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肤施以东三十里。
刘猛紧了紧身上冬衣,双手呵气,抬眼望着飘落的雪花,心头蒙上一层阴影。
这几天气温下降得特别厉害。
汉军虽然准备充分,还是出现了不少非战斗减员。
冻伤士卒不在少数。
现在天又下雪,道路难行。
万一失期,让胡虏逃了,如何向陛下交代?
固然有客观因素,可以宽宥一些,但总是虎头蛇尾,让胡骑遁回漠北,于北伐大业大有妨碍。
刘猛作为主将,必然落不了什么好。
随着天下一统的形势越发明显,独立带兵的机会是越来越少,这次要是办砸了,下次可能就没机会了。
派去与田豫联络的侦骑也带来最新消息,胡骑似有从走马水遁走的迹象。
这进一步加重了刘猛的忧虑。
如果胡虏全部缩回肤施城,形成了重兵集团,刘猛乘虚急袭其后路就失去了意义。
即使胡骑再不善于守城,近十万屯于肤施,也不是刘猛、张飞这区区六军三万人所能轻易击破的。
更何况胡骑又不是木头,见势不妙,完全可以一走了之。
刘猛六军以步卒为主,必将陷入欲战而不可得的尴尬境地。
刘猛紧急召见诸将,张飞、许褚、太史慈、黄忠、庞德从各军赶至。
刘猛请法正介绍了当前情况后,开口道:“军情如火,战机稍纵即逝,我欲率各军精锐,轻兵夜袭肤施,君等以为如何?”
没有时间征求诸将意见、慢慢讨论了,刘猛直截了当地抛出了自己的意见。
这次远征,最高指挥实际上是刘猛、张飞、法正三人,刘猛为主。
刘猛如果直接下命令,张飞等也只能听从。
刘猛貌似粗豪,其实为人很是老到,自然不会如此不智。
但时间又紧急。所以他采取了折中处理。若是失败,刘猛承担责任。若是成功,诸军都抽调了精锐,都有功劳。
张飞听了军情,也判断出关键所在,那就是必须赶在胡虏从走马水撤回肤施之前夺城,时间和天气是最大的敌人。
张飞和刘猛同属于幽州元从一派,算是一个大山头,两人又是酒友,平时关系不错。
刘猛自知勇武逊于关羽、张飞,在两人面前相当低调。
关羽职位高,自是理所应当。
张飞职位低于刘猛,对刘猛如此态度,大感舒服。
张飞接到刘猛目光,自是毫不犹豫对他表示支持:
“节帅所言极是,末将赞同。”
法正向来喜欢行险计,此议甚合心意,道:
“天降大雪,虽然难行,但正可出敌人之不意。我亦赞同节帅之言。”
三人定下决策,其余诸将自无异议。
许褚道:“末将愿带一千剑士随节帅先行。”
太史慈、黄忠、庞德岂甘人后,踊跃争先,皆要带精锐先行。
刘猛略一沉吟,令除了振威军外的五军各抽调一师,合计七千人出头。
自己亲自率领。
许褚等四军主将都申请为先锋,全部照准。
张飞、法正带大部队携带辎重、重弩、甲胄、战马等正常行进。
刘猛七千人不着甲胄,只穿寒衣,背了三日干粮和饮水,带着不超过两件兵器,冒雪踏入夜色之中。
打着火把,深一脚浅一脚,艰难行军。
风雪漫天,火把只能照亮眼前三尺之地。
虽然偶尔可以抖掉落雪,但雪披仍是很快湿透。
冰冷的湿气浸透冬衣,直达肌肤。
寒风吹在脸上,宛如刀割。
背着的刀剑,扛着的矛戟,也都落满了雪。
不时有士兵闷哼一声,摔倒在地,再也无法爬起。
刘猛料到雪夜难行,但没料到如此难行。
这赶到肤施城,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人?
不知道军队还有没有战斗力?
脑子似乎都被冻住了,就这么一脚一滑地前进。
一路上刘猛摔了好几个跟头,满身满脸都是泥巴。
这条路曲折漫长,崎岖难行。
众人闷头赶路,气氛低得可怕。
不知道走了多久。
突然听到向导发出惊喜的声音:“大帅,前面即是肤施!”
刘猛抬头一看,大喜。
这西河太守任铨果然靠谱,他派来的向导对道路极为熟稔,没有带错路。
真就将自己一行人带到了肤施城下。
天色仍黑,但有些朦胧,对面能看到模糊的人影,不用再牵着长矛成串前进。这是快到黎明了。
众人都发出压抑的欢呼声。
刘猛清点人数,赶到肤施城下的不到五千人。
有两千多人掉了队。
其中以黄忠的鹰扬军减员最厉害。
掉队之人,或许有的还能被后面的张飞大部队救起。
有的可能就冻死在荒野之中。
敌人还没见到,就出现如此重大之损失!
刘猛痛苦地一摇头,将这些想法置之度外。
雪小了一些,但仍在下。
他望向肤施城。
城头上黑魆魆的,看不到有人值守。
不知道胡骑主力回转肤施没有。
如果胡骑主力在,刘猛这点人就算入了城,也是羊入虎口,必然是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在这种恶劣环境下,又是步卒,面对数万胡骑,任你霸王在世,也只能饮恨当场。
决断,是名将的最重要素质之一。
刘猛能个敢断之人。
他命令众人简单吃点干粮,喝了点水,又让将每个什配发的烈酒,一人一口,传递着喝光,稍微暖暖身子,然后一声令下后,急速向肤施城扑去。
众人眨眼间就到了城下。
没有引起注意。
幸亏有这场风雪,肤施城撒出去的斥候都回了城,城头上士兵也怕冷回屋睡觉。
鲜卑、屠各杂胡大集,并州大部风雨飘摇。胡骑肆虐西河、太原、雁门,诸郡皆坚壁清野,龟缩城中,野外成了胡骑的天下。
在诸胡渠帅脑子里,汉军大部在跟袁绍决战于河洛一带,另一部则集于走马水防线,黄河以东的西河、太原、河东不过仗着坞壁和山川地利而已,其实相当空虚。
从没想过汉军居然会派出数万精兵从西河绕击其侧翼。
留守肤施的屠各渠帅正在呼呼大睡。
城头上就算还有一些坚守的胡兵,也将注意力放在南城。
刘猛攻的乃是东城。
许褚等取下飞爪,用力一抛,甩到城头钩住,飞速向上攀援。
刘猛带着其余兵士在城门下列阵。
许褚高大的身影扑上城头。
诸剑士宛如神兵天降,瞬间占据了东城墙。
然后沿着步道飞速下到城中。
不一时杀声大作。
刘猛将上望的目光收回,平视前方,紧盯着城门,眨也不眨。
应当相信许褚的武力,但又怕出什么意外。
刘猛努力平复着呼吸,压制着心跳,寒风之中,他额头上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如果许褚不能从里面夺取城门,那就说明城中敌人极多,一会儿从城门出来的恐怕就是无穷无尽的敌骑。
除了杀身报国,别无他路。
唉,可惜自己儿女尚幼,未能见到他们成人。
不过,陛下仁厚,当会将他们抚养长大。
但还是不甘心,自己的娇妻如此国色,不知又会便宜了谁人!
不甘心啊不甘心!
刘猛脸色变幻,突然有些惭愧,原来自己并非不怕死。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只听得杀声转到城门之内,然后轧轧声响,城门慢慢打开。
身材魁伟的许褚当门而立,巨剑上鲜血滴落,一身灰色冬衣已然通体血色,头顶上热气蒸腾,双目亮如烈火。
门内残肢遍地,鲜血与白雪照映,越发显得红的更红,白的更白。
刘猛大喜,举刀怒吼:“杀!”
汉军皆振奋,分成数股,向城中要地奔袭而去,杀声震天。
天色刚明,城中尚未肃清,斥候急报:
“南方有数千胡骑奔来!”
刘猛急登上城头向南望去,果见漫天风雪之中,数股胡骑宛如数道黑线,极为显眼,向这边奔驰。
刘猛命许褚、太史慈继续肃清城内胡兵,不留俘虏,全部诛杀,自己与黄忠、庞德率兵三千出城列阵。
北风呼啸,风雪扑打胡骑面门。
汉军则是背风,视野无碍。
胡骑来到奢延水南,抬头仰望,风雪中依稀看到肤施城头挂着汉军的红旗,大惊失色,聚拢一起,不知所措。
汉军高声呐喊,齐步进逼,毫不犹豫踏上奢延水冰面,欲过河攻击胡骑。
胡骑惊慌后撤。
汉军耀武扬威,从容返回。
城中还有几处重地尚未攻下,刘猛率军返回后,又用了一个时辰,才与太史慈、许褚等合力将最后一处顽抗的胡兵诛杀。
这期间若城外胡兵攻城,刘猛将会非常难受。
但城外胡兵被吓破了胆,虽然不甘心就此退走,也只在城下徘徊,不敢靠近城墙。
这给了刘猛彻底掌握肤施城的时间。
肤施城有两千屠各、一千鲜卑,以五千未带任何攻城器械的轻兵本不可能将其攻下。
但刘猛雪夜偷袭,胡兵骤出不意,又不在一处,因此被各个击破。
汉军共损失千余人,而三千胡兵被全部斩杀,无一活口。
城内一些屠各贵族率部曲作乱,被一并镇压,死数百人,余皆匍匐。
刘猛大开杀戒,屠戮千余人,肤施城内腥风血雨。
肤施乃屠各匈奴之本屯,围绕肤施有数万牧民,城中也有近万屠各。
刘猛几次起意,欲趁人心慌乱之时,将其全部诛杀,但最终还是放弃。
刘备爱民,刘猛实不敢行此暴虐残忍之举。
只能先集中兵力,主要控制城门、粮草辎重之地,加紧拉拢城中汉民,使与胡民互相牵制,努力维系这微妙的局面。
又派人紧紧盯着城下胡骑动静,焦急等待着张飞赶来。
只要张飞大众赶到,这肤施城才算得上彻底纳入汉军控制之下,成为阻拦鲜卑、匈奴大军逃脱的铁壁。
刘猛还派出侦骑绕道去联络田豫、吕布,告知已夺取肤施,敌人粮草已尽入掌握,请他们北上,共破胡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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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猛背对风雪出战,吓退了胡骑。
阎行却是迎着扑面的风雪,逆击胡骑。
风凄冷,雪冰寒,心中血却是火热。
自去年(公元196年)秋阎行携军归降以来,随着田豫先平张猛,又破宋建,所在有功。
刘备多次下诏赏赐阎行及诸羌渠帅,又命各羌帅派子弟至中京。
羌帅原以为朝廷是索取质子,心中有些不愿,但胳膊强不过大腿,只得听令。
刘备在洛阳设宴招待诸羌,厚加赏赐,随即放还。
诸羌帅大喜。
羌兵随田豫对鲜卑、匈奴杂胡联军作战,虽然辛苦,颇有死伤,待遇却与诸军相同,并无苛待。
有功者得赏,战没者抚恤。
羌卒皆不出怨言。
如今见敌人困兽犹斗,垂死反扑,不惊反喜,立功受赏岂非就在今日?
阎行一马当先,高呼道:
“我西州阎彦明也!谁来送死?”
丈八铁槊刺、扫、砸、挑,所向披靡。
鲜卑渠帅苏辫自恃勇力,在马背上伏低身子,直奔阎行。
将至近前,身子陡然一倒,使了个镫里藏身,藏身于马背一侧。
腰腹用力,又从马背另一侧翻出,马刀斜挥,准备给阎行来个开膛破肚。
脸上带着狞笑,嘴里发出怪吼。
吼声未毕,“嗤”地一声,槊尖从咽喉刺入。
阎行将槊抽出,骂道:“鼠贼自取死!”看都不看苏辫摔落马背的尸体,继续向前冲杀。
这种马术欺负一下没见识的中原步卒还可以,拿来对付生长边陲、自幼习练弓马矛槊的阎行,实是找死。
羌兵与鲜卑对阵。
前者久处西陲,“果于触突”,“以战死为吉利”,“性坚刚勇猛,得西方金行之气”。
后者牧马北疆,“俗善骑射”,“其性悍塞”,“天性轻黠”。
两虎相遇,各不相让。
因杀戮而怪叫,因痛极而怒吼。
面目狰狞,形容扭曲。
人仰马翻,死伤狼藉。
阎行愈战愈勇,战马受伤倒地,下马步战,铁槊舞动,无一合之敌。
在他带领下,安远军以一军之力,硬生生挡住上万胡骑的扑击。
张辽等在后望见,心痒手痒,恨不得也纵马冲入敌阵之中大杀特杀。
荀衍见胡骑被阎行所阻,气势渐落,急对吕布道:“将军,敌气已沮,何不急击之?”
吕布在临阵战斗方面极有天赋,也看出场上形势与以往无数次战斗相比,有了微妙的不同。
胡骑仍旧数倍于己,气势汹汹,但却有了些色厉内荏、外强中干之意。
战斗意志并不坚决。
他迅速决断,下令张辽、张绣从两翼出击,要将鲜卑这万人先锋给迅速吃掉。
呼厨泉见前军形势不利,忙对轲比能道:“单于,小人请带兵救援苴(ju)罗侯大人。”
苴罗侯乃轲比能之弟,担任鲜卑骑兵先锋,领有一万多骑兵,如今陷入苦战。
界山之战中,于夫罗死于吕布箭下,去卑死于乱军之中,南匈奴部众只剩下两三百人。于夫罗之弟呼厨泉不得不依附轲比能。
轲比能将呼厨泉留在左右,匈奴部众交于苴罗侯统领。
对呼厨泉而言,苴罗侯是死是活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麾下那数百南匈奴残众可损失不得。
这些人再损失掉,那南匈奴一支就算是彻底灭绝了。
轲比能却陷入犹豫之中。
他心中有股强烈的不安。
就如即将落入陷阱的野兽一般,迟疑,焦躁,易怒。
他不怀疑自己可以击败吕布。
但这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风雪之后,路面开始湿滑、泥泞,骑术大受影响,以吕布之狡诈、难缠,击败或许可以,想要彻底将他消灭,几乎不可能。
吕布如此死缠不放,田豫很快就会跟上来。
田豫有车兵、重弩,以冲阵的方式无法将他击败,只能通过围困,使其陷入矢尽粮绝而自溃。
这都需要时间。
而时间并不站在自己这边。
有消息说袁绍在河洛之战中大败,万一刘备腾出手来,派兵支援田豫,自己将十分危险。
刘备军的战斗力比之前朝廷军队强横得多。
现在吕布不到万骑,若再来两三万骑,自己这八九万骑,就得考虑能不能走得了的问题。
轲比能脸色阴沉,用力一挥马鞭,下令:“命苴罗侯拖住敌人,我等先撤回肤施!”
呼厨泉忙道:“单于,这万万使不得,敌军不到万骑,我军可轻松将其歼灭,岂可……”
话音未落,轲比能一刀劈下。
呼厨泉躲闪不及,脖子被劈开大半,鲜血狂溅,当场毙命。
轲比能下令:“撤!”
弃苴罗侯不顾,率兵就走。
屠各诸部见轲比能走,也都跟随北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