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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一个小天才出行有多幸福, 夏安然很快就知道了。
他这次为了绘图方便,带上了很多能够用得上的工具,譬如铅笔、画板,另外还有用麦秆制作的纸,麦秆稍硬,原材料廉价, 做出来的纸也比较厚实,不利于用水墨书写, 但是使用铅笔却很好, 而且因为纸张比较厚,修改的时候也能够用小刀轻轻刮掉最上头的一层,而不会影响下一步的书写。
这是因为铅笔的写作原理是石墨覆盖在了纸张的最上层,理论来说只要将这一层粘走就好, 咳, 夏安然试过用馒头,但是效果不咋的,最后还是觉得小刀更好用一些。
这点就比毛笔更好, 毕竟墨汁是会深入到纸张纤维内部的。
而且用废了的纸张在经过泡水后还能二次利用, 大大节省了原材料。
而同时, 在夏安然说了将石墨粉和黏土混合后挤出,可以得到比较细的笔芯后,大佬们很快就给他鼓捣出了一支真正意义上的铅笔……只不过在这里, 铅笔的大名叫做墨笔。
不用加墨, 方便携带, 可以批量生产,造价也相对低廉的墨笔很快抢占了中低层市场,工匠在此时虽然地位不高,但是有些大家们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
而且他们多采取用师带徒,徒带孙的方式,每个匠人背后都有庞大的人脉链,在墨笔被弄出来不久后,很快这种笔就普及开了,本身没什么用的石墨忽然被大量采购,利益链有所牵扯后,墨笔的制法自然也保不住。
当然,荀彧也没打算保密,夏安然最近弄出来的东西太多,一个墨笔不过是其中的小小添头,更关键的造纸法还在他们手里。
此时曹操选择的《劝学》正在赶制中,荀彧特地托了关系寻了刻章大师,请了他门下的学徒们来帮着制作雕版,他的想法很简单,第一本【书】的推广肯定会遇到阻力,但如果是一本精美的书籍呢?出自大儒蔡邕的手,又请了大师刻板,使用的还是蔡邕的笔迹,文体内容也是最平和的劝人学习的问题。
他努力将世家对此可以指摘的地方降到了最低。
如果还有别的……
那也只能拼上一拼了。
荀彧出生世家,他比谁都明白这本书的重量。
这不是一本书,是载着知识的船,劈开封锁的斧子,刺在世家功勋心中的利剑,他比谁都明白这一点,也知道曹操此举为何,知道夏安然是为何。
制造可批量生产,轻便的纸张,制造可以大量刊印文书的雕版,制造最便捷最廉价,在任何地方都能书写的墨笔。
夏景熙虽然不说,但是他的目的一直都明明白白。
他要开民智。
他要打开世家封锁下的门,让底下的平民也能接受到教育,也能习得知识。
如此推行下,可能只要二十年……等下一代人诞生、成长,局面就要改变。
当世家只有血统可以炫耀的时候……世家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个问题钟繇来问过他,二人那时正看着第一本被印出来,用麻线装订后的书册。
荀彧只是微微一笑,自眼角至唇角全是温柔的笑意,唯独眼中没有“倘若世家只剩下血统,那灭绝了又何妨。”
他是荀子之后,颍川荀氏之人,饱览群书,少有美名。
在那一刻,他极为骄傲也极为冷酷得告诉了他的友人“我荀家,并不惧此变。”
“彧之兄伯均是三岁开蒙,六岁习艺。彧之子亦然”
“荀家的名声,不是因为吾等姓荀,而是因为自出生之日起,吾等便不曾停过修习之路,自祖至吾子,以荀为傲,却也让荀以吾等为傲。”
他眼光扫过桌上的这本书,轻轻笑“倘若有人中龙凤,能凭借这些【书】越过我等,那认他为上,何来耻,哪来辱?”
“开此门,吾不怕,元常可惧?”
钟繇闻言放声大笑,他以指为笔,沾着酒水于桌上即兴而书,写完后他一口饮尽杯中酒,拿过搁在桌案上的鹅毛扇潇洒而去。
他所书的,正是一个篆体的【开】字。
左右各一扇门,中间一道横亘写得极大,其下是一双手,落指极重,酒液溅出,那一点宛若要随字破开一片天。
其意已经极为明确。
荀彧轻笑,他微垂眼睑,看着桌上书本,随后站起身,步出刺史府,路过巡逻的兵士,出门拜字的百姓,来购买牙刷牙粉的商户,同守军打了一声招呼后,他踩上了城墙,远远看着麦田中留下的两个字,大汉永兴,是主公的愿望。‘’
他眼中闪过那一日主公定下此二字时坚定的眼神。
若当真要放出这头凶兽。
之后会发生的,不知是福是祸。
王与世家。
王与宦官。
世家与世家。
世家与宦官。
再想到民间所说的,天子与世家共治天下……
荀彧轻轻得叹了一口气,在此时,他想到的却是夏安然当年那一句,护黎民百姓,开万世太平。
这小孩,居然当真是一步步向着他的目标而行的。
幸好,他和自己的目标一致。
否则……
荀彧微微一笑,若夏安然在敌营之中,只怕自己会下令诛杀他吧。
夏安然并不知道因为第一本书的成功制成,引发了留下的两位谋士对此的探讨,他正带着两个少年绘图。
如今绘图的方式很粗,他虽想要引入标尺法,但是在只能用土法测量土地的时代,难度也不低,最后几人干脆将一张画纸画上了若干小格,以步为单位,曹昂虽然年幼,但他自由接受良好教育,若刻意控制,每一跨出的步子均能保证相同大小。
于是夏安然在测量好了曹昂一步的距离后,便将他当做了一步的标尺。另外的道具是一根草绳,草绳自然也是被测量好了长度,后来亮少年嫌弃这些用起来太麻烦,干脆就鼓捣出了一个独轮车一样的东西,轮子捆绑有绳子,在距离到了的地方做了一个大绳结,每到固定的距离,车子就会发出咯噔一下,可做提醒距离已到,接下来只需要变推为拉,就能重复使用。
如此计算长度便方便了不少也比测步更加精准,为绘图方便,夏安然还鼓捣出了角度尺。
制法也很简单,椭圆形的角度尺,只要分割出九十度,之后的等分即可,他们以每一个高点为定点,测量完步数,再测量二地的角度,录于纸上,如此便能以直线的形式,大致画出平面地形。
至于山高就简单了,勾股定律算法在如今已经出现,通过影子算高度是初中学习的知识,万幸夏安然没有忘记。
这一群并没有绘图经验的人,足足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走过了兖州的大部分主干道,顺便也摸清了兖州的盗匪聚集点。
原本他们还要继续下去,只是荀彧那边派来人找到了他们寻这三人回去,至于手上的活,这些日子以来跟着他们打下手的工人们便负责接收了,本来也不可能把整个州的地图都交给夏安然绘画,只需要他将这一绘图技术折腾出来就可以了。
荀彧对于没事先告诉夏安然这点振振有词,“吾以为景熙知道。”
他面色不改,眼睛却稍稍瞠大,一副有些吃惊的样子“景熙为栋梁之才,怎会让尔浪费时间于绘制舆图上?”
那为什么要我出去!还在我们研究出了些绘图小技巧后又把人叫回来!报复,这一定是报复!
一定是为了报复自己最近鼓捣出太多东西给荀彧加大了工作量!
夏安然控诉的眼光落到荀彧身上,主公明明说好我可以随便浪的!
荀彧眼神平稳入水,充满包容,就像看个不懂事的孩子:呵呵,没有哦,主公压根没说过这样的话,他是说以后会更加信!任!你!
二人眼神相对,荀彧对着他微微一笑,和刚刚二十岁的夏安然不同,今年荀彧已至而立之年。
他这一笑,属于成熟男人的气场便散发了开,自信、温柔、包容,安抚的意味十足,夏安然抽了抽嘴角,忍不住捂脸。
妈妈啊,我,我好像也要被这个看脸的时代同化了!
看着这张脸,就没有办法再生气下去了QWQ
亦在此时,曹操大笑的声音从外传入了内,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就见曹操面上笑意大盛,他背后跟着的是几个大将,当然还有晒黑了好几个度的曹昂。
对于回来后看到儿子变成小黑炭,曹操作为亲爹一点意见都没有,相反十分欣慰。
又听到曹昂在随夏安然绘图之时还顺便带人挑了几个贼窝,为民除害了一把,曹操更是欢喜无限,他连连赞好。
作为一个父亲,曹操无疑是极其合格的,之前夏安然便觉得曹操看着他们这些谋士的时候就颇有慈父的意味,后来看他对待儿子的态度这种感觉就更深了。
在东郡时候,闲着没事,曹操就会换上常服带着几个儿子、兄弟大摇大摆得走在路上到各个臣子家中串门,曹纯当时爬墙的那次,就是撞上了曹操来他家串门。
后来知道他们两人房子里头还有个梯子,曹操有时候来曹纯家里的时候就会让小儿子去墙头下面吼上一嗓子,小短腿三头身的曹丕年纪虽小,但是中气十足,他在那边喊一声不一会儿夏安然就会蹬蹬蹬爬上墙头,然后翻身跳下来,一起来蹭个饭。
当然他蹭饭的时候通常也不会忘了带上几个小菜,主臣之间极为和乐融融。
所以后来曹昂曹丕兄弟对于曹纯和夏安然绑定的概念,从这个时候就开始了,以至于他们一直就没看出端倪来,咳。
未来的事先不提,此时曹操正夸奖他的长子,尤其在看到他们三人回来之后靠着记忆力绘画出的一个比较简略的地图的时候,更是细细端详后,为这三个小儿拍案叫绝。
有了横向比例尺,夏安然还画了个纵向比例尺表示地形坡度,多亏亮少年的记忆力,让三人在回到昌邑之后还能靠着记录下的资料将地图复原出来,为此他们整整熬了一个通宵。
曹操看着儿子和心爱的谋士眼圈下的青黑,没有点破几个小孩的自尊心,反倒是赏了不少此次沿途“劫富济贫”“为民除害”所得到的好东西。
然后他就拿起了荀彧递来的一叠书册。
已经装订好了的,出自蔡邕的《劝学》他缓缓展开书页,里头的每个字,都是他忘年交的字迹。
之前的这本劝学是用的曹操的字迹,只是后来蔡邕让菜昭姬另外带来了一本字迹簇新的竹简,正是他在接到曹操讯息后重新誊写的一篇文。
蔡邕在书写这篇文之时,心绪不平,他所写下的字迹,竟是在其年长后少有的锋锐姿态,他本就是书法大家,此篇《劝学》可谓集他书法生涯毕生之大成,他习得练得的一干字体在此篇中汇于一体,每个字都如潜龙在渊,就等待那一道云雨便就能越出纸面的模样、
曹操寻思再三,还是命人重刻雕版,全数用了蔡邕的字迹。
如此文墨,若无人得见,实在可惜。
虽此举使得成本大增,但是雕版的学徒们却极为欢喜,他们甚至以恐自己掌握不了此字的神韵叫来了老师傅,老师傅亦是见猎心起,他们本就是金石雕刻的行家,如今做木板雕刻只稍稍适应了着手力度,便上了手。
因此,这本书刊印的质量极佳,若非仔细勘察,以及上头的墨香与墨汁的味道稍有不同,就连曹操都要被骗了去还以为是蔡邕真迹。
他放下了书,颇有些感慨得说道“伯喈先前便同我说,他老了想要建一书院,盼望着一日能够桃李满园。”他捏了捏书卷,面上一片憾色,“如今,操只愿不负伯喈之托。”
众人纷纷出言安抚,直至片刻后,大家才转入下一个话题,曹军又要搬家了。
曹操这次拿到了官方的官衔,正是豫州刺史,论理他应该要搬去老家谯县,也是豫州的都郡,此次他回程时候绕路去了豫州,与现任豫州刺史做交接,后者自然并不愿意让位,奈何曹操官印授书聚全,加上他本也是豫州豪族,也可能有别的考量,二者并未生出什么纠纷,此人便退让了。
他退让,可不代表袁术退让。
正和荆州刘表杠着的袁术仅是无暇东顾罢了,等到他和刘表暂时握手言和,怕是就要来对付曹操。
同时,手握豫州兖州的曹操只怕也要得到东边徐州的针对了。
“主公,且先请老先生来兖州吧。”夏安然在众人一片思考怎么稳兖取豫之中插言道。
顿时,诸人齐齐变色,尤以曹操为甚,他浓眉紧锁,看着夏安然,这个一贯对他温和的曹孟德此时控制不住了满身的煞气冲向了备受他宠爱的小谋士,后者眼帘下垂,并未看他,只是轻轻道“主公,老先生资产颇丰,又是主公的父亲,主公乃孝廉出生。”
他眼睫一眨“若是有人要挑动主公同徐州陶谦的关系……怕是会对老先生下手。”
他的猜测是对的。
曹操瞬间就想到了这一点,他猛地起了身,于室内烦躁走动。
确实,一人执二州的曹操此时已经可以说跻身为一大军阀势力的前列,关键是他名正言顺,只要小皇帝别再派个官员来做兖州刺史,他就是合法的二州刺史,兼东郡太守。
这就是最遭人嫉恨的一点,他合法啊!
哪怕曹操的小伙伴袁绍、张邈只怕心中现在都要酸呼呼的呢,更不用说敌人袁术了,而这样的情况,只要他老老实实的,就没有人会去动他,皇帝刚刚赐下刺史,你们就去攻打他,这就有些太不讲究了。
但是他如果去攻打别人呢?
曹刺史刚得一地,自然要忙着治理本地,短时间内绝不会掀起战事。
那……孝廉出生的曹刺史,他的父亲和亲族若被人杀了呢?
老家宗族都在他自己的底盘,当地的豪族自然不会想不开去动他们,自己的底盘那叫缴贼。可是曹嵩在徐州啊,还在陶谦所治的徐州。
徐州现在又与兖州接壤,其中就很有些文章可以做了。
若非夏安然提起,不久后曹操也定然会想起这个问题,只是到时再去接只怕要被人抢先一步。
当下曹操不再多想,立刻点了曹纯,令他带麾下虎豹营两千精锐带着他的手书去接曹嵩,倘若他爹不肯走,就将这事告诉他爹,曹嵩惜命,若知道自己成了肥肉一块,应当不会犹豫。
若是还要犹豫,那就绑也要将人绑回。
他刚从豫州回来,豫州那边的人应当没有他反应这般快。只是如今这局面却极难解,若是他父安然无恙尚好,若真是……真是……
若真有人敢伤他父!想到这里,曹操目露凶光,他一手捏住桌上佩剑,指节用力极重,青筋爆出。
“主公,不妨先派人同陶公先说此事。”荀彧见状便谏言道“陶公怕是也不想有这一战,若他先得了消息,应当也会派人保护老先生。”
“文若所言有理。”曹操当即研墨铺纸,他快笔写下一封短信,并无寒暄之意,反倒平铺直叙,用印封函后,他对派何人去却心中闪出一丝犹豫。
他目中扫过帐中诸人,曹纯已经派出,将领便不可再出,若是寻常兵士,去送信又有些不庄重了,他眉头紧锁。
就在此时,他的长子忽然越众而出,于他面前一抱拳“父亲,儿愿往。”
他的儿子昨日熬了一夜,神色有些疲惫,只是此时站在他的面前,身形高大,看着他的眼神坚定清明,曹操心中思绪翻飞,他猛一击案“好!是操的好孩儿!”
曹操步下榻,走到请缨的长子面前,将人扶正,细细打量着儿子已经张开的面容,他发出一阵爽朗笑声,将他所写信函按到曹昂手中,随后一挥手“吾儿,骑上父的绝影。”
他制止了想要来劝的谋士们,满脸的骄傲“操的孩儿,就当如大丈夫,顶天,离地。不惧险,不畏难。”
“曹昂,吾儿,父信你,去罢。”
曹昂领命,对曹操跪下一拜,拿着这封可能注定曹军未来的信函骑上曹操的绝影,便孤身一人奔赴徐州。
夏安然有些担忧得看了眼曹昂的背影,他用力闭了闭眼睛,他的脑中正在急速飞转,现在曹军陷入了一个危险的境地。
背面隔着黄河是袁绍的底盘,不过现在是雨季,袁绍还忙着对付公孙瓒,暂时不会南下,东边是陶谦,西边是袁术,南边还未收复的豫州。
夏安然此时还不知道豫州是曹操要来的,如果知道的话只怕要当场跳脚,大佬,大佬咱们慢慢走啊!你已经提前完成很多任务啦!我们慢慢走不要急,你还有好几十年能活呢!!
幸好他不知道,也没发现这是个主公比他更浪的世界。
曹操缓缓收回随着长子远去的目光,他揉了揉眉心,然后轻咳一声,缓了缓自己的情绪,为诸人介绍了新人“此为公达,颍川人士,是操此次西行途中所遇,大才也。“
公达?
夏安然稍稍一怔,啊!荀攸荀公达啊!曹操居然去了一次长安就把人拐回来了吗?
他一扭头就看到上位的荀彧看着他大侄子笑得格外的慈爱,荀攸向众人见礼后坐到了钟繇下首,曹营的排座是按照加入顺序的,所以哪怕夏安然比荀攸年纪小也坐在了他的上首,荀攸落座时候,就看到前头的年轻人看着他笑得很灿烂,再看看身边熟悉的钟繇和戏志才,他一颗稍稍忐忑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下来。
曹操给大家介绍了荀攸,原来荀攸之前因为密谋刺杀董卓,事未成消息便泄露,被董卓下了狱,幸而在还没被董卓治罪之时,董卓被诛杀,他们这些人自然也被放了出来。
荀攸本是从洛阳被带到长安的一批官员之一,此次他见到了长安诸官的种种丑态,若非当时他想着刺杀董卓,不然早就辞官返乡了。
这次被放出来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虽然也有长安官员来劝他重入朝,被他一一拒绝,收拾了细软想要回到颍川,这时却听到了来拜别的友人对他说了朝中曹操力荐东归洛阳。
只是遗憾,并无人愿意听从。
短视,短视啊!
荀攸与其友人纷纷哀叹,之后又听了曹操受封豫州刺史,掌管豫州,如此,荀攸便忍不住起了投效之心。
他之前已经得了家中信息,叔叔荀彧投了曹操,家中并不建议他再去曹操处。
若是两个荀家宗子都去了曹操处,便有了荀家投诚之意,只是曹操的行为做派,实在是和荀攸心意,越是在长安打听,荀攸内心越痒。
最后还是没忍住拦在了曹操出城的路上,之后,他随曹操去了豫州谯县,为曹操谋得了本地世家的支持,算作投名状。
只是没想到刚到昌邑,就遇到了这件事。
更没想到的是,曹营的反应如此之快,发现问题、处理问题、下一个议题的切换速度让已经习惯长安官僚做派的荀攸都有些不太习惯。
“有些不太习惯吧?”他的朋友戏志才凑过来对着他小声说,荀攸小小得点了点头,有些困惑得看着曹营很快进入到的下一个话题,而作为主簿的夏安然更是以极快的速度拿着奇怪的木枝在黄纸上书写着什么,荀彧提出一个又一个的议题,诸人纷纷发表意见,最后曹操拍板,换下一个话题。
方才还在争吵的一对很快就随着话题的转换就可能成为盟友,当下毫无芥蒂得肩并肩怼起了另一方。
对于这样的运转模式,荀攸看的眼睛都在发亮,戏志才见他如此,笑了笑,轻声提点友人“公达若是一时并未听清亦无妨,稍后景熙会整理会议纪要,可以去借阅。”
又是个全新的名词,荀攸在心中默默按下,并且在会后找到了这里他唯一陌生的夏安然,对于这位历史上曹操的谋主,极为尊重,他这样的态度令荀攸亦是感觉到有些受宠若惊,等他说明了来意,夏安然便笑了,他将会议中自己速写下的纸张递给了荀攸,这是他在之前做雕版的时候自己刻的,就是后代很简单的画了格子,时间,议题,会议过程,结论。
因为会议中他要跟上大佬们的思路,虽然记录了下来,但是还是比较简略,多半是寥寥几个字,曹操帐下的谋士们几乎个个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而且他们的思维极其的跳跃,夏安然这一身在红楼还看得过去的是能力放到这儿就显得有些不够看啦。
所以记录和提炼会议重点也是他自己给自己布置的功课。
坚持了快两个月了,效果还不错,唯一的缺点就是那些谋士也好武将也好,很可能会在几周后跑过来找他要资料证明若干日前谁说过了什么,咳咳,这个暂时不能告诉眼睛闪亮的荀攸。
就在荀攸适应曹营生活的时候,曹操也一天比一天来的焦躁,他虽然面上不显,但是眼底的血丝却做不得假。见到如此情状,夏安然也有些不安。
他至今不知道沈戚在这世界要干什么,他虽对沈戚的武力有信心,但是他不是很确定,这个世界对于必死之人的设定是如何,他至今遇到的一每一个应死之人都一一应了命,曹嵩是他对这个世界的一个试探。
如果曹嵩救不下来,而且如果因为他的这个建议,搭上了沈戚。
到了最后,他的焦躁已经明显到了能够被人发现的程度。荀彧为此亲自上门安抚他,他直接将正在撸兔子的夏安然拎起来丢在了榻上。
“睡觉。”
荀彧将榻上的被褥展开,压在了夏安然身上,然后随手一抽三两下就将夏安然的发冠解开,并且轻轻松松镇压了夏安然的抵抗,见夏安然瞪着大眼睛看他,荀彧眼睫轻眨,缓声道“睡吧,睡醒了再说。”
“或者……景熙是要彧陪你一同入眠?”
夏安然没再说话,只是将脸埋进了被褥里面,陪,陪睡就算了,现在他有家室的,不好再和别人一起睡。
他将脸埋在被子里面,眼睛合上,脑中却在飞速运转,身体很累,但是精神却不让他入眠。
他知道这很不好,但是这是身体的本能,他也控制不住。
担心、害怕,比曹纯任何一次出征都害怕。
“曹将军所领虎豹营均是百里挑一的勇士,以一当十不在话下”就在此时,他听到了荀彧的声音,隔着被褥闷闷传来“虎豹营全出,若非遇上万人部队,都是不惧的。”
“若是遇上了万人……”荀彧话没说下去,他走到了床沿,哄孩子似得一下下拍着夏安然的被子,“主公已下令在兖州豫州各关口加注兵力,截断军队,除非陶谦接到信息派兵绞杀,并不会有大碍。”
“景熙,这只是个开始。”
“既然选择了他,以后还会有很多这样的情况,你要习惯。”
夏安然愣了愣,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他脸蛋涨得通红,圆眼睛也瞪得大大的,不可置信得看着荀彧,后者慢慢收回安抚他的手,面上带了些果然如此的神态,轻轻地说:“常言道……女为悦己者容,景熙你也是为悦己者容啊。”
“其实你们藏得很好。”他整了整自己的袖摆,看过来的眼神包容,眉目疏朗,“若非这次你因担忧心神大乱,远超出了友人的程度,加之之前种种……彧尚不敢下定论。”
夏安然嘴唇翕动,没把那句我们没想瞒明明是你们比我们更过分给说出来,此时他正因为荀彧那句为悦己者容害羞不已。
这,这是不是算出柜?接下来该说什么?
他没经验啊!
荀彧见转移话题的目的达到,一边在心中感叹景熙脸皮真薄,一边将人塞回了被窝,拍了拍“有事醒来再说,先睡吧。我向主公讨了一日假,景熙,好好休息。”
一时间,夏安然缩在被子里面,脑子里头乱糟糟的,只是荀彧这一击直拳打碎了他无意识铸出的心房,心房一碎,本就疲累的身体立刻操纵着他陷入了深眠。
也在此时,他听到荀彧若有若无的一句“景熙,你是主公的最后一道底线,无论在何时,你都要撑住。”
什,什么意思?
只是他太困了,即便此时脑中一惊,却还是被沉沉睡意拉拽着进入了梦乡。
等,等醒来,一定要问问……这是什么意思!呼呼呼呼~
但是等他醒来之后,发现身边的人换了一个,是郭嘉。
夏安然这一睡就从早上睡到了傍晚,从郭嘉口中得知,荀彧陪到中午时候便被曹操叫了回去,“有急事?”
“嗯。”郭嘉把玩着茶盏,一脸漫不经心“长安那边,李榷郭汜联合西凉残兵反了。”
“……啊?!”夏安然没忍住瞪大了眼,就见郭嘉用极其平静的语气说“李榷、郭汜沿途收拢董卓四散的旧部,围攻长安,等消息传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攻破长安,杀死王司徒,挟持陛下,并且被封了将军。”
这……这事居然还是发生了?
明明现在改变了很多事,没想到在大事上居然又绕了回去。
一时间夏安然背后有些犯凉,他想到了第一个世界时候系统的提醒,不要让任务目标和世界的意志发现不符合他们记忆的地方,所以他一直都在一些细小的地方的地方改变,但是和第一个世界不同的是,他当年无意间救下了林玦,因为任务目标是处于后院的花锄,所以似乎并没有被发现到不对。
但是现在这个世界是处于权利中心蔡邕的焦尾琴,所以他直到任务完成后才开始较大的动作,但是居然大事件上全都绕回了原路,那,那他的想法……
夏安然捏了捏拳头让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听,郭嘉继续道“之前消息被封锁,还是吕将军逃出后传来的消息。”
嗯……嗯?吕,吕将军?
见夏安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郭嘉便对他解释,“吕将军是此次主公入长安之时结识的,原也领命抗击过李榷郭汜,只是长安兵力不足,只得败退后来寻主公。”
夏安然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中心绪……不,他还是没稳住,吕吕吕布!虽然不知道这是正史的吕布还是演义的吕布,但是这都是吕布啊!历史上的东汉末年的人中吕布啊!
历史上吕布败退后就去投了袁术,后来被袁术赶出来了后被陈宫迎接做了兖州刺史,狠狠得坑了一把当时正在攻打徐州的曹操,没想到这辈子吕布直接来找了曹操!
但是也有个问题,当时袁术受不了吕布的原因就是他率领军队的军纪太差,现在曹操军的军纪很严,吕布能受得了这个吗?如果受不了吕布可是完全不犹豫会拍拍屁-股就走的人啊!
事实上夏安然多虑了,曹操比之袁术聪明的一点就是,他会识人,也会用将。
他一早就看出了吕布的性格,知道他并不喜欢被束缚,所以当吕布一说愿意投曹营,立刻开放了军营给他,让其统领曹操帐下一支机动部队,独立于战区而战,但唯有一个要求,仅仅有一个。
吕布及其亲卫必须参与曹营的日常活动。
包括但不仅限于开会、训练、散步、蹭饭、念书。
当听到这一要求的时候,吕布和他的副手张辽、高顺三人均感莫名其妙,前两个还说的过去,后三个是什么鬼!
只是曹营待遇实在太好,吕布等人一到,马匹就被牵到了马厩,马厩的小兵非常擅长伺候马匹,喝的都是温开水,吃的草更是每天新鲜收割来的,曹军还特地中了苜宿草,更让人震惊的是,他们还制造了专门用来刷马的刷子。
吕布刚想说赤兔性烈,就见连翻运作下,赤兔很快就安静了下来,眯着眼享受小兵的刷毛、剔牙、挖耳朵服务,更不用提别的军马。
而且曹操还给他看了曹营军官的官方待遇,虽然不知道酱油、豆酱是什么东西,但是牙粉他知道啊。
上次曹操送来的牙粉让他在同僚之中很有面子,这里一个月就发四盒……用不完还能赏赐给别人。
还有兵器的保养,盘火坑,时令点心,纸墨,关键还有军官的医疗保健,虽然不知道别的是什么,曹营奇奇怪怪的东西很多的样子,但是最后一个他试了一次,很是舒坦,被一通按揉之后,感觉自己的陈年旧伤也舒坦了许多。
……不如先试试?几个人交换了一个目光。
试试。
吕布先答应了下来,于他而言去谁那都无所谓,但是选择了曹操,还是因为上次一见二人一聊较为投机,可谓英雄所见略同。
也无非是念头一闪而过罢了,他这样的武将,无论投谁都不会被拒绝。结果亦如他所料,曹操毫不犹豫得接纳了他,虽然要求古怪了些,但也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直到参加第一次训练的时候。
他原以为曹军的训练是各自为营,不料他们是统一进行基础训练,然后根据兵种不同进行加强训练,同时非持弓职业要修习弩机的操作,而远程职业要修习基础近身白刃战。
只需要看上一遍这个模式,吕布就知道曹操想要干什么,他自其中看到了曹操练兵的新思路,对此谈不上看好与否,直到他看到了曹军的弩机。
无翎羽,上弦速度很快,居然还能更换箭匣?在中短距离战上,这样的弩机应当是会占据主导优势——这个想法直到他亲试弩机为止。
亲自上手后,其劣势就很明显,稳定性差,箭矢飞出后无法御风,若在大风天便不可用。
没有大批量制作的必要。
他紧皱眉头,不明白这是来自曹操的试探亦或者是曹操别无选择,至于曹操没有看出这一点,吕布是不信的,这是良将之间互相的了解,在他眼中曹操可与其共战,便不会于心中将曹操贬低。
他当下有问题便去问,谁知遍寻营中没有寻到人,还是曹操那边听说他在找自己,派了人将他带去了一工房。
吕布到的时候就看曹操正举一长戟过天,细细打量,他双眼登时一亮,这长戟刀口寒芒蹭蹭,于阳光中泛着银白光芒,他上前两步作揖“曹公。”
“奉先啊!”曹操在他一进门的时候就看见了他,忙冲他招手,将长戟塞在了他手中“此乃吾营中将人以新法锻造而出,今日正要试戟,奉先勇猛,所见亦广,不如来试上一试,看看这长戟可还配得上尔吕温候的勇武?”
闻此言,吕布便知道曹操是要将这一长戟送给自己了,他接过长戟,也不道谢,见前头已经扎好了竖起的草席,手中长戟一舞,足有二十斤重的长戟被他轻松武器,在空中寒光一闪一刀劈下,刀口自上横贯而过,他面前的四个捆扎好的草席均被尽数切断,吕布将长戟一扣地面,围观兵士纷纷叫好,就连曹操亦抚须大笑,连道三声好字。
吕布这才回头道谢,他可以清晰得看到草席是层层包叠,绝非偷工减料,此长戟的锋利程度实在超出他预料之外,“敢问曹公,曹公方才说这是新的锻造法所制?”
“正是。”曹操视线落在吕布的长戟之上,又回到吕布脸上“是我帐下一谋士所提,这把戟亦是由他命名。”
“唔?”吕布眨眨眼,剑眉略挑“哦,为何名?”
“正是方天画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