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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成药的事, 楚云声还是从郁镜之口中得知了。
只是不需多言,看郁镜之的态度,楚云声就大致猜到了的心思。
不, 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暂时是与关的。
随着青霉素的临床试验成功,在郁镜之这儿已经彻底稳固了地位, 周围保护的力量与日俱增, 活像个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的宝贝金疙瘩。
晚用饭, 郁镜之提议出去走走。
这要求楚云声自然不会拒绝,碍于身份和谋划,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从北平到海城,都直是困于地,没有真见识这个时代的外界。对此并不强求, 但有机会,当然也愿意逛逛。
夏季的八点多钟, 天已黑了,租界的街也大都亮起了路灯。
这时候电灯在租界都还未完全普及, 医院附近不是租界中心,路上是没有架设电灯的。杆杆路灯全是煤气灯,也算新式, 是租界建起来后修的, 股子法兰西味儿, 浪漫夸张地刻了浮雕。
煤气灯的光线并不明晰,昏昏然的, 总似弥漫在雾霭的暮色。圈亮的地盘也窄小,勉强挤进去影子。
楚云声同郁镜之并肩走着。
不知处而来的夜风沁着淡淡的凉爽,徐徐拂,还夹来了谁家院子里栀子花的香味, 难得的馥郁芬芳,穷极盛大,仿佛是花期尽头最后的奢靡。
还有些很浅的荷香与柳叶味,从苏州河的方飘来,散着蒙蒙的潮湿的水汽。
周遭人很少,偶尔有汽车或黄包车沉默。
四下里虫鸣鸟躁,装饰各异的院墙随着前进的步伐从身侧滑,些爬山虎或花藤垂下来,若有似地擦肩膀,幽静恬然。
在夏夜里散步其实是很惬意的事,尤其这事是同爱人来做,便更为舒心欢畅。
只短短走了几分钟,楚云声这几个月来直绷着的神经便慢慢放松了下来,恍然地望着天边三朵的流云,肩背舒展。
郁镜之似乎是感受到了楚云声心情的变化,边踩着人的影子往前,边给楚云声介绍着这周围的建筑,声音轻缓温和。
“这片大概是在你留洋的时候才划进租界的,那些都是刚建起来的洋房,没有几年……那座有墨绿色花墙的西班牙风格房子,是海城学会的旧学堂改的,我曾在那里读年书,算是读的小学,后来才转到明德中学去……”
“我同晁士敏便是明德中学的同窗,当时方既明方先生教我们国文。学识渊博,幽默风趣,很受学生们欢迎。后来我中学毕业,北上求学,进了师范学堂的预科班,晁士敏却出国去了,学上了医药……”
“我读私塾时,我父亲还常要我至少考来个秀才,举人便不指望了……但这世变得快,眨眼就是新时代了。”
耳畔郁镜之的嗓音平平淡淡,温润如这夜晚清凉的风,并没有多少感怀或慨叹的情绪在里头。
若真品味,唯有释然。
楚云声:“我离家时还小,回来后也未在海城待几日,如今看来,满眼俱是陌生。但你这里,我也就熟悉这里了。”
郁镜之侧脸,扬眉看了楚云声眼。这人比年纪小些,却比上半个头还多,明明惯常副冷淡容,但认真去看时,却总觉出股奇异的温暖感,水般,仿佛从心尖上满溢出来。
“等些时日,风平浪静了,便带你转转如今的海城。”郁镜之轻声笑。
楚云声:“好。楚某记着。”
闲聊,人转街角,远远地望见了苏州河畔的浮华热闹,阵阵香风与袅袅乐曲飘来,有歌在倚门低吟浅唱,往来俱是西装革履、长袍马褂的体人。
楚云声立在灯下,注视着街另头迥然不同的景象,几乎难以想象,这纸醉金迷与安谧沉静只有百米之隔。
“楚少喜欢那些?”郁镜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楚云声收回视线,望身侧的郁镜之,然后突然伸手,握住了垂在身侧的手腕。
“我喜欢这些。”
掌心裹住的截手腕玉石雕磨的般,温凉细滑。被突然握,有刹那的紧绷与僵硬,像是成了段木讷的枯枝。
但也只有瞬。
那片皮肉与筋骨很快松软下来,驯服而弧度契合地放任自己,依在这处温热的手掌中。
郁镜之的眼睛极黑,如银盘里盛了轮黑亮的圆月,在昏黄柔和的光线里,遮去了锐利,呈现出种摄人心魄的真诚与清澈。
与楚云声对视着,轻声:“怎么不喜欢人?”
“天生的事。”楚云声。
郁镜之笑起来,没再话,就任由楚云声拉着,走到苏州河畔株柳树底下,坐在了被枝条半掩住的长椅上。
人本是并肩坐着,但坐着坐着,郁镜之的脑袋便滑了下来,长腿是抬,好换了个姿势,躺到了楚云声的腿上。
楚云声脱下西装外套盖在腰上,便拧腰身,将脸朝楚云声的腰腹埋了埋,倒也不嫌闷热。
“今天济和堂与培元堂的事情,除了九流会和杜天明那边,应当还有宣家插手了。”
郁镜之忽然开口。
眼前波光粼粼,清风徐徐,令人心神舒畅,郁镜之便也懒散下来,嗓音从里到外都透着股子猫儿般的慵懒劲儿。微热的鼻息透单薄的衬衣,吹进楚云声的腹,让的肌肉轻轻紧了紧。
楚云声:“宣清河?”
郁镜之点了点头:“接走了凤湘班那个叫李凌碧的,虽没了我那块地,却还是要办什么厂子,要做西药,但这东西洋人尚且没弄出多少来,们的进展便可想而知了。”
“后来还是弄出了些什么,只是药效还不如你那些中成药,副作用也不小,吃出事来,被宣家压下去了,也没下文。那药厂自然也是开不下去了。”
“但宣清河这宣家少爷,本事不算大,心眼儿比针还小,睚眦必报,不清楚济和堂跟培元堂是谁的买卖,还记恨上了,这次就顺水推舟,做了点落井下石的事。”
这消息对楚云声来称不上意外。
原剧情对李凌碧的金手指没有太详细的描述,只是回想起前世的记忆,很多东西都记得非常牢固非常深刻,哪怕只是看眼的青霉素提取方法和些武器的图纸,也都在穿越后回忆起来,丝不差。
既然是这样,那也就是李凌碧所有的从后世搬来的东西,只是照搬照抄的,并没有什么自己的突破或与当前时代的结合。
所以李凌碧研究的药物打不改进后的中成药这件事,可以是在楚云声的意料之中。
不,楚云声不太相信李凌碧就这样放弃了药厂,李凌碧手里可也还握着青霉素呢。
只是楚云声在现实世界是真的步步做青霉素的实验,所以仅靠个人,仅靠如今的设备,也克服困难,将青霉素弄出来。
而李凌碧,最终应该也会成功,只是所要花费的时,将会很长。那在原剧情中或许不算什么,但现在有楚云声先步,李凌碧步慢,便是步步慢了。
郁镜之闲谈般:“另外,那白楚也从前个月开始往周记点心铺去了,也不知是和那李凌碧闹了什么,这回倒是会狠心了,送了堆李凌碧的情报……这李凌碧身上,确实是有古怪。”
“若有机会,是要仔细看看。”
楚云声随意听着,没有搭言。
李凌碧身上再有古怪,还有的古怪多吗?
只是已经选择了承担暴露的风险,那便也不必去做谓的担忧。
而与此同时,被楚云声和郁镜之谈论着的李凌碧,也和宣清河坐在处。
但不同于苏州河畔这温馨的气氛,李凌碧和宣清河之颇有些剑拔弩张的紧张。
宣清河是个眉目风流的潇洒公子哥,双眼带着钩子,看谁都是情深。
可眼下看着自己情人的眼神却绝对称不上深情温柔,甚至在平静之下还暗藏着几分残酷的冷厉。
“凌碧,这件事并不是我逼迫你。”
宣清河蹙着眉,低声:“我家中你也知,不只是我个后辈,许多事我了不作数。之前药厂办得不成,家中就已对我有些不满了,现在你想做那口红,或是去拍什么电影,我自然是支持你的,但我的话,哪里管用?”
李凌碧对宣家的了解仅限于宣清河所,但对宣清河的法并不怀疑,毕竟前世许多小里也是这么写的,世家公子,家大业大,总是身不由己的。
只是清楚归清楚,李凌碧却并不甘心。
“你的意思,是怪我没有把药厂办好了?”
宣清河握着折扇的手用力攥,倏忽松开,上却仍是奈表情,语气低柔地哄:“我哪里这么了?”
“凌碧,我待你的心,你是知的。若是可以,我宁可委屈自己,也断不会委屈了你。只是也得请你体谅我几分才是,你的口红之类,是赚钱,但宣家哪里是缺钱的人家。”
“你若是像之前样,想办药厂那类造福百姓的事业,我自然有法子动家里,总要做起事来。或是其它实业,总要对国家,对族有好处的,家里才支持。不然光靠你我,落进这海城里,根本搅不出什么浪花,便要被大鱼吞了。”
李凌碧色微动,愤怒冰冷的神情融化了些许。
见状,宣清河眸光闪,:“或者你等等,等那青霉素研究出来,我家里不得不信服你我,切便也好了。”
“那东西哪儿是那么快就弄出来的。”
李凌碧抿唇,心里不由有些埋怨自己怎的就办着办着厂,同宣清河滚到了床上,而这宣清河刚开始大包大揽,副全听的的模样,但实际却是活在家族的阴影下,什么都不算。
若不是真的怕那位郁先生,对这渣攻也没好感,至于来这儿。在这海城,郁镜之可是没什么了不算的。
“算了。”
李凌碧想了想,:“和你吵也没劲,不做口红那就先不做吧。起实业,我倒也有点子,我们开个机械厂,生产些机器怎么样……”
宣清河神色动,抬手揽李凌碧,温柔:“机器啊……凌碧你看。”
……
楚云声和郁镜之难得有段悠闲的独处,人都是眷恋不舍,坐便是在在苏州河畔坐了半个多小时,临近十点钟,才起身往回走。
人从医院后门回来,刚到门口,便见路允带着人急匆匆迎了来。
楚云声看路允神色,心中便泛起了丝不祥的预感,下刻,果然听见路允开口:“先生,药厂那边出事了!”
郁镜之和楚云声对视眼,皱眉:“。”
路允快声:“是走水,将厂房烧了大半,所幸工人不住在那边,并伤亡,只是货要断了……”
郁镜之色微冷:“最后批货呢?”
路允:“最后批货提前走水路,从另个码头运走了,刚才来的消息,咱们拿到手的天明会的码头今晚被人查了,只是们不知那只是个幌子,咱们的货不走那边。”
郁镜之眼神很淡,闻言勾起唇角笑了下:“你下午去警察局和巡捕房领人,了这中成药的买卖姓郁吧?”
“了。”路允。
“既然了,还不识好歹,那就是们的问题了。”
郁镜之温和笑笑,低头点了根香烟:“总有人以为这赌桌上的人越少,的赢就越大,但实际上只可是人少了,死得也更快些。们这么想看,那我也不小气,给们看看也没什么。”
“楚少,你觉着们动中成药,是真的贪欲大天,点都不怕我吗?”
“贪欲是真,不怕是假。恐怕们只是想看看郁先生这些年,是否变了。”楚云声低声。
郁镜之身干净的白衬衫,上露出个清俊温柔的笑,抬腿上了路允停在路边的汽车:“那自然是没变。我从来都是个心善的好人。”
楚云声看着郁镜之生动漂亮的眉眼,从中嗅到了丝浓的血腥气。
但郁镜之身上却并没有什么杀气,微低下头来,朝楚云声轻声:“楚少先回去休息吧,今天我且有的忙。若是平时,你和我去练练枪也不碍事,但眼下形势不好,只委屈楚少了。”
楚云声不意外郁镜之这个决定,虽然不介意跟着去喂那些敢烧药厂的王八蛋几颗枪子儿,但毕竟是郁镜之的级保护对象,在价值榨干前,还是不宜冒险。
微微颔首:“平安回来。”
郁镜之笑了笑,点点头。
车门关上,汽车发动,很快便驶离了街。
接下来连续天,楚云声都没有见郁镜之,再得到郁镜之的消息却是从份小报上。
小报头版头条,讲的就是郁镜之夜血洗小半个海城的事。
这报纸用词相当玄幻夸张,简直将郁镜之描述成了索命的阎罗王。那身功夫也变得飞檐走壁,所不,像是活在武侠小里。
而排除那些臆想,真实质性的内容并没有多少,只是了郁镜之带人抄了天明会的老窝,差点把杜天明射成筛子,还胆大包天地直闯法租界,踢开洋人的公馆,枪毙了个人。
可谓是将整个海城闹得掀翻了底儿,法天,嚣张至极。
这位郁先生自从坐上位,不碰兵刃,修身养性了已有三年,没想到朝却破了杀戒,搅得整个海城都风声鹤唳。以至于数人迫不得已地都回忆起了海城郁镜之那昔日里的凶残名声,当得疯魔个。
原还有人觉得威名淡了,性子忍让了,但如今这天夜去,却再没有人敢这般想了。
时,报纸上明里暗里骂郁镜之的文章都少了许多。
这场血色事件去的第三天,公共租界区和海城县的警备力量全改姓了郁,丝毫不再藏着掖着。
有人对此发文,郁镜之是蓄谋已久,狼子野心。
也有人这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但楚云声已经算得上相当了解郁镜之了,很清楚,郁镜之既不是蓄谋已久,也不是被架到了火上,疯狂把,只是在各方终于开始入场的这第场试探博弈中,做了最安全、也是自己最该做的选择,式成了赌桌上的庄家——个旁人不敢再来轻易招惹、轻易怀疑的庄家。
至此,原本炸.药桶般随时会被引爆的海城,忽然风平浪静了下来。
而就在这暴风雨前的宁静中,医院里忽然有护士来给楚云声报信,告诉,父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