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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几乎所有的村民都倒抽了一口凉气,就连方丈拿着佛珠的手也顿在了原地。
“这、这……”老人把脸憋红了,也不知道现下该说什么。
少女也没想到眼前的和尚会认下,她先是睁大了眼,接着在没人注意的时候露出了些微的的放松。
很快,村民再看玄空的时候,眼中就出现了隐隐约约的鄙夷。
“倒没看出来,这和尚竟然是虚有其表,内里……嘿。”村民中有人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玄空浑不在意,但他身后的小沙弥忍不住了,上前两步就喊了出来,“你胡说什么呢!我师叔是佛陀投生的佛子,才不会与人苟且!”
一汉子闻言接着就是“哈哈”大笑,然后一口浓痰吐在了寺中的青石板上,“孩子都生出来了,还佛陀,我呸!”
随着汉子的带头,余下的人的议论声也慢慢变大,接着几乎是毫不掩饰的冲着玄空去了。
抱着孩子的妇人只觉得手中一轻,于是她下意识的开口:“你做什么?”
玄空不甚熟练的抱着在数九寒天都没有一件衣服蔽体的孩子,感受着他身上还未褪干净的血腥味儿,玄空淡淡道:“既然是贫僧之子,便该回贫僧这里。”
或许是上一世在战场上生杀夺予的气势仍在,一时间不只是妇人,就连那些村民也噤了声。
因为感受到了温度,所以婴孩终于有了些微的反应,他伸着两只手紧紧的抓住了玄空的衣襟,身体则不停的打着哆嗦。只是啼哭之声极细,仿佛下一瞬就要断气了一般。
玄空先是一怔,接着将宽厚的僧袍盖在他身上。
渐渐的,村民也回过神来,更多不堪入耳之言随之从他们口中辱骂而出。
“够了!”老人沉声警告,接着他看也不看玄空,只道:“我们走!”
听这和尚讲经的皆是些达官显贵,老人曾听人提起过,仿佛当今圣上微服的时候也曾因流言心生好奇而来过无印寺。其真实与否虽不可考究,但这和尚惹不得是真的。
老人在村里的威望最高,他一声令下让离开,余下众人虽然心中不满,但到底不敢在表面说什么。
临走的时候,少女看了玄空一眼,她眼底有着明显的喜色。
看来这和尚的来头不小,不然三叔公也不会忍下这一口气。如此沾了这和尚的光,她是不是也不用沉塘了?
等玄空望过去时,就见那少女一惊,接着就扭头任由人摆弄抬下山去了。
这些人来时闹的厉害,现在走了,只留下空寂。
半晌之后,一声叹息传了过来。玄空敛目,接着抱着婴孩就跪下了。
“弟子……”
然而他刚开口,就被方丈打断了,“你可知错?”
虽心知其中另有隐情,但既然他已经开口承认了,为防止其余弟子效仿,这事也只得从严处置了。
“弟子知错。”玄空并无反抗道。
方丈转了转手中佛珠,眼中痛惜之色一闪而过,但他声音依旧平稳,“今弟子无恨犯十戒中的邪淫之戒,其罪不可恕。特惩戒棍八十又一,然后……”
院中聚集起来的僧侣也好,沙弥也好,具都提起了一颗心。很快,他们的心终于沉了下去。
“然后逐出寺院,终生不得再回。”
刚刚替玄空出声的小沙弥惊怒,他转头哀求似的望向下此决断的人,“方丈……”
方丈充耳不闻,只对玄空道:“你可有异议?”
玄空张了张嘴,低声道:“弟子无异议。”
他所做的选择,从不反悔。
众和尚望着在庭院下笔挺挺跪着的和尚,冬日的暖阳落在他脸上,显得如此静谧。
天地,唯此一瞬。
——
等第一下戒棍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饶是心智坚定如玄空这般,也免不得颤抖了一下。
口中咬着棉布,玄空额际的汗一颗一颗滴落在了干燥的地上,接着晕开、结冰。
另一边。
由小沙弥抱着洗去胎衣的婴孩忽然大声啼哭了起来,其声之悲,宛若泣血。
小沙弥有一瞬间的慌乱,他伸手擦了擦婴孩不停掉落的泪珠,很快,小沙弥的衣袖就濡湿了一片。
见婴孩的泪水还是止不住,小沙弥有些慌张。咬了咬牙,小沙弥随手将婴孩用襁褓包上,接着慌慌张张的就往外跑。
在戒律堂外,小沙弥被拦下了。
“戒嗔,你来做什么?”面色凶恶的和尚疑惑的问。
小沙弥将婴孩举起,急切道:“这孩子哭个不停,我带他去找师叔……”
和尚沉吟了一下,接着就放行了。只是他看向婴孩的眼神有些好奇,这就是无恨师叔跟那女子生下的孩子?
摸了摸下巴,和尚摇头。不像不像,约莫是随那女子多些,不然也不会长得这么难看。
惊觉自己犯了戒,和尚赶紧道了几声佛号,在心中向佛祖赔罪。
——
勉强抬起眼,玄空望向哭声的来源,然后虚弱的喊了小沙弥一声。
“戒嗔……”
因着这两个字,小沙弥一双眼睛登时红的像兔子一样,仿佛下一瞬就要和婴孩一般掉下眼泪来。
缘何……缘何他冬如雪如春松的师叔只半天功夫就变成这幅奄奄一息的模样?
见婴孩啼哭不止,玄空恍惚中猜到戒嗔为何会来了。吃力的抬了抬手,玄空示意小沙弥走近一些。
小沙弥抽了抽鼻子,然后抱着婴孩凑近玄空。
望着婴孩不停掉落的泪珠,玄空犹豫了一下,然后伸手在他眼角处拭了拭。
等指尖落在婴孩皮肤上的一瞬间,婴孩似乎有所觉,接着就挣扎着将手从襁褓中伸出来,然后死死的拽住玄空的手不松,一张小脸憋的通红。
一大一小就这么僵持着,玄空想拨开他,却被他契而不舍的追上。
最后等婴孩累了,沉沉睡去之后,玄空这才缓缓的松了口气。
他有预感,自己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不会向之前这么安稳了。
——
十日后,玄空身上的伤好了有一半,方丈就当着众僧人的面将他赶出了寺门。
对于一旁缩着头抱着婴孩的戒嗔,方丈只当自己没看到。
因为玄空如今重伤未愈,若是抱孩子势必会让后背的伤口崩裂,戒嗔想送便让他送吧。
踏上下山的石阶,戒嗔的情绪很有些低落,“师叔,我们要往哪儿走啊?”
犹豫了一下,玄空道:“之前修行的时候,我在旁边那座山中搭了一间草屋。”
每隔两个月他就会去一次,想来现在应该也不会积太厚的灰。
小沙弥眼前一亮,然后急忙问道:“那我以后做完课业的时候,能去找师叔吗?”
“我如今已非你师叔了,这称呼就莫再叫了。”玄空摇头,见小沙弥面上显而易见的失落,他无奈道:“你以后叫我玄空即可。”
至于是否同意小沙弥去找他,玄空已经在语气中给出了答案了。
果不其然,小沙弥听了之后眸子瞬间亮了起来。
等到了草屋,玄空先是将桌椅擦拭干净,接着又将柜子里锁着的被子取出粗粗铺在竹制的床上。
小沙弥从不远处未结冰的小溪里帮玄空打了半缸水,接着将包裹里的干粮留下后就离开了。
冬日里的太阳落山的很早,等玄空草草烧了水吃了些干粮果腹之后,天空就已经黯淡了起来。
收拾了包裹,玄空转身往婴孩那边去的时候,敏锐的嗅闻到了空气中的异样。
因为他养伤的这段时间,这婴孩都是小沙弥和僧人们轮流带着的,所以玄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等脑海里隐约有了明悟之后,他后知后觉的掀开了婴孩的襁褓。
尿湿了啊……
望着用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的婴孩,玄空罕见的有些无措。
正常的孩子感觉到尿湿之后不是会因为不舒服而哭泣么?怎么他好像没有任何感觉一般,还冲自己咧嘴笑。
将手搭在婴孩的脉搏上,见没有异常,玄空又摸了摸他的头。
确定他没有生病之后,玄空就用襁褓干净的地方擦了擦婴孩的屁股,然后把感觉到冷的婴孩赶忙塞进被子里。
至于手中的襁褓……玄空犹豫了一下,然后把它放在了椅子上。
这东西,明天再处理吧……
脱下僧衣,玄空舒了一口气,然后掀开最外面的被子准备睡觉。
因为后背有伤,玄空选择侧躺下来。然而不过盏茶的功夫,他就通过相连的被子感觉到了婴孩滑动四肢产生的动静。
以为他是因为被子中进了冷风才如此不安稳,玄空顿了一下,接着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
两边被子都被婴孩压在了身下,这下子他连动都动不了了,至于四肢上那一点力气,根本不值一提。
就这样,在婴孩憋的通红但就是不出声的情景下,玄空缓缓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