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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登时变得凝固。
萧宛若凤眼微眯,虽脸上神色依旧淡然,可心中却已止不住阵阵冰凉。然而,就在她进退两难,不知如何应对时,一阵轻笑突然从角楼传来,“她就算同意,又有何用?自汉以来,历代王朝均有后宫不得干政之明令。帝后的手书,即是送回东都,朝廷重臣也绝不会依令而行。
更何况,洛河决堤,淹没东北之地数十里方圆,即是现在开仓,等粮食运来也要半月以后……而到了那个时候,巩县恐怕早已沦为人间地狱。”
众人豁然转身,就见翟让和沈落雁走出角楼,在他们身侧,是一个面色苍白的青年,一幅病恹恹的样子,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这人,正是戴上人皮面具的周成。
在遇到翟让后,他就果断改变了先前直接投靠李密的计划,转而以另一种身份,混进这巩县之内。
“龙头!还有……军师。”
“呵呵,我就知道,以军师的机敏,就算事情败露也绝不可能深陷洛阳,果不其然,如今已安然归来……”
秦琼等心向翟让的瓦岗战将登时喜上眉梢。
李密则是不可察觉的皱了下眉,目光扫过沈落雁,在翟让身上稍稍停留片刻,微微颔首行礼后,便最终落在周成身上,“你是何人?方才所言又是何意?”“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而疫之所起,皆源于尸。以城下这些灾民的状态,若无粮无衣无住所之地,只怕不用三日光阴,便会死伤殆尽。而到那个时候,伏尸发酵的瘟疫,必将扩散
开来……”
“洛阳在巩县之东北,所受影响当是不大,但巩县,呵呵,洛河之水顺流而过,东北之风徐徐吹来,瘟疫和风和水,犹若燎原星火,最多七日便可覆盖巩县及其西南百里范围。”
周成弹了弹衣袖,目光冷然道:“没有专治的草药,没有出色的郎中,瘟疫一旦爆发,别说是二十万瓦岗大军,就算百万虎贲起聚又能如何?最终还不是通通化作枯骨,添在这人间地狱之中?”
城头瞬间安静。瓦岗的战将,在学问上也许不及大隋世家门阀出身的十六卫府将军,但征战多年,却也知道瘟疫的可怕。先前打游击时也就算了,一战下来,就地掩尸,即便爆发瘟疫,也于自身无碍。但如今,情况已然
不同。
二十万大军驻扎的巩县,俨然已成了进取洛阳的桥头堡,一旦此地爆发瘟疫,那所部兵马很快就会成为无根之木。要么退回荣阳,要么奋勇向前,一战拿下东都。
只不过,现今洛河泛滥,暴雨绵延,天知道何时才能放晴,短时间内攻陷东都是不可能了,退回荣阳,无论瓦岗上下,均又心有不甘,所以……
保巩县稳定,就成了必须之事。
而这些,李密都知道!他之所以没有选择立即下令安置灾民,无非是在赌,赌老天很快就会放晴。到那时,他只需挥军北上,便能将所有问题迎刃而解。至于在等待的过程中死多少灾民,瘟疫又是否会将巩县吞没,那都不是李
密想要考虑的问题。
毕竟,一将功成万骨枯,历史都是胜利者的篇章。
只要瘟疫不在屯军时爆发,自己根本没必要冒着风险拿出行军粮草。
可现在,这个问题被周成当场踢爆,李密就不得不顾及到众人心情了。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着赌博的勇气。一旦天不放晴,瘟疫爆发,事情必将不可收拾……
“呵呵,翟兄还真是福泽深厚,随便外出勘察一遭,竟就揽回先生这等眼光犀利之人,嗯,还有沈军师,听闻你深陷洛阳,某还担心了许久,这次能随翟兄一同归来,实乃是我瓦岗之幸,可喜可贺!”
心中转过千百念头,李密大笑上前,一派欣喜之色,令得城头沉闷气氛瞬间一扫而空。
“某也觉得此行不虚。”翟让笑得很是爽朗,似乎并没有因为李密取得瓦岗大权,而生出丝毫不满,拱手略微寒暄,便将目光落在周成身上,“水镜先生,乃是世之大能,上知天文地理,下晓排兵布阵,其才学连军师都赞不绝口,
甘拜下风,有他加入瓦岗,魏公攻陷洛阳,进取天下必将指日可待。”
“水镜先生,司马徽?”
李密眼神玩味。
“魏公说笑,水镜不过山野别称号,我本姓为周,单名一个成字。”
周成笑呵呵的拱了拱手,却是话音一落,就让在场众人同时愣住。
“周成?”
李密双眼微微一眯,似笑非笑道:“先生还真是有趣,名号和那汉末大儒司马徽相重倒也罢了,名姓居然又和当朝荣耀侯如出一辙,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纯属巧合?”
“有意为之如何?纯属巧合又如何?”
“若是纯属巧合,那便可当做笑谈,过而忘之,但若是有意……”
李密手指轻转着剑柄,淡淡道:“呵呵,荣耀侯周成,乃是瓦岗心腹大患,而瓦岗之敌,便是李某之敌,但凡遇到,不管有没有联系,是不是本人,都将有错杀,无放过。”
这句话,看似说得平常,可其中却是夹杂着森冷的杀机,显然是李密在有意警告周成。
至于警告内容为何,周成懒得也懒得去向,无所谓的耸耸肩膀,便打着哈欠将目光瞥向别处。这般懒散举止,让不远处的萧宛若眉头微微一挑,目光就变得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一阵喧哗嘈杂从城下传来,似乎是有饥寒交迫的灾民,与瓦岗军卒发生了争执,只不过,在军卒弹压下,这点嘈杂很快就被重新压下。
“魏公,灾民之事,刻不容缓,如何处理,还请早早决断……”沈落雁轻摇着羽扇,姿态优雅脱俗,在回到瓦岗军中后,她就重新变成了那个智珠在握,从容不迫的美人军师。不少人下意识看来,目光中或是闪烁着忌惮,或是闪烁着痴迷,当然,还有不少赤裸裸的贪
婪色欲。李密皱了皱眉,似是有些诧异沈落雁为何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次提及灾民话题。难道她就不怕自己顺水推舟,将赈灾事宜交给翟让?要知道,这可是个天大麻烦。其中涉及的事宜,繁复浩瀚,稍有不慎
就会惹出事端。
“明翟让如今形势已是岌岌可危,却还要雪上加霜?以沈落雁的智谋,绝对不可能犯这等低级错误!莫非,是以退为进?想要令某生出疑惑,于犹疑之间,借机将自身摘出?”李密眼神飞快扫过沈落雁平静面容,旋即便轻笑道:“军师所言不错,巩县乃我瓦岗进军之重地,无论如何也不可生出霍乱,故而,灾民安置当立刻提上日程。只不过,此事关乎重大,操作起来也是极为麻
烦,非心细如发之人不可托之。既然军师开口了,不如就将此事交付于你和翟兄?以军师之智,翟兄之威,相信安置上万灾民,当是轻而易举……”
“这……”
沈落雁神色一变,下意识看向翟让。
翟让脸上笑容瞬间收敛,眉头拧成一团。两人反应落在李密眼中,更加让他断定了自己先前猜测,不等翟让说话,便笑着转身,“安置之事,就此做定。我瓦岗能否攻陷洛阳,进取天下,就全赖翟兄和军师了,还请二位多多费心,切不可有所纰漏
……”
话音落下,李密不在停留,带着众人便走下城墙。
“军师,安置灾民历来就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你为何不拒绝李密。”
秦琼脸色难看的走上前来,“他如此安排,明显就是在算计龙头。一旦灾民动乱,亦或者生出其他闪失,李密那厮必会借题发挥,到时候……”
“龙头处境,势必越发艰难。”
王伯当接过话茬。
“我想拒绝,可是有机会吗?”
沈落雁轻哼一声,“尔等先且退下,此事我自会与龙头商议。”
“可是……”
“下去吧。”翟让面无表情道。
两人见状,也不好再说,只得叹息离去。
很快,城头只剩三人。沈落雁用羽扇掩住半边脸颊,目光转向周成,“别看了,以李密的小心谨慎,你绝对没有机会将皇后从此地安然带出。”
“这点我当然知道,否则也不会跟你们合作了!”
周成砸吧下嘴,揉着被风吹得有些僵硬的脸颊道:“如今,赈灾的权利已经拿到,下一步,就是夺人心了。”
“如何夺之?”
翟让深吸口气,继而重重吐出。
“很简单,搞臭敌人,包装自己……”
周成抓了抓下巴,阴笑道:“记得你说过,李密有个儿子,就在这巩县之内?”
……
“阿嚏!”巩县县衙,后院之内,一个青年猛地打个喷嚏,旋即满脸无聊的抱怨道:“北地这鬼天气,当真是可恶至极。早知如此,我就该留在荣阳,至少还能喝上两杯花酒,哪里像是现在,到处都是糙汉,连个稍有姿色的小娘子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