唬的钱玉衡等官员也慌忙翻身跪倒在地。
李准脸上浮动着淡淡的笑意,迈着四方步,走出府来。
“下官叩见李总管。”钱玉衡等人伏地齐声说道。
李准故作吃惊的笑道:“这是怎么话说的。诸位大人怎么给咱家跪下了,咱家可受用不起,诸位大人快快请起吧。”
钱玉衡跪爬了一步,谄媚的抬头笑道:“李总管待我等如此客气,我等真是受宠若惊。遥想李总管镇守官洲时,您老人家可是没少耳提面命教诲下官,下官今日想起,真是感激涕零。”
钱玉衡的话显出哽咽,抬袖擦了擦眼角:“下官每当想起李总管曾对下官的好,下官就抑制不住心内的感激之情,下官失态了,请李总管见谅。下官这次重回官洲为官,听闻李公公已回返京城高升为景王府内府总管,心里既替李总管高兴,又难过的心如刀绞,因为以后下官再没福气恭听您老人家的教诲了,今日又能再瞧见您老人家神采依旧站在下官面前,下官真是欢喜的不知说什么好了。”钱玉衡又抬袖擦着眼泪。
李准感慨的瞧着仿若哭爹一般的钱玉衡,叹了口气:“你是个有良心的,不枉咱家曾对你的栽培。对了,你这回又重归旧地为官,咱家还没恭喜你呢。”
钱玉衡忙伏地道:“下官心里清楚,下官能重回官洲为官,除了皇上的恩典,就是李总管的抬举提携。”
李准微微一笑:“钱大人客气了。”
跪伏在钱玉衡身后的保定等府的府官脸上都露出佩服之色,心里都兴起强烈的向钱玉衡学习的上进心。
李准微笑着扫视了一眼轿厅内绯青一片跪伏在地的官员们,声音稍提了提,说道:“咱家的主子听闻官洲府州县大小官员以及保定、河间等府一众官员,不远百里乃至数百里之遥,前来求见,对你等的孝心甚是感动,因此王爷打发奴才传口谕。”
钱玉衡等官员急忙正衣冠,伏地齐声道:“臣等恭听景王殿下谕旨。”
李准扬声道:“本王微服到鹿野,并没奉皇上御旨,巡按直隶各府州县,你等官员勿惊。本王出京,一路见闻,对你等守牧一方,勤劳王事,体恤百姓之所为,甚是欣慰。本王来鹿野只是料理药行私务,尔等官员来见,本王心虽感动,然皇上并无旨意让本王干预地方政务,因此对你等求见,本王只能避见。你等可各回职衙,勤勉政务,不负皇上任用你等之恩德。诸位大人,口谕咱家宣完了,你们请回吧。”
钱玉衡抬起头,满脸惶急道:“李总管,我等赶来鹿野求见景王殿下,并无他意,纯粹是想尽一下为臣子的孝心,绝没有也不敢用地方琐碎政务烦劳他老人家。求李公公代为转奏,我等哪怕只是见上一面,瞧上他老人家一眼,就、就心满意足了。”
“是啊,李公公,李总管。我等外任地方官员少者数载,多则十几二十年,都、都没觐见过天颜了。王爷他老人家是皇上的儿子,我等若能见上他老人家一面,就如同见到了皇上。我等这一片孝心,求李总管万望成全啊”保定知府吴亮放声哭泣道。
霎时间,身后的各州县官员也都哭求道:“李总管您老人家就成全我等这一片渴盼求见王爷的孝心吧。”
李准皱着眉头,故作沉吟了片刻,叹了口气:“难为你们这一片孝心了,也罢,咱家今儿就大胆替主子做回主。”
钱玉衡等官员惊喜万分,急忙连连叩头:“多谢李总管成全。”
“不过,”李准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沉声道:“咱家心里清楚,你们觐见王爷,万不会空着手的,想必都会有些孝敬。”钱玉衡等官员都嘿嘿笑了起来。
李准笑了一下,脸色随即肃穆起来:“咱家先提前跟你等打声招呼。要表孝心,可以。但一定是真孝心。”
“李总管放心,我等全都是十足的真孝心”
“不错,但有一丝虚假忤逆不孝,万劫不复”一众官员纷纷诅咒发起誓来。
李准满意的点点头:“那就好。不过咱家还是要将丑话说在前头,主子的脾气,咱家可是一清二楚。你们谁要是敢用敲诈暴敛的民脂民膏当做孝心孝敬咱家主子,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让主子知晓了,这大热的天,咱家只好请你们去个好去处消暑纳凉了。诸位想必都知晓在咱大明朝这个时节,何处最凉快吧?”
钱玉衡等官员脸色都是大变,眼中都露出惊怖之色。身后的州县官员都纷纷低垂下头,眼光惊恐的互相闪烁着。
李准微微一笑:“怎么着,难不成你们的孝心还当真都是,”
“不不不,下官天胆也不敢辱殿下的名声于万一,我等的孝心绝没有半丝民脂民膏。”几位知府急忙矢口否认道。
李准微笑点点头,扬了一下眉梢,自言自语道:“其实咱家心里明白,千里来做官,为得吃和穿。真要是清如水明如镜,嘿嘿,这官做不做,也没什么滋味可言了。凡事嘛,都讲个适可而止。”
保定知府吴亮心有感受的点点头,突然醒觉过来,脸色一红,尴尬惊慌的偷瞟了一眼李准,又悄悄扫视了一下左右跪着,双目紧张瞧着李准的各府府官,心虚的轻吁了一口气。
李准淡淡的瞟了一眼吴亮,微笑道:“诸位大人都是为官多年,也都不止在一处为官,只要你们的孝心与当下治下百姓无关,咱家以为倒也能说得过去。”
钱玉衡等官员闻言眼睛都是一亮,都眉开眼笑道:“多谢李总管金玉良言。李总管放心,我等的孝心都与当下治下百姓无关。”身后的大多数州县官员都连声附和,只有六七位各府的县令心虚的低垂下头,眼神互相偷瞟着。
李准笑道:“话说到这个份上,咱家也就无话好说了。诸位大人们,请吧。”李准转身走进了府内。钱玉衡等官员都开始扯着嗓子招呼各自的管家从轿内搬东西。
李准站在过厅,瞧着过厅内摆放的十几口开盖的包铜红木大箱以及记账的两名花记分号账房:“账目要记得仔细些,明白吗?”
“是,小的明白。”李准食指轻轻勾了勾,一名小衣襟短打扮身形彪悍的花府仆人快步过来,躬身道:“小的听候吩咐。”
李准嘴角绽起一抹狞笑,低声道:“一会儿没敢进来交孝敬的官员都认仔细记下来,然后送到官洲锦衣卫所去,给我抄了他们的家,家财一体充公你告诉那帮猴崽子,就说咱家说的,谁要是敢手脚不干净,下一个就是他”
“是,小的明白”
李准一甩双袖,背负着手,迈着四方步穿过过厅、门房,上了围廊,边走边唱着:“庸俗脂粉多如海,好一朵幽兰在空谷开。俺张珙今日把相思害”
花府正厅台阶上,陈烨将紫檀躺椅搬了出来,斜躺在躺椅上,手里端着茶盏,盖碗轻轻敲打着细瓷茶碗,微眯着眼瞧着李准快步急行而来,微笑道:“看李总管满面春风,行走间如风吹柳枝,身段摇曳,想必是财源广进喽?”
李准笑嘻嘻上了台阶,来到陈烨面前:“主子,奴才估摸着怎么也能进项个十几万两吧。”
陈烨松手,?的一声,悦耳的细瓷颤音响起,微撇着嘴,不屑的瞧着喜笑颜开的李准:“十几万两银子就至于美成这样?”
李准一愣,转而苦笑道:“主子,这就不少了,您还真当他们是聚宝盆啊,奴才估摸着,这回孝敬,他们已是大伤元气了。”
陈烨微笑道:“你倒挺心疼啊,暗中收好处了?”李准郁闷的低头不语。
陈烨微抬了一下手里的茶盏,李准惊得吱溜钻进厅内,尖叫道:“奴才对天纺,奴才是清白的。”
陈烨直起身子,揭开盖碗,轻呷了一口茶水,笑道:“既是清白的,你跑什么?滚出来。”李准小心翼翼的迈步出厅门,紧张的瞧着陈烨手里的茶盏。
陈烨将茶盏递给李准,站起身,有些百无聊赖的伸了一下懒腰,摇头道:“本王的行情见落啊,十几万两银子就能让这么多官员瞧见本王的芳容,这笔买卖做的赔啊”
李准扑哧一声,急忙绷著脸,将茶盏挪到身后。
陈烨笑了,斜睨了一眼李准:“笑什么?这官场政治就如同去青楼玩*子,本王就是那数万金难得一见的头牌花魁。他们这帮龌龊肮脏的官儿,想嫖本王,他娘的才拿这么点银子,你说本王是不是赔了?”
李准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主子,奴才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别致的比喻。不过,经主子这么一比喻,奴才琢磨着,主子这回是赔了。主子,既这么着,奴才这就去,轰他们走。”
陈烨摇头,笑道:“不你知道本王明知赔了,为啥还要让他们嫖?”
李准犹疑道:“主子是为了药行在北直隶分号的生意?”
陈烨冷笑道:“本王再借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对本王分号的生意打什么主意。”
李准点点头,笑道:“不错,更何况主子万岁爷已任命主子做了药医部尚书,将大明的药医大权授予了主子,就算主子不是王爷,单凭这第十卿的官衔,他们也得上赶着巴结。不过,奴才想不出,主子为何明知赔了,还要让他们群起那个之。”
“混账东西,敢巧骂本王。”陈烨笑着抬脚,李准嘿嘿笑着急忙后退了几步。
陈烨收住笑容,抬头,透过飞檐,眯着眼冷冷的瞧了一眼已快到中杆的日头,沉声道:“马上就到九月中了,老天爷除了一个半月前下了那么几日暴雨,又是滴雨未下,咱们从京里一路行来,田里的庄稼如何?”
李准摇头,有些忧虑道:“很是不好,一路行来好些州县田里的庄稼都是枯黄,长势也低矮,这老天要是再不下雨,奴才估摸着,今年的收成至少要比往年减产一半不止。”
陈烨点头道:“北直隶如此,河南也闹起了蝗灾,估计山东也是大旱。若是明年还如此,恐怕,”
李准脸色一变,惊慌的说道:“主子,看来还要未雨绸缪,早做安排才是。”
陈烨冷笑道:“你所说的未雨绸缪早作安排,该不会是又要调北直隶各卫所的兵士镇压民变吧?”
李准尴尬的瞧着陈烨,含糊道:“除此之外,奴才、奴才实在是想不出别的法子。”
陈烨嘴角绽起一抹玩味的笑意,瞧着远远走过来的各府州县官员,轻声道:“有句俗话你应该听过,羊毛出在羊身上。”
李准一愣,顺着陈烨的目光望向走过来的官员们,眼中闪动着疑惑,羊毛出在羊身上?主子是在打这些地方官员的主意,可这个主意如何打?让他们再掏出一笔银子救灾?恐怕主子不能如愿吧。李准微摇摇头,脸上露出苦笑。
“臣等叩见景王殿下”钱玉衡等官员在距离正厅台阶还有四五米,就开始正衣冠,紧走了几步,依规制叩拜道。
陈烨笑容可掬,忙虚抬手道:“诸位国之栋梁请起。”
“臣等谢殿下”钱玉衡、吴亮等官员站起身来,眼神溢动着泪光,热切地瞧着陈烨,脸上都露出激动难以抑制之色。
李准瞧着他们**辣恋主情热的目光,脑海中回想起陈烨的*子说,嘴角轻微抽搐了几下,才强忍住没笑喷当场,微垂着头,抬起手使劲揉着鼻子。
陈烨乜了一眼李准,笑道:“本王因私务回鹿野镇,不想不仅惊动了官洲各府州县官员,连邻近的其他府州县的官员都惊动了。看到你们都来进见本王,本王真是不知说什么话好了。”
钱玉衡翻身跪倒,眼泪夺眶而出,哽咽道:“臣是大统二十九年春闱壬午科第九名进士及第,三年后,皇上隆恩,外放臣山东曹县。整整十二年了,臣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天颜,今日见到殿下,臣感慨不已,臣斗胆,殿下的容貌竟与臣大统三十年得蒙恩准叩拜天颜时的皇上如此相似,臣见到殿下就如同见到皇上一般。此情此景,臣激动地五内俱焚,臣幸甚啊”
李准脸色一变,目露凶光瞪着钱玉衡,这混蛋脑子发昏了吗,这种狂悖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出口李准的目光猛地抬起,阴冷闪动杀气的扫视着其他官员。
站在钱玉衡身旁的其他六府知府以及身后的各州县官员脸色都是一变,目露惊惧偷偷瞧向陈烨,突然发觉李准扫视过来的透着杀气的眼神,都惊得急忙垂下双目,心里都在痛骂钱玉衡不会拍马屁就他娘的别拍,你这不是将老子也一同坑害了吗?
陈烨微笑道:“看你官服应该是知府,不知你在哪府为官?”
不待钱玉衡伏地回答,李准已陪笑道:“回主子,这就是官洲知府钱玉衡。”
陈烨一愣,玩味的笑道:“原来是官洲的父母官,钱大人,本王也曾做过你治下之民。”
钱玉衡身子一颤,伏地道:“臣惶恐。殿下的遭遇,臣已看过朝廷邸报,臣肉眼凡胎,没能识晓殿下,臣死罪。”
陈烨微笑道:“这话就说差了,幸亏你钱大人没识晓出本王,不然本王恐怕也不会有如今的家业。钱大人请起。”
“谢殿下。”钱玉衡站起身来抬袖,这回擦的不是眼泪,而是额头上的冷汗。
陈烨微笑道:“不过刚才钱大人有些话,本王只当你是一时激动之言,不会放在心上的。”
钱玉衡一愣,脑子飞快的急转着,刚才的话?突然,钱玉衡脸色大变,惊骇的刚要翻身跪倒。
陈烨微笑着一把拦住:“钱大人不必如此,本王说了,你只是一时激动,绝没别的心思。你放心,就算有谁捅到父皇那里,我也会为你说话的。”
钱宇恒感激涕零的躬身道:“卑职谢王爷救命之恩。”
陈烨摆手笑道:“不至于。若真有谁敢诬陷你钱大人,本王会亲自向父皇讲诉你的一片忠君之心的。”
吴亮等官员吓得急忙齐声道:“臣等绝不做陷害同僚(府台大人)的谄媚奸佞小人。”
陈烨微笑瞧着他们,点点头:“本王也信你们不是这样的人。”
钱玉衡心潮剧烈跌宕,泪流满面哽咽道:“殿下的恩德,臣就是为殿下做十辈子牛马都难报答殿下的大恩。”
陈烨微笑着拍拍钱玉衡的肩头,钱玉衡身子一颤,瞬间感觉两腿发飘,整个人都有一种飘飘欲仙的幸福眩晕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