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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阮小纬理清了自己的思路,那厢却是有人不能再等了。要说这欧阳皇后嘛,不愧为大溟后宫一代传奇。要知道,千百年来,朝代更替,哪朝哪代不是后宫佳丽三千,独独到了大溟朝,在为数不多的几个嫔妃薨了后,后宫还真就只有欧阳皇后一个了。这是令多少女人艳羡的待遇啊。当然,俗话说得好,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不是皇后,也不知道皇后的苦。任你表面上多风光,但是夜半三更独守空闺,那也是枉然。
又一个夜深人静,欧阳皇后看着外面的宫灯,美丽绝伦的脸上有一丝凄楚。
“皇上呢?”
“娘娘,前面传话来,皇上已经歇息了。娘娘还是就寝吧。”贴身宫女胆战心惊地看着自己娘娘。皇上登基之后,只来过后宫一次,那一次还和娘娘不欢而散,娘娘近来的脾气越来越大,原本就不是个容易伺候的主子,如今他们伺候得更是如履薄冰了。
对宇文霸,欧阳皇后也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只是到底是这么多年的枕边人,她有时候也想他能在身边。只是她想不明白,这男人明明还是壮年,身体也没有毛病,为什么就不招她侍寝呢?莫非是觉得她老了?
欧阳皇后不自觉地摸上自己的脸,镜子里的那张脸美丽依旧,但是仔细看,依然能在眼角眉梢看到那让人抓狂的皱纹。欧阳皇后一把将镜子挥落在地,厉声问宫女,“太子殿下呢?今日为什么没有来请安?”
这哪里是他们做奴婢的知道的事?跪了一地的宫女大气都不敢喘。中宫总管太监赶紧去请太子殿下。
“更深露重,母后怎么还不就寝?”太子模样清淡地问。
“你如今翅膀硬了不把我这母后放在眼里了是吧?你说,你这些日子都在忙些什么?你已经多少天没有来给哀家请安了?男人不中用也就罢了,养个儿子也是白眼儿狼,哀家命怎么这么苦?”
“儿臣知错,明日起定当晨昏定省。母后若没什么事,就早些歇息吧。”
“宇文寒!”欧阳雅若尖叫道,“就为了一个女人一个杂种,你要跟你的生身母亲斗到什么时候?你知不知道现在时局多么紧张?哀家昨日收到娘家人传信,朝堂之上已经有了支持那个孽子的风声,你到底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
“母后恐怕忘了,当年毓妃亡故,母后不是已经将她的娘家剪除得差不多了吗?事到如今,谁还敢跟母后叫板?”
“你!”欧阳皇后气得脸色都白了,如果不是自己十月怀胎,她真要怀疑眼前这个专会惹她生气的白眼儿狼是不是亲生的了。
“母后还是小心所谓的娘家吧。儿臣告退。”
欧阳皇后捶胸顿足,她岂会不知道要小心背后所谓的娘家。她是罪臣之后,当年她父母并两个哥哥都被刺配流放,可怜父母和兄长没有吃过苦头,还没等到流放之地,就先后病故,只有最小的弟弟勉强活了下来。她一个弱女子,在后宫之中本已步履维艰,还要保住欧阳家唯一的血脉,不得已只好攀上了当时宇文霸跟前的红人王少保,认了王少保的长房长子为义兄,后来宇文霸要册封她,考虑到她的出身,对外也宣称其是王少保的义女。作为交易,王少保答应寻回她年幼的弟弟,以他远房侄子的名义养在身边,她的弟弟王少御如今已经是正三品的吏部右侍郎,协助吏部尚书掌管文官升迁。但是当年的王少保,如今已经是王太保,正一品的官衔,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欧阳皇后已经开始觉得王家的存在威胁到了她的利益。只有等她的儿子登上了皇位,她才能彻底地扬眉吐气。这么多年了,她始终没有忘记父母和兄长的惨死。曾经被努力埋藏的恨意,又被宇文霸这些年的冷落给激发出来了。
这一夜,皇后没有睡好。天刚亮没多久,弟弟王少御就在宫门外求见。欧阳皇后觉得奇怪,平时为了避嫌,她这个弟弟几乎没有单独来拜见过她。她近些时日有些难受,这弟弟来得也正是时候。皇后屏退了左右,把弟弟召了进来。
“娘娘,我安排在西宫的探子昨夜回话,说西宫后院有猫腻。”
“什么猫腻?”皇后来了兴致,她现在就等着抓宇文焘的小辫子。
听了弟弟的描述,皇后没当回事儿,“不过是个书童,应该只是巧合吧。”
“这个紫阳公主可是紫月国的公主,紫月可不是真心臣服的。一个是罪国公主一个是二皇子的心腹,娘娘觉得巧合得了吗?”
“你是说宇文焘想造反?他看起来不像有这份心思的人。”这也是欧阳皇后这么多年没有最终下狠手要了宇文焘命的原因。
“娘娘啊,您糊涂,这大溟皇室人丁单薄,除了太子殿下就是二皇子。哪个男人不想坐拥江山和美人?哪个男人又真的甘居人下啊?”
“可是我们无凭无据怎么办?”
“这还不简单?我们瞅个空子,把那书童绑来好好审问一番,不怕他不招。”
“如此一来,就跟宇文焘对上了。这是不是早了点?”
“娘娘,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想必您昨儿已经收到叔父送来的消息了,趁着还没成气候赶紧下手吧。再说了,左右不过是个书童,就算被怎么样了,料想二皇子也不会把事情闹大。”
欧阳皇后想,既然她那个儿子舍不得,那她就帮他舍得!“好,这件事你去办。只是要找可靠的人和地方,不能弄出宫去。”
近些时日来,阮小纬越来越平静,他已经能游刃有余地对待宇文焘了。目标越单纯,人活着越容易。只是,很多时候常常事与愿违,他疲惫地睁开眼睛,浑身剧烈的疼痛让他有些摸不着边。他想起来了,今天是那个小侍卫轮值,他像往常一样穿过假山,再一次遇到了紫阳那丫头。只是,紫阳绑了他是想做什么?
模糊的视线里,他看到一个男人坐在那里,冷冰冰地看着他,耳朵里听到的话让他有点反应不过来。宇文焘要造反?什么时候的事?还有,这些人是怎么得出他会知道内幕的结论的?等等,和紫阳密谋造反?
阮小纬费力地睁开眼睛,他终于看清了,那个站在男人身边的姑娘,看身形跟紫阳很像,但根本不是紫阳那丫头,他着了道了。原来,深宫里都是这么拷问犯人的。沾了盐水的鞭子抽在身上,疼得人头晕眼花。他从来没有受过这种痛,哪怕国破家亡之际也没有。这一刻,他却觉得很痛快,因为他终于知道了恒儿的痛。
“大人,怎么办?他不肯说。”抽鞭子的宫人急得满头大汗。
男人阴狠地冷笑,“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三贞九烈的人!他不说,无非是嫌弃我们照顾不周,你何不热情点?”
“是是是,大人!”宫人转头吩咐下人,“来人,上针!”
所谓十指连心,十个手指头平常磕了碰了都痛得要命,何况是那么尖利的针要一根跟插进指甲缝里。
“你想清楚了,只要你从实招来,立刻就放了你,若是冥顽不灵,有的是苦头吃!先来两食指吧,用刑!”
阮小纬拼命地抽气,眼睛死死地睁着,牙齿将舌头咬得鲜血淋漓。“恒儿……”
十个手指头上都插了钢针,阮小纬被痛晕过去,又被泼醒,依然没说过一个字。
那阴狠的男人也终于有些坐不住了,“一群饭桶!你们是娘儿们吗?给我把钢针扔火里,烤红了,给他重新插进指头里,我就不信了!”男人气得头疼,恶狠狠地道,“本官乏了,去吃点东西,好好审着。”
“好了,这下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磨吧!”
阮小纬看见那火红的钢针就要插进他手指里,模糊间似乎看到了谁风一般卷过的人影,当他看到宇文焘心疼得扭曲的脸时,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放心地厥过去了。
如此恨你,却依然不愿意陷你于不义。
宇文焘一面命宇狮好好招呼这些胆敢伤了阮阮的人,一面派人去抓罪魁祸首。看着床上疼得直抽抽的阮阮,宇文焘冷静得让人害怕,面无表情的模样让人不敢靠近。
“殿下,太子殿下派我来看看公子。”卫琴胆战心惊地站在大厅里,她从来没见过风流潇洒的二皇子殿下这个表情,仿佛能把人撕碎的冷静,不知道爆发出来会是什么样。
“轻一点,别弄疼他。”
待把阮阮身上的伤都处理干净,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宇文焘坐在床边,就那么看着皱着眉头昏睡的阮阮,良久后才开口,声音沙哑而颤抖,“你真傻,随便说两句又会把我怎么样?你可知道,比起被你出卖,我更害怕看到你现在这样子。阮阮,你是在要我的命!不过很好,再好没有了。让我知道你也是这样深爱着我,我还怕什么?哪怕要与全天下为敌我又有何惧?”
这些时日来两人之间低迷压抑的气氛,因为阮小纬的受伤被打破了。宇文焘真的没有想到,阮阮有多怕疼他是知道的,不过是为了保护他,硬生生忍受了十指钻心的剧痛。
阮阮啊阮阮,你到底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宇文焘抚摸着那张憔悴的脸,脑子很突然地想起了初遇阮阮时候的情景。彼时,他还是北塘至高无上的正元帝,骄横无比,又惯会逞能。他想,应该是在那一片花丛里吧,他爱上了阮阮的味道。可笑的是,那个时候他还以为,他不过是迷恋上了阮阮的身体,即使后来知道他是一国之君也没有想过放弃。什么样的执念会让他不惜一切代价,将他留在身边?
宇文焘终于不得不承认,他潜伏阮阮身边,充当北塘的军师,说得冠冕堂皇是为了皇兄的一统霸业,只有他知道,折了翼的鸟儿哪里都去不了。那个时候,他以为他把阮阮当笼中的金丝雀,折了他的翅膀,让他从此以后只能仰他鼻息,待他玩儿腻了,再一脚踹开。到时候,阮阮国破家亡,也威胁不到大溟的未来。如此一举几得的事,为什么不做?如果当初他不是这么自负轻狂,如今也不会这么痛苦挣扎。眼看着阮阮的恨意一日深过一日,他无能为力,却也不能放他走。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一定从遇到阮阮那一刻开始,就单纯地爱他。抛开家国命运抛开世俗身份,只爱阮阮这个人。也许,他们之间会走上另外一条艰辛坎坷的路,但不管哪一条,都比现在这条死路强千百倍。强大如大,也开始觉得撑不下去了。
还好,就在他疲惫不堪的时候,阮阮给了他一记定心丸,让他知道,无论阮阮多恨他,在他心底深处仍然是爱他的。这份爱远远超越了他们之间山一样高的国仇家恨。
他的阮阮,太让人心疼。
宇文焘再也没有想到,这世上会有这么一个人让他牵肠挂肚,他一度以为爱情这种感情会让一个男人软弱。他的论断没有错,没心没肺如他,也知道了软弱的滋味,也会担惊受怕,就怕哪天醒来,阮阮就不见了。他几乎已经想不起来,遇到阮阮之前他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他也无法想象,失去阮阮,他是否还有未来。无法想象的事,最好就不要让他发生。
脑子里突兀地窜过一个念头,宇文焘眼睛微眯。
他如今最大的敌人是欧阳雅若。皇兄虽然冷漠无情,但是于亲情上最是认真,期望皇兄压制欧阳雅若不是不可能,但是皇兄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说到底,还是必须他拥有这至高无上的权力。宇文焘看着自己的双手,但很快,他犹豫了,如今的他,保护阮阮不是问题。虽然登上那个位置,他能更好地保护阮阮。但那不是一个谁都能坐上的位置,一旦坐了,就得对天下负责,他不能拿大溟刚刚起步的基业开玩笑,尽管他没有什么可笑的家族荣誉感,但是也不能容忍自己成为家族的罪人。
他得好好想想,因为,他不得不顾念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