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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愁默立城楼,目送人马远征,却是暗暗担心,喃喃自语:“你逞英雄做什么,你不知道我很担心你么?”
日升月落,古道无尘。李莫愁伫立城楼,目眺远道,身形却是不动。
这一望,便是一天一夜。巡城校尉识得她,自然不予驱赶,更是关心道:“火儿姑娘,你回去歇一会吧,吕将军定会凯旋而归。”李莫愁淡然道:“我要看着他回来。”校尉也不多说,任她独望,自顾繁忙。
也不知又望了多久,李莫愁渐渐觉得有些困顿,所幸内功深厚,倒也不让旁人看出疲态。
少顷,背后一个男子声音响起,倒有几分慈爱,只听道:“火儿姑娘,你回去歇一会吧,骁儿必然凯旋而归。”
李莫愁回眼瞧去,却是太守吕文德。不及开口行礼,便听吕文德道:“火儿姑娘,我听巡城校尉说你已经站了快两日了,心想必是骁儿出征让你担忧,故而前来跟你说些事。”
李莫愁听他话中关切之意,心中却也有些不好意思。只是不明白他要说何事,倒也淡淡问道:“不知吕大人有何吩咐?”吕文德微微笑道:“哪里是什么吩咐,不过是想告知你,骁儿此行,必定凯旋而归。骁儿请命出征,自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我待他如儿,又怎会让他涉险?”李莫愁心头一松,却又是疑惑满满,当即问道:“吕大人,你这话什么意思?”
只见吕文德得意一笑,却道:“火儿姑娘,你是骁儿的意中人,那我便也不瞒你。我既然是这襄阳城的太守,又怎会让这等好功劳,落到了别人手中。敌人中锋先头部队一千人,我便拨给他三千精锐,而且都是我龙骧营的敢战士。此番出战,我敢说,胜败毫无悬念。”
李莫愁闭口不语,心中却道:“怎得,带兵打仗,还能这般任人唯亲么?”但随即想到这是吕骁叔父,而出征者又是吕骁,便也心中感激,只说:“多谢吕大人,如此说来,倒是我多虑了。”
吕文德听出她话中懂事,更是喜上眉梢,只道:“你就安心回去歇息吧。若不出所料,骁儿或已在得胜回师的路上。你要是累倒了,我可不好向他交代啦。”
李莫愁一笑,确是一颗心放了下来。正要告辞暂歇,却望见远道上尘烟翻起,自有一匹快马驰来,马上一人更是远远高呼:“前方捷报,快开城门!”
两人此时都是听到,均是脸露喜色。但听吕文德得意道:“说曹操,曹操到。”说完快步下城楼,李莫愁紧跟其后。
不多久,传令兵便是进城。吕文德正好在城门处,当即听报,只听道:“启禀吕大人,吕将军奇袭蒙古军中锋先部,大获全胜。将军他一马当先,亲诛千夫长,敌兵千人,尽被我军诛灭,唯有十余人逃匿。将军命我先来通报,大队随后可到。”
“好!好!好!”吕文德连声叫好,身边跟随众人亦是喝彩。吕文德向身边主薄吩咐一番,便又冲着李莫愁说道:“火儿姑娘,赶紧回去歇息,晚上的庆功宴,你可少不了呢。届时,我还另有一件好事要宣布,你可不准推脱哟。”李莫愁听此捷报,心中大石落下,又听吕文德言外之意,却是脸上一羞,当下谢过,自是欢喜而回。
待得回屋,心情更是雀跃,当下困顿全消,对镜梳妆。却是挽了那日参加寿宴时的芙蓉髻,又插上金步摇,戴起缨络坠,更是换上新衣,俨然一副待嫁少女摸样。李莫愁回看镜中自己,眼角虽隐隐有几丝皱纹,但明眸皓齿,肤色白腻,犹似当年好女。
她看着看着,便是越看越欢喜自己摸样,心中禁不住想要日头快些走,吕骁速速回。又想起两人萍水相逢,长兴玩闹,自然又是神思远走。想到后来,便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个一开始便被自己拒之心外的男人,却要成为她一辈子的伴侣。
如此想着,便是不经意轻笑出声。一声既出,便是羞起了晕,捂住了脸。只是神思回转,却又略显颓然,摸在云鬓处的手,自是慢慢垂了下来。不知怎得,脑中却是闪出杨过当日所言:“姨娘,等过儿长大了,你嫁给我好不好?”
眼中一抹暗淡闪过,却是落下几滴清泪,嘴中喃喃自语:“过儿,好好待我师妹,姨娘终是要嫁给别人了。”
不料此心一起,神思却是乱了起来。顷刻间,脑中便有一个声音说道:“你既然不喜欢他,又何必嫁他。若要感恩,方式便有千百种,你嫁他,不过是在逃避。”
“我……我不喜欢他?我……我只是想报恩么?”李莫愁忽的动摇起来,对吕骁之情便又模糊不清。刚刚换上的新装,却又被自己慢慢卸了下来。
如此左右摇摆,忘却了时光。直至日头西沉,亦是情思未定。若不是屋外天色渐暗,她定然不知道自己神游了许久。
“晚上,我当真要答应他么?”李莫愁心念不定,却又不忍伤人,寻思许久,才叹道:“罢了,若是他再提,我便应了他就是。既然所爱不能,那便嫁一个对我好的人吧。”
只是又想起当日失身给杨过之事,却又惴惴不安,“吕骁若是知道我已经不是完璧之身,还会这般对我好么?届时若他嫌弃我,又如何是好?”得失心一起,便又担惊受怕起来。
正迷惘间,忽闻门庭有人急进,却是冲她厢房而来。
“火儿姑娘,快随我去将军府?”亲兵急急来唤,神情甚是紧张。李莫愁闻声出屋,便道:“庆功宴不是设在太守府么,怎么要去将军府?”亲兵引人急行,艾艾不答,只道:“不是庆功宴,你……你去了便知道啦。”
李莫愁听他口气,观他神色,忽的心思急转。脚步顿住,脱口问道:“出什么事啦?是不是吕骁……”话未说完,自是心头一紧,随即夺门而出,抢过门口战马,飞驰而去。只落下亲兵和马夫,空对马车惊愕。
李莫愁一路飞驰,心中却是惧怕万分。且不论吕骁此时已是她决心想嫁之人,便是昔日情谊,她都心惊胆战起来。
“吕骁,你定又是寻我玩闹,好罚我瞒你这么多日子么?”李莫愁暗自宽心,片刻便到将军府。急步而进,却见多人肃然围涌在厅堂,皆是默然不语,脸色沉重。
“吕骁!我来了,快出来见我!”李莫愁口无遮拦,礼数全无。
却见屋内迎出一人,竟是吕文德。只见他神色哀然,张口便道:“火儿姑娘,骁儿他,他……唉。”一声叹息,顿教李莫愁心头骤紧。当即急冲入厅,挤进人群,却见吕骁仰躺担架,满身血污,口鼻气息奄奄,已然命不能活。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李莫愁脑中晴天霹雳,自是俯身搂起吕骁半身,痛呼道:“吕骁,你这是怎么啦,你这是怎么啦!”
此时李莫愁本性释放,自然不是伪装温婉摸样。只是众人皆道她是受了打击,故而言行失常,便也不做计较,反倒是心生怜惜,上前来扶。
不料李莫愁一把将人推开,甚是大力,倒教人顿时跌了出去。随即便又不顾众人眼色,只管悲声喊道:“吕骁,醒过来,看看我,看看我!”
吕骁哪里还会说话,倒是身边一名亲兵,壮着胆子说道:“我们大胜而归,却不料半路遇伏……”话才起头,却被李莫愁厉害喝断,竟是指着吕文德脱口骂道:“你,你不是说必胜无疑,只是大功一件么?你害了他,是你害了他!”
吕文德被她怒骂,也不生气,反而自责道:“对,你骂得对,是我疏忽,害了骁儿。我只道兵卒势众,骁勇善战,却不知蒙古军中另有高手……”李莫愁惊觉回神,细看吕骁,却是胸口护心镜早被击碎,雁翎甲上竟是一个大大的掌印。
“开碑手……天山崆峒派……”李莫愁眼神一寒,低声自喃,自是一股杀气急蹿而上。
正此时,吕骁却如回光返照,竟是睁开眼来,一手抓住了李莫愁手掌。李莫愁被他一抓,神思回转,杀意尽消,只是凝目而望,更是不胜悲切。
但见吕骁口型张大,似要说话,只是嘴边肌肉牵动,出尽了力气,仍是说不出话。李莫愁一道真气自他掌心传入,悲道:“吕骁,我在这里,有什么话,你慢慢说。”
李莫愁一道真气输过去,却是泥牛入海,半点不起作用。
心脉尽断,百骸俱废。
李莫愁见他嘴唇微微张合,却是喃不出一个字来。当即心急乱喊:“吕骁,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又喊:“你活下去,我嫁给你,我嫁给你!”
声声嫁你,句句勿死。
自是喊得情真意切,听得旁人肝肠寸断。
李莫愁一句喊完,便是再也忍不住泪水,瞬间如珠落盘。
只见吕骁缓缓抬手,却是抚向李莫愁脸面。李莫愁会意一抓,自是抓他手掌抚在自己脸上,也不管血污尘埃,却在脸颊上摩梭,眼泪更是落的厉害。
不料吕骁手指微动,却在抹她脸上泪水。李莫愁惊诧回神,犹见他口型急张,竭力仰起脖子,誓要在李莫愁耳边说出几个字来。
李莫愁心领神会,顿时将他身躯再搂,自己俯身而下,却是脸颊贴到了一起,哭道:“你说,你说。”只见吕骁胸口起伏甚剧,堪堪吐出一个字来,落到李莫愁耳中,似是一个“莫”字。
“你说什么!”李莫愁心中动荡,一顿之间,便是悲切喊道:“你不要说了,我知道,我知道。你要见莫愁是不是,我,我就……”不料李莫愁话未喊完,吕骁已是心气泄尽,魂断香怀。
但见吕骁双目闭合,嘴角含笑,自是去的安然。
“吕骁?吕骁!”李莫愁两声喊落,忽的“啊”的一声厉叫,竟是叫得旁人耳鼓做鸣,心惊胆战。
但见李莫愁将吕骁身躯搂紧,神情漠然,口中轻怨自哀,悲戚而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应该跟你一起去的,跟你一起去的!”忽又似傻如疯,哈哈笑道:“你逞什么英雄,你在我面前逞什么英雄!”继而又厉声道:“崆峒派,蒙古人……死,都得死!”
众人闻见大惊,皆以为李莫愁受此巨大打击,当是失了心疯。却不料李莫愁起身,竟是将吕骁横抱在怀,直往厅门而去,口中犹在喃怨,“我给你去报仇,我给你去报仇!”
李莫愁此时心思混乱,只此一念。便是寻到蒙古军中,找出暗下毒手之人,好将人屠戮至尽。
只不过才出走几步,便闻得脑后风声响。再回神已是不及,当即后颈一痛,眼前一黑,口中沉闷一哼,身子立马瘫软,连同吕骁遗体,双双落在地上。
众人惊诧回神,但见吕文德手持钢刀,刀柄似还悬在半空。吕文德悲叹道:“好烈的姑娘,好烈的姑娘。”说完便是唤来丫鬟,吩咐道:“好好照顾她,莫教她做出傻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