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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驶离繁华闹区,进入京昆高速的时候已经临近晌午。
温浅从上车开始就精神萎靡地窝在角落里阖眸假寐,一言不发。
身旁坐的两个小姑娘最开始还兴奋地议论些什么,从学校风云人物到自己恶俗室友,后来不知是讲累了,还是被车厢里有些沉闷怪异的气氛感染,也都噤了声,默默从包里取出耳机,车厢彻底安静下来。
白纪然看了看时间,从后视镜扫过去一眼,启唇准备问什么,却总觉哪里怪怪的,唇瓣动了动,又抿紧,改为重重地清了下喉咙,眼睛盯着温浅半垂的小脸,一瞬没眨。
温浅自然是没睡着的。
这会感受到来自老大的呼唤,神思混沌地歪过身子,朝副驾驶靠近一些,还装着好脾气地微笑,“老大有事吗?”
虽笑得敷衍,白纪然却还是看得心口柔软了一方,他视线闪了下,假装看窗外,语气很淡,“饿了没?”
温浅掩嘴打了个哈欠,听到老大问这句话后还真觉得有点饿了。
她把扔在靠背后的甜点拎过来,打开数了一下,似乎忘了回答老大的问题,直接给旁边的两个女孩一人塞了一盒甜点,最后剩下一盒五粮液黑方,一盒抹茶拿破仑。
然后开始纠结自己是要吃最爱的抹茶,还是尝试一下新口味。
两个女孩神色局促,作势要把甜点还给她,大概是初见时温浅留给她们的印象过于高冷,这会儿客套又生疏地推脱着,说什么也不要。
温浅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很快意识到自己需要做出一些改变,于是很大方地朝二人伸出手,还是伸出两只手,笑的明媚,“你们好,我叫温浅,认识你们很高兴!”
这是一场迟到了大概半个世纪的自我介绍。
正在喝水的白纪然差点没被她这鬼畜似的“开场白”呛死。
这女人之前兴许是个死的,这会儿突然活了。
两个女孩同样有些怔愣,反应慢了半拍地一人握住她的一只手,做自我介绍。
温浅安静听完,深深点头,先看自己旁边的女孩,“夏夏,这块蛋糕是抹茶歌剧院,很好吃的,你尝尝。”
不等对方反应,又朝夏夏旁边的女孩笑,“恬恬,这块蛋糕是五粮液黑方,里面加有一点点酒精做调味,味道也很棒!”
白纪然,“……?”这女人是疯了吗?
两块蛋糕就是以这样的方式成功送出的。
温浅凑着身子靠近副驾驶,手里托着两个形状不一的盒子,很真诚地微笑,“老大想吃什么口味?”
白纪然摆了下手,继而扶额,无奈极了的语气,“我不吃。”
温浅继续问,“那老大你帮我想想,我要吃哪个口味?”
白纪然沉沉地叹口气,摁了摁眉心,转身看她,一字一句,“刚说的,带酒精的那个,能把人吃醉吗?如果能,你就吃那个好了。”
“好啊,我尽量哦,”温浅很愉快地把五粮液黑方留下,另外那只长方形的纸盒子塞到白纪然的手中,“如果我真的醉了,那麻烦下车的时候老大背我去房间哦。”
白纪然像躲瘟疫似的把那盒蛋糕扔去了中控台。
他觉得,回北京之后,他有必要带着这女人去医院看看心理医生,她是不是得了人格分裂症。
*****
温浅心道,甜点店里的小美女昨天晚上一定是在骗她,因为她把那块传说中只有滴酒不沾的人才会吃醉的五粮液黑方解决掉之后,大脑竟真的陷入几丝微醺。
车子轻微地颠簸着,车速时缓时快,像是驶上了盘山公路,窗外有暗影飘忽穿过,仿佛乌云蔽日又拨开。
温浅阖着眼眸,并不敢睡得太深,眼皮却沉沉的盖着,怎么都睁不开。
白纪然手里捧着一桶泡面,悄声拉开副驾驶车门,矮身坐进来,又将车窗稍稍打下一些,看了眼身后仍旧缩在角落里一动没动,枕着车窗昏睡的女人。
那块蛋糕,还真是个好东西。
她能保持这种状态安静一路,最好不过。
温浅迷迷糊糊地醒来,把盖在头上的夹克帽子扒下去,瞳孔还来不及聚焦,先掩嘴打了个哈欠,眸底水雾迷蒙,看了眼身旁,竟然都空了?
她一个激灵,脸色骤变,大脑瞬间紧绷起来,第一反应是摸夹克内兜的收//藏盒。
硬度硌过手心,心下稍安,然后才闻到了车厢里那股淡淡的泡面味道。
她扒着副驾驶的椅背,从旁边探过去一个脑袋,带着些刚睡醒的鼻音,轻软叫了一声,“老大。”
像猫咪嘤咛。
白纪然正吸泡面,毫无察觉身后女人醒来的动静,这会猝不及防,被这声呼唤狠狠地呛到。
温浅忍不住偷偷地笑起来,胳膊撑在膝盖,支着下巴看白纪然咳个不停。
“要死啊你!”
老大连教训人都可爱的不行。
温浅往左手边挪了挪,坐到中间,正能更清楚的看到白纪然的一举一动。
“其他人呢?”
白纪然甩手把泡面桶放到中央扶手箱上,打开一瓶矿泉水,仰头吞了两口,语气不甚耐烦地说,“去吃饭了。”
温浅指尖点点下巴,“哦”一声,“老大是不忍心把我自己扔车里,所以就吃泡面回来陪我是吗?”
白纪然沉默了两秒,才低呵,全是嘲意,“你想太多。”
温浅就喜欢他这口是心非的模样,看他侧着脸,眯眼不知在看向哪里,索性抱过他放在扶手箱的泡面桶,蹲在膝盖,埋头开始吸剩下的半桶面条。
白纪然,“……?”自己虐待她了?
“饿了去吃饭,我说不给你钱了吗?”
白纪然倾回身,要去拿她膝盖上的泡面桶。
温浅环手护住,头都不抬地吸完那几根面,才说,“我是个很会省钱的女人。”
轻掀眼皮看他,又说,“老大,我想喝水。”
白纪然硬是想不到该怎么接话。
这女人扮起无辜,真是抓的人心都化了。
看她最后把面汤都喝的见底,白纪然好气又好笑,捞过她手里的泡面桶,扔进垃圾箱,回来后直接把钱夹丢给她,貌似不经心地说,“待会把车费给人家付了。”
这么多此一举的动作,很明显地在说,“想吃什么,自己去买。”
温浅很识大体的理解了老大的深意,跑去服务区的小超市买了一长条的棒棒糖回来。
等其余三人吃过饭回到车里,温浅给两个女孩每人塞了一颗棒棒糖,问清具体的拼车费用,直接从白纪然钱夹里数了一千块给夏夏,“押金的五百你已经付过了,那剩下的一千都算我们的。”
几番推脱,架不住温浅这不正常的脑回路,夏夏很快就高兴的收下了那一千块。
白纪然一直不动声色地看她,从吃完泡面,到后来又塞了一颗棒棒糖进嘴里,全程都没有犯病地去擦口红,把车费付完,钱夹很自然地放进夹克口袋,帽子拉下来,又一次进入了昏睡状态。
倒也不是无药可救。
*****
窗外山峦迤逦,触目皆是绵延起伏的暗青,与专属秋天的暖黄,枯树,黄枫,曲折缠绵的沥青路层层交叠,盘在山间。
云层渐厚,过滤掉了大片的明媚,阳光被筛落只能浅薄一层,天色微变,仿佛是在配合盘山公路苍凉的景致,也渐渐沉郁下来。
白纪然全程都没有松懈,每过一个路口,都下意识地从后视镜,看一眼后方紧随而至的车辆。
司机看着前方的路标,乐呵呵地提醒,“前面马上就到泥巴山大相岭隧道了,咱们得减速喽!”
夏夏最先清醒过来,揉着眼睛兴奋地“呀”了一声,从包里将手机翻出来,又撞了撞恬恬的胳膊,“别睡了,你不说要拍照吗,前面马上就是泥巴山隧道了。”
温浅昏昏欲睡,很快也被这动静牵扯回到现实。
眯眼看向窗外,郁青色的山包裹在四面八方,岿然屹立,天穹灰蒙,仿佛就压在车顶,恍惚间,还以为这车开到了山顶,要钻进云团里去。
“刚说的那条隧道怎么了?很长吗?”
夏夏和恬恬叽叽喳喳地开始晃着手机找信号,“对啊,十多公里呢,我们就是因为想走一遍这条隧道,所以才没坐火车。”
“十多公里?”温浅微微蹙眉,短暂的反应几秒,立马绷紧神经线,用力拍打副驾驶的椅背,声音急促,“老大,我有幽闭恐惧症。”
白纪然转身看她,似信非信,“隧道也属于幽闭环境?”
温浅几近哭腔,脸色已经变得惨白,“我在北京连地铁都不敢坐的。”
其余三人闻声,视线也都落在她身上。
白纪然看她坐立难安的握拳又放松,不同于以往的嬉闹玩乐,焦躁和不安是写在了眼眸里的。
他呼吸渐沉,“怎么样才能好一点?”
司机也插话,“隧道里是有光的,就和晚上在马路上开车没什么区别,正常的话,十分钟就能通过。”
白纪然看一眼前方几百米处的隧道入口,此刻停车是肯定行不通,掉头折返回去也完全不可能。
他摁了摁眉心,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眸色很深,低声善诱,“我现在把椅背调后,待会手给我,你只需要把眼睛闭好,没事的,嗯?”
说着,也没等她的回答,白纪然迅速将副驾驶椅靠朝后调,微仰下去,与温浅缩短距离,而后长臂一捞,把她夹克连帽扣好,牵着她的两只手环过椅背,从后面抱住自己。
温浅身体都完全僵硬,变成了提线木偶,任他牵制。
白纪然随椅背角度躺好,两只手与她的指隙相扣,微用力向前带了几分,感受到她完全贴紧了椅背,再将两只冰凉发颤的小手握紧,放在心口的位置。
前后不过几秒钟,车子微跛了一下,视线受阻,被削去了大半,光线骤暗,仿佛是从微醺黄昏一步跨入华灯初上。
白纪然将指腹搭在那凉彻且紧绷的手背上,缓慢磨挲着,舒缓她的紧张,柔声安抚,“把眼睛闭上,我唱歌给你听。”
车子在黯淡晕黄的隧道里减速行驶,眼睛看不到,同时赋予的,却是其余感官,更加敏感的辨识度。
连车厢里逼仄稀薄的空气也在跟她讲着悄悄话。
温浅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蜷缩了一下,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沉闷将她裹挟,宛若塞进一个密封的容器,喉咙仿佛被黑暗扼死,呼吸都吃力。
她的额头死死抵在椅背,甚至已经感受不到来自皮肤的压痛,脸埋得越发低,连声音都在发抖,“好。”
她用力地阖着眼睛,眉心蹙起一束深深的郁结,浅吸一口气,试图催眠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白纪然身上。
他在牵着她的手,牵的很紧,是他主动,还将她的手放在了跳动鲜活而有力的心口之上。
她一遍遍地在心里默念。
她现在别无选择,只能克服。
听到她的回应,哪怕只一个字,白纪然暗松一口气,继续徐徐善诱,“想听什么歌?”
温浅沉默几秒,再开口,孱弱的嗓音仿佛碎了,“我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不知道歌名了,就上次在酒吧,你和利秀一起唱的那首中文歌。”
白纪然低笑一声,借着斜上方影射进来的那道暗橘色看一眼腕表,“那首歌叫时间煮雨。”
说完,他阖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气,以最快的速度调整呼吸频率,低低地开始沉吟,
风吹雨成花
时间追不上白马
你年少掌心的梦话
依然紧握着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