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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娃娃身形灵活, 一时间舒瑛竟真抓他不住。
二人围着桌子绕了两个来回,还是玄解皱起眉来, 他面无表情地伸手一抓, 连目光都不屑多瞥半眼, 一把将猝不及防的小娃娃提了起来。玄解的神情对于幼童而言未免过于冷酷, 小娃娃见着他后就下意识放松了手,那信自然落在了异兽的手中。
“拿去。”玄解冷淡地把信往桌上一推,小娃娃愣了愣,片刻后大哭了起来。
孩子哭起来总是没完没了,眼睛活像是两口喷泉, 哗哗流个不停:“哇——瑛叔欺负人!”
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沧玉忍不住扶额, 心想怎么玄解这两天总是在欺负小孩子,受害者还总是舒瑛, 难道这就是缘分不成。舒瑛看着桌子上的信,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犹犹豫豫地看向了沧玉,沧玉只得出面道:“玄解,你快将他放下来,成什么样子。”
玄解皱了皱眉,他不太喜欢人类的幼崽,脆弱又吵闹,倒没说什么, 立刻松开了手。
“别哭了。”沧玉无奈,只能将点心每样挑出一个放在碟中递给了那小娃娃,“这儿没有糖,可还有些糕点,一样甜,你拿去吃吧。”
小娃娃抽泣打嗝不妨碍抢糕点,他红着眼睛看了看沧玉,又看了看玄解,十分委屈,小大人似的控诉道:“瑛叔不给糖,还找人欺负我,下次小源不帮你送信了。”
他一边谴责,一边吃起了糕点,还忙着哭,倒是都不耽误。
舒瑛听得很是尴尬。
这时穿着黄色罗裙的杏姑娘从厨房的帘布后走了出来,她从腰间摸出几只草编的小动物来,对着小娃娃招了招手,神情慈爱如一位贤妻良母,柔声道:“小源,别吵着你瑛叔跟客人谈事情,来我这儿,我新编了些小东西给你玩,厨房里还有好吃的,你瑛叔身上的确没糖,。”
孩子的哭啼声立刻止住了,简直比按遥控器还快,收放自如到了一定的境界,他涨着红扑扑的脸蛋冲向了杏姑娘,很快就被仙女带着进到了厨房里头,大厅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舒瑛窘迫地笑了笑道:“叫二位见笑了,见笑……”
“无妨,倒是我这贤弟吓着那孩子了,还得请舒兄别见怪。”沧玉忍俊不禁,起身来跟舒瑛互相行礼,他们二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其实舒瑛哪敢见怪,他倘若真的要怪,实在也没有那个性命去怪。
更何况说起来,玄解出手还是为了帮他的忙。
舒瑛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小心翼翼地去偷看了两眼玄解的脸色,对方对二人的对话无动于衷,只是自顾自地饮茶,没半分不耐,更没半分怒气,心下不由得稍稍松了口气。
沧玉好看穿得很,性情磊落豁达,为人善心开朗,更懂得进退,舒瑛很是感激对方昨日没有追究到底。
渔阳这么多年风风雨雨,又不是什么不世出的洞天福地,常有年轻的少年侠士见着点不平事就仗义到挺身而出,倒不是不好,只是渔阳的百姓跟富家有一种无形的平衡,倘若过分,仍有官府来解决,可是这些好心人往往会打破那些许界限,使得富家丢了面子后恼羞成怒。
他们倒是来无影去无踪,却不知道之后被帮助的人也许要遭受更大的麻烦与苦难。
白朗秋自然不是那样的人,然而舒瑛的确不想与对方扯上更多关系,因此沧玉的点到为止让他着实感激。
玄解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说他坦荡磊落,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说他善良可亲,就更搭不上边了。
不过这时候倒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舒瑛匆匆对沧玉跟玄解致歉后,就立刻打开了信封仔细看了起来。
信比较长,写了有两三页,是舒瑛的老师写给他的,先是问了下舒瑛近日可有耐心钻研学问与功课的事,又问了些生活方面的琐事,用词颇为委婉,照顾了舒瑛的尊严与想法,说是假如真有什么不便可以去找他帮忙,特别是在做学问的方面要是有瓶颈,不必不好意思,大可前往求书或是研讨。
舒瑛家境不佳,整日为衣食奔波劳碌,老母又生了病痛,还有杏姑娘这张闲口要养,他并无功名利禄之心,加上家中缘故,并不热衷科举。虽说穷文富武,但真要说起看书来,其实还是不小的一笔费用,因而看着看着不由得双眼不由得浮出泪花来,为恩师一片爱徒之心感动不已。
说来惭愧,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老母病倒后,舒瑛扛起整个家才意识过日子多么不容易,这一年下来学问并无多少进展。
沧玉见他神情有异,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不便追根究底地询问,就贴心避开脸去,与玄解一同饮茶,免得舒瑛待会儿尴尬。
信一直看到最后一页,恩师才将最重要的事说了出来,他只字不提舒瑛平日赚钱的手段,提到城西私塾缺了个夫子的职位,他写信推荐了舒瑛,地方宗族对舒瑛颇有了解,答应将这个职位留给他,信上问舒瑛愿不愿意。
这地方宗族起的私塾,大多是能请到极厉害的老秀才,而且受学生敬重,莫说银钱,光是束脩就是一大笔收入。舒瑛并没有功名傍身,又无人脉,哪能捞得到这样体面的好事,想来定是恩师写了无数封信为他说好话,才换来这个机会。
舒瑛再忍不住,泪如泉涌,他用袖子无声擦拭去,哪知泪水滴落在纸上,又立刻去擦信纸。
所谓贫贱人家百事哀,舒瑛困于生计,许久不与老师走动,平日只偶尔写信谈谈近况,连礼物都不曾买过一份,不曾想恩师还日日记挂自己,总算还记得有客人在场,挽着袖子擦了擦泪水后,哽咽道:“小生失态。”
沧玉体贴,手碰了碰茶,笑道:“舒兄,这茶水有些冷了,劳你去换壶热的来吧。我与我这贤弟闲谈一阵。”
他这话听来不近人情,实则是给舒瑛留些面子,由着书生去处理下自己的情况。
“好——好——”舒瑛忙接过沉甸甸的茶水壶来,将信纸放进袖中,转身离去了。
等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舒瑛又变成了原先的那个舒瑛,他身形又再度挺拔起来,见着杏姑娘与老母亲时,又成了那个极为可靠的年轻书生。小娃娃早就被杏姑娘哄走了,沧玉与玄解耳朵异常灵敏,灶中柴火还在噼里啪啦地燃烧着,他们都听见舒瑛故作镇定地宣布了要去当私塾先生的消息。
舒大娘喜极而泣,字画摊与为人写信到底不是什么值得说出口的行当,只是人总要吃饭,没什么办法,如今知晓有了这么份体面的活,不由得滚滚热泪落下:“我儿出息了,好……好……往后总算能好好钻研学问,不必为生计发愁了,也用不着千方百计去借书来抄,还得多谢谢先生,是该买些礼物去一趟,谢过先生的大恩大德。”
杏姑娘显然不太明白字画摊跟私塾先生的区别,不过她仍是很欢喜地笑了,只是听说是城西私塾,一时愣了愣,忍不住道:“城西啊,是否远了些?”
“阿杏这话无知,远怕什么,男儿不怕远行,更何况这还在一座城里,这样的好差事就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哪能怕远,瑛儿不是孩子了。”舒大娘的声音微微一沉,不轻不重地训斥了一番,杏姑娘大概还是有些懵懂,不过没反驳。
舒瑛倒是说了些宽慰的话,他似乎较为了解杏姑娘对俗世的懵懵懂懂,很是耐心地说了说私塾先生的好处,倒没有说复杂的,只说能买更好的药给舒大娘,往后也能让杏姑娘吃饱了,还可以买些她们俩都喜欢的小玩意。
杏姑娘对自己倒是不太在意,她听见舒瑛说能吃饱,立刻欢喜起来:“那以后你就不会饿着肚子了,真好。”
舒大娘的声音顿时温柔了许多:“傻丫头,说什么胡话呢,往后你与瑛儿都不会饿肚子了。”
“私塾先生是什么。”玄解有些困惑,“很重要吗?他们好像很高兴。”
沧玉端起茶水微微抿了一口,他想了想,那柴火声仍然作响,他即便与玄解说话,能听见的约莫只有杏姑娘,天仙女知道些凡俗的事并不是坏处,就没太在意地开了口:“私塾先生来银钱很是固定,学生从学要交上束脩,到了逢年过节,学生的父母也会给些银钱奖励。听他说这私塾应是地方办成的,请他去,那么想必是认可他的人品学问,日常不会刻薄,他若做得好,受人敬重,总胜过日日摆摊卖字画。”
玄解恍然大悟道:“那我也该给你钱吗?”
沧玉差点被呛到,他摇了摇头,一时神情古怪,说不出话来,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我的关系……不需要给钱。”
“银钱,很重要?”玄解心领神会,没有再提给钱的事。
沧玉慢悠悠道:“银钱确实很重要,不过对于舒瑛来讲,更重要的,其实是他自己赚来的钱。”
他猛然一顿。
城西私塾的舒先生,美若天仙的杏姑娘,传业授道的白家大老爷,莫名其妙出现见到大美女又没出什么事的渔阳百姓——
电光火石之间,沧玉忽然想起了所有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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