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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话说刘应萧母子得知刘应文已经到了京城泰家,慌乱过后他们想到了一个办法。
于是,刚到泰家呆了没多久的刘应文和刘家族老就听到了外面尖利的哭嚎声。
孟岚琥之前去见过刘应萧一次后,就猜测过可能会遇到这种事情,为此还特意把家里人召集起来商议好了对策。
因此已经提前有了准备的泰家人非常镇定地看着门口闹妖的这对母子。
刘应萧一看到从泰家走出来的刘应文和几位刘家长辈,顿时就泪如泉涌地哭道:“哥哥!你终于回来了!岚兴,终于有人来给咱们做主了,呜呜呜……”
那十七岁的孟岚兴显然演技还不够纯熟,带着点尴尬地朝刘应文喊了声:“舅舅!”本来还有些肉麻的话,一时间没找到感觉,竟说不出来。
刘应文抬头看了看周围几圈瞧热闹的闲人,再转头看着这对母子,心中有了明悟。
他开口问道:“庶妹,你说要我做主,可是有什么委屈吗?”
刘应萧没想到她这个哥哥如此上道,直接就给她递了话头,如此就更要好好表现一番了。
只见刘应萧面带忧伤地看了看孟岚琥,抽泣几声后,说道:“哥哥,你不知道,当年为了把姐姐一对儿女养大,我早就想好这辈子都不要亲生孩子了。”
她这话一出,后面有人就赞了句“这继母真是有心了!”
不过孟岚琥前些时闹那一出显然有不少观众还记得,而且这些吃瓜看热闹的家伙们没想到今天竟然还有续集,自然都兴高采烈的围在一旁观看。此时听到那人的赞叹,有人就忍不住嗤笑了声,接口道:“确实是很有心的继母呐,她的亲生子可人高马大的就立在一旁呢,哼,说得真是挺好听的喂!”
这两人的对话声音不小,刘应萧自然也听见了,旁边的孟岚兴也有些羞恼,回头瞪了一眼。
心中暗骂了几句狗拿耗子的刘应萧赶紧继续说道:“可有没有孩子全凭天意,不曾想我竟有了相公的骨肉,我不忍毁去这份母子亲缘,终还是违背自己的誓言,有了自己的孩子。姐姐地下有知,定然不会原谅我了,呜呜……”
她本来想以退为进,让刘应文心中对她儿子更宽容些,谁知,她只想着儿子,却忘了不该去踩亡姐。
因此,她刚说完就见刘应文的脸彻底冷了下来,说道:“你姐姐是我刘家嫡女,生性豁达温和,你若真把她的孩子照顾好了,她必不会为了你有没有自己的骨肉而恼怒,论性情,你还是差上她不少啊!”
孟岚兴在一旁听到舅舅说自己母亲性情不好,忍不住抢着说道:“舅舅,你恐怕不知道,这对姐弟当初都做了些什么。我母亲尽了全力,可奈何他们自己要往那下流里走,如今回京,不但不知悔改,还下手毁我名声……”
他一开口,刘应萧就觉得要糟,自己儿子什么脾性,她还是清楚的,于是就想赶紧描补一下,可惜刘应文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直接问道:“若我没记错,你今年十七对吗?”
孟岚兴露出惊喜的神色答道:“没想到舅舅竟然知道我的生辰,九月就满十七呢。”
“那我问你,你刚才说你的两位兄姐不听母亲教诲,执意朝下流里长是亲眼见了,还是道听途说?要知道你姐姐出嫁时,你应该只有三岁多点啊……”刘应文只盯着孟岚兴发问。
“这,姐姐的事我是没有亲眼看过,可孟岚重却……”孟岚兴本想避开孟岚琥,把孟岚重过去那些丰功伟绩大说特说,可他还没说完就被刘应文一个耳光扇到了脸上。
“混账!无凭无据就敢污蔑嫡姐,你的心就这么黑吗?还是谁教唆了你,要在外面败坏你嫡姐的名声?莫不是你以为这样,就能踩在他们原配嫡出的头上吗?”刘应文满面怒色,毫不客气地骂道,他早就想揍人了,如今正是时候。
“舅舅,我……”孟岚兴一时有些愣住了。
“哥哥,你别怪兴哥儿,他是因为重哥儿当年委实做了些错事给孟家丢了大脸,这才迁怒到琥儿身上的,是我没教好……”刘应萧正准备把孟岚重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好好说说,结果又被刘应文打断,“你确实没教好,琴儿生下重哥儿就去了,交到你手里的不过一个刚满月的婴儿,可你口口声声要养好的孩子,为何在你手里就变成做尽错事的浪荡子。可他一离开你,跟着他姐姐过日子,就长成了大好儿郎,你可对得起亡故的嫡姐吗?”
昨日就没回宝通禅寺的孟岚重,此刻面色凝重地走到人前,对各位抱了抱拳,露出个痛楚的眼神看了看刘应萧和他儿子,难过的撇头站到了姐姐孟岚琥身边。
他虽然没说一个字,可如此俊朗高大的儿郎,露出痛苦难言的神色,瞬间就让吃瓜群众们脑补了一大串继母打压原配嫡子,折磨逼迫着小小男儿不得不背井离乡投奔姐姐的悲惨故事,有那感情丰富的竟然忍不住抬手擦了擦眼角。
孟岚重在一旁用余光掠了掠大家的反应,心中的小人欢快地嚷着“师父总算是教了点管用的啦!”
原来熊大爷,呃不,是谢长老早就把徒弟那点家底都挖得干干净净。这次听说徒弟的舅舅要来给他们讨公道,心眼密集症患者谢二郎稍微动了动脑子,就想出了各种可能性。然后针对自家熊徒弟给他弄了个表演套路,还紧急演练了几次,最后被实在看不下去的浩然大师制止了,这才作罢。
这真是,任凭敌人花言巧语,一言不发就能套路了你!
然而刘应萧也不是那么容易气馁的人,她眼看这哥哥似乎没法拉拢了,转头就冲着刘家那几位族老去了。“各位刘家族老爷爷,我承认我有做得不到的地方,可我嫁进孟家时也才十五岁而已,乍一下多了个八岁的女儿和一个满月的儿子,我能不慌乱吗?但我真是尽力了,不然我相公也不会夸我对孩子真心实意,孩子小不懂事,可我相公那可是官声极好的御史,他如何会放任亲生嫡子被我磋磨啊,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她把孟江祥拿出来当作自己人品的见证,一时间竟也让不少人重新思索起来。
然而刘应文却从袖子里掏出两封信,对她说道:“你说妹夫夸你,可他已经逝去,到底如何也无从证实。不过我却还活着,有些事情可不是凭着几句无法印证的言语就能抹去的。我且问你,孟岚琥的婚事到底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像你这信上写的那般违背父母,和私奔也不差什么?”
孟岚琥家一听这话,也睁大眼睛朝刘应萧看去,这女人为了吞下嫡姐的嫁妆真是什么谎都敢撒啊,可谎言就是谎言,当被戳破时,必然会付出相应代价的。
“这,这……”刘应萧既不想承认自己撒谎污蔑嫡女,又不能空口白牙地说孟岚琥丧德私奔,要知道这婚事是两家早年就订下,后来在孟江祥的坚持下才完婚的。这中间有多少见证者和知情人,甚至在官府也有婚书备案,又岂是她能随意瞎编的。
刘应文冷笑道:“你说不出来没事,我来替你说!琥儿的婚事是孟家与泰家早年就暗自定下的,后来泰家出了变故,外甥女婿一时落魄了,然而妹夫不是背信弃义之辈,他一力主张下,才为二人完婚。只是当时外甥女婿为人所害,不得不离开京城。也不知你这个做继母的是如何骗过妹夫,竟然就拿了点破烂,打发了嫡女出门。事后你害怕我追问,这才编造谎言,污蔑嫡女败德,为自己侵吞嫡姐嫁妆找到了理由!真是个心思狡诈的好继母啊!”
一番话彻底撕开了刘应萧苦苦维持的慈母面具,偏偏刘应文手里就是她当初污蔑孟家姐弟的两封书信,上面白纸黑字证据确凿的坐实了她的人品。
孟岚兴是第一次听说这事,他从懂事起,就被刘应萧灌输了一脑子的姐姐无耻哥哥下流的观念,此刻实在无法接受原来是他母亲撒谎造谣这种事情,于是干脆就把这些无法接受的东西都抛开,揪住他确信的事情就说了起来。
“舅舅,你这话好不公平,光说我母亲怎样不好,可你知道你身边这对姐弟到底是什么人吗?他们一回到京城,就心怀歹意地针对孟家,还指使她儿子用卑鄙的手段把我从酬勤馆中赶了出来,这毁人前途的事情就是你的好外甥女做出来的,你为何不说她心思狡诈?”孟岚兴越说越起劲,可他忘记了自己离开学馆的真实原因,但还有更多人却记得清清楚楚。
这时已到了午时,正值酬勤馆中午休息,泰家门口看热闹的人中竟然混进了几个学子。当他们听到孟岚兴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无耻地颠倒黑白时,年轻人热血激愤下如何能忍得住,于是几位少年推开众人,走到前面来。
一位圆圆脸圆圆眼的少年,颇有点菜市场杂耍汉子的架势,抱拳对周围行了圈礼,一开口还是管未变声的清脆童音:“各位父老乡亲,今日初到宝地……”他话一出口,旁边人已经笑倒几个。
少年强做镇定道“咳咳,各位父老,我乃酬勤馆秋班岳子兮,与这位曾经同班,对他如何离开酬勤馆的事非常清楚,当然除了我,全部秋班的学子都知道这事。为了不让大家被人蒙蔽,不让无德之人颠倒黑白,我就在此为各位分说一下……”
于是这位岳子兮就开始主讲,张永负责补充,吃瓜群众则认真听酬勤馆里的八卦风云。
而那孟岚兴一看到岳子兮露面,就知道事情要糟,此刻想走也没法,周围早里三圈外三圈站满了闲人。
等岳子兮几人说完后,大家看刘应萧母子的眼神已经是鄙视的不能再鄙视了,有位路过的文官摇了摇头,道:“真是把江祥兄一世清名都毁尽了!”
刘应文一看也差不多了,对几位族老行了礼道:“事情差不多也清楚了,如今烦请几位族老与我一同去孟家,把我妹妹刘应琴的嫁妆取回来,为这孟家的两个嫡出孩子拿回他们应得的东西。”
族长刘尚东点头道:“既然对错已经分明,那就走一趟吧,总不能让刘家庶女害了孟家嫡子嫡女。”
他这话一出,刘应萧面色惨白差点坐到地上,她咬牙想到,自家名声是再无法挽回了,可若要再失了那些财物,今后她和儿子还有什么好日子可过?不如撕破脸皮打死不认,也许还能保得住钱财。
“不!没有嫁妆!刘应琴的嫁妆早就没啦!”刘应萧尖利嘶吼起来。
她身边的孟岚兴直接被吓得朝一旁跳了一步,面露惊讶的看着他娘。
“我妹妹的嫁妆可不是你说没有就没有的,这盖了官印的嫁妆单子我可随身带着呢!”刘应文早有预备地说道。
“不是,我不是那意思,姐姐是留下了嫁妆,可是都被用掉了,相公喜欢风雅,他生前就花了不少银子买字画,那些字画他去世前多数都送了友人。而等到重哥儿大了,就常偷家里的钱用,后来更是卷走了家里所有钱财,跑出去找他姐姐了!”刘应萧已经不管说不说得通,总之就是要胡赖到底。
孟岚重一听这黑锅要扣到自己头上,再不能依,可他还没开口,自家威武霸气的姐姐就顶上去了。
“继母如今是打算撒泼打滚耍赖了吗?幸亏父亲去世前料到了我们姐弟多半会遇到此事,特意给我写了信来,算是个凭证。我本来以为不会用到,却没想到……果然父亲说人心易变是有道理的。”说罢她就交代大丫把房间里的一个盒子拿来。
片刻后,就见孟岚琥从大丫手中的盒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封书信。
她眼眶微红地一边把信取出来,一边说道:“我父亲平日对钱财看得极淡,家中财物一向都是交给夫人管理。然而他去世前,却依然无法放下我和弟弟,不辞辛苦地为我们考虑周到,实在是一片慈父心肠……”孟岚琥在说这些话时,面上神情哀痛,肚里却嘀咕着便宜你这自私爹了。
“诸位中可有识得我父亲的大人?”孟岚琥突然向着吃瓜群众发问,过了一会,一位穿着从六品官服的男子走了出来道:“我与江祥兄相识颇久,不知是有何事?”
孟岚琥擦了擦眼角道:“实在是太感谢了,我手中这封信,还请大人过目,若能确认是我父亲所写,还请大声念上一遍,也算全我父亲这份慈心。若是无法断定真伪,父亲还在孟家中留下了文稿,也可做为对证。”
那人接过来一看,道:“这字确是江祥兄所写,他的字风骨清雅,旁人绝难模仿。”
他看了一遍后,再转头看向刘应萧母子时,那厌恶之情几乎就要溢了出来。
“唉!”这位官员叹了口气,开始读信。
当听完孟江祥临终前写给嫡女嫡子的“亲笔”信后,大家都被这位“慈父”深深感动了。
原来,信中写到孟江祥已经察觉到继室刘应萧对嫡出子女心怀不善,然而他发现的太晚,嫡女出嫁时嫁妆已经被继室偷梁换柱了,而嫡子也被教得不喜念书只爱玩闹。他自己病体难支,已经无力彻底解决问题了。
于是,不得已,这位“视钱财如粪土”的清流开始一件件记下了家中财物情况,详细到原配嫁妆的每一个首饰被继室收到了何处,家中剩下的财物还有多少等等。并立字为证,当孟岚琥重返京城之日,就可取回其母刘应琴的所有嫁妆。而孟家其余的家产则要分出七成给孟岚重,剩下三成归孟岚兴。至于刘应萧,如果她不愿遵此遗命,则由孟岚重出面,代父休妻,退还刘家。
信一念完,众人就炸开了锅,而刘应萧晃了晃身形后,终于晕倒了。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清醒过来时,发现已经回到了自己家中。
刘应萧看了看房间里并没有别人,一想起晕倒前的事情,就急着喊人过来询问,谁知她刚想开口,就听外面传来了奶娘的哭嚎声:“大小姐,大公子,你们行行好,别把我卖了啊,我以后都听你们的,绝不再帮着庶小姐作恶了……”
等刘应萧挣扎爬起来走出去时,才发现,刘家几位族老正按着孟江祥的“亲笔信”,指挥下人将各种财物从孟家的不同地方找出来记录装箱。
“不!你们不能……”刘应萧刚想开口阻拦,就见刘应文抬头朝她看来,那冰冷的眼神仿佛正告诉她,再不识相,就等着被休会刘家,到家庙里去过完下半生吧。
众人按着“亲笔信”很快就把东西都找的差不多了,然而同刘应琴的嫁妆单子相比还是少了许多。这些缺失的东西,孟江祥把自己用的都一一记录了出来。而剩下的就都是继母刘应萧花掉的了。
所以当最后分孟家那点可怜的家产时,最后刘应萧和孟岚兴不但没分到一个铜板,还倒欠孟岚琥一千多两银子……
孟岚琥可不是个吃亏的,那刘应萧心思多毒啊,要不是她半路上搀和进来,这姐弟俩只怕都死了几年了。
她想了下,开口对刘家族长说道:“我父亲老家早就没有亲戚了,这孟家如今要说有个家主的话,就该是我弟弟了。我姐弟两若不是有几分运气,又得些善心人相助,如今恐怕早就与生母团聚去了。这份恩怨实难化解,不如由我弟弟出面,去官府把他们母子二人从我孟家户籍中迁出去,从此后,再不是一家人,也再没有什么瓜葛。不然日后就算我们不去报复,也难保他们不起什么歹念。”
刘尚东人老成精,他看着那面红耳赤满目怨毒的母子俩,想了想说道:“此言有理,如此,待我们回去后,也会把这庶女除族,免得以后这二人做出什么带累我刘家全族。下午你去衙门时,我等与你同去,迁户除族时也好写明原由,做个见证。”
他们二人一个把刘应萧从刘家除族,一个把孟岚兴从孟家迁户,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当天下午,他们在泰蔼鑫的陪同下,在衙门户籍科顺利的把孟岚兴与刘应萧迁出了孟家户籍并做了除族的说明,从此后他们就再不是一家人了。
因这天的事情闹得挺久,中间波折起伏非常精彩,所以西区几乎很快就都知道了孟家继母对原配嫡子的种种恶行。
几日后,刘应萧和孟岚兴狼狈万分地被赶出了孟宅。他们走时愤恨异常地大声咒骂着,那刘应萧走没多远,阴沉着脸转了下眼珠,转头就朝着泰伯府所在的方向去了。
孟岚琥姐弟接下了孟家后,把原来的丫鬟婆子都换掉,雇人打理了下后,就找中人租了出去。
而刘应文在看到妹妹的两个孩子并没有钱财到手就胡乱花用后,也放下了最后的担心,谢辞了孟岚琥的再三挽留后,他们也带着大包小包的礼品离京返家了。
孟岚重忙着练功,家宅钱财都交给姐姐打理,他回去后,把事情经过绘声绘色地给谢长老讲了一遍。结果他的熊师傅听了后,沉吟片刻,怜悯地拍了拍他的脑瓜说道:“难怪你这脑瓜不行啊,灵气都被你姐姐一人占去了哇……”
事后,浩然大师倒是也和谢长老聊到了孟岚琥,“这女子颇有些奇异之处啊,她手上那封信果然是伪造的,可伪造功力如此深,实在是与她的年纪经历不相配啊……”
谢二郎嘿嘿一笑道:“你我只管记着,以后若有需要,倒是可以找她帮帮忙,其他的何须介怀,各人机遇不同,只要不为非作歹,那就都是好本事!”
浩然笑着点头道:“确是如此,可惜是个女子,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