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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新觉罗·岳乐进了董鄂学堂,他虽然家世显赫,却为人谦和有礼,又十分仗义,很快便融入了董鄂学堂。对于他,我总是有几分怯意,到底那天我是用不光彩的法子胜了他,所以对他,我一向是,能敷衍便敷衍,能躲便躲。他却丝毫不见后退,每次瞧见我,总是微微一笑,然后叫我的名字,一如既往的亲切温和。
就在他进入董鄂学堂后的半个月后的一个下午,那天我站在秋千上荡悠着,把头昂得高高的,这样可以看见围墙外的菜地里金灿灿的菜花灿烂的开放着,天蓝蓝的,偶尔也飘过几朵棉花一样松软洁白的云朵,抬了头盯着那云朵看,看着看着就仿佛自己爬到了那云朵里,蓝天就在自己的束手便可以触及的地方,心纯净得再没有任何东西了。
一个人正陶醉着,就听见有人在秋千下叫:“珊瑚——”
往下看,正是岳乐。他微笑着看着我,说:“你荡那么高做什么?小心跌到了,快下了吧!”
我脚一使劲,把秋千荡更高些,一边荡,一边问:“干什么?”
“快下来!”他说。
“不下!”我说,“荡得高,方才看得远,看得高!”
他轻笑,说:“你快下来,我送你一件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拿来我瞧瞧。”我仍是不听他的。
“下来吧!下来了我便送给你了!”他很执着的笑着说。
想了想,我还是慢慢荡低秋千,跳下来,问他:“什么东西啊?这么神秘!”
他笑着从背后拿出了一个纸包来,打开了,居然是一支小寻常很多的毛笔,这小毛笔的笔杆不知是什么材料做成的,外观细滑,泛出沉稳圆润的光,毛笔的笔尖锋利,笔毛的纹路整齐,笔形浑圆。
“喜不喜欢?”他说,“这是湖笔,笔杆是象牙做成的。”
我拿了毛笔,发现那笔十分称手,笔杆顶上有轻微改过的痕迹。
他笑着说:“上次我看你拿笔有些吃力,想来那笔对于你来说是有些过大了,特意把这笔改小些。你过来试一试?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改动的地方?”
也许是从前的习惯,我总是写不好毛笔字,那笔握在手心里,像抓了一木棍似的,极不自然,而这笔小巧玲珑,十分称手,着实让我不舍,于是听他的话,落纸一试,发现字也写的漂亮多了。
“喜不喜欢?”他又笑着问。
“恩!”我点点头,阳光下,他的笑容坦率且友好,我终于忍不住了,也对他一笑,说:“既然你这么诚恳,那我就只好笑纳了!”
他看着我微笑,不语。
我又说:“我阿玛说你字写的极好,要不你教我写字吧?”
“好啊。”他说。
他说话时,脸微向上,笑容温和极了,阳光洒在他脸上,使他看起来纯真而友好。我心里焕出微微的暖意,这孩子——还蛮可爱的哦。
他既然答应了,从那天起,我便常常磨着着他教怎么写毛笔字,那次比赛时落下的不愉快从此烟消云散了。
转眼清明节到了,照老规矩,努格尔要带着我们去扫墓。自从搬到了盛京后,我额娘的坟也迁到附近,而哥哥桑宁母亲的坟却因为年代久远仍留在原地。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哥哥桑宁总是脾气变得非常的古怪,寻常日子里总是对我很好,而清明节附近待我总是敌意重重的。
这天一大早,海燕就准备好祭拜的东西,一家人前去扫墓。到了墓地,海燕摆好了祭品,上了香,到了要跪拜时,桑宁却看不到人影了。
努格尔脸色阴沉下来,正要发作,我忙了拉了拉他的衣角,把香递到他的手中,说:“阿玛,换你给额娘上香了!”
他接了香,插上了,就忘了桑宁,一个人对着坟地,怔怔入神。
我和海燕跪着,海燕边烧纸,边对着坟地絮叨着家里的大小事情。末了,放了鞭炮,要回家时,桑宁拿着树杈晃悠晃悠的出现了。
“桑宁!”努格尔大吼一声,“你赶紧过来!给你额娘上一把香!”
桑宁把眼睛一挑,说:“我不!她又不是我额娘!”
努格尔气得直发抖,“你——”指了桑宁说不出话来,冲过去,劈手便夺过桑宁手中的树杈,反手就是一抽,桑宁的耳朵旁边赫然多了一条血红的伤痕。
桑宁捂了脸,眼睛一片赤红,对着努格尔吼道:“我偏不给她上香!凭什么?她又不是我额娘!你喜欢她!我偏讨厌她!我恨她!”
努格尔正要继续抽打桑宁时,我冲过去抱住了桑宁,海燕跪在了努格尔的脚下,抓了他握树杈的手,哭着说:“老爷,老爷,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趁努格尔踌躇时,我赶紧拉了桑宁离开。离开了坟地,桑宁猛地摔了开我,恶狠狠地说:“不要你管!你滚开!”说完,一个人捂着脸回家了。
我随他后面进来时,他正横躺在床上,鞋也没有脱,听见我进门,看都不看我一眼,自顾自盯着房顶摇头晃脑的。
我收拾好早先准备的香纸炮和一些祭品,打了包,背上了,过去叫他:“哥——”
他不理。
“哥——”我推推他,“走吧!时间不早啦!”
“干什么去?”他不耐烦的说。
“去了你就知道了嘛!”我边说边把他往外面推。
他一路被我推着前行,一路上都在不耐烦的问去什么地方,我只说,你到了便知道了。不过走了一半,他就知道我们去哪里了,再也没有吭声了。
桑宁的额娘的坟地距盛京较远,我们走了半天才到了。因为长时间没有人打理,他娘的坟几乎变成了平地,我们找附近的人家借了锹,重新给坟地培了土,拔了草。打理好了,又摆好了祭品,递了一柱香桑宁,自己也握了一柱,我轻声说:“额娘,我和哥哥来看你啦!”
对于地下这位寂寥的女子,每次想起了,我总觉得心伤无比。她如此寂寥,到底是因为我的那位汉人娘亲的横刀夺爱,才导致了她生前无人疼爱,死了连坟地也无人打理。
桑宁没有说话,只把香插上了,重重的磕了几个头。
我又说:“额娘,我以后会常常和哥哥一起过来看的,你可要保佑我们哦,尤其要保佑哥哥今年兵考顺利。”
桑宁今年十岁,按规矩,满洲八旗,蒙古八旗男子十岁就要开始兵考,每三年一次,达标为守兵,享有军饷。满人崇武,男儿皆以驰骋疆场为荣,小小年纪的桑宁也不例外,平常言语中常流露出正白旗的统帅多铎的崇拜。对于这次考试,桑宁很是重视,很早就开始准备了。
随后,我们又放了鞭炮,我陪桑宁在坟前呆了一会,待要回家的时候,太阳快落山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