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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吵吵嚷嚷的在做什么?”林思淼听见开门的轻响,有气无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好像是林碧玉这丫头的尖叫声,赶紧把她给赶走!听见她的声音就心烦!”
李清凰慢慢地走到床边,低声道:“是我。”
林思淼转过头,见是自己的长女,原本阴云密布的脸色方才好看了一些。他支撑起身子,背后垫着枕头,眯着眼看她:“哦,是容娘啊。”
“是我,我是专门来探望爹爹的,不知爹爹的身子如何了?”
林思淼重重地叹了口气:“容娘啊,爹的身子不打紧,只是有一件事,不知道你能不能帮爹爹一把?”他期盼地看着对方,他知道,自己的长女自小就对他满心的孺慕之情,虽然这几年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因为陈氏而有了裂痕,可现在陈氏也不在林府了,只要他说几句软话,长女一定还会惦念着从前的父女情义的。
果然,李清凰问道:“什么事?”
林思淼轻咳一声,似乎为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感到羞愧:“现在为父已经知道陈氏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过去的事,是你受委屈了。能教养出陈氏这种女人的人家也不会是什么好人家,水氏在陈家受尽了苦楚,才会落到今日这个下场。容娘啊,你能不能帮爹爹给女婿说说好话,那水氏……便放出来吧?”
李清凰用一种很奇异的目光注视着林思淼。对于子母蛊,她虽然有所听闻,但到底还是没有亲身体验过,现在看林思淼还对水晚柔念念不忘的模样就知道这子母蛊的效力有多么强大了:“爹爹,我之前就对你说了,你现在对水氏的感情都是虚假的,是因为水氏对你下了蛊,只要蛊一拔除,你恐怕连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
林思淼到现在为止,中蛊的时日还不算长,他从前就不是喜好女色的人,总要保持着自己文人士子的清高正直的外皮。他思索了片刻,又问:“难道你有办法把为父身上的蛊拔除掉?”
李清凰肯定地回答:“有。母蛊和宿主是寄生关系,只要水晚柔死了,她身上的母蛊自然也死了,那么子蛊自然也会死。”她看到了林思淼脸上的动摇和犹豫,便又继续循循善诱:“爹,难道你就想一辈子养着这个子蛊,一辈子给水氏当一个言听计从的傀儡吗?她说什么,你都不敢反驳,这样的日子,跟死了有什么区别?不,应该说,是生不如死,明明是有自己的意志,却要对另一个人百依百顺,这样做人还有什么意思?”
她现在的确是不能动林碧玉,可是林思淼也中了蛊,这不就是现成能照看的例子吗?不管有什么办法,她都可以现在他身上试一遍。
……
李清凰探完病,便让车夫调转马车回去。马车轮毂才刚刚转动,就有人从林府的大门里追了出来,那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追在马车后面,喊道:“姐姐——等等我!”
车夫立刻勒紧了缰绳,扬声道:“少夫人,好像那小姑娘是在叫你!”
李清凰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闻言便道:“那就停下来。”她其实在陈夷光追出来的一瞬间就听出了她的脚步声,但她却没有停下来的打算。林碧玉是想不出这样迂回巧妙的办法让林缜喝下融了子蛊的茶水,却不代表陈夷光就做不到。可她却没有想到那个在背后指点林碧玉的人会是她。她虽然知道她那些温顺乖巧的表现都是装出来的,却没有意料到她会把刀尖对准自己。
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陈夷光跑得气喘吁吁,靠在车辕上直喘气,她的额头和鼻尖都因为剧烈的奔跑沁出了细细的汗珠,可她的眼睛却是亮晶晶的,似乎看到她是一件让她无比开心的事情:“姐姐……呼,你来了林府,怎么就……呼,没有找我呢?”
李清凰撩开车帘,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你问我,为什么不来看你?”
陈夷光仰起头,乖巧地望着她,又重重地点头:“对啊,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李清凰忽然笑了一下,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你跟我来,我告诉你原因。”
陈夷光的眼眸暗了暗,难道她已经知道了吗?她早就知道她总有一日就会发现她所做的事,她是大将军大英雄,没有什么能逃脱她的眼睛。可是,怎么会这么快?
虽然林家的车夫已经不是第一回见到李清凰连不用任何垫脚的东西就能在马车上跳上跳下,可是再一次见到,还是觉得目瞪口呆。反而是被抓住了手臂的陈夷光朝他挥了挥手,笑道:“大叔,我跟姐姐就说一会儿话,不会耽误你们回去的时间。”
李清凰把人拉到一个逆风的地方,在这里说话,就算车夫想要偷听也很难听到。她松开手,抱着双臂,肃容道:“你很恨我?”
陈夷光立刻重重地摇头:“姐姐你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恨你。”
“你不恨我,”李清凰斟字酌句道,“你为什么要帮林碧玉下子母蛊?你知道子母蛊是什么东西吗?”
她当然是知道子母蛊是什么东西。
哪怕她现在否认,李清凰也根本不会相信她。
陈夷光眼神闪烁,低声道:“我知道的。”
她的脑海中飞快地掠过了好几个应对之策,她有自知之明,这件事不可能能瞒一辈子,如果李清凰突然有一天问起,她也早有准备。她可以把整件事都推到林碧玉的头上,她可以说是林碧玉胁迫她必须这样做,她没有办法,不得不接受了林碧玉的胁迫,她是迫不得己,她现在寄住在林家,就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林碧玉说什么,她只能做什么,她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可是,在李清凰那近乎于严厉的目光下,她原本编好了的那些借口一个个都跑得无踪无影,她支支吾吾,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清凰问道:“如果换成林碧玉来下蛊,她肯定会直接把子蛊融在茶水里,就这样端给林缜,然后那碗融了子蛊的茶汤就会被林缜的小厮打翻在地。我一直都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根本没有时间把子蛊放进茶水里,那么?她是事先把子蛊放在茶勺里?换一个茶勺这种事情,是我疏忽,根本没有去留意。”
陈夷光抬起头,坚定地开口:“是我教她这么做的。子蛊也的确是藏在一只茶勺里。”
“……为什么这样做?”
“为什么,”陈夷光缓缓重复这三个字,又忍不住笑了,“姐姐,我不想要你被这些讨厌肮脏的男人拖累。”
李清凰皱着秀气的眉毛,不解地看着她。
陈夷光笑了起来,笑着笑着,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眼睛里也涌起了一层水光:“那个在身份上算是我父亲的男人,当年和我的母亲青梅竹马,情谊甚笃,每一个人都这么说的。可是他,最后竟是从南边带回来了一个蛊女,他完完全全地被一个蛊女蛊惑了,他甚至忘记了当初跟我娘亲的两小无猜,海誓山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