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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振坤晚上一回家就感觉气氛不大一样,老婆和儿子都面带喜色。有什么喜事了?贾振坤心里在想。
儿子贾朝阳见父亲回来了就从自己的卧室里拿出了一个信封递给他。
录取通知书!“北京外国语大学!不错啊!”贾振坤一看也蛮高兴的。
老婆张美凤也附和道,“是的,算不错了。尽管不是清华北大,但在北京、在全国也算是很好的大学了。”
贾朝阳就说得更详细些,“北京外国语大学也简称“北外”,它可是‘共和国外交官的摇篮’哦,是专门出外交官的地方,没准以后自己还会成为一个外交家呢。”看来贾朝阳对学校的背景了解的更多。其实贾朝阳还有一个真实的想法没有说,他一直想摆脱父母在身边对自己的约束,不想在瀚江读书、而是到别的地方去上大学,今天终于如愿以偿了。
“喔,还是德语系呢,不正是你喜欢的专业吗?”贾振坤又有了新的发现。
“是啊,所以儿子才这么高兴啊!”张美凤同样也也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当然对于做母亲的来说,儿子高兴、母亲自然就会高兴。
“这下你自学德语看来又要起作用了。”贾振坤对站在一旁的儿子投去了赞许的目光。其实对于贾振坤看来,好的大学固然很重要,真正来说、儿子实现了自己的意愿更应该值得高兴。
贾朝阳还想得远一些,“其实我还想在北京读完大学后再去德国留学深造,以后再想办法留在德国工作。”他不想像自己的父母那样,一辈子就在国内工作,连出国的机会也不多。现在都是什么年代了,世界已经变得很小了啊!贾朝阳踌躇满志。
原来从前两年开始,贾朝阳突然开始对德国感兴趣了。说是德国人做什么都讲规则,做事严谨、认真、细致,追求精细,不像中国人做什么都讲究变通、喜欢找关系,很多人做事也是马马虎虎,很粗糙。上高中时贾朝阳的英语不错,还抽时间自修了德语,这下子还真排上了用场。
由于儿子录取的学校和专业都比较理想,母亲张美凤也比较高兴,办“谢师宴”的事也就提上议事日程了。
儿子说,“不少同学们都要请老师吃饭,我们也要表示一下,何况学校的老师对我还是蛮关照的。”
“我觉得也是应该办一下。一方面感谢老师,同时儿子考上了比较满意的学校和专业也应该庆祝庆祝。同时我们两边的亲戚也可以趁这个机会一起聚一聚,热闹一下。”做母亲的其实心里想得更多一些,一晃儿子就要上大学、就要离开自己去独立生活了,总是有一种酸楚的感觉。尽管上高中时也在学校住读,但基本上每个周末还是要回家,寒假、暑假基本上也是在家里过的,儿子的情况也可以随时掌握。以后他一个人远在北京,能够习惯吗?会不会出什么事情?一想到这些,张美凤不免还有些难受。
“那好吧,主要是请一下学校的老师,还有两边的亲戚,一起聚一聚、意思一下就行了,也不要太声张,在台里面就不要说这个事了。”既然他们母子俩都这么有兴致,贾振坤也不好不同意。后来还要刘晓敏也帮忙张罗一下,其它具体的事他也没有多过问。
在瀚江大酒店二楼的一间大厅门口,张美凤穿着一身短袖细花套裙迎接前来赴宴的客人,她满面春风,完全不掩饰她内心的高兴。
“谢师宴”主要是请了贾朝阳的班主任、语文老师,还有数学、外语老师,年级负责人等。学校还来了一位分管的副校长,现在贾朝阳的爸爸也是瀚江电视台的副台长,学校也还是比较重视这个关系的。其他的主要是贾振坤和张美凤两边的亲戚,也就是儿子的外公外婆、舅舅舅娘、表哥表妹啊什么的。儿子的爷爷奶奶、伯伯姑姑、伯娘婶婶,还有堂哥堂姐的也专门从老家赶来,一大家子人真是还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在一起团聚一下的。不仅如此,按照惯例,孩子上大学可是家里面的一件大事,来的亲戚都还要送上一点贺礼的,当然现在一般都是现金啰,少则一两千,多的就有五六千,像外公外婆就给了五千元,连从乡里来的爷爷奶奶也给了两千元,像伯伯姑姑、舅舅舅娘一般也是两千元以上。
让贾振坤没有想到的是,儿子考上大学要办“谢师宴”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新闻中心以及台里其它部门的许多同事和朋友终于有了这样一个“赶情”的机会。贾振坤一贯不喜欢搞这种事,在他的印象中好像还是十几年前结婚和生儿子时办过酒席。新闻中心和台里的同事也是觉得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因此纷纷前来表示“祝贺”,一般都是一千元以上,不少还是两千元,最多的甚至有五千元,新闻中心的陈晓华就拿了一个五千元的红包塞到了张美凤手里。有的人自己来不了就托别人带来,来的人也没有吃饭的意思,表示祝贺以后就离开了。领导家里有这样的喜事,能来表示一下,说明你和领导关系还不错,当然这里面确实有一些人是比较亲近的,通过这样的机会来表示一下感谢之情。有的人则是要表明一种态度,你没有表示那可也是一种态度啊!如果一个领导比较计较这个事的话,里面的问题就有点复杂了,不过贾振坤不是在意这种事的人。只是这几十人次下来,一起恐怕也有大几万元哪,到这个时候,贾振坤也是无可奈何了。
第二天上午,贾振坤就开始收拾办公室的东西了,因为一上班就接到台办周兴主任的电话,说是十一楼新的办公室已经为他布置好了,现在可以搬上去了,请他自己先收拾一下,台办公室安排的人一会儿就来搬。他一想也是的,只有自己搬走了,林主任才能搬进来、才好切实安排指挥新闻中心的工作。
台里面一般部门的一把手才有这么一小间单独的办公室。新闻中心主任的办公室面积也就十四、五个平方米,除了一张办公桌、几把椅子、两个一米来宽的文件柜以外,也没有太多的空余的地方。办公室里贾振坤的东西也不多,除开省委宣传部和局台的一些相关文件以外,其它的主要就是一些专业杂志和书籍,稍加整理一下就可以了。平时工作忙,这些东西也是随便在放,比较杂乱,趁这个机会整理一下也好,要是以后要找什么,也就知道在什么地方。
不过在文件柜里面有一个比较精致的小木盒贾振坤是不会忘记的,甚至是经常会记挂的。打开文件柜的门,贾振坤小心翼翼把这个木盒拿出来放到了办公桌上。拉开木盒的小梭盖,一朵莲花呈现在眼前,展开一看、其实就是一块折叠整齐的圆形绣品,直径约六十厘米,中间就是一朵锦绣的荷花,四周一圈则是秀了一些像祥云的图案,底布则是大红色的棉布。
说起这件绣品的来历,那和贾振坤就是颇有渊源了。小的时候,贾振坤经常随母亲去离家不远的东山寺进香拜佛,每次去都会遇上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和尚。见贾振坤母子来寺庙,这位年轻和尚都会把手掌和在一起、举至胸前,口里喃喃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后来去的次数多了,贾振坤知道这位年轻的和尚叫济慈,听说还是一个小孩子时就来这里,跟着庙里的老和尚也有十多年了。
在贾振坤的印象里,那个时候的东山寺主要就是一座有些破旧的寺庙,大门上方横匾上书写的大雄宝殿几个字还依稀可见,前来进香拜佛的信徒都是来这里磕头,有的还向功德箱里面捐点钱。不过也有不少人是提着大米、土豆、红苕啊什么来,甚至还有拎着一些蔬菜来的。不管是什么,都是一种信仰、一种朴素的情感。
大雄宝殿的旁边和后面还有几座小房子,大概就是和尚居住和生活的地方了。尽管当时的东山寺一起也没有几间房屋,但却有一大片参天的古树,这些寺庙掩映在这些高大的古树下面,透露出一种安静隐秘的气氛。
贾振坤记得他和母亲每一次来都看见济慈和尚和他的师父坐在高大的弥勒佛坐像下面念经,专注而又虔诚,心里想,他们是在干什么呢?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们这么用心呢?他不知道,也不敢问他们。每一次来他都会想这个问题,有一次实在是忍不住了,他就问母亲。母亲告诉他说,这是和尚师父在念经。念经又是干什么呢?那是和尚在和菩萨说话呢。菩萨告诉他们什么应该做、什么不能做,菩萨都知道。从此,在贾振坤的心里,这个表情严肃的菩萨就是一个很厉害的角色了,他可什么都知道。
有一次贾振坤和母亲是带了一点土豆和白菜来东山寺的,在前面的寺庙里没有看见有这师徒俩,他们就直接到后面他们做饭的地方来了。师徒俩这时正在吃午饭,见这娘俩进来,连忙起身,双手合在一起举到胸前,身体略微前倾,“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算是打个招呼和表示感谢,贾振坤心里想。母亲把带来的东西放到了厨房的一角。贾振坤好奇地看了一下他们到底吃的是什么,原来就是一碗玉米饭和一小碗菜汤。好简单啊,贾振坤想,自己在家里面吃饭一般也有两三个菜、母亲有时还给他们做点肉吃。在回家的路上,贾振坤就问母亲,庙里的和尚他们吃肉吗?母亲说,他们不吃肉、只吃素。喔,难怪他们都长得这么瘦,贾振坤心里明白了。
贾振坤和济慈和尚再次见面已是好多年以后。那是在北京召开全国人大政协两会期间,原来的济慈小和尚现在已是济慈大和尚、东山寺住持,还是瀚江省佛教协会的副会长,全国政协委员。这时的贾振坤来瀚江电视台已有些年头,已担任新闻中心社会组组长,作为瀚江电视台两会报道组成员来北京采访报道全国两会。在瀚江代表团驻地,两人见面了。似曾相识?还是有一种亲近感?反正一碰面,两人觉得都好像以前见过。哦,好像是那个身材消瘦的年轻和尚。哦,是那个眼睛里充满疑问、喜欢在寺庙里面睡觉的小男孩。还是那个习惯性的姿势,济慈和尚先打了一声招呼,“阿弥陀佛!”贾振坤连忙回道,“济慈师父,您好!”这里毕竟不是寺庙,接下来气氛就随和了许多。贾振坤来到了济慈师父住的房间,济慈师父简单介绍了这些年来东山寺的变化。改革开放以来,特别是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开始,由于东山寺有着悠久的历史渊源,恢复修建工作得到了国家和省有关部门的高度重视。目前东山寺已是瀚江省规模最大的佛教寺庙之一,香火鼎盛,经常还有来自省外以及国外的人士前来进香拜佛。其实这些贾振坤以前也有所耳闻,今天听得济慈师父讲来,更是对东山寺增添了向往,于是向济慈师父表示明年春节期间回老家时一定登门拜访。
当贾振坤多少年后再一次来到东山寺时,他真是没有想到现在的东山寺会有这么大的规模。远远望去,前后的建筑呈四进结构,大小房间足足有二十多幢,整个寺庙已占去了一大片山,用气势恢宏来形容也一点也不过分。贾振坤是自己开车来的,寺庙前面有一个面积很大的停车场,停车也非常方便。来庙里进香一般是大年三十的深夜、或者是大年初一的凌晨,还有就是大年初五是最为热闹,一个是大家都想进新年的第一柱香,讨个好彩头;初五则是接财神,希望新的一年有好的财运。
这天是大年初二,香客相对来说要少一些。年前刚下过一场大雪,这两天才开始融化。不过从地上凌乱的脚印还是可以感觉到初一这天香客的热闹程度。一进庙门,看见的是由众多庙宇顶上的白雪、雪下面的黄色瓦当和寺庙的红墙构成的白、黄、红三色画面。穿过天王殿后才是整个寺庙的主体建筑大雄宝殿、它是整个寺庙的中心,也是僧众朝暮集中修持的地方。在贾振坤的印象中,这里就是当年那个大雄宝殿修建的地方,也是他们经常来的那个已经破损严重的寺庙。
进到大雄宝殿里面,宏大、威严而神秘的气氛让贾振坤一下子停住了脚步。一抬头正前方供奉的是佛祖释迦摩尼,尽管不信佛,但贾振坤对佛学还是很向往,向释迦摩尼佛像三鞠躬,向旁边的功德箱里捐了一张一百元大钞。见不远处肃立一名年轻和尚,就走过去问道,济慈师父在吗?年轻和尚细声问道,是贾施主吗?贾振坤点点头。年轻和尚就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带梭盖的小木盒递给贾振坤。说,济慈师父外出了,他知道施主这几天要过来,要我把这个交给你。贾振坤连忙说,谢谢,谢谢!
贾振坤虔诚地捧着小木盒走出了大雄宝殿,又慢慢地走出了东山寺,回到了车上。按照常理,应该回到家里才打开这个小木盒的,但贾振坤实在是不想再控制自己的好奇心,拉开了梭盖,其实这就是一块佛教寺庙里面用的跪垫,非常普通的一块跪垫。
为什么济慈和尚要送我这么一块跪垫呢?汽车在往回家的路上开,贾振坤手握方向盘,心里已无法平静。开着、想着,几公里路一会就到家了。
贾振坤家的老屋修建在山脚下,是一栋一层的砖瓦房,现在旁边又修起了一栋两层新楼。前面有一个小院坝,后面基本上被一片树林和竹林所包围。这栋老砖瓦房已经有好几十年的历史了,贾振坤三兄妹都是在出生和长大的。兄妹仨后来都出来工作了,就一起出钱修了这栋两层小楼,让父母住得更加舒适一些。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每年春节贾振坤都要回来住一两天,这次把老婆孩子都一起带来了,他们对寺庙没有什么兴趣,而是要去爬后面这座山,看站在山顶上能看到什么好的风景。贾振坤回来不一会儿,他们娘俩也回来了。吃饭的时候,他们兴高采烈地谈起一路上的观感,可贾振坤的大脑里却老是浮现那个装有跪垫的小木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