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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传来报更声,零落的厢房里还燃着一只烛台,张妈妈和须晴陪她一起静静等着消息。
三更了,翎羽不到酉时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零落垂眼坐在竹椅上,她已经一动不动的保持着那个姿势,就那样坐了很久,若不是偶尔能看到长睫扇动,说是毫无生气也不为过。
“姑娘别急,事情才刚发生,他们的反应不会那么快。”张妈妈终究还是忍不住,出声安慰她。
零落仍旧没有出声,只是这几个时辰在她看来,实在是拖得太久,表面看着平静无波的她,其实心里早就翻江倒海,几乎快要将她淹没。
刚响了一声敲门声,须晴就迫不及待地跑去开了门,然后她惊喜的声音就传来。
“七爷来了!”
走进来的,果真是那个面如冠玉的男子,零落也已经站起来,刚才还镇定自若的她,立刻就显出几分局促来。
看到房里的张妈妈,七爷俊面陡然一冷,张妈妈也没想到会在这时候见到一个年轻男人,一时也有些呆愣,又被他周身的冷气惊了一下,感觉呼吸都像是要凝结起来。
“七爷,这位是我家中的老人。”零落轻声介绍,又对张妈妈说道,“你先出去,我以后再跟你细说。”
张妈妈行礼出去了,须晴也自动站去了门口,零落就问道:“你怎么来了?翎羽呢?”
七爷只是淡淡的看着她,径自在拖了凳子坐下来,见零落面露急色,才开口说道:“老陆最近脱不开身,我也马上要去一趟凉州,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自己小心。”
“凉州?你去凉州做什么?”零落不解地问道。
七爷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说道:“要去会会凉州刺史周乾。”
零落一惊,“这么快吗?”
“哪里快了?”七爷讥讽笑道,“牙兵这个毒疮,早就到了不得不拔的地步,总之,我走了之后,你就是一个人在这里了,万事都要小心。”
说到这里,零落小脸一红,灵动的双眼转个不停,揉着手指说道:“我白天还出纰漏了。”
七爷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我听翎羽说了,也去了事发地……”
他还没说话,就见零落长长吐出口气,还拍了拍胸膛,连连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知道我要说什么?就好!”七爷斜睨了她一眼,又慢慢说道,“我跟翎羽到的时候,现场已经被人收拾了,没有尸体,不见血迹,甚至连树枝都做过伪装,手段颇为高明。”
零落瞪大了眼,惊声问道:“是谁做的?”
七爷摇摇头,又继续道:“我们又马上去了庄子上,才知道那个管事在下午的时候,已经被派到乡下去负责春种的事情。你觉得,究竟是事情太过巧合,还是有人抢在了我们前头。”
零落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沉默了好一会儿,她取下了腰间的白玉牌递到七爷面前,说道:“去到凉州,你拿着这个去一个叫须尽欢的地方,我们的人就会主动来找你。”
见七爷点头收了玉牌,又问道:“七爷,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在凉州查一个人?”
“孟君役?”七爷挑高了眉。
零落讶异地点头,不知他为何一猜即中,下一刻,就听七爷说道:“嗯,这个人太神秘了,你今日出的纰漏,也正是他给你做的弥补。”
“他……”零落咬住了唇,柳眉紧皱。
“就是他。”七爷站起身来看着她,“他现在是平亲王的人,从表面上看,跟我们是没有冲突的。怪就怪在,平亲王明明知道你现在是那边的人,还愿意让他出面帮你,这就值得深思了。其实今日这事,若真是被那边察觉了,也未必就不能应付,只不过事情还没有到不得不撕破脸的时候。
零落,我和老陆离开的这段时间,你或许可以找个机会跟平亲王谈谈,依现在的进展来看,六部迟早都会掌握在我们手中,平亲王也算是在朝中站稳了脚跟,有些事情,也该是让他知道的时候了。”
零落也站起来,轻轻摇了摇头,“还不行,至少,在他还没有坚定决心的时候,还不行。”
七爷捏紧了拳头,拧眉看着她,璀璨如星的眸子里带着不自然的恳求,低声说道:“时间越久,他们的野心也就越大。零落,就算是帮我一个忙,一定要尽早铲除他们在朝中的势力,或许这样,还有一线生机。”
零落看着他,不由就红了眼眶,然后认真地点头,“我答应你!今春户部和吏部的事情,就能有个了结了,刑部马上也会换水,你安心的去凉州,等到陆判一回来,屯田新政,也就该开始了。”
“好!我走了,你自己小心!”七爷说完最后一句,只觉眼前一晃,人已经不在了。
零落刚坐下,翎羽就走进来,一脸的愧疚,“奴婢有负姑娘所托。”
“跟你无关。”零落苦涩一笑,脱力般的覆在案上,拿手撑住了头,微合着眼,幽幽说道,“是我太大意,太自负,总觉得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我一定要记得这次教训。”
旁边的须晴看着她疲惫的样子,有些心疼,“人无完人,事无绝对,姑娘一向谨慎,哪里会想到,他们居然在外面的庄子上也安插了眼线。”
零落闭上了眼,摇了摇头,声音又轻又冷,“不必再为我找借口了,还是想想办法,防着他们留有后招吧。虽说人是处理了,但谁能保证,那个林管事没有将我的情况说给别人听呢?”
须晴心中一凛,急忙说道:“那可怎么办好?”
零落好像已经睡了过去,好半天才近乎无声的说了一句:“我就等着他们来找我。”
……
正月十五,本是阖家团圆闹元宵的好日子,但太子东宫却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正殿内跪着两人,浑身抖得像筛子,都恨不得将头埋进身体里。一件件精美的瓷器摆件,一个接一个地被砸在大理石地板上,清脆的碎裂声,也挡不住李承江震天的怒吼。
“你们都干什么吃的?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孤养着你们有什么用?都是一群废物,一群废物!”李承江狰狞的脸像淬了毒一般的凶恶。
“天塌下来,你也要给本宫顶着!”突然一个严厉的声音,传过“噼里啪啦”的声音,让人闻之一顿。
李承江也被这声音惊了一下,刚胡乱的抹了把脸,就见袁后端庄地走进来,漂亮的凤眼里带着十足的凌厉,丝毫没顾上脚下糟乱锋利的瓷片,就那么一步一步的毫不犹豫地往前走。
“母后……母后小心脚下!”李承江脸色缓和了一些,一边迎上去,一边看着她脚下。
却不想,他刚一走近,袁后就狠狠给了他一巴掌,让毫无防备的他,打了个趔趄,所有人都被那声清脆的巴掌声,惊呆了。
正殿里,陡然安静下来。
“母后是怎么教你的,你是东宫太子,将来的一国之君,为君者,纵使有天大的事,也要正气凛然从容不迫!”越后威严的声音里透着点点的痛心。
李承江红着脸,丝毫不敢反驳,举臂躬身说道:“儿臣记住了,今日只是气极,才失了分寸,母后恕罪。”
袁后直直看着他好一阵,肃声说道:“江儿,你一定要记着,你是嫡出正统,生下来就比那些庶子来的高贵,这大越江山,除了你,谁都没资格来掌握!那些妖孽贱种,本就该仆覆在我们脚下,我们要他们生就生,要他们死,他们就得死!江儿,一定要替母后争这口气!”
从小就听惯了这些话的李承江,已经说不出心中的感觉,从最早听到时的激荡,变成现在的理所当然,再回答时,已经有了几分敷衍之态。
“是,儿臣一定竭尽全力,做好这个太子!”
“光做好太子有什么用,要做好皇帝!”
袁后凌厉的口气,也没让李承江多有激情,反而低头暗自咂了咂嘴,说道:“儿臣这不……还不是皇帝么!”
说着,一甩袖子,又摸了摸被袁后打得又麻又疼的脸。袁后看着他这样子,又气又恨,差点又是一掌招呼上去,但终究还是银牙暗咬,换了一副心疼的面孔,轻轻碰了碰李承江的脸。
说道:“母后也是气极了,赶紧宣御医来瞧瞧。”
李承江没好气地挡了挡她的手,“母后,您以后能不能别动不动的就打脸,儿臣是太子,你这样让儿臣怎么出去见人,尤其还是像在今天这么重要的时候。”
看着慵懒半躺在榻上上药的李承江,袁后那张精致的脸有些扭曲,干脆撇过了脸,问道:“现在你总该能说说,到底是因为什么事,让我们的太子殿下,发了这么大的火。”
说起这个,李承江就又是一肚子火,狠狠一掌拍在小几上,恶狠狠地说道:“还不是因为那个李承昊!这眼看就是吏部进账的时候了,他却突然跑出来坏了孤的好事,不仅如此,还将孤运筹了多年的刑部也拉下了水。说起那个刑部我就更是一肚子的气,一个芝麻大的小官儿不早早处理掉,偏偏留到这时候来膈应孤!”
袁后却已经攥起了拳头,说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那个孙秉文在刑部大牢待了三年都没事,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有人来为他出头?”
“可不是嘛!”李承江的脸被碰疼的“嘶”了一声,却已顾不得去惩罚那个跪在了地上的小太监,而是往袁后身边凑了凑。
说道:“儿臣更气的就是这里,自从零落被封了侧妃,反而就被看得更紧,什么消息也传不出来。儿臣不得不动用另一个细作,却不想下面那些人只想着贪功邀赏,明明就已经有了重要线索,却不上报偏要自作主张地去查,结果,去了三个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袁后双目圆瞪,忙问:“那个细作人呢?”
李承江“哼”了一声,“他在李承昊的农庄上多年,现在春种在即,被下派到穷乡僻壤去了。那是我们在李承昊身边除了零落之外,唯一的一个细作了,他走了,下面的人也不敢太明目张胆的去找人,生怕连这最后的一根线都断了。”
“糊涂!”袁后重重一拍小几,“赶紧让人去找,务必要找到这个人,是死是活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知道他的消息。”
李承江神色一紧,微愣了一下,袁后已经大急,又连连拍了好几掌。
“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