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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承海阿诚被害案资料即将被送检,等待结案复核的前夕,曲卿特意重新梳理了一遍卷宗资料,以防止出现疏漏。
但当她看到尸检的其中一张照片时,整个人就像被打击到了,惊在了那里。
接着,她又忽然想到什么,猛然翻起更早之前的尸检照片,找到另外的某一张后,两相对比,确认了什么,手剧烈哆嗦起来。
这种哆嗦,很快从双手蔓延到整个身体。
好半天,她站了起来,大步迈出……
方乐无聊地一个人看着一段视频。
那是秦义仲妻子许莲在余承海案案发当晚的守灵仪式网络直播视频。
虽然现在案子基本尘埃落定,他自己的杀人嫌疑可大部分排除。
但只要一天不正式结案,他就是嫌疑人之身。
所以他申请不到卷宗资料的查看权,只能独自琢磨案情。
在阿毛被鉴定出和死者余承海是亲子关系前,阿毛的自杀无疑疑点重重,动机尤其云里雾里。
但在现在,在这个所有机构都面临结案压力的情况下,这一点却可能使得案件闭环,中止调查。
可如果怀疑阿毛的死不是自杀,甚至怀疑阿毛本人也不是真凶,那就必须提出一个替代性的嫌疑人选来。
排除自己,他只能去怀疑唯一一个人,许莲。
许莲是有杀死余承海和阿诚的强烈动机的,案发当晚阿毛也跟她联络过。
问题是,在余承海和阿诚被害当晚,许莲是拥有不在场证明的。
这个不在场证明,不单是她自己的口述,或者其他人的证词,而是有着简单明白的视频直播为证据的,如果认定她有直接嫌疑,必须从这个视频证据里寻找到破绽才行。
所以,方乐将这段从那晚9点多开始,到次日0点过后才结束的视频,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整整3个小时里,许莲都在小区广场的中心位置,被许多人簇拥着、围绕着。
除了开口念悼词的那些时候,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一句话,或是有任何独特的交接行为,几乎全程沉默。
这样状态的她,别说中途离开广场去作案了,就算是指控她有可能指使谁作案,都证据欠缺。
但当重复到不知多少遍的时候,方乐一下坐直身体,整个上半身前倾,视线几乎盯进了视频里。
右上角的直播时间为23点20分,也就是秦义仲被害的具体时间点上,许莲做了一件事。
她去亲自点燃了一根蜡烛。
守灵仪式,自然少不了点起蜡烛,所以自9点多开始,广场上几乎成了蜡烛的天堂。
无数的荧光,加上人们大部分时候的宁静,形成一种特有的悼念氛围。
这些蜡烛,都不是许莲点燃的,而是和她现实里汇聚到一起的那些网友们。
而许莲点的这根蜡烛,则是最大的一根。
不止如此,仔细看看,蜡烛海洋的中心,原本是空的地带,就像是特意被提前留出来的一样。
这只能解读为,点起蜡烛的人,一早就知道许莲要做什么。
这很正常。
但为何会是23点20分,这个她丈夫的死亡时间点?!
警方在之前,为了案件侦查的保密性,根本没有将这个最具体的时间点,告知给受害者家属。
就像是余承海认罪书里提到的落款时间一样,许莲是怎么知道23点20分的?
她参与杀死了丈夫?显然太违和。
唯一一个较合理解读,是有人告诉了她。
那个人是不是杀人执行者阿毛?阿毛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个?如果真的是阿毛在和她通话的时候告诉了她,会不会代表着,余承海的被害时间她也知道?甚至余承海在自己丈夫遇害的相似时间段被杀,也是她的授意,是为了祭奠丈夫亡灵?
这个重大发现,使得方乐激动万分。
他匆匆离开了自己家,赶赴分局。
此刻已经是大下午了。
方乐赶到一队的时候,队里人寥寥,只看见了留守队员小萌。
小萌告诉他,曲队之前好像发现了些什么,神情很怪,急匆匆地走了。
至于队内其他人,被李局放了半天假,都去休息了,不在岗上。
方乐打曲卿电话,没通。
打第二次,接通了,但曲卿少有的直接来了一句:
“我现在有事情要办,方乐,今天你不要联系我了。”
这语气,有点儿沉重,还有点儿烦躁。
方乐只好放弃了。
曲卿要做什么?在度这半天的假期?
显然不是,不然不会是这口吻。
她要做的什么事情?会不会和之前的急匆匆离开有关?莫非曲卿和自己发现了同一件事?
要是这样,那就省口舌了。
方乐离开分局,打了辆车,直奔许莲家所在小区。
要是曲卿也怀疑了许莲,说不定两人能碰上呢。
可是,到了那小区,一直逛到许莲家所在家属楼楼底下,也没看到曲卿的人影,也看不到那辆曲卿常开的吉普车。
方乐抬头看向许莲家的楼层,犹豫要不要上去看看。
但凡走访调查,尤其询问嫌疑人包括证人这种事,需要至少两名警方人员结伴来做才行,他可不敢盲目上去,不然可能产生负面性效果。
于是他像是之前那次一样,在某处静静等着,看许莲是不是会出来,好跟踪过去。
许莲没出来,其他人倒是出来了。
有两三个穿工作装的人抬着一张沙发,从一个楼门洞里出来,搬运到了停在不远处的一辆搬家公司的货车里。
附近两个小区大妈的对话吸引到了他。
“这是谁家要搬家啊?”
“好像是秦律师家吧,那张沙发我见过,那次我和我家老头子上门咨询我儿子开车肇事的事儿,上他家坐过。”
“他家就只剩他媳妇儿吧,是他媳妇儿要搬走?”
“唉,正常吧,秦律师多好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他媳妇儿肯定伤心,不愿再住这里啊……”
什么?许莲要搬走?!
方乐大步迈向楼门洞,急匆匆由楼道上了楼。
在4楼秦家门前,方乐扯住了一个正在将最后的东西搬走的工人,问:“这家的主人现在在哪里?”
那工人斜看了他一眼,摇头:“不知道。”
“那你们要把东西搬去哪里?”
工人不耐烦说:“肯定是搬去新家啊。”
然后不再搭理方乐了。
方乐急匆匆进入这个家里一看,空空如也,一切能被用到的东西,都搬走了。
他赶紧又出来,追踪着那些工人。
他到楼下的时候,搬家公司车已经开动了,好在车子开得较慢,所以没彻底出小区的时候,方乐就招了辆车追在了后面。
折腾了两个小时,到了车停的地点,工人们搬完了东西,离开,方乐一阵探查,也失望而归。
这些东西,被运送到了另一个城区的一户贫困家庭里。
那家人住的楼很破旧,家里算是四壁空空。
搬运走的那些家具之类,一件件被搁放到了这个家里。
但这家人,并不认识许莲或秦义仲,这些东西,是被“好心人”捐助给他们的。
毋庸置疑,那个“好心人”就是许莲。
许莲或许根本不是搬家,而是打算离开本城,离开这个令她伤心之地。
估计这时候她原有的手机号,都会被注册掉。
在许莲完全不知踪影前,追查到她,兴许还可以问出什么来,使得案件逻辑更加完善合理呢。
怀着这样的念头,方乐再次来到了分局。
此刻已经是临近傍晚了,分局大部分人都下班了。
方乐以为曲卿也回去了,却在同样的位置,分局后门口台阶上看到了警花队长。
曲卿又在一罐罐灌啤酒了,她神情消沉,仿佛遭受了某种打击。
这在总是总是英姿飒爽,沉着冷静的她身上,着实少见。
这也不像发现了案子新的可调查方向的时候,她应有的反应啊。
平时一有新线索,曲卿总是干劲充沛,执行力满满的,就算查到了死胡同,也不会一筹莫展。
现在这是怎么了?
所以方乐小心翼翼坐到曲卿身旁,低声问:“发生什么了?”
曲卿未答,反而塞给他一罐啤酒。
方乐咳了声,说:“曲队,我发现了现在案子的一个破绽,你想不想听?”
曲卿这才侧头瞅了他一眼,简单问:“什么?”
方乐赶紧掏出手机来,播放了视频,略激动说:“许莲明显是知道丈夫的被害时间,甚至预先知道余承海也会在她点燃那根蜡烛的同一时段被杀的,她是余承海案的参与者至少知情者,现在她又将家滕空,要离开本市的样子,曲队,我们找到她,查问她吧!”
曲卿却平静过头,略含着嘲讽,说:“所以呢,找到她以后,你觉得她会说吗?”
“如果她想说,就不会离开,甚至会主动来自首。”
“还是说,你有信心,找寻到直接的证据,证实她与犯罪有关,让她不得不吐口?”
方乐急了,起身说:“曲队,我们之前不是总说一句话吗,不放过任何案子的疑点,现在许莲明显有可疑,却不去查吗??”
曲卿苦笑了下,说:“马上要结案了。”
“马上要结案,毕竟不是已经结案了啊!”方乐驳斥。
“市局明天要开新闻发布会,宣布结案结果。”曲卿又说。
“那也没什么啊,就算新闻发布会正开着,有新的疑点方向,他们还能不管不问不成?”
大不了强闯发布会……
曲卿抬头,以奇异的视线看向面前这个求是心满满的男子:
“你知道,一件案子,关联到的不止是案子吗,还有案子之外的东西。”
“各方面的压力,实际的侦查困难,无穷无尽。”
“警方办案不是大侦探探险,不是说查什么就能查什么的,每一次警力的安排,都必须有充足的理由才行,而且不止是有没有理由,还有理由会不会被采用的问题。”
“警方需要做的事情很多,不可能被一直牵绊在一件事情上。”
“至少这个案子,已经可以结案了。”
“这也不是我说的。”
方乐总算琢磨出了什么,缓声问:“是不是,李叔说的不要再查下去了?还是更大的lingdao说了什么?”
曲卿摇头,说:“不怪他们,毕竟……不是所有案子都能被破解,世间有太多悬案积案了。”
这是意有所指啊。
方乐突兀地抢过了曲卿手里的啤酒,着急说:“曲队,到底出什么事了,咱们是不是知心朋友?朋友是不是该分享快乐和不快乐?”
两人对望着盯视了好一会儿,曲卿才呼出口气,说:“好吧,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我和我的姐姐曲岚,不是亲的。”
方乐点头。
这点儿他早猜出来了。
两人半点儿不像,曲岚还有次说过“自从卿卿来到我们家”的话。
“我是被曲家领养的,原先并不姓曲。”
“但我并不是一开始就是孤儿,在7岁之前,我还有个相对完整的家。”
“妈妈和爸爸离了婚,我归爸爸带,妈妈是做生意的,后面就出国了,我爸爸则是名警察。”
“爸爸后来结识了一名新的女子,两人将要结婚,那个女子,将要成为我的新妈妈。”
“新妈妈对我很好,甚至不比亲妈妈差,我没有任何不满意。”
“两个人蜜月旅行的时候,特意带上了我,那是大概20年前。”
“而就在那次旅行中,出了事。”
“我们一家三口,被几名蒙面歹徒袭击了。”
“爸爸和新妈妈都被害了,只有我在他们的保护下,从歹徒手底下逃脱。”
“那个时候,也是夏天。”
“逃走了的我,被路人救了,报了警,可是我忘了案发的原始地点,警方根据我提供的大致地域,铺开了搜查,都没有发现案发现场,也没发现我父母和那些歹徒的任何踪迹,不论是活人,还是尸体。”
“鉴于我身上有我爸爸和新妈妈被袭击时迸溅出来的血,这件案子才没有定性成单纯的失踪案。”
“我当警察,初衷就是想查出我爸爸和新妈妈,到底有没有被害,如果已经被害,尸体又在哪里?”
“从警将近十年,我一直没忘记父母的事。”
“可是在我从警之前,此案作为悬案已经被当地警察调查多年,毫无所获,到我成为警察之后,可调查方向就更少了。”
“而且,我不能对不起我的养父母,养父母和我爸爸当年也是朋友,我就留在了蓝海从警,对我父母的案子没法直接调查。”
“我甚至觉得,父母的案子或许永远没机会查清了。”
曲卿讲到这里,神色黯然,转入沉默。
方乐看着这个平时总是很强大的女子,心生怜悯。
原来,她还有这种悲惨身世,相比来说,自己要好得多了,最起码亲妈还陪了他相当长一段时间。
或许,每名外在刚毅的女子,背后都有一段独特的故事吧。
可是……
她怎么突然会在今天因为父母的事,情绪失控呢。
忌日?
曲卿继续讲述,给他解了惑。
“但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我发现了这件事。”
说着,曲卿将自己手机掏出来,略操作,递给了方乐。
方乐接过一看,上头好似是个尸检照的截图,截图位置,是死尸的手臂部分。
曲卿提示:“你看,手臂上,是否纹着东西?”
方乐仔细一辨识,点头说:“好像……是朵花吧。”
“不错,红色的莲花。”
“20年前的我,在逃脱之后不久,就发烧生病了,完全记忆不起来凶手的相貌,但我唯独记得一件事,就是他们胳膊上纹着一朵红色的花。”
“可惜,我当时根本不能具体描绘出,那朵花具体什么样子的,而当地警方也根据这线索调查过,都查不出来什么。”
“直到今天,在现在的案子要结案之前,我看卷宗资料,从阿毛的尸检照片上看到了这个纹身,一下子和记忆对照上了。”
方乐吃惊不小,说:“阿毛的尸体上?可不对啊,20年前,阿毛才有几岁,怎么可能参与杀人和袭击警察呢?”
曲卿点头,说:“是,所以我又想起来了另外的一件事。”
“之前余承海的尸检报告里,提到他身上没有新的伤痕,但有旧的伤口,这旧的伤口,就是余承海臂膀同样位置的一处疤痕。”
“将这个疤痕和阿毛的纹身结合一下,你能推测出什么结果?”
曲卿问。
方乐略思索,就脱口说:“余承海那处疤痕,原先也是个纹身??”
“不错。”
“DNA显示,阿毛和余承海的尸体是父子关系,那么两人同一位置的纹身,是不是图案也一样呢?”
“如果将对阿毛的怀疑转移到余承海身上,那前面的结论就说得过去了。”
“还记得之前我们为查秦义仲案去往余氏庄园,第一次拜访离开的时候,余承海说过一句古怪的话吗?”
“他看着我,说好像认识我,但具体记不清了。”
“如果是说他看见过7岁时候的我,那就解释得通了。”
“所以,余承海就是当年参与袭击、害死了我爸爸和新妈妈的凶手之一!”
这——
结论是这么个结论。
可余承海这个大老板,忽然又和昔年一桩命案牵扯上了,非常的突然。
不过想一想余承海的履历,又似乎和凶手的身份吻合。
余承海曾混迹道上,20多年前,曾离开蓝海市,后头才回来,又在后头从商了,如果说他回归是因为在外地犯了案,从商则是为了摆脱罪恶的过去,也说得过去。
可方乐又皱眉,疑惑说:“余承海既然把代表昔日身份的纹身去除了,为什么他的私生子却纹上了?这说不过去啊。”
曲卿点头。
“是啊,我也知道,但不论如何,这算是个调查我父母命案的突破点。”
“我将这件事告诉了李局,李局态度上很重视,可又说,我父母的案子是外地立案的案件,而且是多年前的案子,想重启调查,十分有难度,而且很不现实。”
“除非有更多线索证实,阿毛及余承海和那件案子有关,否则难以深入调查。”
“矛盾吧?无更多证据,无法安排资源调查,可没有资源来调查,又不可能获得更多线索。”
方乐内心涌动着一股莫名的情绪。
不忿,同情,恼怒,他脱口说:“所以李叔就将这个发现这么揭过去了?!”
曲卿叹口气,说:“不怪李局,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20年,我无法保证,现在所看到的这个纹身,就真的是当年看到的凶手身上的纹身,况且就算是同样的纹身,也不代表余承海就是凶手,毕竟纹身雷同的有很多。”
“李局只能答应,将这个红花纹身上报给市局,如果其他案件又牵涉到这纹身的时候,会告知我们。”
“除此之外,不能做更多的事了。”
“我也理解他。”
“我们是刑警,需要优先解决的,是现在的案子,是更容易查的新案。”
“何况这还是我本人的案子,不能因私废公。”
曲卿说到这里,已经认命了的样子。
方乐猛然捉住了曲卿的双手,激动地承诺说:
“曲队,你放心吧,你是警察,但我还不算是,就算其他人无法调查你父母的案子,如果有机会,我也会去查的。”
“我不会,让他们下落不明,无人帮他们解开真相的!”
望着方乐诚恳无比的视线,曲卿眼一热。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