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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命
李老太太在重症监护室呆了足足一星期，又在普通病房里呆了半个月。到了此时，她的情况已经算是稳定了，只是左半边完全不能动了。
她过去左手不得劲，但基本不影响生活，而现在，却是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她刚从重症里出来的时候还不认人，在普通病房里躺了一星期就基本清楚了，此时李建设脸上也拆线了，只是整张脸被毁了，此时他的伤口已经长好，可那道伤口却是又红又肿，如同一条大蜈蚣爬在上面，看起来不是一般的吓人。
李老太太抱着他的脸却是喜极而泣，一个劲儿的用伸不开的舌头念叨，你没事啊没事啊，那声音充满了喜悦，李建设对着她娘哭的落花流水，后面的郭重芳也是眼睛发红。她之后对叶莹叹气：“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这都是命！”
李家那几个人都不管，她也是不想管的，又不是她亲妈，又没生她养她，这些年来虽没真的闹翻过，不合心意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当然，几十年下来，感情也有，可亲生的还不管呢，她一个媳妇，这么掏心掏肺做什么？这话不仅她自己想过，她娘家人那边也都是这么说的。
几百几千的也就罢了，几万块！那都是存了一辈子的棺材本！不是亲生的遇到了生老病死婚丧嫁娶的大事是绝对不会拿出来的。
他们呢，不仅把自己存的都掏了出来，还外欠了这许多，这可不是后半辈子都要用来还债的吗？别说孩子上学买房了，就是日常生活都要勒紧裤腰带了。
李老太太好了之后，李建设脸上的疙瘩是下来了，轮到她起了，鼻子上，嘴唇上，甚至连头皮上都鼓出来一块，一开始还以为又遭了什么难，让医生看了，总算只是个普通的火疙瘩，吃点穿心莲也就好了。只是疙瘩是下去了，她这心却到底没有放下。
这债怎么还？
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每每想起，都是怨的，多少次都想转身而走，再不添这个窟窿了，到底几十年的感情，舍不得。而李建设也再不像过去那样，哪怕吵输了也不服气，他这次是真服了，服服帖帖的，完全是四肢趴地。没别人帮忙，李老太太这边就完全是他们夫妻俩，两人就轮换。轮到李建设回去的时候，就收拾屋子洗衣服，过去李建设也不是不做家务，可最多拖拖地，现在却是连郭重芳的内裤袜子都给洗了。不会做饭，就翻出早先家里买的食谱，一点点的学。给李老太太熬了米粥，还给她做了手擀面，那面条擀的厚薄不均，切的粗细不匀，却是从和面到出锅都是他一手包办的，郭重芳端着不锈钢碗，就觉得后半辈子都在这一碗里了。
此时再见母子这个样子，只能认命。
李老太太是偏心，却也是真的担心这个儿子的，刚从阎王那里挣扎着回来，第一眼看的就是儿子，高兴的就是儿子！看到这一幕，郭重芳就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后的自己，若是听说李涛有什么不好，那真是命都要没了。
叶莹对于她的心理也能了解，就问她以后的打算，她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样，病总要治。医生说她身体没别的什么事，只要不再犯病，十年八年都有的活，总不能让她天天躺在床上，不说别的，伺候就是一件事。你看看她其他几个儿女，是谁愿意管的？”
“那几个还没来？”
“来了，拿了点三分不止两分的东西，叫的亲亲热热，却没有一个说接回家的。”
“没有再给钱？”
郭重芳冷笑了一声：“老三给了一千，剩下的那对花，一人给了五百。老大一毛没有，就拿了两斤鸡蛋，还有一半是搁窝的！”（注：1）
“你们家这老大也真是够了，我以前以为他只是爱占小便宜，现在看来这简直就是白眼狼啊。对了，你们还急不，我这里还有一些。”
郭重芳脸忙拉住她的手：“我知道你们家好一些，可这次真是帮了大忙的，再不敢要了，只是欠你们家的可能要过阵子才能还了。”
“咱们俩家什么样的关系，说这就外道了，你们家小涛照顾我们家小声多久啊，而且，我还要再谢谢你呢。”
郭重芳一脸莫名，叶莹道：“他爹见你对大哥这么好，现在又顾家了呢，他对我说，还是结发夫妻重情义。”
“真的？小声她爹和外面断了？”
“断了怎么可能？却是要比过去好多了，也不再提离婚的事了。”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就这么过吧。”
要是在过去，叶莹是绝对不认的，张爱国别说在外面长期有一个，哪怕和厂里的哪个女同志眉来眼去，她都要闹上一闹，非要张爱国赌咒发誓再不敢才行。但她在外面卖了这么长时间的衣服，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男的就没一个不找的。她卖衣服的那家老板，人漂亮又能干，自己在市中心挣下了一套门面房，她老公却还是在外面找了一个又一个，甚至能公然住在一起。她对此事先是不解，那老板一甩眼，“离了能怎么样？换一个就不找了？”
知道张爱国的事还劝她，让她好歹忍着，能不离婚就不离婚：“离了婚，你一个人带着恁妞，怎么过？连个男人都没有，可不让人欺负死了？你就算不为自己，也为恁妞想想，现在的学费将来找工作结婚，哪样不要钱？靠你自己成吗？你别听他说什么一样管，我告诉你，不一样呢！你只要不离，恁妞就是他正经的孩子，你就是他明媒正娶的老婆，那外面的永远上不了台面，哪怕是那个再生个小子呢，恁妞也是他能公布出来的孩子，将来打官司争遗产法院上也是你们争大的，他的心就算分了，也还要在这边顾一下。可你要是离了，那可给别人创造机会了！有后妈就有后爹，你再指望他掏钱，那可只能凭运气了！凭什么吃苦的时候是你，吃香喝辣的时候轮到别人了？”
这话叶莹听着不舒坦，可心中的确有一股气的，是啊。张爱国当锅炉工的时候，是她给他洗的脏衣服，那泥灰一样的，衣服一泡进去，一盆水都黑了；没分房子的时候，是她跟他住的大杂院，他们张家房少，他们和上面的大哥用一个房，中间就拉了一道布帘，夫妻生活过的都像做贼似的！没钱的时候，是她算计着手里的工资，想着他工作累，买块肉都尽量藏他碗里！
这些苦日子她都过了，凭什么现在条件好了有钱了便宜别人？
何况还有房贷还有张声的学费，这些她不是支撑不下来，可，凭什么她要辛苦而让别人捡现成的？
就这么听的多了见的多了，她对于张爱国出轨的事慢慢就又换了个心思，后来就真是只要过得去就让他过去了，就像她老板说的那样，等他老了，总有她报仇的一天！
只是张爱国在外面玩野了心，越来越不想回家了，而且一点不如意就提离婚，倒弄的他出了轨犯了错却成了大爷了。直到这次他见郭重芳对李建设不离不弃，那么困难也咬牙坚持了下来这才有些触动。当然要说他见到之后就幡然悔悟痛改前非那是没有的，不过倒是动了心思，回去后同外面的那个说了，那个一翻眼说郭重芳傻，后半辈子都是要帖进去了。其实张爱国也觉得郭重芳傻，不仅郭重芳傻李建设也有些无能，这种事就要来硬的来横的，没钱？拿个火把说要去放火，哪家都要掏出了点，这种事就算闹到公安局都不怕——自己这边掏干了家底，兄弟姐妹们往后缩，只要不是真犯下事，公安也不会抓人的。
不过他是这么认为的，却不想听别人这么说，再想想，以后自己要遇上事，恐怕别人是指望不上了，还是要靠叶莹，这么一想，倒是彻底把离婚的心思熄了。外面玩就玩吧，家里的，却是不能真倒了。
这些事他虽没对叶莹说那么详细，叶莹也感觉到了他的变化，就觉得这一万多借的实在是太值了！郭重芳觉得这思想不太对头，可她现在这边一大堆的事，也顾不上别的了——何况叶莹这个态度，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回去后同李建设唏嘘了一下，李建设就说说张爱国现在还没明白彻底，明白彻底了，就好了。
“那你是真明白了吗？”
李建设没有说什么，只是握了下她的手，郭重芳脸有些发烧，横了他一眼。
“我会对你好的，一定，我能干，能赚钱！”
这话，早二十年头里，李建设说过，那时候他是意气风发的青年，觉得可以赤手空拳打遍天下，郭重芳看着不由得迷醉。现在在说时，却是伤痕累累的中年，这句话却是带着岁月的沉淀与负重。
那时候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飞扬，现在是明白了深浅的承诺。
郭重芳同二十年前一样，低下头，微微的，点了下头。
有的人你恨他气他恼他，却总是，放不开的。
注1：搁窝蛋，就是有些破皮的鸡蛋，我们这里一般是超市里卖，也有的地方鸡蛋卖的便宜，却是要打赏几个搁窝蛋。说坏也不能算坏，总是不那么好。
抓头，有同学觉得现实生活太令人难受了，那啥，俺不想写点什么三角恋让人误会这样的情节，一来是自己也写不好，二来，我总觉得无论男女，说什么难以自禁都是骗人的。一见钟情虽然有，可要说多深厚恐怕百万亿万里也不知道有几个，不过是见了有好感之后再加深联系罢了，可要本身就有家庭有爱人，何必再同别人联系？误会来误会去，就把俺家涛声给写的不是那个样子啦，O（∩_∩）O~这段苦难是要有的，不过很快就过去啦，不是明天就是后天，向毛大大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