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4章 通气儿

镶黄旗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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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间进入1984年的三月份,京城的微风已经带上了让冰雪消融的温度。

    对农民而言,此时拥有拖拉机已经不是什么新闻。

    但自行车在农民生活中,依然扮演十分重要的角色。

    因为在汽车远未能普及,下雨就全是泥泞的年代,自行车就是农民的腿。

    而龙口村绝对属于率先“奔跑”起来的村庄。

    村里不但已经拥有了汽车,全村三百户人家,每家最少都拥有两辆自行车。

    这让他们的孩子去三里地外的邻村上学不再是难事。

    在城市中,由于公交越来越难挤,自行车的数量同样持续增长着。

    这一年,我国的自行车产量达到2857万辆,比上一年增长了3.6%。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国家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专门拍摄了一部纪录片《自行车的王国》,来讲述自行车在国人生活中的重要地位。

    市场上,越来越多的自行车品牌也开始通过广告宣传自己的产品。

    除了永久牌和凤凰牌,报纸上还出现了蝴蝶牌、五洲牌、金鹿牌、飞鱼牌和金狮牌等。

    但这种状况无疑影射出了市政管理所需要承受的压力。

    据统计,京城二月中发生的八百多起交通事故,一半与自行车有关。

    于是为了减少自行车引起的事故,京城市政部门加强了管理措施。

    那就是在修建街道时开始采用三块版式的结构,让自行车和机动车分开行驶。

    修建立交桥时,也充分考虑自行车的因素。

    而交通管理局更是急缺人手补充。

    像洪衍武的哥们儿赵振民,就被紧急调到了“玄武区交通支队”出任副大队长。

    虽然他自己不太情愿,甚至觉得丢人,可女朋友却由衷的高兴。

    毕竟工作性质由打扒转为了交通管理,危险性降低了。

    于此同时,家电方面的消费升级也有了明显变化,不再是任何家电产品都受到顾客的青睐。

    本月,《人民日报》刊登了一篇文章《电视机市场的新变化》。

    文章中着重点明,在京城百货大楼和西单商场,黑白电视机的销量正在逐渐下降,彩色电视机的销量却在猛增,常常断货脱销。

    此外,《人民日报》还刊登了辽宁海城县耿庄乡侯家村村民的来信。

    信上也写道,“我们村180户有电视机,占全村总户数的40%。但只有1户是彩色的。因此,有彩色电视机的这一户家,每天晚上都挤满了人。为了适应这一新形势,我们曾派人到鞍山、沈阳等地购买彩色电视机,但都没有买到。我们不知道在哪里能买到,故写此信给党报。”

    这怎么回事啊?

    其实答案很简单。

    一季度,我国彩色电视机的生产总量尽管比去年同期增长了三倍有余,但仅有十九万五千八百台。

    而与之相对的,却是经济持续恢复了几年后,全国初步摆脱了温饱困境的家庭,呈十倍百倍增长的旺盛需求和强烈渴望。

    说白了,这就宛如一个沙漠里走得口干舌燥的人,却只能靠一个仙人球的根茎解渴一样。

    如果放眼京城电视机厂,我们还能更看到一个更为真切的情景。

    “在牡丹虽好,还要爱人喜欢”这句广告变得家喻户晓的同时。

    厂里销售人员每天的任务,只有坐等别人陪着笑脸来送钱。

    就连厂门外“贼”着工人们的“黄牛”都已经泛滥成灾了。

    而且这些人和过去洪衍武搞票的时候完全不同。

    他们无一例外,全都是憋着彩电来的。

    黑白电视机票已经没人要了,但彩电票在黑市却能炒到上千元。

    至于国营企业分配彩电票情况,同样不容乐观。

    尽管许多单位都采用抓阄这种看似最公平的办法。

    但职工要想凭手气抽中一张彩电票,概率和今天买福彩中个二等奖差不多。

    这样的情况下,外汇券的价值自然也要跟着水涨船高。

    不说洪衍武手里的财富随之升值,就连“糖葫芦组”的职工们也成了香饽饽。

    别忘了,服务公司为了维护职工的利益,始终坚持优先用外汇券给他们发奖金。

    那“糖葫芦”组的青工们,从开业到现在,差不多已经人人手里都捏着半台大彩电了。

    而时间一长,家里、厂里,有谁急需外汇券,也渐渐地知道要来找他们兑换了。

    再加上服务公司的“搬砖组”现在成天和“基建科”在一起。

    哪怕两组青工都没想刻意张扬,但人多嘴杂的,服务公司的一些情况也瞒不住了。

    俗话说的好啊,纸里包不住火。

    这不,奖金的事儿终于烧漏了。

    而且“火势”迅速蔓延,很快就通过澡堂子、厕所这样的渠道,和“义务广播员”的卖力宣传传遍了全厂。

    好嘛,宛如一瓢凉水落在了滚沸的油锅里一样,厂里的人们听说这事后简直炸了锅啊。

    一大半的人的最初反应是不愿相信这是事实。

    开玩笑!一个月二三百的奖金?还是外汇券?

    服务公司是卖糖葫芦,不是开银行。

    可等弄清确有其事后,他们就嫉妒得红了眼。

    姥姥的!老子累死累活的为厂子做了这么多贡献,干仨月还赶不上这一个月的奖金呢?

    几个小年轻,凭什么!

    不用问,他们本能的开始质疑服务公司的奖金制度是违规操作,不符合政策。

    这里面甚至包括不少干部。

    于是都不用职工撺掇,这些犯了“红眼病”的头头脑脑们,就去找厂领导提意见去了。

    而另一小半的人却是羡慕至极。

    他们多方打听服务公司的章程,跟着就在心里琢磨盘算。

    寻思如果服务公司能过了这一关,该寻什么门路调过来,或是怎么把亲朋好友塞进来。

    总之,三月底,整个厂子很快变得浮躁不堪,人心大乱啊。

    服务公司的奖金到底哪儿来的?拢共又发了多少?成了全厂最热门的讨论焦点。

    以至于服务公司的人,连上下班都变得艰难起来了。

    因为无论谁,一进厂门都得被叫着盘问几句。

    水清和陈力泉还好说点,洪衍武是心里最烦的。

    因为他爱逗爱贫,厂里认识人多啊。

    连大食堂的庞师傅和苟师傅都拿他打镲。

    见面老故意问他,什么时候把他们也给调服务公司去?

    还说甘愿在他们两口子手底下当小兵儿。

    由此可知,这么下来,一天得应付多少人吧。

    当然了,洪衍武更明白,这场舆论风波来势汹汹,影响巨大,厂领导免不了要受惊动。

    甚至绝对会有人拿这场做文章,来向支持服务公司的杨厂长和魏大姐发难质问。

    于是自打发现了苗头不对,他就督促水清把原本是四月初才出来的季度报表赶了出来。

    还没等杨厂长和魏大姐找他们呢,他们两口子就先主动去汇报了。

    事实证明,此举的确很有必要,也有先见之明。

    因为服务公司的业绩也太吓人了些。

    杨厂长和魏大姐对此事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他们也先入为主,以为不就是卖糖葫芦嘛。还能挣几个钱?

    怎么也想不到服务公司悄没声儿的,就有了五万九千五的净利润啊。

    真是惊掉一地眼珠子啊。

    可要说不信吧,偏偏报表上所有收支项目清清楚楚的都写着呢。

    去年十二月,初学乍练,靠六个人就挣了四千八。

    今年一月份呢,人手扩充,利润上涨。二十人挣了一万四千二。

    二月份,因为有杨卫帆的《冰糖葫芦》,再加上职工都技术成熟,一下挣了两万一千九。

    哪怕三月份天气开始转暖,糖葫芦买卖到了尾声。净利也保持在一万八千六呢。

    好嘛,合着厂子借给服务公司的本钱压根没怎么动。

    这才四个月,服务公司靠着二十个人卖糖葫芦,就已经把今年要上缴的利润目标完成了。

    而且还把开商店和饭馆的基建费都挣出来了。

    这要今后商店、餐馆都开起来,那还了得啊!

    这样的成绩单让人说什么好呢?

    就跟一个数学老师,在自己班里发现个已经自学完高等数学的天才儿童一样。

    也就难怪杨厂长和魏大姐现场拿着报表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老半天都不知如何置评是好了。

    终于,长吸一口气后,杨厂长率先表了态。

    “好家伙,你们这是卖糖葫芦吗?这都……这都赶上山楂罐头车间的业绩了。小武啊,看来你还真不是放空话的主儿,当初不是吹牛啊,还真让你给做到了。对了,当初你有言在先……那接下来,是不是就得靠我给你们扛事儿撑腰了?行了,就别客气了。有什么想法直说吧……”

    魏大姐跟着也附和上了。

    “哎哟,没想到工会还真捡了个宝贝疙瘩。还好还好,幸亏这事你们先跟我们通了个气儿。否则这要等到郭书记找上门来,我们还不了解情况呢,弄不好一个手忙脚乱,就得让他钻了空子。那咱们快合计合计把,最重要的是不能让郭书记把这事儿和别的问题联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