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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公主失踪,京城情况复杂,这里也的确并不那么引人注意。
刘嬷嬷将二人安顿好,“公主可找着人了么?”
“找到了,现在就在滨州。”
“那真是太好了。”刘嬷嬷松了口气,又道:“这一段时间京中发生了好多事情,前几日,沁阳王进宫的时候不知何故,忽然在太和殿昏倒了,找了许多的御医入宫,这几日更是乱了起来,到底是为什么,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也不知道。”
蓝漓点点头:“宫中戒严,这些消息想必也废了嬷嬷不少心神,辛苦嬷嬷了。”
“不辛苦。”刘嬷嬷将一份寻医的文书交给蓝漓,道:“这几日卫将军都在到处寻医,老太傅知道王妃医术高超,所以拿了一份过来,希望能帮得到王妃。”
“好,我知道了。”
刘嬷嬷并未久留,该说的都说了便离开了。
彩云看着她背影,疑惑的低声道:“我们进京入宫的消息没告诉赵太傅啊,怎么就练刘嬷嬷都知道了呢?”
蓝漓看着那寻医文书:“我们告诉肃亲王了,他老人家如今虽被困在府内,但这么多年星阁不是白经营的,必定是想办法告诉了老太傅,这才能让刘嬷嬷在宫中策应我们。”
“还是老王爷想的周到。”彩云由衷佩服,又道:“沁阳王病了,要寻医,如果是以前,小姐医术那么好,自然这文书也能排上用场,但现在,咱们不是不宜露面吗,这文书有用吗?”
“没用。”
蓝漓将文书收起。
“哎……”彩云有些颓败,“那咱们怎么办才好?卓北杭说那马车进了京,进了宫,可宫中这么大,又去哪找……”
“先休息一下,顺便打探消息,等入了夜再说吧。”
蓝漓交代了一声。
彩云道:“那好吧,这几日精神紧张的都快奔溃了。”
然而话虽然是这样说的,实则两个人根本松懈不下来,闭着眼,却还是处在高度警戒状态,时间也变得越发的难熬。
终于,入夜了。
刘嬷嬷来送了一次吃食,彩云简单吃了些之后,就摸了出去。
她和蓝漓进宫数次,对宫中的地形也算熟悉,而且刘嬷嬷还给了一张新的禁卫军巡逻路线图,超高的身手在皇宫之中可以说来去自如。
蓝漓等的却艰难。
终于,小半个时辰之后,彩云回来了。
“皇宫里守卫严了许多,尤其是含章殿,可算是里三层外三层,任何人进出都要严格排查,我想沁阳王该是安排在含章殿了,但实在是打探不到到底是什么病情。”
“怪不得。”蓝漓冷笑了一声。
“怪不得什么?”
“京城出了状况这么多日了,说的难听点,要是造反,出手了就该有个说法,是清君侧,还是拿了遗诏名正言顺登基,讨伐白月川等等,可京城却只是围成铁桶,再没有任何进度,都是因为沁阳王没有办法站出来。”
彩云啊了一声,“是啊,没有人站出来,即便是卫将军可以主导,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呐,可好好地,怎么就病了?”
“若不是装的,就是中毒,病?能有什么病让一个人连简单下个命令都不能?”
蓝漓几乎可以确定,白月辰就是中毒了。
“京中解毒圣手除了小姐就是封先生,但封先生好像被人支走了。”
“嗯,不过我现在倒是很好奇,是谁能给白月辰下毒,是太后隐匿在宫中的人,还是别人。”
彩云陷入沉默,这些事情实在是有些复杂了,她也想不通,“不然这样,我先去盯着含章殿那里,小姐好好想想办法。”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对了。”彩云走了两步又转身,“我方才在含章殿附近好像听到萧明秀的声音了,应该不会听错。”
“知道了。”
要想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若非是里面有内应送出消息来,就是自己能进去,深入虎穴,必定是危险万分,而且这个虎穴,更是想进也进不去的。
蓝漓看着桌子上几乎没动的食物,陷入沉思。
*
彩云守了一夜,困的紧,回到芙蕖殿这边便短暂的休息了一阵。
刘嬷嬷又亲自来送了吃食,瞧着蓝漓坐在那纹丝不动,忍不住道:“王妃莫不是坐了一整夜?”
“没事,辛苦嬷嬷了。”
蓝漓笑了下,接过食物。
刘嬷嬷想安慰,也无从开口,只得暗暗叹了口气,退了两步,又叮嘱道:“再怎么,总是要吃东西的,不然身体便要先顶不住了。”
蓝漓点了点头,却忽然愣了一下,等抬头的时候,已是茅塞顿开,眼中也有了神采:“多谢嬷嬷关心,我知道了。”
“知道……”刘嬷嬷愣住了,觉得蓝漓话中有话,想问知道什么,又见蓝漓已经低头进食,只得作罢,转身离开了。
中午,彩云恢复了些精神之后,主仆二人扮做宫娥离开了芙蕖殿。
夜幕慢慢降临,宫中一片冷肃。
原本井然的秩序,因为含章殿内一声尖叫躁动起来。
不久,里面被赶出来一批医女和几名太医,一个时辰之后,又从医女所选了另外一批进去。
身着铠甲的禁卫军带着一队八人医女,这八个人都是心中惶恐。
在这宫中,消息并不能够封锁的滴水不漏,尤其是医女所,前后派了两批人进去含章殿,便是迟钝些的,也会意到含章殿内不是太平之地,一个不小心会丢了性命也未可知。
这群医女莫不是低着头,神色仓皇。
蓝漓和彩云混迹其中,走在最后,手上还拿着药箱和针囊。
早上,当刘嬷嬷说起吃食的时候,蓝漓心中忽然敞亮起来,白月辰如果是中了毒昏迷不醒,那他吃喝必用专门的流食。
蓝漓便让彩云在为白月辰准备的流食里面加了点东西,玉海棠虽习了制毒解毒之术,但那和正统的医术还是分别极大的,一时半刻瞧不出个所以然,便将怒火发泄到了医女的身上,才让蓝漓主仆二人有了可乘之机。
很快,一群人便到了含章殿门口,一个精明的内侍走上前来,摆摆手,身后几人立即上前来检查八个医女的随身物件。
蓝漓头垂的更低。
她和彩云十分认真的做了变装,样貌普通,态度也是谦恭之中带着几分畏惧。
内侍检查了一圈之后表示正常,这才让八个医女进了含章殿。
八人都被吩咐在外间候着。
蓝漓将药箱抱稳了一些,听到内殿之中传来一声低叱:“全是废物!”
蓝漓闻言,浑身一僵。
这声音,音色极低,冷魅又慎人,蓝漓怎么可能忘记?
又一个声音道:“如今也是没办法,封少泽也不在京中,王爷这情况,就怕拖下去——”
这声音,蓝漓也是认得的,前面那个是玉海棠,后面的,则是沁阳王府的润福管家。
之后,内里陷入沉默。
沉默半刻之后,润福又道:“太医说是毒素发作犯了气血,这才呕血,也不都是那群医女的问题,咱们是不是太小心了些?”
玉海棠再没有说话。
这时,外面的內监又来禀告,“公主求见。”
“请她近来吧。”少顷,玉海棠的声音响了起来,“福伯,你先出去。”
“好吧。”
脚步声响起,润福管家走了出来,蓝漓慢慢低下头,收拾药箱,按照外面的太监吩咐的整理东西,看上去和一个普通医女一般无二。
玉海棠也走了出来。
她穿着素纱衣裙,发髻梳的一丝不苟,没了平常见时的花魁做派,若单不看那双眼,远远瞧去,倒像是公卿富贵之家娇养出来的贵女。
蓝漓低垂着头做自己的事。
玉海棠的视线淡淡扫过,不知是不是蓝漓多心,玉海棠的视线,似乎有那么一刻是落到自己身上的。
吱的一声,门开了。
一身异族打扮的萧明秀走了进来,烛火暗沉,等她走向了烛火照耀处,也让人能看得清楚她脸上的神色,竟是带着几分闲适和从容,与玉海棠的紧绷截然不同。
萧明秀唇角带笑,“玉姐姐,你可考虑清楚了吗?”
玉海棠阴沉着神色,却是一时都没有说话。
暗处,蓝漓思忖,这二人莫不是窝里反了不成?难道是利益分配不均衡,撕破脸了?
“沁阳王这毒,可那么好解的。”萧明秀又道:“我知道姐姐有随着那药王谷医宗门下的婆子学过制毒解毒之术,不过,我那王庭的医官也不是酒囊饭袋,姐姐这么久都没找到解毒之法,再拖下去,怕是要害了沁阳王这条性命。”
“卑鄙!”玉海棠低叱一声。
“卑鄙?”萧明秀挑眉,笑意更深,“世上的人都能说这两个字,你却是最没有资格的那个人。”
玉海棠的脸隐在阴暗之中,整个人也被隐隐轮罩,再无半点方才露出的端丽,只剩下阴沉。
“没了沁阳王,你做什么都是名不正言不顺,包括为你们楚家的冤屈都不会有人再理会。”萧明秀又道:“我是异族人,你们大周内部的纷争,与我无关,我只想要北狄王庭安全一隅,王权稳固,斩除异类,这与你和沁阳王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
“你想做华阳王妃,这也无关?”玉海棠冷声道:“何必将自己摘的那么干净。”
萧明秀笑笑,“好了,话说到这个份上,我的心思,你都是知道的,不必多说,听说今天下午王爷吐血了,何必牵累医女,你知道是为什么,好好考虑吧,王爷这条命对你可重要着呢。”
语罢,萧明秀扬长而去。
润福走上前来,“怎么办?”
玉海棠又是无话。
润福忐忑道:“答应了吧,王爷的性命重要,再说了,就算是明秀公主想做华阳王妃,也是要过华阳王那一关的……”
“不行。”玉海棠冷冷道:“她那样的性子,再看如今的情况,哪会是真的想做什么华阳王妃?何况当年陷害楚家,北狄人也有份参与。”
“可——”
润福瞧了一眼床榻上躺着的白月辰,满眼都是担忧之色。
“办法我已经想了,这一两日就能制出解药来,你放心吧。”
润福欲言又止,却还是抿紧了唇瓣,没再说什么。
他也算是自小瞧着玉海棠长大的人,这些年玉海棠的心思,他多少也算懂得几分,当真只是因为北狄人有份参与,所以不愿意同北狄人谋划,还是因为那华阳王妃的位置?
可她若是心里对华阳王还念念不忘,为什么又——
润福深吸一口气,瞧着暗影之中朝内走去的玉海棠的背影,她也算是自己的半个主子了,可如今,润福却是一点也看不懂她了。
而蓝漓,却得到了不少讯息。
白月辰果真是中了毒,而且还是萧明秀下的,理由是萧明秀想嫁给白月笙,不过蓝漓觉得,这一则理由太牵强了些,想来萧明秀作为北狄王的特使,必定是还想为北狄谋取一些别的,双方起了利益冲突吧。
“你,过来一下。”
正想着,里面,忽然传来玉海棠的声音。
蓝漓回过神,周围的医女各司其职,竟是在叫自己?
蓝漓心头突了一下,走上前去。
“这。”
玉海棠示意蓝漓上前,桌案上,摆着几只盏,里面放着各色药材。
“每一样都捣碎,然后放在那只白玉碗里面。”
“是。”
蓝漓应了一声,跪坐在蒲团上,开始捣药。
她前世是中医世家,捣药不过是最入门的课程,她做的十分顺手,一边捣药,一边将药材都记在了心中。
玉海棠坐在一边翻看着一些老旧的竹简书,蓝漓跪坐下来的时候看到那应该是医书古籍。
“瞧你捣药的手法倒是娴熟。”
蓝漓心中一突。
她和玉海棠算不上多熟悉,但,她对玉海棠十分感冒,更是十分熟悉,玉海棠想必也是,自己如此只要回答有些不当,就会被发觉……此时想来专门叫她进来都有些蹊跷,难道是看出她不对劲来?
蓝漓暗暗吸了口气,看起来似乎是有些被吓到了:“奴婢家中原是卖药的。”
“哦。”玉海棠看着眼前的医女继续捣药,好一会儿,才将视线慢慢移到了自己手中的古籍上,“你就留在内殿照看吧。”
蓝漓心头一沉,被发现了?
“奴婢粗苯,怕是照看不好……”
玉海棠却显然不愿多说,转过身去继续看书。
蓝漓咬了咬牙,只得作罢。
她还是被留在了内室照看,只做捣药一件事情,捣好了之后,玉海棠会拿去配药,别的事情都不会招呼她。
她也曾乘着无人暗暗探过白月辰的脉搏,沉钝无力,中毒之兆,却是看不出中了什么毒来,不过手腕上却有一道伤痕,像是锋利的匕首所划。
只是,她入宫是来寻白月笙的踪迹,如今却困在了这含章殿内,进出都有多双眼睛盯着,得想个好办法离开才行。
可她如今又是在玉海棠的眼皮子底子,一旦表现的蹊跷,就别想知道白月笙的下落了。
“薄荷。”
“奴婢在。”
薄荷,是她作为医女的化名。
“把这里收拾一下。”
“是。”
蓝漓将桌案上的药材收拾干净,抬头,正见玉海棠拿了一把锋利的小刀走到了白月辰榻前。
她做了什么,蓝漓看不到,却闻到了浅淡的血腥味。
很快,玉海棠转身将一只瓷瓶封住,再将捏制成的药丸装好,离开了含章殿。
蓝漓乘着殿内无人过去看了一眼,发现白月辰胳膊上多了一道伤痕,方才,玉海棠难道是在放血?
低头思忖了下,蓝漓找来彩云,让她悄悄跟着玉海棠。
大概去了半个多时辰,玉海棠回来了。
她没说什么,让蓝漓继续捣药。
晚些,蓝漓乘着吃饭的空隙见到了彩云。
彩云一个劲直摇头:“他们去了长乐殿,大殿守卫森严,我进出不得,只得守在外面。”
长乐殿,太后的寝殿。
蓝漓眉心紧蹙,玉海棠走的时候拿的那些药,都是这几日吩咐她捣了制成的药丸,隐约可抑制白月辰体内毒性,但毒的种类不确定,这些药丸服下也有风险。
拿了药,还割了白月辰的血。
莫不是……再找人试药?
“在吃饭?”
萧明秀不知何时到了门口,唇角带笑,轻声问道。
蓝漓微惊,“公主怎么……”
“我是来找楚姑娘的。”现在这含章殿的,都唤玉海棠一声楚姑娘。
蓝漓小心的应对,“楚姑娘在内殿。”而她们这些医女吃饭是在偏殿的一处偏的不能再偏的偏厅里。
“她忙着,正巧看到你们在这里,就过来瞧瞧,今天的菜色还不错。”
瞧瞧?
若非场合不对,心情沉闷,蓝漓怕是一个白眼就要翻出来了,异邦身娇体贵的公主,来她们这里看菜色?倒不如说是冲着她这个捣药医女来的吧。
其他的医女行了个礼依次退了出去,彩云踌躇了一下,也退了出去。
偏厅便只剩下蓝漓和萧明秀。
“最近都是你帮着楚姑娘捣药的?”
“是。”
“我想知道她都用了些什么药材。”萧明秀依然笑着,“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沁阳王的身子,我也十分关心,正巧我身边还有两个得力的医官,便想能帮上几分忙也是好的,只是楚姑娘最近伤心,我也不好贸然前去问她,免得她抱了希望,我那医官又想不出办法,徒增失落,所以才来找你,若是能想出应对办法,自然是好,若想不出的话,也不至于让人失望。”
蓝漓不得不说这个萧明秀实在会做戏,要不是自己早就知道内情,还真会被她这样情真意切的给骗了过去。
蓝漓露出惶恐的表情来,“奴婢只是一个捣药的医女,姑娘的事情,实在不敢逾越。”
萧明秀道:“你若告诉我,救治了王爷,到时候你也是功臣一个。”
“奴婢——”
正在这时,有人来传话,玉海棠派人找薄荷过去了。
蓝漓忙道:“奴婢先告退了。”
她起身太急,走的也急,身上一只锦袋不小心掉了下去,叮当一声,发出脆响。
蓝漓面色微变,将锦袋拾起,欠了欠身,离开了。
偏厅内,萧明秀细细的柳眉微微挑起,看着蓝漓的背影,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神色来。
那个声音,她实在太过熟悉了。
……
第二日,玉海棠依旧带了蓝漓捣好制成的药丸离开了含章殿,这一次去了快一个时辰,回来的时候面无表情,含章殿内的所有人都不敢多说一个字,深怕引来楚姑娘的怒火。
蓝漓每日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捣药。
也许是因为蓝漓话少办事又利落,取用药材和制造药丸玉海棠也不派人去了,都交给蓝漓去做。
晚上,蓝漓将桌案上的药材全部收拾了,又给白月辰诊了脉。
依旧是那种死气沉沉的像是随时都要一口气接不上来的样子,她将症状记在心中,才去休息。
这一觉睡得有些沉,还做了梦。
她梦到了一个漆黑不见五指的地方,阴暗而潮湿,还散发着腐臭的霉味,她不断的向前走却走不出这篇黑暗,遥无尽头,她听到了阿笙和孩子们的笑声,不断的呼喊,可是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听着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消失不见。
她猛然惊醒,坐起身来,浑身都是冷汗。
她看了看天色,天边灰白,总还能睡上一个时辰,她却再无睡意。
白日的时候,玉海棠照旧拿了做好的药丸离开了。
刚离开,萧明秀到了。
只看了一眼,蓝漓便确信,这个北狄公主,是来找她的。
果然,蓝漓想要避开都不行。
萧明秀直接上前,低声笑道:“那日我瞧你那锦袋绣工不错,想借来瞧瞧,不知道行不行,薄荷姑娘?”
蓝漓低眉顺眼,“这……”然而心里却早已无法平静,那个锦袋,因为装着夜明翡翠,所以她一直贴身带着,锦袋是紫恋用独门绣技绣成,锦袋之中的夜明翡翠,材质独特,声音也十分独特,还曾落入萧明秀手中一段时日,难不成昨日她——
萧明秀压低了声音,凑到蓝漓耳边,“我看你背影极像一个人。”
蓝漓僵了一下,她早已发觉,却一直没拆穿,还隔了这么两日才来,为什么?
“你也看到玉海棠每天都拿着药丸去长乐殿吧?不管你信或不信,我只是想救长乐殿里的那个人罢了。”
“奴婢不知道公主在说什么。”蓝漓低声回复,既不知道萧明秀的意图,索性装傻到底,她没有找人来将自己拿下,便是不会揭穿。
萧明秀淡淡笑道:“你想想,要试药,有的是人来试,放在含章殿偏殿多方便,还能随时观察病势,为什么要放在长乐殿,重兵把守?”
顿了顿,萧明秀又道:“我可听说,这个人是从西山大营带来的。”
蓝漓浑身僵住,连隐藏情绪都做不到了。
“我只想救人。”萧明秀将一片细长的叶子放到了蓝漓手中,“你知道我的意思。”
八月十日,微雨。
今年不知道为什么,雨水特别的多。
含章殿内,气氛比往日更要紧张。
玉海棠去了一趟长乐殿,回来之后变得十分阴沉,殿内伺候的宫娥都不敢吭声,蓝漓也正襟危坐,切着今日新送来的药材。
玉海棠走到了白月辰的床榻之前,看着床榻上苦肉不见人形的白月辰,莫名火气越发的大,床边小几上的瓶罐被她挥落地面,碎成一片。
蓝漓只想了想,便意识到,肯定是近日的药材,对长乐殿试药的那人都没有用吧?
试药的人好不了,白月辰也自然没有好起来的机会。
可不知道为何,蓝漓却觉得玉海棠的火气,与病情有关,也与病情无关。
切好了药材,蓝漓无声告退。
她出了内殿,站在角落,拿出一枚细叶。
这是前几日萧明秀交给她的,按说早该干枯,但如今却依然鲜绿水嫩,几日不败。
“小姐……”
彩云悄然走了过来,“这叶子怎么还没败,可别是有什么蹊跷。”
“是永生花树。”
“永生?!”彩云愣了一下。
“名字是这样说的,但哪有什么永生的东西,这种花树长在极北寒冰之上,枝叶分离不会枯死,能存活好长一段时间,是好东西,以前我只在风神医的书籍之中看过,没想到真的有这种东西。”
“那这东西有什么用处?”
“奇药,也是奇毒。”
彩云凝眉,“她为什么要给小姐这个?”
蓝漓不语。
为什么?
眼下局势,若救不得白月辰性命,到时白月川挥军前来,萧明秀这位北狄特使,便要处境尴尬,如此想来,这药,倒像是为了给白月辰治病的。
可一开始,白月辰身上的毒,便是萧明秀下的,如此一来又是为何?
蓝漓看着手中的永生花树,抬眸,视线慢慢转向了长乐殿方向。
除了为自己,还为什么?
心中一个念头忽闪,她却不敢深想,那试药之人,那试药之人……
这一晚,蓝漓再次无眠。
她吩咐彩云去长乐殿探探,却因为长乐殿内外守卫森严,根本探不到任何的消息。
早上的时候,她定了心思,下了决定。
她在京中前后已经耽误了半个多月了,如今事情一点进展都没有,也找不到阿笙,如果长乐殿中那人真的是阿笙,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如果不是,救了那个人,等于救了白月辰。
白月辰总算是阿笙关心爱护了这么多年的兄长,便是再怎么,他也不会伤害阿笙,一定会帮她将人找到。
天一亮,她依然去了含章殿内捣药配药。
今日上午玉海棠都没来,倒让蓝漓得了空将白月辰的身体彻底的检查了一遍。
快中午的时候,彩云悄悄传来消息。
安南侯的大军到了,将整个京城围的水泄不通,城外西山大营的军士也移到了城内,卫祁已经亲自出城去见安南侯,却似乎是被扣住了。
卫祁和安南侯同朝为官,也一同上过战场,相见本为和谈,却没想到一去不回。
“卫祁是玉海棠如今能站在此处的要紧人物,他出了事,怪不得玉海棠没了人影。”
“她的身份不能服众,也是没用的,关键还是要靠卫祁。”
“卫祁……”蓝漓滞了滞,“卫祁前去见安南侯,想必是谈判,安南侯有勇无谋,倒是想不出扣人这找来。”
“可能带了人帮他。”
“这卑劣的手法……”蓝漓默了默,颇像某个人的手笔。
不过眼下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她极快的用永生花树的汁液开始调配解药。
这永生花树的叶子虽然还鲜嫩油绿,但摘下来的时间毕竟是久了,挤出的汁液也只够两粒药丸的分量。
蓝漓将一粒药喂了给白月辰服下,另外一粒药十分小心的收好。
她又切了切白月辰的脉搏,“这药是我这一段时间捣药配药前后思量好久才配置成的,对你身上的毒应该有用,你快些好吧……”
她找不到阿笙了,希望白月辰可以帮到她。
她摸了摸腰间那另外一粒药丸的小瓶子,那长乐殿,围的水泄不通,要怎么将药送进去呢?
她蛰伏在宫中,认真的探听各处的消息。
刘嬷嬷和送来了一些赵太傅和赵廷之收集到的宫外的讯息。
因为卫祁被扣住的事情,整个京城人心惶惶,留守在京城之中站在卫祁那边的官员也开始心思摇摆。
城中白月川的内应也开始策应,时常发生骚动,青天白日里还有人当街杀人,这京城,就像是一根绷紧了的弦,随时都会绷断了一样。
蓝漓一听,便知道这是个机会。
因为宫外情形泵乱,宫内也是人心惶惶,一日里就发生了好几起事件,投毒的,谋杀的,偷盗宫中财务的,私逃的。
为了维持秩序,不得已将卓北杭也调入了宫中来亲自坐镇,而这无疑等于给了蓝漓机会。
夜晚,从含章殿偏殿出来之后,蓝漓躲过了层层守卫,到了长乐殿门口的时候,恰逢守卫换岗,便顺着卓北杭早早安排好的空挡进了长乐殿。
这个长乐殿,原本是太后的居所,蓝漓来过数次,都是金碧辉煌,威严无比,如今却隐约带着几分阴沉和死气,大殿也看起来黑漆漆一片。
虽外面的人是卓北杭打点过的,但里面这密集的守卫,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还好蓝漓早有准备。
她侯在长乐殿花园花树下的阴暗处,等着。
如今宫内本就有些乱,如果白月辰忽然醒了,想必会越乱起来吧?
算算时辰,也就是这一会儿了。
她静静的等着。
不过一会儿,外面传来喜悦的喊声。
长乐殿的守卫派出了两个去探听发生了什么事情,另外留守的人也忍不住窃窃私语。
“怎么忽然这样的高兴?”
“看起来像是从含章殿那边传来的,莫不是沁阳王病体恢复了?”
“肯定是!”
蓝漓乘着着机会,悄无声息的溜了进去。
大殿之内,倒是无人,只有偏殿那里露出微弱的光亮。
蓝漓顺着路走了过去,轻轻打开透光的那道门,回头,便看到一个人背对着躺在床榻上。
那人的背看起来有些佝偻,穿着灰色的衣衫,长发半披在身后,空气中隐约有药香味,淡淡的。
这就是试药的人吧。
蓝漓想着,心情也变得复杂,既期待,又有些怕,怕那人不是自己想的那人。
她迈着踌躇的脚步,一步步上前,心也跳的越来越快,她迟疑的伸出手,细长的指尖轻颤,想伸向那人。
却在此刻。
吱呀一声,偏殿大门开了。
“你对他可真是情深义重。”
铠甲阵阵碰撞,一队队的禁卫军冲了进来,铮铮刀剑出鞘的声音,突兀而刺耳。
“蓝漓,好久不见。”
蓝漓僵住。
是玉海棠。
“你究竟——”
她慢慢的转过身,想问她是何时认出自己的,可如玉海棠一般精明又心计深沉的女人,怎么可能对日日都在自己眼前晃荡的人毫无察觉?
两个婆子走上前来,搜去了蓝漓身上装着药丸的瓷瓶。
“你们不能拿走,还给我,还给我——”蓝漓奋力想抢,却无果。
她苍白了脸。
“把她拖出去——”玉海棠慢慢开口,正要发号施令,便听道一声低沉厚重的男音道:“慢着。”
禁卫军分开,一个人走上前来,是卓北杭。
“这件事情与卓将军无关。”
卓北杭靠近玉海棠,说了两句话。
玉海棠面色霎时僵冷,回头再看蓝漓的时候,那眼神恨不得要吃了人一样。
“将她丢到地牢去,任何人不得接近!”
玉海棠下完了命令,转身即走,也带走了那一群禁卫军。
蓝漓疯了一样的喊道:“把药还给我,还给我!”
她追了上去,想将药抢回来,却被两个禁卫军挡住推回内殿,脚下不稳,撞到一旁花几上的瓷瓶,额头磕到了地面,手也压在了碎片上。
玉海棠停下脚步,回头,冷冷看她,唇角的冷笑慢慢泛起,“你不想走?好,那就留在这里好了,你不是号称神医圣手吗?看着自己最在意的人却救不了,你会不会生不如死?”
蓝漓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你……你说什么……”
玉海棠却低低的笑了出来,那笑声森冷,声音如重锤,一下下砸到了蓝漓的心尖上。
她无力而挫败的坐在殿内,哐当一声,大门关上,她却直接瘫了过去。
外面看守的守卫瞧了一会儿,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偏殿里,蓝漓摊了一阵子,外面毫无声息之后,却慢慢的爬了起来。
她也顾不得自己额头上的伤,顾不得手上的伤,连忙到了床榻边上,翻起那人额前的头发一看,激动的捂住嘴。
那即便是憔悴些也掩盖不了轩昂的眉眼,不是白月笙又是谁?
她忘了自己手上的痛,连忙给白月笙切了脉搏,认真的探查了好一阵子,又检查了身上别处并无伤口之后,才算是彻底松了口气。
她俯下身,轻轻吻了吻他的脸颊。
“早就猜到了,没想到他们这么对你。”
她叹了一声,心中虽有愤恨,但因此时见到白月笙散去了不少。
她将自己手上的伤口简单处理了,看到一旁有些冷了的饭食,也吃了一些。
她得养好了精神,还有好些事情等着她。
她在偏殿待了两日,第三日凌晨的时候,她正趴在床榻前睡着,忽然感觉榻上的人似乎动弹了一下。
她几乎是受了惊一样的弹跳而起,手立即压上了白月笙的手腕。
那双修长雅致的大手,却慢慢翻过,将她的手握住:“心儿……”
蓝漓不敢相信他是真的醒了,愣了一下,直到床上的人费力的翻身要坐起,她才又惊又喜的捂住了嘴巴,眼泪控制不住流了出来,一下子用力将白月笙紧紧抱住。
“阿笙……阿笙……”她一遍遍的唤,似乎永远也喊不够一样,“我还以为我真的找不到你了,幸好,幸好……”
白月笙心疼的拍了拍她的发顶,“对不起。”如果不是他冒险入京,也不会让她这么担心受怕。
她在他怀中用力摇头,眼泪濡湿了他胸前的衣服,也烫的他心头发疼。
他那后面的解释,既说不出口,也丝毫没有必要。
缱绻够了,他吻了吻她的额,“怎么来的?”
蓝漓笑着道,“想了些办法就进来了,你怎么就给他们试了药?”
“不确定三哥怎样,也不知道宫中发生了什么,这才冒险入宫的,至于试药,是我要求的。”
蓝漓怔了一下。
可她很快便理解了白月笙话里的意思。
入宫是因为担心白月辰,试药,则是知道白月辰的毒是萧明秀下的,萧明秀觊觎王妃之位,对白月笙更是自小的情义,更何况,一开始萧明秀下毒这一手,就是为了得到某些利益,自然不能害死白家两兄弟,试药是权宜之计,解毒是迟早。
他如此爱护他三哥,竟是分毫不在乎自己的安危,不在意她会不会担心他,还有孩子,小思儿才那么小。
蓝漓忽然心中极不是滋味。
猛然推开白月笙,蓝漓站了起来。
白月笙解释道:“战坤他们都在外面,我和三哥中毒不起,这宫内外和京中都乱了套,他们也好有些机会做些别的事情,毒是肯定能解的。”
蓝漓心情稍缓,“他们在外面做什么别的?”
“联络朝臣,救助官眷。”他走上前,握住蓝漓肩头,将人转过与自己面对面。“在暗处配合赵太傅和肃亲王牵制朝臣和卫祁他们。”
他步履微微蹒跚,“只是我没想到,你会来,还将我毒给解了。”
“若我不来,你打算让你的毒什么时候解?”
“也便是这几日了,我中毒浅,要不得命的。”
蓝漓扬眉瞪他:“你知道你中毒浅?”
“你是神医圣手,我与你一起的时间久了,多少懂得一点,我只是喝了一些带着毒的血,不是么?”
蓝漓半晌无话,“我真是没想到……”玉海棠竟然会拿白月笙来试毒,玉海棠以前心里不是……她一直以为,玉海棠是不会真的伤害白月笙,看来她是错估了一个女人复仇和嫉妒的心。
蓝漓撇开他的手,冷哼一声,“你倒是有自信。”
却不想白月笙忽然倒退了两步。
蓝漓这才想起白月笙也不过是刚解了毒,这一段时间又三餐不继,损耗太多,虚弱的很,连忙上前去扶她,却不成反倒是被白月笙紧紧抱在了怀中。
白月笙笑道:“就知道你是舍不得我的。”
蓝漓愣了一下,一时间有气无处撒。
可他的确虚弱,想起自己担心的那么多日日夜夜,如今终于见到他醒过来,哪还下的去推他的手,只得咬牙认了。
“好了,你放开吧,这天气,抱得这么紧委实热得慌。”
白月笙知晓她是原谅了,也便笑着松开,却拉着她的手坐下,一瞧见手上伤口,才留意到她额上也是伤口,顿时脸色就阴沉起来。
“怎么搞得?”想到玉海棠的阴沉,对蓝漓动手也不是不可能。
蓝漓默了默:“不疼,都是小伤。”
何况她当初若不是这两处伤以及那药被抢走的凄惨模样,玉海棠怎么会把她留在这里?
留她在这里,全是为了看她痛不可抑,却没想到她早在几日前给白月笙的药丸之中就加了解药成分,虽然恢复的不如白月辰那么快,但白月笙本就中毒浅,那分量极少的解药,也是够了,多带的那一粒药丸,本就是做给玉海棠看的。
如今他们的人在外面将京城的气氛搞得人心惶惶,白月辰又刚刚恢复,这几日玉海棠自然没时间在来找他们二人的晦气,就算一开始她想要了蓝漓的命,也因为外面压进的大军必须将蓝漓完好无缺的养着做人质了。
白月笙那几日虽中毒昏迷着,但迷蒙之中有些事情还是知道的,很快便想到了这一层,越发的心疼自责了起来,他的神情微沉,手指轻轻点着蓝漓额头,“还疼吗?”又解开手心的布条,小心翼翼的吹了一下。
蓝漓略微尴尬,将手收回,“没事了,倒是我们,还是赶紧想办法离开这里吧。”总不能真的留在此处做人质。
两人靠坐了一会儿,白月笙又问:“现在外面情况怎么样?”
蓝漓便将自己知道的那些事情都一一告知了白月笙。
当白月笙听到卫祁被扣住的时候,唇角扯动,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来,“怕是陆泛舟那家伙知道这边的事情,又回来帮忙了。”
蓝漓想着也就陆泛舟能干出这种卑鄙的事情来了吧。
“好了,这几日你太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白月笙让开床榻上的位置,让蓝漓躺下。
有他在身边,蓝漓缓解了这一段时间的紧张情绪,很快进入了梦乡,只是睡着的时候,手还忍不住下意识的抓紧他的衣袖,像是深怕他跑了一样。
白月笙却整晚无眠。
三哥醒了,眼下的局面,要如何走下去?难道真的拿遗诏逆反登上皇位也要还给楚家一个说法不成?
蓝漓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已经第二是正午。
蓝漓伸手遮去刺眼阳光:“天是晴了?”
“天边还乌压压的,怕是只晴这一块。”白月笙上前,还是穿着那身灰衣,整个人却明显精神不少,“洗洗吧。”
“他们看到你了吗?”蓝漓忽然很紧张。
水和食物,肯定都是外面送进来的,但白月笙是“昏迷”的,这段时间送来的东西都是蓝漓去接,今日自己却睡过了。
“没,放到门口退出去了。”白月笙一边帮她梳头:“是咱们的人送的,你看。”他将水桶上固定木板的铁条拿下,从里面抽出一张细长的纸来,“也是刚送来,我还没来得及瞧是什么消息。”
蓝漓哪还有心思洗漱,立时也凑了过去,“是要安排我们出宫?”
“嗯。”
白月笙收起信,“我试药的事情,三哥必定是不知道的,自然也不知道我与你在宫中,三哥对玉海棠的芥蒂,必定是对她在所做的任何动作都十分注意,玉海棠在这个时候是不会对我们有什么大动作的,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晚上?”
“是。”
“可你的身子……”
“别担心,我恢复的差不多了。”
蓝漓没言语,虽没诊脉,但他中毒多日,水米少进,怎么可能恢复的差不多,必定是虚弱的,可现在不走,只会节外生枝,困在这里,这个玉海棠,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不是自小喜欢阿笙的吗?怎么就能下得去这样的狠手!
蓝漓心中气愤的想着,忽然一个念头从脑海之中一闪而过。
玉海棠是认出薄荷就是她了吧?
玉海棠不想白月辰死,也不想白月笙死,用阿笙,不过是威胁萧明秀,可没想到却意外发现自己潜到了含章殿,便顺势将自己放在跟前配药……
“你在想什么?”白月笙见她不吭声,问道。
蓝漓摇摇头,“没什么。”
……
晚上,他们在战坤战英几人的接应下,从长乐殿之下的密道悄无声息的出了宫,去到了早早准备好的小院子休息。
战英见到蓝漓,瞬间激动的哭了出来。
她本是担心蓝漓,却没忍住,倒是让蓝漓安慰了好一阵子,才止住了泪水,后来被战坤带了出去守卫。
蓝漓和白月笙便休息了一晚。
第二日一早,蓝漓便问起千烟的下落来。
战英和战狂这段时间潜伏京中,对许多事情都查探的认真,也曾留意到千烟留下的蛛丝马迹,但是却的确没见到千烟的人。
蓝漓忍不住陷入担心。
千烟是星阁的护法,虽年纪轻又是女流,但能力不容小觑,这么多年还没什么事情难住她过,更不可能像这次一样,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
又过了两日,京中形势越发复杂,隐隐形成两股势力相互牵扯之势,一股在明处,一股在暗处。
卫祁还被扣在城外安南侯的大营之中,城中一切安防事务都是卓北杭把持,本身卓北杭家眷在玉海棠的手中,便是不趁手些,至少还算听话,如今刘莹莹母子被蓝漓暗中救走,卓北杭便也有些不受控制了。
至于白月辰,宫中传来消息,如今的白月辰,显然是赶鸭子上架,进退两难。
白月笙和蓝漓恢复了两日,精神好了大半。
白月笙的毒也解了。
正午,战英前来回复了一声,还是没收到千烟的消息。
蓝漓本就从未舒展过的眉心,再次紧紧蹙起,连战英何时离开的都不知道。
“别太担心。”白月笙不知何时到了她的身后,轻轻握住了蓝漓的肩膀,“不回来,要是出了事,我们也早该知道了,如果不是出了事,那就是被绊住了,走不开,或许会带一些不一样的消息回来,别担心了。”
“嗯。”蓝漓点了点头,可心中哪能真的放心下来。
不过,蓝漓的担心没持续多久,晚上的时候,千烟竟然回来了。
蓝漓大喜,上下检查一番,见她也没受什么伤,这才松了一口气。
“最近这段时间你去哪了?”一坐下,蓝漓就忍不住问道。
“那日去了叶家之后,叶家忽然被人暗中围困,就被困在了府中,后来叶小姐秘密被带到了一处隐秘庄园囚禁……”
“什么?”蓝漓面色微变。
“我随着叶小姐一起到了那庄园,被困在了里面,只好留下打探消息。”
蓝漓调整了下情绪,道:“是谁抓的叶静美?”蓝漓想着,要抓叶静美,的确是钳制白月川的最好人选。
“我查探多日,确定囚禁叶小姐的人是玉海棠那边的人,他们对叶小姐还算客气。”
蓝漓蹙起眉心,“这个玉海棠,到底想干嘛?”
原先她觉得玉海棠是为了楚家翻供,可做到这种程度,即便是翻了供,代价会不会太大?
“你不了解她。”白月笙轻声道:“她就是那样的性子,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无所谓,为楚家翻供是真,憎恶三哥‘不思进取’是真,嫉恨叶静美受皇兄独一无二的庇护和珍爱是真,恨我,以我试药,都是真。”
“你倒是了解她。”蓝漓扫了白月笙一眼,“为什么恨你?你可知道?”
白月笙挑眉,唇角扯了一下,不语。
蓝漓道:“恨你心有所属,恨她自己不能匹配,恨你对她视若无睹,不止是喜欢,哪怕是厌恶都没有一丝半点,她恨我,但更恨你,最恨的却是自己,她会迁怒,却知道终归是自己没有引得你的青眼和怜悯,她——”
“好了好了。”白月笙有些头疼的扶额,“倒是分析的够透彻的。”
蓝漓低哼一声。
能不分析的透彻么,那个女人,可算是蓝漓重生而来第一大敌人,处心积虑要她性命之人,更是白月笙自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想当初,玉海棠出现之后,有一次肃亲王老人家喝的有点多,曾不小心说起,若不是楚家遭了难,依着白月辰的关系,白月笙和那楚弯月顺理成章就是一对了。
“好了,现在还是赶紧想想我们要怎么办吧。”
白月笙无奈,只看一眼,就知道她想到何处去了,正要说些什么,岂料蓝漓深吸一口气,神情已经恢复正常,倒是让他又郁闷了一下下。
这么一点点的酸气呐。
蓝漓蹙着眉心,又道:“叶静美是皇上的心尖,他们拿了叶静美,只怕要逼的皇上发难了。”
到时,就成了当今圣上和先帝遗诏太子之间的政治较量,他们想要置身事外,必定是不可能的,是走是留,已经基本可以决定立场。
白月笙对白月辰……
蓝漓垂下眼眸。
单论实力,白月川掌握大周半数兵马,而白月辰如今也有镇国将军辅助,实力是不相上下,至于民心——
白月川因为叶静美冲冠一怒为红颜,得罪了不少朝臣世家,在叶静美中毒之时曾斩杀过直言敢谏的御史言官,还以手段平衡各家势力,积威的同时却也失了民心。
而白月辰性子温润,在民心这一项上,本该占据优势,奈何多了玉海棠这么个存在。
原本卫祁在的时候,还能对玉海棠有所掣肘,如今卫祁被人禁锢在了城外军营,白月辰又中毒未愈,玉海棠愈发行事狠辣,接连斩杀了好几户当年曾上书谏言严查楚家的官员,这几日,甚至连楚家出事之后明哲保身,没有对楚家求情的人也遭了灭门之灾。
京城已被搞得人心惶惶,谈何民心?
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大局,蓝漓终归觉得,留在京城,百害无一利。
“走。”
白月笙慢慢道:“早些准备,我让人接应。”
蓝漓怔了一下,“当真要走?”
“孩子们都在外面。”
“……”
“瞧你好像很意外。”
蓝漓默了一下。
是意外。
她以为这种危机关头,他至少会犹豫一下,没想到他却回答的这么干脆利落。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又急又快的脚步声,“小姐,萧明秀来了!”
彩云脸色凝重。
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十分隐蔽,是星阁暗桩,即便是在城中挨家挨户的搜,都未必能搜到这里来,这萧明秀是怎么找到的。
蓝漓也是一怔。
白月笙倒是神色如常,“请她进来吧。”
“是。”
少顷,彩云带着萧明秀走了进来。
萧明秀穿着北狄贵族服饰,羽帽上还带着彩色的晶石亮片。
蓝漓只瞧了那装扮一眼,眼眸微眯。
这样的装束,大摇大摆的出现……
萧明秀和二人做了简单寒暄,也不等蓝漓白月笙发问,便直接道:“我都安排好了,王爷和王妃姐姐今夜就离开京城吧。”
“你……”蓝漓脑中迅速的转动着,她不是白月辰和玉海棠的盟友吗?这个时辰,难道不是要劝说阿笙与白月辰站在统一战线?
她无论与任何人结盟,都是为了北狄安宁,或许还会有肖想白月笙的心思,如果一旦放白月笙离开,按照现在的情形,她的所有念想必定落空——
忽然,蓝漓脸色微变,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是皇兄的盟友。”白月笙慢慢出口,说出的话却惊人,他冷冷一笑,“早该想到……”
无论是想要成为他的王妃,还是帮着玉海棠,萧明秀的做法都太奇怪了。
萧明秀实在不是为了一个王妃之位会对盟友下毒拖后腿的人,尤其是在明知道拿到王妃之位也不会改变白月笙心意的前提下,唯一的解释就是,根本就是在拖延时间。
如此,所有都解释通了。
萧明秀笑道:“我只想要北狄一隅安稳,谁能帮我,谁便是我的盟友。”她竟也不反驳。
“那位楚姑娘,实在是有些……”萧明秀扯了扯唇,“丧心病狂?是这个词吧,如今可是杀红了眼,快要将几个能支持沁阳王的人全给吓跑了,原本还有个能主持大局的镇国将军,现在被扣在别处,连一向还算听话的卓北杭,都变得不听话了,这局面呐……”
萧明秀摇头道:“你们还是快走吧。”
白月笙问:“是你要我们走,还是别人。”
“是我。”萧明秀眨眨眼,“也是别人。”
那个别人,自然是白月川。
萧明秀今天穿的这样招摇来找他们,这藏身之处也便不是秘密,他们不走,那玉海棠又怎么能放过。
这个萧明秀啊,简直是……
蓝漓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她。
萧明秀没隔多久就离开了。
蓝漓和白月笙并未拖延很久,立刻准备一切,打算在晚上便离开,而这京城之中,的确也没什么事情能拖延的了他们二人。
有萧明秀做遮掩,蓝漓和白月笙二人去意已决,星阁战阁相互配合,他们在傍晚随着一批往西山大营送补给的小队兵士离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门口巡查的人都少了许多。
出了城,蓝漓,白月笙,彩云,战英,战坤换了装束,又步行了一阵子,和接应的人碰了面,又换了马车。
马车轻摇,不那么颠簸,微风却透过缝隙掠过,车窗的帘子微微摆动。
蓝漓透过车窗,看着那巍峨肃穆的京师大门,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好了。”
蓝漓回头,正对上白月笙微凉之中带着温暖的视线,“走都走了。”
蓝漓轻叹了一声,“也不知道叶静美……”
“萧明秀既和皇兄做盟友,便知道皇兄的心思,她自然也会护卫叶静美的安全。”
“我知道。”
可是叶静美那身子,可是禁不起任何折腾的,当初也不知道是谁使了计谋把封少泽给弄走了。
蓝漓心中笑笑,想来,除了玉海棠那么处心积虑,也不会有别人才是。
“过来。”特殊时段,马车也准备的朴素,没往日那般大,白月笙唤了一声,将跟前的位子让了出来,“这一段时日都没好好休息了。”
蓝漓靠上前,窝在他膝上,微微皱眉,“你瘦了一些。”
“可能。”白月笙轻笑,拿了一个小的靠枕垫在蓝漓脑袋下面,“睡吧。”
蓝漓闭着眼睛养了会子神,又皱眉睁开。
“怎么了?”
“是有些累,却睡不着。”
她坐起身来,手便顺势过去揉了揉白月笙的膝头。
白月笙眸中一暖,“还是担心别的事情吗?”想到一些可能,他问道:“孩子在滨州一切可好?”
“有大哥在,当无事……”她默了默,才又开口道:“我是在想,萧明秀和皇上同盟,咱们出了宫,只怕也不能独善其身……”
白月笙沉默了一下,“皇兄不会为难我们的。”
蓝漓顿了顿,没多说什么。
然事实证明,蓝漓并未想多。
马车出城大概一个时辰之后,迎面来了一队人马迎接他们,带头的人不是别人,却是陆泛舟。
陆泛舟风朗如故,白色深服,同色外袍,骑在马上,冲蓝漓白月笙二人拱手:“等你们许久了。”
白月笙瞥了他一眼,“去何处?”
“大营。”
“那走吧。”白月笙放下帘幕,也没多说,同时挡住了陆泛舟看向马车内的视线。
马车缓缓起行,因为轻风,车帘掀动。
一旁的白月笙动了动衣袖,然后,微风还在继续,车帘却被定住了。
蓝漓神情如常,低声与白月笙说着话。
外面,陆泛舟无力的翻了个白眼。
这人,自己不过就是时日久了没见到他们夫妻,担心他们,这才免不得多看两眼,他却是好,看的这般严……
这样想着,陆泛舟心中不禁划过一抹涩意,虽是淡了,摆明了立场,知道了分寸,但终归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忘得了。
他挺直背脊,驱马向前。
马车内,蓝漓和白月笙说了好一会儿,觉得他有些心不在焉,一直看着外面。
“你在想什么?”蓝漓忽然问道。
白月笙回眸,看着她不语。
那视线,探究之中带着几分说不上来的东西,十分复杂,看的蓝漓有些不自然。
“怎么了?”
“你以前的事情,何时告诉我?”
“以前什么……”蓝漓刚要问,忽然想起方才他的小动作,这以前的事情是什么,自然就一清二楚了。
蓝漓默然,这个人,怕是以为她以前暗恋陆泛舟呢,这种误会,真是无从解释起。
但看他认真的视线,蓝漓也不好随意应付,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认真,“等一切结束,去了滨州见到孩子们,我告诉你。”
白月笙沉默了一下,又道:“别忘了。”说罢拉了蓝漓靠在自己身边,竟闭目养神起来。
蓝漓哭笑不得,想着接下来要应付的事情只怕不少,也强迫自己闭眼休息。
不过这次,她却似乎是想错了。
到了营地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天已经黑沉沉,陆泛舟安排了他们歇下,让人送了吃用的东西就离开了。
瞧着蓝漓纳闷的表情,白月笙捏了捏她的脸颊:“别看了,皇兄还没到。”
蓝漓回神,“你怎么知道?”她以为他们到了营地,必定见到白月川。
“如果皇兄到了,以皇兄的脾性,京城不会还如今日太平。”他突兀的将蓝漓拉入怀中,“我好想你。”
蓝漓懵了,整个人僵立在他怀中。
想想近日来的遭遇,没有尽头的等待,担心,猜测,恐惧……他们夫妻一心,再亲密的举动早都做过无数次,可这轻轻的环抱,却似乎寄予了千言万语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