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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刀即便是裴和光接下也有点吃力,??周围的火势因为刀气而剧烈扭曲,他的动作看似轻松,但脸色已经微微发白。
“师父!”旁边的谢酒见状想要上前,??却见裴和光抬起手来制止了他。
“在群怨幻境中动用邪气,??”裴和□□定神闲地将手负于身后,??看向双眸猩红的宁不为,??“你还真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宁不为刀尖往下,??声音里全是冷意,??“当年我师父来玉泉村遇到偷袭,??也是你搞得鬼。”
裴和光微笑道:“晏锦舟确实是个聪明人,或者说她比你们所有人都聪明,她发现了我的存在,??从巽府宁城一路追查到了玉泉村,??甚至推断出了当年的事情……抛开其他不谈,我还是很欣赏她这个人的。”
宁不为死死盯着他,“是你害死了她。”
“怎么能是我呢?”裴和□□定神闲的看着她,“只能说她聪明反被聪明误,??天才总是很自负,就像行远一样,??所以她才在群怨幻境里消磨了太久的时间受了重伤……不过真要论起来,??到底是谁害的你心里不清楚么?如果不是你一意孤行非要调查宁家的事,她会为了你来到玉泉村?”
宁不为目光一颤。
裴和光叹了口气,“当年晏锦舟合体大圆满的修为都险些折在这里,你觉得你一个道心都未立起来的化神期又能坚持多久?”
“你到底想做什么?”宁不为冷声问。
“我到底想做什么……”裴和光看向周围铺天盖地的大火,??笑道:“你这种从小到大都养尊处优的小公子是不会懂的,??不过,??也许可以问问景和太尊。”
说完,??竟是直接飞向了旁边一头雾水满脸懵的房晚臣。
房晚臣吓得向后趔趄了两步,就被裴和光扣住了手腕。
“这位、这位壮士!”房晚臣白着脸道:“你冷静一些!有什么事情咱们可以出去再说,我们可以讲道理!”
裴和光眼角抽搐了一下,“……壮士?”
“你、你会飞啊当、当然是壮士!”房晚臣瞄了他一眼,趁机猛地挣开了他的手,跑向宁不为,“乘风兄救命!”
“小五!”裴和光面色一沉。
宁不为提着刀直接越过房晚臣,拎起他的衣领扔向褚峻,褚峻单手接住将他挡在了身后。
房晚臣心有余悸地擦了擦额头的汗。
宁修趴在褚峻的肩膀上看着他,软乎乎道:“房房~叔叔~不怕怕~”
房晚臣冲他弯起眼睛笑了一下,“叔叔不怕,叔叔就是有点热。”
宁修伸手指着他的身后,“呀~火~”
房晚臣又忙着踩衣摆上燎到的火。
另一边,宁不为拦在了裴和光面前,冷声道:“轮回转世已完全是另一个人,他现在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裴和光微微偏头,“谢酒。”
谢酒闻声而动,手中执剑直接冲向了宁不为。
宁不为抬刀相抗,和他再次交手,裴和光则落在了褚峻面前。
“景和太尊。”裴和光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这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情,你又何必插手?咱们都是凡间界的人,与其两败俱伤,倒不如一起合作。”
褚峻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你算什么东西。”
裴和光脸上的笑容变冷,“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无形的威压在周围碰撞激荡,房晚臣只觉得胸中憋闷,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鼻子,却摸到了满手的血,然而不等他惊讶,一股无形的力道就将他完全笼罩了起来,令人窒息的压力顿时消散地无影无踪。
幻境之中再开虚空,整个群怨幻境开始变得支离破碎。
桑云站在高处,拿出一道符燃了扔到空中,只见远处大火漫天,下方邪气四溢,鬼啸魂泣,上方虚空乍开,两股威压沉沉压在上面不肯相让。
“疯了么?”她喃喃道。
大黄从纳袋里冒出头来,震惊地瞪圆了狗眼,“是乘风和太尊!他奶奶的真是疯了,要是这个群怨幻境崩塌,别说双镜县,得死多少凡人?这他娘的不是造孽吗!?生怕天雷劈不死他们?疯了疯了!你还愣着干嘛快去阻止他们啊!”
桑云皱眉道:“我没有修为,如何阻止他们?”
“你不是能通晓世间万物吗?那看看最后结果怎么样啊?”大黄急得汪了好几声。
桑云低头看它,“你如何知道?”
“汪,你先别管大爷怎么知道的,你是宁行远的朋友,乘风是宁行远的弟弟,你要眼睁睁看他去死吗?”大黄叫道。
桑云指间微动,面色一滞,有些诧异地看着大黄,“你是行远带走的那只狻兽?”
“狻什么狻,爷只是一条普通无辜的小土狗。”大黄抖了抖耳朵,又反应过来,“姑奶奶诶,你快想办法啊!”
桑云这次直接两只手一起掐算起来,半晌后摇摇头,“算不出来。”
大黄急得想从袋子里面蹦出来,“怎么办,宁修还在,我得去找他们!一个两个就没个靠谱的!让他们看孩子他们只会带着孩子打架!气死狗了!”
说完,竟是直接冲破了桑云的束缚,往火海那边冲了过去。
小黑龙冒出头来打了个哈欠,“嘤?”
桑云思量片刻,也紧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
宁不为的刀落在了谢酒的侧颈上,却在快要贴近皮肉时猛地收住。
谢酒愣了一下,紧接着手中的剑飞起打开了朱雀窄刀,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向后退去。
火焰从旁边蹿出来,又被阴邪的气息给生生逼了回去。
褚峻抱着宁修站在原地未动,裴和光也看似心平气和地负手站在那里,但实际上虚空之中两个人已经交手了几百回合,但仍旧未分出胜负。
房晚臣茫然地看着他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和宁修大眼瞪小眼,小家伙显然比他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两只手抱着块糖啃得正欢。
裴和光笑道:“太尊不肯用出全力,到底是有什么顾虑——”
话音未落,一道猛烈的刀风便直冲他后背而来。
“打你用不着他!”宁不为狠戾的声音紧接着传来。
裴和光闪身躲过,回头便看见谢酒半跪在大火前,身上还被捅了好几个大窟窿。
他冷笑道:“没用的东西。”
谢酒又吐了口血,惭愧地低下了头。
宁不为刀光至,裴和光与褚峻便不得不从虚空中退了出来,原本正在疯狂坍塌的幻境又开始稳定了下来。
裴和光一甩袖,直接挡住了朱雀窄刀的攻击,却没有挡住上面紧随而至的黑雾。
原本只是缠绕着刀身的黑雾猛然暴涨,像是嗅见了猎物的恶狼,成群结队气势汹汹地肆虐开来。
裴和光脸色顿时一变,宁不为也愣了愣,朱雀窄刀上的黑雾却好像疯了一样想将裴和光吞噬进去。
凄厉的哭嚎声仿佛刺穿了宁不为的耳膜,他死死握着手中的朱雀窄刀,眼前一阵模糊,再清晰起来时,他便看见了令人震撼的一幕:
他们几个人站在玉泉村的大火中央,而从这里望去,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全都是累累白骨,缠绕在上面的是无数枯萎的藤蔓,干枯焦黑的藤蔓从尸骨的眼眶和骨骼缝隙中爆出,禁锢着他们丝毫不能动弹。
密密麻麻如同蔓延不绝的山脉,累累白骨之下,是滚烫不绝的猩红岩浆,试图将那些白骨卷进去,无数白骨嘶吼挣扎,声声泣血,却于事无补。
而再远处,是一座被焦枯藤蔓缠绕的巨大城池,城池中央一株枯黑的藤蔓高耸入云。
凄风厉号,耳边却仿佛有人在轻声叹息。
宁不为有一瞬间的怔忪,然而一道冷淡熟悉的声音穿破层层鬼泣魂喊,越过无数累累白骨和焦枯蔓延的藤蔓,清晰地落在了他的神魂上,“宁乘风!”
宁不为猛地惊醒,惊醒的瞬间,他恍惚间看到了一只白白嫩嫩的小手,上面包裹着一团灿烂的金光,轻轻地在他的心口抓了一下。
剧烈的疼痛随之从四肢百骸传来。
他低头,就看见一只苍白的手正在抓着他的灵根往外扯。
宁不为眼前一阵阵发黑,但手中的朱雀窄刀却不曾放慢速度,直接冲那只手砍去,然而却丝毫没有阻拦住那只手的动作,反而将被强行粘合起来的朱雀窄刀重新打回了碎片。
紧接着一柄通体绯红的长剑直接刺向了那只手,裹着金色灵力的太极印将他的灵根重新推了回去,将他整个人牢牢包裹在一处,随后他就被人扶住了肩膀。
冲天的杀气直接扑灭了长久不熄的无尽火焰,整个群怨幻境剧烈的震荡起来,地底的累累白骨似有所感,仰起了骷髅头,伸长了手臂想去抓那柄绯色的长剑,可一旦靠近又被无情地绞碎成了粉末。
‘渡了我们吧……’
‘求您……求您……’
‘生生世世愿为您驱使……帮帮我们……’
‘帮帮我们……’
褚峻站在赤渊剑后,漠然地看着哀嚎的怨魂和挣扎的白骨,周身雪白的衣衫变得殷红,浓郁的血腥气铺天盖地压了下来,靠近的白骨无一例外全都化作了齑粉。
“你敢!”裴和光怒喝一声,手中结印,原本熄灭的大火又重新燃烧了起来,整个玉泉村拔地而起,带出了底下无数血色的怨魂,与赤渊剑相撞在一处,霎时间狂风大作。
“本尊有何不敢。”褚峻冷漠地看着底下的无尽白骨,如画的眉眼冷淡到了极点,血衣猎猎,“人都杀得,遑论枯骨。”
裴和光怒极反笑,“好你个卑鄙无耻的褚峻!”
“快住手!”一道惊诧的女声从火光外传来。
紧接着一个身躯庞大的异兽越过火光而来,叼起了一手抱着宁修一手扶着宁不为不知所措的房晚臣,将两大一小扔到了自己的背上,震耳欲聋的兽嗥响彻了整个幻境。
宁不为只觉得眼前的这些白骨怨魂与巽府宁城的白骨怨魂纠缠交杂在一处,手中重新凝聚成形的朱雀窄刀剧烈地挣扎,努力试图挣脱他的束缚,黑雾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湮没在里面。
“爹爹~”
“乘风兄!”
远处的哭啸和近处房晚臣宁修的声音模糊在一处,笑声和哭声忽远忽近,无数声音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气势汹汹地冲进他的神魂里。
“宁乘风,你想见你爹娘吗?”
“想给你爹娘报仇吗?”
“你只能修无情道,只有无情道才能让你无坚不摧!”
“宁乘风,你想想你害死了多少人?”
“没有人能帮你,他们都会被你害死……”
“天煞孤星嘛,师友亲人都死绝了,离远点吧。”
“好重的邪气……哈哈哈,原来是个魔头……”
“巽府如今寸草不生,都是宁家的错……”
“凭什么活下来的是你宁不为?”
“你看,不管是宁行远还是褚峻,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你,他们都有事情瞒着你……你从头到尾都被人耍得团团转!”
“他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你……”
“在帮你拓海塑骨前,我确实一直在找能应命劫的合适人选……分一缕生机给你,命劫便必然落在你身上……”
“道心不立,你凭什么出去?”
“乘风,你修不成无情道的……”
“哈,你找不到自己的道了……懦夫!”
“你看,我们才是一种人,乘风,乘风……”
仿佛有无数骷髅鬼手从朱雀黑雾中伸了出来,气势汹汹地撕扯着他的神魂,每一个都要凑到他的耳边窃窃私语,嬉笑怒骂不止。
“你做了多少孽?道心,你立啊,你立什么?无情道你修不成,你能修什么哈哈哈哈!你什么都修不成,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你背着这么多神魂干什么?啊?你难道还想救他们?虚不虚伪啊宁不为?”
“你师父怎么跟你说的,你为什么就是不听话!?”
“乘风……乘风……算了吧,算了。”
他恍惚睁开眼睛,看见了面前的李笑寒和宁故。
“好了,乘风不怕。”李笑寒伸手抱住了他,“娘知道,娘都知道,你不容易,咱们不修了,咱们什么都不修了。”
宁故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爹和娘来带你走,这次不会再将你抛下了。”
宁不为握紧了手中的朱雀窄刀,瞳孔有些涣散,声音喑哑:“爹……娘……”
李笑寒和宁故站在那里,身后还站着微笑的宁行远和晏锦舟,再远处,是闻在野和阿凌,还有宁城他熟识的那些人。
他紧握着朱雀窄刀的手缓缓松开,眼睛酸涩,“哥。”
宁行远笑着冲他招手,晏锦舟抱着胳膊懒洋洋地看着他。
“别这么累了,你不适合修道。”
无数熟悉的声音层层叠叠交织在一起,化作了一句话,由上及下轰然落在他的头顶,震聋发聩,好像让他一瞬间清醒了过来。
宁不为艰难地眨了一下眼睛,试图想起自己到底在干什么,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是周围全都是乱糟糟的,李笑寒宁故的身影和裴老大裴李氏的身影交织在一起,他一会儿是裴四,一会儿是宁乘风,他好像在找裴五,又好像在找宁行远。
“爹……娘……”他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声音来。
一样的,他和裴四一样的,他们……他和宁不为一样……
他是谁?
他是……宁乘风,不,是裴四,他叫裴和光……不对,不对,他是谁?
“宁乘风!”带着怒意的声音如狂风过境,凛冽浓郁的杀意和血腥味席卷了所有的黑雾与骷髅,将那些疯狂的复杂的古怪的支离破碎的幻境统统压碎,站在他面前的宁故李笑寒裴老大裴李氏宁行远裴五等人全部都被压成了齑粉。
一双冰冷淡漠又极其漂亮丹凤眼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清泠又极具压迫感的声音落在了他的耳朵里:
“你再不清醒,我就给宁修找个后爹,把他炼回玲珑骨!”
原本松松握着朱雀窄刀的手指骤然收紧,快要溃散的黑雾霎时间又变得浓郁起来,浑浑噩噩的神魂将那抹企图代替自己的神魂彻底绞杀在邪气中。
空气中传来一声尖啸。
宁不为猛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