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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慕青却是睁着眼,看着床头漂亮的并蒂莲雕花,片刻也入眠不得。
眼泪,自她的眼角,一滴滴无声落下。
入宫来,她无一不刻地想去看望她的晟儿,可她却分毫也无法动弹。
忍耐,忍耐,她需要忍耐。
可到底随着入宫,前世那些无尽的苦楚,都一一翻涌上来。
那些痛。
杜少凌刺瞎她双眼的刀刃。
仿佛还能清晰地割过她的眼睛。
这一切的痛,最后,都重溯到了花慕青嫁给杜少凌之前,她还在将军府里时,欢快而无忧的岁月。
她的祖父祖母,她的父亲母亲,她的兄长,她的嫂嫂,她的弟妹。
她的琳琅阁,她的军士,她的姐妹……
还有好多的人,好多的脸。
在重生这么多天,在她再一次地踏进这个将她和宋家那无数人的性命逼进死路的皇宫里时。
在这样夜深寂静的黑暗里,一一地出现在了花慕青的脑海里。
她的指甲深深地抠进了掌心。
血肉的疼痛,都不及她心上的万丈血恨半分。
她咬紧牙关,闭上眼。
却在这时,忽听‘咯噔’一声。
有什么东西,轻轻地碰到了前门的机关上。春荷睡觉之前,简单布置防止人偷偷进入的简易装置。
花慕青旋即睁开眼,春荷陡然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迅速来到花慕青身边。
花慕青已经坐了起来,看向后窗的方向。
春荷一眼看到花慕青的眼睛,愣了下,随即低声说道,“小姐,怕是有人……”
花慕青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两人屏息片刻。
便看到前门,被轻轻地推开一条缝。
然后,有一个竹节,推了进来,朝里头释放一阵迷烟。
这么下三滥的手段?
花慕青挑眉,示意春荷屏息。
两人蛰伏于暗夜之中,不久,便看到门被再次推开,一个人,探头探脑地朝里看了进来。
正是上午议论花慕青与慕容尘极其不屑的那名秀女!
花慕青听过秀喜的话,知道她正是司天监之首光禄寺卿赵华廷的庶女,赵茹。
光禄寺卿其实一直是个可有可无的官职。
皆是因为杜少凌与她都不怎么相信鬼神之说。
除去必要的祭神祭天祭祀,连天象星宿都毫不关心。
据秀喜所说,赵华廷也是发现出路成难,所以想把女儿送进来搏一搏。
可又舍不得自家的嫡女,便送了个可有可无的庶女。
可……这送进宫的庶女,若是个聪明的也就罢了,居然送了个这么个蠢东西。
当花慕青看到赵茹那张脸时,就无声地笑了起来。
眼看她提着什么东西悄悄地摸进来。
春荷刚要动作,却被花慕青按住。
然后,猛地,花慕青尖叫出声,“啊——什么人!”
赵茹几乎当场吓得魂飞魄散!
转身要走,却不知被什么东西一下击中了小腿,当即摔倒在地!
花慕青一边示意春荷去点灯,一边放声大叫,“啊啊啊!有刺客!来人!来人啊!!!”
储秀宫里的各处小屋,全都亮了起来。
很快,就有掌事的姑姑和太监闻讯赶来,便见到好几个秀女围在花慕青的屋子前。
为首的太监叫王德,本是御前伺候的,这一回因着选秀女,被临时调来全程监管。
晚上花慕青入住的时候,他还特意来看过一眼,回去便禀告了龙椅上的那位主子。
“小姐已经安然进宫了,如今在储秀宫歇下。”
“好。”主子爷显得十分高兴,点了点头,“嗯,好好地照顾着。不要叫她受了怠慢委屈。”
王德还是头一回见主子爷这么吩咐照顾一个秀女,立马心里头就明白了——这位就是大理朝后宫,将来富贵难以复加的贵人了啊!
更何况,还是九千岁之女。
这将来的荣华,啧啧。
本以为,有主子爷的照顾,以及九千岁声势的威压,无人敢欺负这花慕青。
谁知,这才刚入宫头一晚呢!居然就出事了!
当即心都沉了,连忙跑过去,忙不迭地问:“何事?出何事了?哪里来的刺客?小姐可有事?啊?”
在场的不少太监宫女都认识王德,这可是御前的人,何曾见过他对一个还无名无分的秀女这么恭敬小心过?
皆是惊讶。
可这些宫女太监在宫里待久了,也都是个人精,便明白,这花慕青,怕是早已叫上头瞧上了。
走这流程也不过就是个过场。
他们明白,躲在秀女之中的张仪和王珊儿自然也明白。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嫉恨与怨气!
只说王德跑进屋里,一眼看到花慕青好端端地坐在桌子旁,落下去的心这才归位。
松了口气,含笑走过去,恭敬询问:“小姐,这是……”
走近了,才越发发现,这夜晚灯光朦胧之下,于灯下安静坐落的少女,美得简直如梦中谪仙,毫不真实!
这天下,竟然有这般绝色的女子?!
连那位已经艳绝后宫的贵妃娘娘,怕是都不能比上个二分吧!
难怪能做了这九千岁之妹,又让主子爷那般上心了!
当下笑得越发殷勤,“这是出了何事?奴才已经让侍卫们四处搜查了,并未看到什么刺客。”
他可不敢责怪花慕青是大惊小怪,惊扰众人。
花慕青抿唇,双眸水波荡漾似是噙泪地摇了摇头,伸手一指,旁边坐在地上,让春荷压着肩膀,满脸惊惶的赵茹。
“这是……”王德方才就发现这名秀女了。
见花慕青伸手一指,再看她手边落下的用来灌迷药的竹节也一个小药瓶,就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可他只能等着花慕青自己说出来。
然而不等花慕青开口说话,被压着的赵茹已经大声叫道,“不是我!公公,是她诬陷于我!我,我是晚上睡不着,在院子里散步,看到她主仆俩在屋子里鬼鬼祟祟,便偷偷看了一眼,就被她抓过来!试图栽赃给我!”
还挺能说会道的。
花慕青垂眸,心里已知赵茹这话,已将她逼入死路。
果然,不等她辩解自己无辜,王德已经大怒喝道,“满口胡言!储秀宫门外有侍卫与值夜太监会夜巡保护。你若半夜不睡,定会有人发现!”
赵茹大惊,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事?
当即磕磕巴巴地说道,“我,我是刚刚在院子里,就,就看到她们主仆……”
花慕青却是这时无辜而可怜地低问:“你只说我与我的丫鬟二人半夜谋算害人。我只问你,我在这宫中,一无旧怨,二无新仇,是要准备去害什么人呢?”
王德一听她那声音,又是头皮一麻——天下竟真有这般天籁之音?
娇软中带着天生的一股子酥嗲媚态。
明明是无意的,却更叫人由不得想多听两声。
只听着少女说话,都觉得极其悦耳,如同仙乐长长飘渺。
王德心下惊异,面上却没有表露。
便听那边赵茹又扯着嗓子吼,“你,你是想谋害我们这些与你同住在储秀宫的秀女们!”
围观的一种秀女当即面露害怕,纷纷不同眼神地看向花慕青。
“哦?”花慕青却是露出一脸的诧异,“我为何要害你们?”
赵茹一看这谎能圆过来,当即叫道,“你是恨我们挡了你入宫的路!所以要提前害我们没法入宫!被我听到,所以你就想灭我的口!”
一席话,仿佛真的能说得通。
此时两人对峙,显然赵茹似乎更占上风。
然而一旁一心维护花慕青的王德,却在看了眼花慕青的神色后,垂下眼,没说话。
果然,没过片刻。
一直站在人群里的尚书府千金王珊儿站了出来,若有所思地说道,“夜里好像是听到一些奇怪的动静……”然后又看向张仪,“是不是,姐姐?”
她俩同住一屋,与花慕青的屋子相邻。
花慕青眼神募地闪过一丝讥笑。
张仪犹豫了下,还没说话。
花慕青已经抬起眼,点漆的黑眸里,蓄着的泪水如朝露般,点点滴落,她看向王德,只说道,“公公,我若是想害了这满满储秀宫的这些一起参选的姐妹们,何苦只拿着这么一点子迷药来犯事?这位姐姐拿来的迷药,最多也只能迷晕我跟我这丫鬟两个人吧?她反过来栽赃于我,倒还真有人替她昧着良心说话。”
说着,又低下头去,轻轻哭泣,“慕青入宫,当真便惹了这么多人不高兴么?”
无奈又无辜,做尽了娇软可怜的模样儿。
那语气里,仿佛又有着那么一点子明显的不愿与不甘。
好些个秀女都有些惊讶。
连张仪和王珊儿都皱了眉,不管花慕青心思到底如何,只是她这一席话出来,她俩若再想落井下石几句,恐怕连自身难保了。
这花家下堂妇所生的劣女,当真心机阴毒!
两人也不管自己对花慕青,又是谋算了什么可怕的事。
而地上的赵茹也听出了花慕青挑出这话里头的破绽,她素来也是个自诩聪明的,不然也不会从家里的庶女手里抢到这进宫的位置。
当即又道,“你,你只是想用这点迷药将大家迷得无法察觉!然后用这个素颜水,倒在大家洗脸的水盆里!好叫大家洗了脸后脸上起疹子,再无法参加选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