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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哥叹了口气,看着我说:“真没见过这样的!连命都不愿意要了!”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一把把邢耀祖拽起来,“你躺着行,但是还有个事儿你得办了。这二铺的事儿刚才方队也说了,你打算咋办?”
邢耀祖皱起了眉头,“我无所谓的,谁当都行!只要让我现在睡觉,明儿早上就枪毙我都行!我看小虎子就不错嘛!”
我赶紧摇头,“我一天到晚地在外头晃悠,号里啥事儿我都解决不了!咱得抓紧点儿,要不然让方队派来一个就坏了。要不这样吧?反正祖哥的案子现在也还没二审,就让他继续当二铺,让苍蝇或者小康当三铺帮祖哥呗?”
“那你睡几铺?”四哥看着我。
“我哪儿都行!反正都是睡觉,睡上铺也没啥问题!咱们几个人关系都那么好的,还分那么清干啥?”
四哥摇摇头,“那可不一样,该啥规矩就是啥规矩。这样吧,老邢现在还是当二铺,其他人的位置暂时不变。一旦要是老邢的二审还是死的话,那就小康当二铺吧!”他看了看苍蝇和郑强,“这俩人就算了,一个比一个没脑子,小康至少还能考虑点前因后果。”
下午午睡之后我们听到一个好消息:为了丰富在押人犯的业余生活,以及方便通知各类事宜,看守所决定在各仓安装电视机。这个消息一传出,监道里所有的监仓里几乎都沸腾了。对于普通人来说,看电视并不是什么新奇的事情。但是对于羁押在高墙内的犯人,能看到电视就意味着能让平时的生活不仅仅是背监规、写材料这么简单。四哥起初不信,但是当他往劳动号那边去的路上,看到一辆大卡车拉着满满一车电视机,他这才开始相信。
听方队说自从越狱事件发生后,公安局新任命了石铺山看守所的所长,将原来的刘所停职反省。看来新所长也一定是和方队一样的年轻干部了,做事的方式方法和速度确实和之前大不相同。
第二天一早方队所说的新管教也到位了,这是一位看上去有40多岁的精干男人。他到二队到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各个监仓做入监谈话,在每个监仓里跟着犯人一起吃一顿牢饭。四哥说这新管教可比方队聪明,知道怎么跟犯人套近乎。我算了算时间,新管教到我们班至少也得到后天,还不如主动出击,给新管教留下一个好印象。四哥笑了起来,说:“我看你小子也不傻啊!怎么犯了罪到这儿来了?!”
不过让我和四哥没想到的是还没等我俩主动出击,新管教就先找我们了。找我们的时候他先从瞭望口看了一下正在墙角抽烟的周云,之后问:“谁是张毅虎?谁是臧云龙?”我和四哥赶紧站起来,“报告,我是!”“我是!”
“你俩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新管教打开门放我们出来。
“你俩是二队的监道杂役?”新管教一进办公室门就问。
“是,管教,我是大杂役,主要负责监道的卫生杂役、放饭还有物资发放。张毅虎是二杂,主要负责石铺山男死犯的遗书和临终陪护。”
管教点点头,“哦,我姓潘,你们的新管教。二队的副队长。”
“潘队好!”我和四哥一起立正。
潘队笑了笑,“行了,坐吧!抽烟不?”四哥点点头,赶紧从怀中拿出一盒“一支笔”递过去。潘队一推,“我还是抽我的吧!我在省看的时候,那里面都不让抽烟。还是基层看守所管得松啊!”
四哥附和着,“潘队还是省看过来的啊!咋分这儿了呢?我听说省看的待遇要比咱石铺山好啊!”
潘队玩笑地一瞪眼,“这能告诉你吗?你俩就老老实实地配合我工作,问那么多干啥?”四哥赶紧一低头,“潘队说的是,这是所里的行政安排,咱不能过问。”
他笑了起来,“不用那么紧张。知道为啥今天单独找你俩谈话吗?三层原因。第一就是我听说这次越狱事件你俩是大功臣,为了防止你俩被打击报复,我必须得来看看情况。实在不行,我就得给你俩转到省看去。第二就是周云的事儿。他在你们班,而且你们可能也知道他是公安部的头号督办案。第三嘛,就是安电视机的事儿,虽然都是劳动号的人安装,但是或许会引起一些人的逃跑想法,我叫你们过来是为了商量对策,听听你们的意见。”
四哥笑了起来,“潘队,这些事儿您自己都已经心里有数了,还问我们啊!”
潘队脸沉下来,“废话!你俩的安全问题我也有数啊?我可告诉你们,找你们就是为了了解情况,你俩可别给个脸就染大红!”
“不不不,”四哥摆着手争辩,“我俩可不能这样!潘队放心,我和小虎子现在的安全问题没啥,毕竟我们在二队也这么长时间了,而且这次越狱的人都已经调走,我俩肯定安全。至于您说的周云的事儿,您也放心。现在他在我们班里还算老实,没多大问题。您说的安电视机的事儿嘛……这个我就不太好说了,毕竟我们也没啥经验。”
潘队叹了口气,递给四哥和我一人一支烟,“问你们也是白费劲。跟你们说一下,今天下午劳动号的人就该往咱们监队拉闭路线和安装电视架了。你俩配合一下劳动队的人,他们一进仓,就把号里的人关到风场去。”
“是!”四哥赶忙答应。
“行了,你先忙你的去吧!我和张毅虎聊聊。”潘队一摆手。
四哥点点头,转身出门。潘队一指椅子,“坐吧。我听方队说你最近要给死犯儿写遗书?进展怎么样?”
我笑了笑,“还没开始呢。方队让我先从二队开始。他说这次国庆前要上路的人挺多的,凡是二审已决的估计都得写遗书了,但是我想着这么早就让他们知道的话,会不会出什么乱子?”
“我也这么想。”潘队赞许地看看我,“这个时间写遗书,摆明了告诉他们国庆前上路。死犯儿我见得多了,一听写遗书,一门心思地想办法活下去。我担心要是这个工作做不好的话还得出事儿。前几天你们队里越狱的事儿不就这么出来的吗?”
我摆摆手,“前几天的事儿应该不是这个原因。老腻子我知道,也是个大案子,但是现在一审还没开庭呢!其他参与的人最多的也只是一审死缓,真正死犯儿都没动。”
“哦,”他递给我一杯水,“你见了不少死犯儿了,有这样想法的多不多?”
“不多。不过他们倒是对监道里的安全设施把握得都很准。前几天有个叫欧阳栓柱的,跟我模拟了一个越狱路线。说真的,他们要是真憋着要跑,没准儿还真能跑出去。”
“我知道。”他笑了笑,“那个欧阳栓柱的材料我也看了。这次越狱事件发生之后,公安局组织所有看守所的主要管教都开了个会,模拟了各种罪犯的逃跑路线。现在想跑也跑不了。”
我点点头,献媚地拍马屁,“那是,咱们管教的智慧肯定是无穷的,邪恶永远无法战胜正义嘛!”
“屁话多!”潘队笑了拍了拍我的后脑勺,“我跟寇队问过你的情况,他说你这人挺好的。今天一见才知道,原来也是个言不对心的主。行了,你还是跟我说说现在你们号的情况吧!下午就要装闭路电视,我担心没时间上你们号去了。你们号现在可是全省公安系统、新闻媒体都在关注的重点,但凡出点事情那就是大事。”7
石铺山看守所的年龄简直要赶上我父亲的年龄了,但是其坚固性绝对比现今任何所谓“达标工程”的建筑高。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劳动号的人和几个管教拿着冲击钻往墙上打眼,准备安装电视时,着实流了不少汗水。
不过在看守所里做任何工作都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完成,否则半拉子工程很有可能导致犯人动歪心眼子。一下午的时间,劳动号的七八个人,加上四名管教努力赶工,终于在晚饭前把二队的电视机安装完毕。
晚上吃晚饭我们集体坐在电视机前等待管教集中开机,但等了一个多小时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潘队各仓检查,到了七班门口,一眼就从瞭望口看到我们都呆呆地盯着电视,当即一愣,“你们这是干啥呢?连线都没接通的电视能看出画儿来?”苍蝇没注意潘队的出现,当即大叹一口气:“操,劳动号的这帮傻波依,可以直接去吃屎了!”潘队大喝一声:“曹鹰你说什么呐?看守所条例学会了吗?”苍蝇这才看到潘队的出现,赶紧从床上跳下来蹲在地上说:“报告管教,学会了。我刚才一时激动骂了脏话,请管教原谅。”
“背监规去!再炸刺儿今儿晚上也别睡觉了!”
“是!”苍蝇无奈地从床下翻出一份在硬纸板上手抄的监规,嘟嘟囔囔地装学习。
潘队骂了几句转身走了,苍蝇正打算起身回去躺着,被四哥大骂:“脑子里装的屎啊?潘队让你干啥了?”苍蝇呆呆地看了四哥一会儿,只好叹口气接着去背监规。
过了一阵子,四哥忽然说:“下午我听劳动号的一个管教说过短时间石铺山要搬家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搬家?”我一愣,“石铺山600多犯人呐!哪儿是说搬就搬的!搬到省看?四哥你听谁说的?准不准?”四哥嘿嘿地笑,“我还真没发现你这嘴跟机关枪一样啊!我也只是听说而已,谁知道呢!据说新修了一个看守所,现在正安设备呢!”
没等我说话,一直沉默的周云忽然凑了过来,“啥?搬家?搬到哪儿去让家里人知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