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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充投掷手戟,杀死杨腾,氐兵顿时大乱。
凉州兵趁机猛攻,氐兵立足不住,挟裹着窦钟逃出营栅。
凌充从杨腾咽喉拔出手戟,插在背后,冷笑道:“单身决斗?可笑!”
他乃是隐蔽战线的杀手,干的就是刺杀的工作,暗箭伤人乃是家常便饭。
现在不得已临阵厮杀,大不习惯。
今日终于得了个施展暗箭的机会。
李放急对凌充道:“敌骑将至,若放任其提足马速冲击,我军必败。”
骑兵一旦冲杀起来,除非是厚实矛阵应对,或以骑对骑,不然是根本无法对付的。
凌充道:“可驱氐胡败兵阻之。”
命令黄华、张序两部集合,不去管营中残敌,追在窦钟身后,迎着敌军骑阵而上。
黄华和张序都面露惧色。
黄华向来自认胆雄,也不禁颤声道:“校尉,驱逐败兵以乱敌阵,若能成功,固是妙计,然而万一败兵提前向两侧避让,我军就迎头撞上敌骑了啊。螳臂当车,不外如是。请校尉三思!”
凌充手按刀柄,瞪着二人道:“舍此别无他途。此乃军令,君等还不速速集兵?”
凉州兵虽然进行了改编,但限于时间以及干部短缺,基本上还是以原来编制为主。黄华部统领的是酒泉郡兵,张序部统领的是张掖郡兵,参军、宣教等也是从原郡兵将领中提拔。凌充想要带兵追击敌人,离不开黄华、张序的号召与指挥。
黄华、张序在凌充虎视下,派了亲兵去传令。
凌充见集合了千余人,下令:“张司马听李参军命令,在后接应,黄司马随我追击。”
张序松了一口气。
黄华面带苦色。
氐胡败兵仍旧断断续续从营中向北逃窜。
凌充带兵追在一队两三百人的氐兵身后,高声喊杀,不时杀死一名落在后面的氐兵。氐兵没命狂奔。
窦钟跑得最快,已经接近阎行骑兵。
前锋骑兵大喊:“向两边散开!”
窦钟忙命氐兵散开,氐兵一心逃命,脑子里哪里还能接受外部信息?充耳不闻,口中大喊:“救命!”
“请将军让开一条缝隙!”
“请给我等一条生路!”
想从骑兵缝隙穿过。逃到骑兵身后,就安全了。
也有人听进窦钟呼喊,欲向两边避让,但偶一回首望见背后凌字大旗高举,杀声震天而来,大叫一声,再顾不得拐弯,仍旧改为直线逃窜。
选择直线最快。
这是由人的本能决定。
阎行大怒,大吼道:“乱吾阵者死!”挥矛将一名氐兵刺死。
但氐兵只是绕过阎行,继续向骑兵阵中逃避。
有的骑兵听了阎行命令,挥矛击杀溃兵,但大多数骑兵都是羌氐,见己方士兵满脸惶急和哀求逃来,下不去杀手。
骑阵为溃兵所冲,大乱。
凌充乘势掩杀。
阎行见事不可为,只得暂避凌充锋芒,向后退走。
赵昂、李放、张猛等跟随在凌充后面,鼓声如雷,喊声震天,一路追至冀城之外。
此处地势开阔,阎行终于摆脱了溃兵扰乱,打马拉开架势。
凉州兵杀入羌氐营中。
宋贤正在帐中读宋建书信。
宋建听了河首兵损失,勃然大怒,回信怒斥宋贤:
“汝蠢甚矣!我家据有河曲,全靠手中八千精兵。
今汝一朝损兵数百,让孤痛彻心脾!
孤之勇士,岂能浪死于坚城之下?
汝之所学,皆喂犬彘乎?
若敢再杀孤之勇士,孤将先派使者杀汝!”
宋贤看得又怕又愧,汗水滚滚而下。
亲兵报告凉州兵突入营中,欲入冀城与郡兵合。
宋贤一腔邪火无处发泄,听了亲兵报信后大叫道:“贼子敢来野战攻营,我正求之不得。取我矛来!”披甲持矛,风一般冲出帐外。
宋贤命在帐外竖起大旗,派亲兵齐声高呼:“骠骑在此,还不速至!”很快集兵数百人。
凌充远远望见宋贤阵型严整,担心不能快速突破,率领将士绕过河首兵,攻入敌营左侧。
宋贤等不到凌充来攻,只得命令上前迎击。
一旦动起来,阵型便稍微有些混乱,但大体仍成建制。约有千余人跟随在宋贤身后。
阎行留守在城下的军队仍有三万人,但营帐是连绵铺开,留守士兵没想到杨腾、窦钟万众居然被五千凉州兵轻松击破,更没想到阎行亲率支援的步骑万人,也被驱赶得狼狈逃回,因此完全没有对南面这个方向做战斗准备。
凌充等一鼓作气,连破数重营盘,杀到连营中心。
宋贤含怒而来,叫道:“河首宋贤在此,谁敢一战?”河首兵皆高呼大吼,踊跃进击。
其兵甚锐,张猛、周烈等被其邀击,队伍不由自主向左偏斜。
蹄声如雷。
烟尘席卷。
阎行率两三千骑纵马从西边奔驰而来。
他终于寻到开阔地带将骑兵收拢整齐,又加上冀城之外连营中千余骑兵,合计两千多骑,排列成阵,骑矛前挺,杀气冲天。
阎行只是为了获得战马奔驰提速的空间,跑出的距离本就不远,一旦冲锋,瞬息即至。
凉州兵前锋尚可,中间部分被河首兵逼得向西偏移。而其西边隔了薄薄两道营帐,就是连营之外。
阎行自西而来,举槊怒吼:“前方皆敌,若再停留迟疑,我等皆败亡矣!杀”直接杀入羌氐士兵之中,挟裹着幸存之人,狂风暴雨般卷入凉州兵侧翼。
方才羌氐骑兵因顾忌窦钟溃兵,而投鼠忌器,致使战败,如今绝不再心慈手软,双目血红,满是凶狠之意。
张序正当阎行冲击方向,啊呀一声,忙命士兵转向挺矛相拒。
刚刚部署了一排士兵,就被阎行等摧枯拉朽般击破。
阎行跃马挺槊,刺向张序。
张序避无可避,只得举矛相迎。
阎行本就力大,又借马力而来,铁槊将张序长矛磕开,顺势刺入他胸膛。
槊尖锋利,力道雄浑,透甲而入。
阎行纵声大笑,喝道:“张序已死,汝等何不早降!”
两千骑兵透阵而过,将凉州兵凿穿,分割为两段。
羌氐步卒也渐渐反应过来,纷纷围拢搏杀。
阎行又在圈马,准备二次陷阵。
凉州兵境况危急。
冀城中鼓声大作,城门开处,孙柔、邓觉率一彪人马杀出城来。
这些时日郡兵接连与阎行恶战,损失极大,城中可战之兵不过两千左右。
羌胡吃一堑长一智,也渐渐掌握了一些郡兵作战规律,比如这孙柔、邓觉二将,相当勇悍,最喜欢主动出击,羌胡折在他二人手中的勇士不在少数。
对城中出兵,羌胡早有防备。
靠近城门的营盘乃是烧当羌所驻,渠帅桑奴怪吼指挥,率羌兵千人迎击孙邓二将。
桑奴面北而战,也就顾不上在他南边的凌充了。
凌充的大旗所到之处,劈波斩浪,狂飙突进。
血红的大旗,激励着后面汉兵咬牙作战,奋勇搏杀。
凌充举矛吼道:“我等即将穿过敌营,城中已出兵接应,胜利在望!杀贼立功,正在今日!”
疲累的双臂又生出一股气力,一矛将面前胡兵刺死。
凌充杀到烧当羌后营。
桑奴正与孙柔、邓觉搏杀,得知后营告破,敌人即将从后方夹击自己,心中顿时慌乱,大叫一声,率羌兵向左便跑。
凌充与孙柔会面,不及寒暄,叫道:“孙君速立圆阵,以应敌攻,万不可被切断后路。我军后军被敌分割,须当救之。”
命令黄华:“随我杀回去!”
黄华方有劫后余生之感,闻言欲哭无泪,但凌充身上杀气弥漫,他不敢啰嗦,下令部曲随凌充再次往回杀。
跟随凌充杀出连营的仅黄华所部千余人,凉州兵大部都被以河首兵为主的羌胡团团围住,阎行则率骑兵来回突阵,将凉州兵又分割成两三块。
凌充等冲出连营,居然不赶快逃命回城,反而又杀了回来,出乎宋贤意料。
河首兵在凌充冲击之下,阵脚松动,向两边逃散。宋贤高声呼喊,根本无法止住。
凌充先救出张序余部,又向南突,与张猛、李放、周烈、赵昂汇合在一起。
众人合兵一处,结成方阵,再次掉头向北冲杀。
阎行见凉州兵阵型厚实,恐怕不易透阵,便率步骑衔住尾巴,拼命撕咬,意图随着凉州兵入城的机会,一起杀入城中。
凌充督率黄华部杀到阵尾,亲自断后,且战且退。
黄华拼命苦战,心头滴血:所部一千五百,其中多有黄氏部曲,如今共剩下不到一千人,还在断后,最后能撤到城中者,不知有几人?投这东汉天子,到底是对,还是错?
阎行纵马突袭,欲生擒凌充,未能成功。
索性下令:“杀凌充者,赏十金!”
羌胡闻言踊跃,蜂拥向凌充攒刺。
凌充奋力格挡,身被数创,无暇裹伤,血流不止。
眼看距离冀城城墙越来越近,而凉州兵仍旧整体向北移动,阎行等只是在它身上不停撕下血肉,却不能阻挡其行动,或将其肢解。
阎行几次欲率骑兵冲击后路,与切断凉州兵与冀城的连接,但骑兵不可能摆在那里一动不动当靶子,稍微停留,就被护持两翼的孙柔、邓觉以矛阵逼走。派羌胡步卒前来阻隔,时间上则来不及。
阎行怒火上涌,太阳穴突突跳动:“都是这凌充作祟,若能杀之,凉州兵必乱!
汝等敢拼命,某就不敢拼命了么?”
阎行向羌胡骑兵下令:“自我以下,决死突击,不破敌阵,决不回辔!”
随着战斗进行,羌胡骑兵已经汇集到三四千骑,各部首领皆高呼应诺。
在这冀城之下困顿这么长时间,他们也都积了一肚子怒火和仇恨。
阎行纵马突击。
凌充仿佛回到第一次坐水军大船时的情景。
现在凉州兵就像一座大船,被风浪拍击得嘎吱作响,随时就会解体,而他就像在船上的一名水军战士,拼命站稳脚跟,无力地抵挡着风雨的侵袭。
那时候遇到的是天地之威,最后风浪过去,大船安然无恙,凌充除了吐得一塌糊涂外,别无他伤。
如今遇到的则是数千敌骑,如虎如狼,欲食人血肉。
张猛、李放已到城下,城头守兵弓弩已经准备就绪,随时根据需要提供掩护。
只要再坚持片刻,就能安然撤入城中,如同当年在船上所经风雨一样。
凌充奋力将一根长矛拨开,咬牙将喉间的腥甜之意压制下去。
城门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
凌充脚步踉跄,双臂奇重,似乎感觉不到手中长矛。他知道这是脱力的征兆。
阎行狞笑的面孔似乎也有些模糊了。
长矛下意识地挥舞,将阎行长槊格开。
然而嗤地一声,左腿一凉,不由自主跪倒在地。
腿上被刺了一矛,几乎洞穿,鲜血流淌,似乎剩下的些许力气都要从这伤口飞速流走。
但这伤口的疼痛和冰凉,反而刺激了凌充,他模糊的脑海突然清明起来,用力站起,先是将矛掷向阎行,然后双手向后一抓,两支短戟已抓在掌中!
短戟飞掷!
阎行骇然,急忙低头。
一支短戟从他头顶飞过,将其头盔击落。
另一支短戟则毙杀一人。
凌充连掷数戟,又杀伤数人,双目圆睁,狂笑道:“大丈夫欲佐明主,平乱世,今捐躯为国,死得其所,快哉!快哉!哈哈哈哈!”卓立不动。
蜂拥攻击他的胡兵大惊,后退数步。
阎行最先反应过来,挺槊刺向凌充。
后者只是怒目而视,一动不动。
槊尖刺入心窝。
拔出。
或许是阎行厮杀疲惫,也有些迷糊,他觉得好像并没有看到凌充伤口有多少鲜血溅出。
或是此前作战已经流光?
那为何还能战斗至此?
举着凌字大旗的旗兵发出悲吼,奋身冲出,大旗横扫,将阎行等逼退,一手持旗,一手抱了凌充尸身就走。
阎行等慑于凌充忠义,皆停步不追。
孙柔、邓觉护着凉州兵撤入城中,又来接应凌充,恰看到凌充身死的一幕,目眦尽裂,大吼道:“杀贼!为子任报仇!”
率数百郡兵奋勇反击,将阎行等杀得节节败退。
李放为免有失,严令两人带兵回转。
阎行等回过神来,欲发起反击时,孙邓已经听李放之令退回城中。
倏进倏退,快如疾风,羌氐夺气。
城门关闭,孙柔、邓觉在城门洞里抚着凌充尸体,放声痛哭。
密谍司干的都是刀头舔血的危险行动,多有同袍悄无声息死在暗中。但凌充长孙柔等数岁,又是行动组首领,很多任务都是凌充带着完成。对孙柔等人而言,凌充如兄如父。
此仇不共戴天!
凌充等人忠义奋发,战死城下,气节凛然,满城上下皆为之悲怆。
后来消息传到潼关,徐庶听到凌充等人战死,拔剑将几案劈为两半,切齿道:“阎行,我必杀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