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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遥从萧景府上回来就一言不发地坐在大殿内,像木头一样,一动不动地坐了快两个时辰了。许久,他才开口说道。
“是本王思虑不周。”
要让一直以来坐在储君位置上的嫡王子承认自己有错,着实有难度。辛彦之带着满腹狐疑抬头看了一眼缘遥,他担心从不近人情的王族眼里看到杀气,此刻,面具后面的那双眼,眼神柔软而无力,辛彦之后背全是汗,已经打湿了他这一身的锦衣,他握紧的拳头微微松开,他这才发现,由于方才紧张,他的手指已经握得关节僵硬。
“父王要杀的是本王,也有可能是有人在陷害本王,都说北冕国只有父王和本王会魔杀剑,已经传了五十多年,谁又能说得清,无论是哪一种可能,事情演变的最终结果都是要取本王性命。
缘遥的心痛了一下,在他父王的人生中,他是一颗棋子,生下来,他父王给他安排了一切,表面上看,他也拥有一切,嫡王子,权势,还有他一直想要的爱情,而这些东西,他只能被施舍,不能守护。
“殿下,如今只能奋力一搏,魔杀剑只有大王与殿下会,无论是不是大王授意,目的已经很明确,不仅能断了殿下的太子之路,还有殿下的性命。”
辛彦之此刻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恐惧,他看到了缘遥的不坚定,此时,他们同气连枝。他不想在这场权力较量中白白牺牲,他了解缘遥,缘遥的目标是太子之位。现在他要做的是狠下心来,他在江波殿待了数月,因为心不够狠,他错过了星宿,导致迟迟带不走铃儿,若此时再不狠下心来,他不是死在君王复利手上,也会死在缘遥手上。“北冕国会魔杀剑的,只有大王和殿下,换句话说,杀南恩大师,不是殿下就是大王,可大王并没有来江波殿兴师问罪,如此处心积虑,说明大王在等时间,等明日早朝,不是夺了殿下的嫡子身份,就是殿下的性命。”辛彦之越说越有信心,仿佛他是坐在武仙宫大殿上的人是他。辛彦之在下一盘大棋,下好了,可以同时把铃儿的性命也保了,他带铃儿出宫,缘遥成为北冕国的王。
“要怎么做?”缘遥此时已经没了主意,他离开朝堂四年,朝堂惯用阴谋和不择手段,他都没有学会。江波殿一路走来的计谋大多是辛彦之献上的,除杨轩,夺太保之位,就连信安君的不臣之心,也是他第一个提出来的。
“逼宫。”说出这两个大逆不道的字,辛彦之的心是忐忑的。“要在大王出手之前先出击。”
辛彦之在等着缘遥的反应,缘遥的眼睛没有动,证明他不意外这个提议,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短短几分钟,如北冕国的寒冬一样漫长,辛彦之觉得时间在他说出“逼宫”两个字时已经静止了,他的手又重新握紧,手心里全是汗,这样的静寂仿佛都能听到自己的命,是生还是死?是脑袋落地还是安然地留在脖子上?他静静地等着,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每一寸皮肤都在猜测,是不是缘遥要弃他了。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问题就出在缘遥的脸上,在墨峦府地,他同样戴了四年的面具,因为这个问题,他才会避走墨峦府地,直到现在,他的脸应该还是有问题的,眼前缘遥如笼中困兽,此时弃他,就是玉石俱焚,缘遥如此看重太子之位,定不会断自己的后路,他不说话是在衡量,在想自救的方法。
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太大胆,不仅大逆不道,还能把人吓得丢了三魂五魄。眼前的阿郭都要惊掉了下巴,只有缘遥一如往常,面具下的那张脸平静而严肃,他没有说话,心底在算计。
“江波殿没有兵力,唯一有的就是魔杀剑和水委毒,逼宫成功是不可能的,万一失败了,所有人都会死。”这一晚是关键,逼宫,他既没有兵也没有这股狠劲,让他放弃现在的一切也不可能,他忍过了墨峦府地四年的寒冬,忍过了他母后的死,到现在还不能查个水落石出,告慰她母后的在天之灵,他必须拿到太子之位。
“殿下,只要控制了大王和剑洪,就控制了六军,萧大人是右卫军将军,还有邓汉炎,是前师师氏,这些都是中军,中军离王宫最近,先拿下中军,再控制外军。”辛彦之像一个看客,把眼前的一切都看透了。作为缘遥的影子,他每一次端出一个策略,一定会附上使用方法,周到之余还周全。
殿内的烛光被穿堂的风吹着,灯影投到了窗户上,不停地在扭着,江波殿在这一刻安静下来,阿郭和辛彦之都跪在缘遥脚下,依稀能听到外面的风声。缘遥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感觉整个房间都在旋转。他眼前闪过一道银光,紧接着一股很大的风从他身边拂过,是魔杀剑,宫中都传,平春君是死在他父王魔杀剑之下的。缘遥的心神又回到自己体内,他抬起双手看了看,总感觉手上有湿漉漉的东西溅到他的脸上和手上,血腥之气也顿时顺着她的鼻孔向上爬,他身上不断有血液如泉眼中的水一般冒出来,是在西南边境的前线,战壕里到处都是尸体,那是他真实经历过的战争,现在他又遇到了,要想活下来,他必须像以前一样去杀人。
“父王抛弃了本王,难道,本王、本王也应该抛弃父王吗?”缘遥的声音哽咽,他这一生,终究活的压抑,父王不亲母后不爱,唯一相爱的人却不能放手去爱。说着,他仰起头,发出一阵冷笑,即使戴着面具,都能感受到他脸上的失落。他的失落中,有对他父王的怨恨。没错,他被抛弃了,是他父王和朝堂百官弃了他这个嫡王子。他的眼角笑出了泪。
“殿下回宫已数月,若大王真想立殿下为太子,依宗法制,只不过是一纸诏书之事,今时今日,天宿厅已被削权,殿下已非大王心中所选之人,殿下与大王有父子之情,这世间,并非所有的爱都是互相成全,父子之爱也不例外。”辛彦之看到缘遥眼角的泪水,那是失望夹杂着不甘之泪,他没有犹豫,继续火上浇油,留给辛彦之的时间不多了,若缘遥今晚在会元殿弑杀了他父王,今晚,便是他带着铃儿离开北冕城堡的时间。
辛彦之说到了缘遥的心里,对他父王,他依旧抱有幻想,大概是渴望能分得一点缘弘所得的父爱吧。他心中比任何时候都看得明白,杀南明大师与革职星宿一样,都是帮他父王彻底清除了天命在北冕国的影响,再也没有任何打着“天命”幌子的人出来对王权指手画脚,有助于稳定摇摇欲坠的王权。星宿一直都是江波殿最有力的支持,失了星宿,他当不当这个太子,甚至,他是不是嫡子,全由他父王说了算。
“去会元殿。”缘遥说着,已经站在辛彦之和阿郭面前。
荞衣在瑶华殿坐了一个下午,她父王醒来了,她却再也没有以前那份高兴劲了,或许,她是怕听到跟辛洛有关的消息。王妃的谣传,一开始听她是高兴的,但辛彦之不高兴,听多了,她便也不高兴了,她不敢再打探辛彦之的消息,她怕听到有关辛彦之和辛洛的任何消息,她现在的喜怒哀乐更多是建立在辛彦之情绪之上的,如今,南恩大师都死在魔杀剑下,他定是不开心的,辛彦之不会魔杀剑,一定是有人在陷害他。
“荞衣给父王请安。”荞衣在她父王醒来后,只来了一次会元殿。她父王流放了缘熠的外祖父杨轩,却没有对缘弘做出任何惩罚,荞衣对她父王有了敬畏之心,荞衣本就生得敏感,之前能在宫中八面玲珑,也都是仰仗她父王对她的宠爱,现在她知道,王室的父爱都是有偿的,她也不敢随意取来用。王族的亲情,细若游丝,稍微一点点儿风吹草动,都能草木皆兵。
“荞衣来了。”君王复利从案桌前起身,疲倦的打了个哈欠。
“这么晚,父王还在看这些折子,父王不要太操劳了。”荞衣娇滴滴的嗓音响起,在她父王面前,她总是能自然的撒娇和求得宠爱。
“知父莫如女,还是寡人的女儿最疼寡人。”君王复利宠溺的在荞衣的鼻头上刮了一下。
“儿臣在瑶华殿也听了南恩大师的事,儿臣担心父王,特意过来看望父王。”荞衣的嘴巴嘟了起来,她引针穿线似的故意将她君王复利往南恩大师被杀这件事上面引。
“唉!”君王复利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奉国寺的住持死了,作为北冕国的君王,他不能不理,不仅要理,还不能偏袒,明日早朝,那些个胆小如鼠的百官,个个都会张牙舞爪地要说法,一想到这,君王复利的脑袋都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