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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国寺是王室寺庙,每年冬至日王室祭黄天厚土的祈福礼就在奉国寺的大寺殿。从山门进去后,就是蓝色琉璃瓦的大寺殿,为九五开间,象征君王的“九五之尊”。
奉国寺的主持是一直是南明大师,南明大师是德高望重、学问高深的僧人,受北冕国百姓景仰,在前几日坐化了。现在寺庙内的一众事务交给了新的住持南恩大师。奉国寺共有僧众六十余人,成排的群房便建在院子的四周,是僧人生活和诵经之所,也会用来接待朝堂的官员,从外面看,每一间房模样都差不多。
在藏经阁的左后方,有一不起眼的阁楼,称镜云阁,独门独院落成,推门进去,有一照壁,塑有佛祖像、星象、日月。廊沿上都铺有青石龙陛浮雕,使镜云阁显得庄严肃穆。小院内凿有七口井,布列成北斗星座状,称七星井,与天宿厅的七星台相呼应,一天一地、一阴一阳。院内有一棵梨树,树围七尺余,树高一丈,浓荫如幄。
铃儿见到邓汉炎时,他正在镜云阁前巡查,此时再见,仿佛见到了亲人。这个救过她两次,还抓过她两次的人,在此刻却那么亲切,就像认识很多年一样,她眼里竟然泛出了泪花,远远地便唤他。
“邓将军。”铃儿一路小跑地从廊沿追上邓汉炎。
邓汉炎停住了脚步,这个声音他以前好像在哪里听过,想到自己并没有认识的女子,又继续往前走。
“王妃娘娘,你慢点跑。”身后又响起婢女的哀求声,铃儿还是放缓了脚步,免得这两个婢女被责罚。
“果然是你,我终于找到你了。”铃儿难掩脸上的兴奋,来这里已经三天了,她天天都提心吊胆地担忧着她这颗脑袋,再这样下去,她觉得自己没被砍头前就会先死掉,她急需一个熟识的人来打探一下这里的情况。
一个穿着淡蓝色的长裙的女子站在邓汉炎面前,邓汉炎一时没有认出她,但他听到婢女喊她。“王妃娘娘。”邓汉炎愕然地张着嘴巴,这位是谁?她就是辛勖之女吗?他脑袋在快速回忆着,在西效,在永安大街,有个女孩一直喊她小姐,还有在武仙宫前的星宿,奉国寺事关国之稳定,说的就是她吗?邓汉炎还是觉得有些乱,难道,辛勖之女才是她的真实身份?
“王妃娘娘。”邓汉炎身子僵硬地躬了一下,向她行礼。
“上一次你说,我再见到你时,脑袋会落地,是不是真的?”按理说,嫡王子是未来的国君,择妃自然是慎重的事,铃儿想确认一下,她这个王妃是不是替死鬼,对邓汉炎的话,她觉得还是有几分可信的,毕竟,在这里她只认识邓汉炎。
“娘娘记错了,下臣今日是第一次见到娘娘,之前并未见过娘娘,若娘娘没有其他吩咐,下臣先告退了。”邓汉炎一遍遍在心底告诉自己:她是辛勖之女,没料到她竟然会对这句印象深刻。趁现在还能蒙混过关时,他要远离这个新王妃,要追究起来,罪名还不小。
“邓将军,我还没有说完呢。”铃儿一把抓住了邓汉炎的胳膊,看到邓汉炎,她觉得她暂时是安全的,每一次邓汉炎出现都会想起那把刀:这个,你带着防身。
“娘娘请自重。”邓汉炎看着胳膊上的那只手,手指纤细。
邓汉炎脸上的严肃,让铃儿对他的信任变得复杂,她眼睛又闪着猜疑的目光,心中虽觉得他是自己人,一次次地救了她,却又抓回去,这不是自己人,理智告诉她:这个人并不那么可信。
“失礼了。”铃儿战战兢兢地收回了右手。“那个,我就想问一下,嫡王子在哪里?”
“殿下在冬岛。”
“冬岛?殿下御体安康?”堂堂一国的嫡王子,竟然不在京城,铃儿有些绝望地问道。
“娘娘若无其他事,下臣就先告退了。”铃儿问的问题让邓汉炎不知如何作答。
“等,等一下。”
邓汉炎不得不停下脚步,他怕从这个女子口里听到不知轻重的话,眼前的她已不是西郊那个普通女子,而是北冕国的嫡王妃,一言一行都是朝堂之事,他对身旁的侍卫说。“都下去吧。”
“邓将军袖口的莲花,当真是自己绣的吗?”铃儿指着邓汉炎的衣袖,她怯生生地问道。
“回娘娘,是下臣玄妹所绣。”邓汉炎低头看了一下,他不假思索地答道。
“可否见一下?”铃儿的眼里闪过一道光,瞳孔也放大了。
铃儿唐突地问话让邓汉炎吃了一惊,他目光正视着铃儿回答道,他的手微微握成拳头。“玄妹在五年前已过世。”在铃儿的眼里,他看到一丝委屈,那眼神分明是失望的神情。
“邓将军节哀。”铃儿苦涩地咽了一下口水。
邓汉炎松了一口气,脸上紧绷的肌肉也松弛下来。
“下臣告退。”
“去吧去吧。”铃儿抬起手向着邓汉炎招了招手,邓汉炎被定住了,他身子一阵麻木,脑海中有熟悉的画面跳出来。
回到群房时,邓汉炎坐在桌前,他一直静静地坐着,什么都没有动,也什么都没做。护卫奉国寺,担的是护卫辛勖之女之责,星宿说奉国寺事关国之稳定,一个女子能解决国本未决的大事吗?
邓汉炎接管镜云阁的第二日,奉国寺还是一片风平浪静,因是国寺,除王族外也只有正三品以上的官阶能踏入,香客不多,庙里香火却很旺,护卫起来也无难度,为了避开王妃辛洛,他几乎不在殿前。
看着镜云阁剪了灯,邓汉炎的瞳孔变小了,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子,转身往群房走去。
“啊!”静悄悄的夜里这一声惊恐的尖叫,格外犀利而引人注目。镜云阁的风声越来越大,邓汉炎再想听时,人声消失了,只有树叶被风摇晃的低吼声。他提着剑一脚将镜云阁的门踢开了,邓汉炎冲进去时,铃儿正双手握着刀,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只有一个黑衣人,他手上没有兵器,邓汉炎的心还是提到了嗓子眼,他离铃儿有七尺之距,黑衣人若是功力上乘,随时可能要了铃儿的性命。在他迟疑之际,铃儿一挥刀划到了黑衣人的胳膊,邓汉炎反手将剑扔了过去,黑衣人身子一低,转身从窗户跳了出去。
“封锁镜云阁所有出口,其余人到山门前,务必要将此人找出。”邓汉炎掷地有声地命令道,他仍心有余悸,方才,王妃娘娘太冒险了。万一有什么事,镜云阁上下几十条人命就全没了。
“娘娘受惊了。”即便心中有不满,邓汉炎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没事没事。”铃儿向邓汉炎摆了摆了手,一副心事重重地样子坐到桌子前,她没有看邓汉炎,拧着眉头仿佛在想什么事情。
邓汉炎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新王妃对行刺之事的态度不像帝王家的作风,越是轻描淡写,背后掀起的波澜越大,邓汉炎想到了他身后的邓家。
“今日之事,下臣定……”
“他明明可以杀了我,可……”铃儿自言自语道,她没有听邓汉炎表忠诚的话。方才那个黑衣人,是来行刺的,可似乎,他并不着急杀他,他在迟疑什么?铃儿脑海里出现那双眼,她确信,他在看她身上的这块龙龟玉石。铃儿越想越气,在心中已经将黑衣人骂了几十遍,哼,你是什么人,还想偷我的龙龟玉石?门都没有。
邓汉炎也停住了,他仔细地看着铃儿,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为何没有恐惧,而且方才,她挥刀的速度极快,难道太史辛勖平时还教女儿这些行武之术?
“娘娘是女中豪杰,不愧是太史之女。”邓汉炎只好用文官平日里的奉承来侍奉眼前这位新王妃。
“啊……”铃儿这才从自己满脑子的想法里走出来,她手上还抓着带血的刀,被邓汉炎一恭维,她像受惊的小鸟,往后退了一大步,手上的刀被扔到了邓汉炎脚下。“有,有血……”
“还不快收走。”邓汉炎斥责着婢女。“下臣失职,今日下臣就守在镜云阁外,娘娘可以安歇了,下臣告退。”
“邓将军,既然我是王妃,为什么会住在奉国寺里?”铃儿叫住了邓汉炎,俨然把自己当成了真正的王妃。
“下臣不知。”邓汉炎想起他父亲的话,奉国寺并不利于女子,女子本身属阴,而寺庙中有阴灵集中化于此,属阴煞之地,因而阴之气最大。但他还是回答不知,对铃儿的问题,邓汉炎从来都是一问三不知。但有一点在今晚被证实了,奉国寺事关国之稳定。虎贲军护卫的第一日,便发生了刺杀王妃辛洛的事,邓汉炎此时神情紧张。
院子里树叶慢悠悠摇晃的影子被月亮放大了,投到窗户上,张牙舞爪地像是要吞噬掉镜云阁。
“公子,在窗户外找到一个包袱。”成宜拎着一个包袱进到镜云阁。
“打开看看。”
“这贼就偷这么点儿东西啊,都不够费时的。”包袱打开时,一件婢女的宫服和王后的凤头钗,成宜依旧大嗓门,整个镜云阁内只有他自己的声音。
“娘娘,天黑路滑,早些安歇才好。”邓汉炎看着此时还和衣而站的铃儿,顿时明白了这个包袱的来由。
“邓将军说的是。”铃儿讪讪地笑了两声。
走出镜云阁,邓汉炎心中仍有一丝狐疑,她与黑衣人是一伙的吗?还是今晚黑衣人的出现才让她没有出逃成功,反而阴差阳错地救了镜云阁这几十条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