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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安清雪白净的面庞升起一股醉人的红晕,眼脸快速眨动,低下头去:“看不惯吃苦……仅此而已吗?”
“还需要什么理由吗?”李拜天问,他淡然笑着:“我没有几个朋友,谈不上要去炫耀,也不需要你们给我什么报答,说实话,我在鼓楼街住了三年,可从未注意过街尾的这些孩子们,每当想起这件事,内心仍然很是愧疚。”
“你不需要愧疚,我们贫穷,不是谁的错。”
“话虽这样说……”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付出。”安清雪黯然说道:“人善被人欺,难道你没听说过这句话吗?”
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善良有时会被认作是软弱,恐怕生活在这世上的任何一人都曾经有过这样的感叹吧?
不管怎么说,李拜天已经把该说的话全都说了,剩下的就看安清雪如何表态了:“总之,我也给了你一个相当不错的借口:如果把你的事情解决好,就能解决掉欧阳俊科的心病,我们天启公司有意拉拢他与张大陆组队,我作为天启的老总,这种运筹帷幄的能力总该有吧?”
“只是,我和我的团队今天忙来忙去,收集了来自五湖四海的网友的爱心,他们的爱是纯粹的,我不忍心告诉他们我搞砸了,被迫把他们的爱心还回去。”
安清雪沉默着。
“听着,你们家到底发生什么事我确实没有资格过问,我也没有热心去帮你们家理清恩怨,今天我们的行动,只是一个简单的目的,你千万不要想得很复杂。”
李拜天静静地等待着,他望着安清雪低垂的侧脸,无意间回想起很多年前,陶婉儿就是在一个僻静的屋檐下告诉他,明天她就要离开那个县城了,那时,正值青春期的两人情感丰富,竟能感受到心底隐隐的发痛。陶婉儿低着头,一如现在安清雪的神情,他们之间的沉默换来的是一个依依不舍的拥抱,而安清雪呢?李拜天不企图从她这里得到拥抱,说实话,他在帮周大伯筹款的时候,还当真没有考虑到他的行动可能引起这家人的紧张和反感。
“其实,如果你把我当做朋友,这件事看上去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了。”他劝道。
“那么,你是吗?”安清雪抬起头,认真地望着他。
“是什么?”
“我的朋友。”
“当然。”李拜天笑着说:“我哥们张伟已经抵押给你了,我还换不来一个‘朋友’的称号吗?”
“你真是个怪人。”
听到她的回复,他心里豁然开朗,知道清雪已经对他和他做的事放下戒心。真是不容易啊,以后做事,一定要考虑清楚前因后果才是。他心想。
“嗯,我也觉得你是个怪人。”
“怎么说?”安清雪奇怪地问。
“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女人已经顺利走进欧阳地产的高层,你现在掺合进去,想要得到什么呢?”
他知道这么问肯定会引起安清雪的反感,但他不得不问。
清雪的银牙咬着唇,使那薄薄的粉唇压出一道白青色的弧线。她眼里闪着愤恨的光:“我想把过去撇干净,重新开始生活,可又无法做到真正的释怀,我不能容忍我的亲生父亲挥金如土,养育我的母亲却躺在医院里纹丝不动。以前我一直在犹豫,但今天,当我知道他是改变我母亲生命轨迹的罪魁祸首后,你叫我怎么再放过他?”
“欧阳华……他不配……”她咬牙切齿:“他不负责任的行为给我们造成多少伤害,我都要让他尝尝!”
看着安清雪那坚决的眼神,李拜天自然明白,这姑娘下定决心了,并非他费费口舌就能改变其心意。被抛弃、被伤害的感觉放在谁身上,谁疼。
“兜里揣着钱,有几个人是干净的?”他只能感慨,悠悠地吐出一口浊气,拍拍手掌上沾染的尘土,向着废品站走去:“走吧,去吃饭,吃完饭,我还要把网友的捐款交到周伯伯手里呢,希望你不要反对。”
“我希望……”安清雪疾步跟了上来:“你能把他们想象成你的弟弟妹妹,不要去伤害他们。”
李拜天真想拿小棍子敲敲清雪的脑袋:姑娘,您是受了多少伤才会形成这种杯弓蛇影的性格?洒家伤害他们?怎么可能?
“你喜欢吃豆腐吗?”他问。
似乎没想到话题变换地如此之快,安清雪诧异地抬起头,仰望着身边这位英俊男人的下巴,阳光晒在他的身上,带来一股略是发霉的味道,他的眉梢和耳际还有些脏垢,但搭配着他那自以为很酷的逗比表情,竟让安清雪不觉欢快起来。
这人真的很奇怪!她心想。
“嗯?”
“桃子买了一大块豆腐,我挺喜欢吃的,在我的那个小县城,人们喜欢把豆腐蒸一蒸,撒上葱花、辣椒、醋,特别好吃……”他津津有味地说着,好像那美味佳肴就在面前,然而,舌尖的冰凉忽然让他意识到出问题了——果然,流口水了!
握草!李拜天,你丫刚正经了几秒钟啊?要不要这么快就拆掉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的靠谱形象?流口水?滚粗吧,天启的总裁要不要这么low?
“不好意思。”他慌忙拿纸擦干净下巴,道歉。
安清雪此时的注意力并不在他身上,她一边潜意识地跟着李拜天的步子向收购站走去,一边回想着他所说的欧阳俊科的故事。
难道他的岁月当真那么不幸吗?
难道他真的不是欧阳华的亲子吗?
难道他……当真想补偿吗?
“我想和欧阳俊科见一面。”她说道。
“好啊,我晚点约他。”李拜天愉快地答应下来,反正他也有事要和欧阳约见。
街头的推土机摆阵,街尾废品站里,满汉全席摆阵。
大家正拾掇着凳子往桌边坐,有志愿者和桃子帮忙,盘子碟子满满的摆了两大桌,孩子们从来没吃过这么丰盛的大餐,一个个眉飞色舞,欣喜若狂,但他们还是很懂礼数,大人不动筷子,他们只能不断地咽着口水。
清雪刚过去,就被孩子们簇拥着围在中间。
“丫头呢?”她轻问,温柔地抚摸着孩子们红扑扑的脸蛋。
“在后院做茶鸡蛋呢。”
“今天不是不去集市吗?”
“丫头说,今天这里就是集市!”
“谁说的?”
“那位漂亮姐姐。”
顺着孩子们所指,清雪看到的是飘飘。虽然不明所以,但也没有过多询问,她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去把丫头叫过来吧,要开饭了。”
孩子们顿时向后院奔去:“丫头,丫头,开饭了!”
“知道啦,马上出去!”
“工作怎么样?”周大伯问女儿,顺便为她递上一双筷子。
“很好,工作环境很不错,同事们也都很热心。”
“医院公司两头跑,很辛苦吧?”
“没有。”清雪看了眼李拜天,对周大伯解释:“爸,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妈妈身边现在多了一个专职看护,那个看护就是李大哥介绍的。”
妻子始终是周大伯心中的牵挂,听到妻子被安妥照顾,他脸上的愁容刹那散开,对李拜天又多了些好感:“是吗?”
“是一个正好休息在家的朋友,平时也没事做,就正好可以运用专业所学照顾伯母。”他回答。
“费心了。”周大伯点头。
“不客气。”
“快入座吧。”安清雪催他。
不是不想入座,而是……
本来就饿了一早晨,肚子早就在黄河大合唱了,特别是面对两大桌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时,更是恨不得从喉咙里伸出一双爪子,他喜滋滋地快步走向飘飘,拉开椅子想坐下来,可下一步,他像得了疯牛病似的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跳起来——身边这货是谁?
飘飘身边虽然是个空凳子,但是,空凳子旁边是桃子,他要是坐下,那不是会被桃子欺负死的节奏吗?不去,不去!
他默默地丢开凳子,悄悄撤退……
如此光明正大的行动,怎么可能没有引起桃子的注意?
“臭流氓!”桃子忽然一拍桌子二瞪眼:“你去哪里?”
“我……我去……”结结巴巴,竟一时半刻找不到借口,去哪里?桌子周边满满的都坐了人,要真不坐桃子身边,恐怕就得站着吃饭了,形象该多不好?
求助的目光投向小键盘,哪料,飘飘居然对他绽放了一个纵容的笑容,那笑容里分明是写着:不就是被恐龙调戏和欺负吗?又不会真吞下去。主人,为了天启,你要勇于献身哦。
拖着沉重的步伐,他哭丧着脸找到秦和:“老秦,老秦,你去帮我拿点酱油!”
老秦心实,李拜天眼看着他站起身准备去拿,慌忙向那只热乎乎的凳子跨出一步……
要不说人到倒霉时喝口凉水都塞牙呢,平时孤零零的老秦这时却有忠实粉丝陪伴,小少妇一把握住他的手,拉拽着又坐下:“小秦秦,别人的事你就别搅和,哈。”
“只是拿个酱油而已,搅和什么?”刚说话的秦和声线很重,听起来嗡嗡的,竟有点蜡笔小新的意味儿。这可萌坏了少妇,两手捏着秦和的脸蛋:“哎哟,天真的你真的好萌!”
“听我的,没错哈。”小少妇附在秦和耳边说着悄悄话,秦和这只禽兽却把眼睛直往人家胸部的事业线那儿瞄,瞄满意了,使劲地点头,义正言辞地拒绝:“老李,对不起,我腿有点不利索。”
你丫第三条腿才不利索吧?
“大陆……”
“老李,我们大家都在等你呢,快坐吧。”
求救唐小白,李拜天实是无奈,心里想着这货肯定会见死不救,果然,精明的小白扭过头去,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这时,桃子终于忍无可忍,她火冒三丈,站起身来:“臭流氓,你是故意给我难堪吗?”
“李总,甄桃特意为你准备的座位,快过来。”飘飘招呼他。
事已至此,也没办法了,在睽睽众目之下,李拜天一步步地走向葬送自己的战壕,刚坐下,凳子腿一歪,身子一闪,要不是警惕性高、反应速度快,李拜天这会儿就给砸地上了。
“噗。”桃子美了,捂着嘴偷偷笑。
“你多大了?还玩这种把戏?”李拜天压低声音问。
“什么把戏?”桃子无辜地眨眨眼:“臭流氓,比起你浴室里的把戏,这个是小巫见大巫了。”
又是浴室?
“过去的就让它随风而逝,如何?”
“不如何!”
三条腿的凳子坐上去真的很不舒服,时刻提心吊胆,保持平衡。
这时,周大伯发话了:“各位,我这收废品的小站从来没有接待过这么多人,我也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大家吃好喝好,等再过几天,这座楼,这条街,全都会被夷平,我们会分散到这个城市的各个地方,但这顿饭,我周庆生记心里了!”
“好了好了,不就是吃顿饭而已嘛,不要那么多讲究,”老邢在一旁说道,招呼着大家:“都饿了,快吃吧!”
“桃子,你不是专门给李大哥做了一份小点心吗?”有位志愿者说道:“快让李大哥尝尝你的手艺。”
纳尼?
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啊!
五雷轰顶间,就见桃子掀开他面前的一个小碗盖,李拜天一瞧,两眼后翻,险些背折过去——你丫干脆毒死劳资好了!
这是一碗毒物,按桃子的说法,她加了牛奶、鸡蛋、蜂蜜和各种营养物质,专门为劳累的李总裁补补身子,可李拜天看着那黑咕隆咚、散发着一股焦味、芥末味、辣椒味、酸味和蛋臭味的“营养物质”,别说补身子了,他现在就蛋疼地想死过去。
这丫是人吃的东西吗?
“我……我不需要补身子,倒是你,跟着我们跑前跑后,还是你吃了吧。”说着,他果断地把小碗往桃子那边一推,了事。
“怎么可以呢?这是我专门为你做的,你不吃,可就是看不起我的手艺了。”
姑娘,您的手艺恐怕只有屎壳郎看得起了。
“还是你吃吧。”
“你吃。”
“你吃!”
“你吃!!!”
“你吃!!!”
“快吃!!!”
“啧,你个李拜天,怎么这么不懂女孩的心思?”离得八丈远,压根看不清小碗毒物的老邢开口说话了,以房东的威严压迫李拜天:“快吃了,别让女孩子伤心!”
看着满桌都偏向桃子的眼神,李拜天有一顿嚎死的想法。他颤颤哆哆地端起毒物,突然一下子,毒物从手里滑出:“哎呀!”
嘿嘿,这下好了,碗都摔碎了,就不用再吃了……
可下一秒他就不淡定了——桃子稳稳地抓住了那碗毒物,轻轻放在他手里,附上温柔体贴的话语:“没关系,你手滑一次,我就给你捡一次,保证你吃得舒心,吃得放心!”
那毒辣辣的眼神已经叫李拜天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顿饭吃得太恐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