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我的世界(一)

月下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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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 哈……”

    原容猛地睁开眼, 梦中浓郁的、教人惊惧到尖叫都脱离不出嗓子的“恐怖”, 教他苏醒时仍颤抖不已。

    屋里很暗。昏沉沉的光线透过窗帘,打在白色墙皮上, 像教堂里悲悯殉道者雕塑脸上的泪痕。在闷热的, 没有任何除他以外生物气息的这里, 散发着颓废的死寂。

    空调还开着,发出懒洋洋的嗡呀声, 沿海城市, 刚过了元旦还没那么冷, 这点热气也算有用。

    手机闹钟骤然暴响,这让原容出神百万里的思绪迅速回笼。

    锁屏上无机质的黑色大字一闪一闪的刺痛着他的视网膜, 无感情的提醒他。

    哦,对了, 我是……我……该去上课了。

    他喘着冷气, 缓缓舒松下紧绷的精神, 随即下床洗漱。

    原容上课迟到了,破天荒的第一次,这节课老师是个脾气好的, 见原容还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白净小脸红扑扑的,卷发有些凌乱, 心生好感:“以后晚上学习别那么晚, 影响第二天早课。”

    原容腼腆羞涩的笑笑, 又道了声抱歉,在教室倒数第二排寻了个座位坐下。

    他其实一向坐在前排,但今儿状态太不好了,放映课件的大屏幕的光闪的他很不舒服。

    他做了一晚上的噩梦。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醒来以后头疼的要命,尤其是太阳穴,一刺一刺的痛,这让他难以思考,连带着精神也焦躁烦闷的不行。

    他不是常做梦的体质,窗外天色阴霾之至,乌压压浓云晕染着微凉潮气,这天气持续好几天了,总要下不下的,低气压带来的精神压抑,兴许是这个原因。

    老太太讲到了激动的地方,声音有些打颤,尖锐的声色好似木锯打滑在铁皮上,让耳膜听着很不舒服。

    “……死神的形象,古今中外都不同。华夏的判官、牛头马面、再远一点儿阎王,都和人的死有关系,华夏把‘死’定义为灵魂脱离肉体,回归轮回。西方呢,我之前提到的北欧神系,就刻画的职责更专一:REAPER,灵魂收割者,他那么一钩啊,你这魂儿就跟着走了,公务员似的,是一大帮有组织有纪律的团体。基督教那边呢,死是要经过审判的,和其他体系的都不一样。你是个好人,上天堂;坏人,下地狱,就这么果断。所以基督教的‘死’,我们准确称之为一生终结后的审判更恰当……”

    他们上的其实是证券投资学,可这老太太扯着扯着总要扯到宗教上去,没跑题十分钟拉不回来。她长得又瘦,一双眼睛特炯炯有神,此刻,她正背着大屏幕的光手舞足蹈,总有种让人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古代人民啊,觉得死不是个好东西,硬生生把它划分到邪恶阵营,什么地狱冥府,都是光明那呆不下去才去的。老师看啊,其实神和神之间,没什么高低贵贱的,也就人类,怕死,就恶意的把死划分成邪恶。其实就是一方管一方的事儿呗,哪来那么多讲究……”

    同专业的男生撇撇嘴吐槽:“老李真不该讲这门课,屈才了,她去当个传销解说员,邪教头头,得比讲课赚的多的多。”

    另一个男生笑道:“你别说,她讲的挺有道理啊,不过把死啊死的放嘴边,听的人慎得慌。”

    原容怔怔的转着笔,旁边人不小心给他拐掉了,他才回过神来,勉强的附和:“是,是啊。不过她这比喻,公务员,还挺有意思的……”

    他的脑海中瞬间浮现了一个奇异的形象。那是裹在黑袍中的高大男人,兜帽压的很低,只能叫人看清一个坚毅的下巴,和挺直的鼻梁。他身形很高,约莫一米九之多,浑身寒冷而孤煞的死气正徐徐向外逸散,要吞噬一切……

    冥冥中,那幻象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注视,男人猛地抬起头来,原容试图去看清他的面容,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他甚至,感受到了死气刺骨的冰寒……

    讲台上,干瘦的老太太还在喋喋不休,她的思绪已经发散到了公元前的古罗马帝国,谈论奴隶,如山般富饶的金矿,还有杂乱的男女关系。

    嗡嗡呀呀的噪音,全数在原容耳里来了又去,无留下任何痕迹。

    这节课下了,原容还有一节公选课,叫魔方与数学建模,特别水,还不用期末考试,想听老师高谈阔论的很少,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来混学分的。

    他的两个同学临走前担忧的建议他去医务室看看,原容一头雾水的谢过,不明就里。

    路过走廊长长玻璃窗前,原容下意识的看了看反光中的自己。

    然后吓了一跳。

    这是……我吗?

    映照在玻璃表面,模糊不清的人,正神情阴郁的看向这里。

    “他”面色实在太不好了,与其说苍白,倒不如说是惨白。一双雅黑色的眼沉静阴霾的盯着面前的人,眼底血丝浓郁,还有无数原容看不明白的复杂情绪。

    他不由自主的向前走一步,更近的贴近“他”。

    “他”轻轻的张口,然后用飘渺的,不似来自这世间一切源头的声音问道:“你是谁?”

    吓。

    原容很快捂住嘴,见四周无人注意,快步走出长廊。

    这长廊设计奇异,天花板是整块镜子,地板又是光滑如镜的纯白大理石,光线强烈的时候,高低争相呼应,能看到无数个自己。而今日这类阴雨天,则有些渗人——无数个阴影一般光怪陆离的分|身,正随他凌乱的脚步变大,变大,然后缩成一个点。

    欢迎来到现实,那顶着他模样的阴影冷笑着对他说,我亲爱的小朋友。

    他在路上耽误了一会儿,不大的教室里已经挤满了陌生学生,他挑不到自己心仪的位置,只得随意找地方坐。

    最后一排窗边还有两个空位,还算宽敞,原容凑过去,却见一个位置上放着一个运动背包。

    背包的主人,正挽着袖子,露出劲健有力的小臂,靠在窗边打游戏。他兴许是个体育生,体格健壮,好歹是冬天的天气,还穿的如此清凉。他眉头紧锁,一张棱角过于锐利的脸看上去煞气四溢,十分不好相处的模样。

    原容衡量了一下宽敞位置和傻逼同桌的地位,选择了离开。

    只是那青年似乎正好打完了一局,放下手机抬眼看到转身要走的原容,一把扯下运动背包,塞到了桌洞。

    他的神情还是那股极其不悦的模样,似乎下一秒就要伸手打人,这让原容有些不确定此人意图。

    那人点了一会儿手机,见原容还瞪着眼站着,面色苍白如纸,一时有些紧张:“同学,你咋了?不舒服?”

    他腾的一声站起来,眼见着就要迈开长腿过来拉原容,原容连忙摆手:“没事,谢谢,我……就是发了个呆。”

    见他确实没事儿,运动青年又抄起手机打游戏,他用的Lphone 7plus,在过分大的手里显得和Lphone4似的。他游戏人物似乎死了,嘴角一耷拉,像被欺负的大金毛。

    原容不由得在心里笑起来,他怎么会想到这种比喻,太不尊重人了。不过这男生,倒是面凶心善的人。

    他偷偷看一眼青年桌子上的笔记本,不羁的大字直接把名字写在封面:徐伦凯。挺好听的。

    这局游戏貌似输了,也打铃上课了,徐伦凯叹口气收起手机,不经意扫过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发呆的原容。

    他猛地低声道:“小兄弟,你真没事儿啊?你这脸色,不行我送你去校医院瞅瞅?”

    原容回神,尴尬的笑笑:“谢谢,我真没事儿。”他顿了顿,又解释道:“我这两天没睡好,成天做噩梦,挺奇怪的。”

    本是礼貌性地关心和寒暄,没想到徐伦凯来了精神:“你也做噩梦?够巧的。我这两天也是,昨晚半夜吓醒了都,奇奇怪怪的一些东西,白天也没看鬼片啊。”

    听到这个,原容稍一动容,他垂下眼睫:“谁知道呢,持续阴天的缘故吧,低气压,呼吸不顺造成的。”

    “有道理。”

    这节课没几个人听,两人三言两语的聊天,发现三观啊关注的话题也接近,竟是一见如故,交换了社交账号。两人配合默契到什么程度呢,原容说上一句话,徐伦凯就能聊出他想说的下句,这大男孩看上去傻里傻气的,其实就是脾气直,懒得斗心眼儿而已,这种人为人处事很让原容羡慕。

    下了课,徐伦凯收拾背包:“我等会去听那个杰出校友宣讲,你去吗?”

    原容不解:“是谁来?我没听到这个消息。”

    徐伦凯笑眯了眼睛:“我们商院请来的人,座位不多,你们管院可能没通知。蒋玉门和蒋卫藏你知道吧,蒋家两位神仙,最年轻省|委书记和最年轻女上校的亲弟弟,他家老三,叫什么蒋秋生,还在英国读硕士,白手起家开了互联网公司,最近又投资了物流。”

    他见四下无人,神神秘秘的凑近原容耳边:“我听小道消息说啊,小蒋总是要借这个宣讲会招兵买马!你想啊,年轻气盛的世家少爷,总是想靠自己建立商业帝国,咱们学校是母校,全国排名又靠前,就借这个机会呗。”

    原容觉得听上去挺有意思,反正接下来也没其他事,便同意了。

    徐伦凯说,他本科是读的体育,毕业后当青少年羽毛球队教练。后来受了伤,一咬牙复读一年,考进本校商科研究生,他快毕业了,找了几份工作都不满意,想借这机会碰碰运气。

    原容捕捉到重点:“你研究生,不缺学分还修那混学分的选修课?”

    徐伦凯挠挠头:“说来也奇怪,其实我是去自习,本来你们这节课上课,我是要离开那个教室的,不过鬼迷心窍的开了盘游戏,你又坐我旁边,我不好意思半路出去,就听了。”

    原容坏心眼的勾起嘴角:“那还怪我堵你路咯?”

    “哎我不是这意思……”

    原容打趣他玩够了,突然轻轻抱了抱他,把徐伦凯弄的两脸通红:“不是,兄弟,虽然你长的很可爱,啊不对很帅,但我不是gay啊,你这样不太好!”

    原容哈哈大笑:“我这是在感谢游戏造成的突如其来的友情,你想什么呢!”

    闹了个笑话,徐伦凯一路上耳垂都红红的,可爱死了,让原容忍不住逗了又逗。徐伦凯悲伤的呼天抢地,说自己怎么招惹了这么一个小恶魔,明明看上去那么可爱!

    “小恶魔赖上你了哦,”原容悠悠的逗他,“甩不掉了哦~”

    在上善楼五楼会议室,原容看到了乌压压拥挤着等待进入的人。

    他惊讶了一下:“这仗势,你确定只在商院宣传了?”

    徐伦凯也膛目结舌:“我确定!”他张望一番,可算从人挤人里拉出一个工作人员,那人是他一个专业,隔壁办公室的,给他指了工作人员的后间,两人可算有个地方先坐下。

    等待宣讲的蒋秋生和安保人员,正在后间坐着。

    门一开,原容的视线变被屋子正中央的年轻男子全数吸引了过去。

    他正在漫不经心的玩手机,锐气四溢的眉压眼被银丝镜框挡住了一些锋芒,他是白净的佛相面,极隽秀的长相。他似乎是混血,眼眸在昏暗灯光照射下,反着一丝妖冶的祖母绿色。只是一双眉毛皱着,徒生戾气。

    让人移不开视线的,是他没骨头一样的坐姿,慵懒的陷在柔软的沙发里,像睡午觉懒洋洋的老虎。

    二人一进门,屋内人便注意到他们,一身合身西装,身材高大,面容坚毅线条粗犷的男人向前一步,低声道:“你们是?”

    徐伦凯急忙解释:“我们是举办方的,呃,工作人员……”

    原容在心里叹口气,这兄弟的口才实在令人窒息,笑眯眯开口道:“你好,久仰蒋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那安保人员神色锐利,沉了脸色就要赶人,却见沙发里窝着的男子一跃而起,肆意的伸展伸展筋骨:“没事儿,秦总。你出去吧,我和可爱的学弟们聊聊。”

    被称为秦总的,似乎是安保公司的头头,倒是个爽快人,沉峻的视线再次扫过站立不安的徐伦凯,扫过笑眯眯的漂亮小男生,挑挑眉,开门出去了:“有事叫我。”

    “OK。”

    见门关上,蒋秋生饶有兴趣的一挑眉毛:“所以呢,找我有事?毛遂自荐?还是……找我要签名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