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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怀仁和沈玉怜两个僵持了许久,最终还是他先服软,同意一道去迎春居看看沈兰芝。
沈兰芝的丫鬟合春早就守在门口,远远地见人来了,立即进去通报,沈兰芝趴在床上嘶声痛哭。
程怀仁一进门就听见沈兰芝哭得撕心裂肺,心头一揪,又心疼起生母,走到床边把人扶起来,好言好语安慰道:“姨娘,你这是做什么?不过禁足,夫人又没有打骂你,了不得我常来看你就是了。”
沈兰芝一把推开儿子,哭喊道:“你瞧瞧你,夫人才来多少日子,你就这般向着她,她都这样欺负我了,你还向着她!她没有打骂我,却禁足我,不许我出去见你,这比打骂我还要厉害!”
程怀仁也知道沈兰芝这些年为他付出了很多,甚至不惜做些损阴德的事,可嫡母教育他的那些话也都是正义直言,再者,他也实在不想背负一个“小妇养”的名声。
不管怎么样,程怀仁都觉得左右为难。
沈玉怜上前给沈兰芝擦了眼泪,对程怀仁道:“表哥,姑姑不是气夫人如何对她,而是气你的心不向着她,在正院的时候你一口一个母亲,却叫姑姑作姨娘,这不是割姑姑的心头肉吗!”
程怀仁眉头深皱,妻妾有别,嫡母就是嫡母,就算不是他生母,称呼上也不能乱了。
沈兰芝见儿子尚在犹豫,哭声又高了些。沈玉怜抚着姑姑的胸口,劝着程怀仁道:“表哥,你就服个软,说些好听的话,只当哄哄姑姑行不行?姑姑照这样哭下去,迟早要哭瞎了眼,坏了喉咙!”
终究是不忍,程怀仁搂着沈兰芝的肩膀,小声喊道:“娘,别哭了,小心伤了身子儿子要心疼。”
沈兰芝这才断断续续停了下来,一双眼睛红肿得吓人,紧紧地捏着沈玉怜的手道:“还是怜儿贴心,若指望着这个混小子懂一个做娘的心,我怕是要等到天毁地灭都没个头!”
程怀仁感激地看了沈玉怜一眼,低头继续安慰沈兰芝道:“娘,她是嫡母,儿子无论如何总不能叫她何氏吧?若被她拿捏住错处,又是一顿教训,外人也更加看不起我,觉得我是庶出子,是没规矩没教养的人!”
沈兰芝也不想把儿子逼急了,见好就收,吸了吸鼻子道:“我晓得你的苦衷,但我看着你叫别人母亲,叫我姨娘,实在心痛!刚才她又和你说了什么?是不是说我坏话了?叫你不要亲近我?”
贺云昭方才的那话,确实有让程怀仁疏远姨娘的意思,但她用意是好的。
程怀仁知道贺云昭的话说出来又要引战,支支吾吾不肯说,只道嫡母教训他几句,嘱咐他好生读书。
沈玉怜拧了沈兰芝肩膀一把,沈兰芝立即会意,死死地揪着程怀仁的袖口道:“不可能!她怎么可能不再背地里挑唆你疏远我,我不信!”
程怀仁无奈地啧了一声,实在不想把贺云昭的话说给她们听。
沈玉怜体贴道:“表哥既不愿说,肯定是怕这话伤着姑姑的心,姑姑还是不要听了罢!”
被沈玉怜这么一说,沈兰芝更要听了,一双眼瞪得大如铜铃,逼着程怀仁非得把话说清楚。
程怀仁觉得脑仁发疼,道:“母亲没说娘的坏话,只说你待我太好,影响我举业,叫我克制些,多放些心思在学业上。”
他这还是故意往好了说,沈兰芝要是听见原话,早气得蹦起来。
不过这话也足够沈兰芝生气了,只要是从贺云昭嘴里说出来的话,她都有法子挑刺,扯着嗓子大声道:“仁哥儿,她这还不是说我坏话呢?这天底下哪有母亲不疼孩子的,她不许我疼你,往后你自然就疏远了我,这不是挑拨是什么?!”
沈玉怜添油加醋道:“夫人自己没生养过,自然不晓得姑姑做母亲的心,全凭一张口,挂着满嘴的仁义道德,就让表哥和姑姑离了心,若真要说她安了好心,我是不信的!这话我也不怕说给夫人听,了不得玉怜被夫人赶出去,但为了姑姑声张,我也情愿的!”
程怀仁一下子醒过神来,贺云昭对他未免太大义了些,她凭什么对他这么好,或许……真像姨娘和表妹说的,只是为了离间他们,笼络庶子站稳脚跟?
眉头突突地跳着,程怀仁只觉头疼,有些拿不准谁对谁错,只好顺从着沈兰芝的话好好安慰了她,等到姨娘平静下来了,才离去。
沈玉怜同程怀仁一起出了迎春居,揪着帕子咬唇道:“表哥是不是怪玉怜多事了?”
“没有。”
“玉怜只是害怕……我和姑姑到底只是女流之辈,况且我还是寄人篱下,若是表哥都没法让我们依靠,我将来还怎么活下去……”
沈玉怜身世也可怜,母亲早逝,父亲再娶,接着父亲又去了,继母也不是个善茬。当年刚被接进府来的时候,小小的一个人连笑都不会,只敢抱着沈兰芝,一离了她就要吓得哇哇大哭。后来渐渐待得久了,也只和程怀仁亲近,像一株依附他而活的小白花。
程怀仁在心里早把沈玉怜当成自己的人看待,他喜欢看她温柔顺从需要被保护的样子。
程怀仁略捏了捏沈玉怜的手,道:“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人欺负你。”
沈玉怜抽回手,露出微笑,擦掉眼泪送程怀仁出了二门。
回到自己的小院子,沈玉怜脸色冰冷,伺候的丫鬟都不敢近身,她就不信一个没有血缘的嫡母,能把她表哥夺去了。她绝对不会让程怀仁任由嫡母摆布,将来表哥坐上伯爷之位,正室夫人的位置一定会是她的!
……
贺云昭下午睡醒起来果然觉着肚饿,文兰和文莲备好了蜜枣、红豆枣泥卷、肉松香蒜花卷垫肚子,还有一碗陈皮腌酸梅泡的神曲茶。
等贺云昭吃饱喝足,文兰就道:“夫人,少爷从正院出去之后被沈姑娘拦住,两人站着说了会子话,就一起去了迎春居。三人在屋里说了好久,吵嚷的声音有些大,后来渐渐停住了,少爷就和沈姑娘一道出来了,在二门拉拉扯扯了一会儿,少爷才回前院。”
这话含义就多了,也确实和贺云昭猜想的一样,程怀仁又心软了。
贺云昭没做评价,只道:“府里的下人开始规矩起来了,知道哪个是正经主子了。二门上的人,赏,万嬷嬷派去迎春居的人,也赏。”
眼线是内宅之中很重要的一环。
文兰应了一声,又道:“那少爷和沈姑娘……”
这两人没人管教辖制,亲疏无度,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虽然大明民风开放,但未婚男女之间仍不该有肢体接触。
文兰本是下人不该议论主子的事,但府里的规矩实在太乱了,正好新夫人有手腕有魄力,该说的时候就要说。
贺云昭托着下巴想了想,其实程怀仁和沈玉怜的婚事,她自有打算,这对贱人想要分开她还不同意呢!
沈玉怜一心想做正室,甚至不惜害人性命,贺云昭偏要她此生为妾,永不抬头!
贺云昭半晌才启唇道:“沈姑娘离不了仁哥儿,若是把她赶走了,只怕会适得其反,仁哥儿非但不会洁身自好,还会处处跟我作对,外头不知道的人,也还以为我一个年纪轻轻的母亲,是在嫉妒。”
文兰低头跪下道:“是奴婢思虑不周急功近利了,外头人不晓得咱们夫人这般正直,确实会多想,反倒连累了夫人。”
“起来吧。”
文兰以为以新夫人爱训人的性子,也许会教育她两句呢。
下午的时候贺云昭闲着无事把所有的事情好好地理了一遍,也回忆了下上辈子的这个时候,贺家是个什么样子。
脑子一清醒,贺云昭就想起来了,她母亲甄玉梅三日后就要去镇国寺上香,这是母亲每个月都要做的事!
一想起这件事,贺云昭眼眶就热了,她以为再也无缘见到父母了!正好也可以借机问问贺家的“贺云昭”现在怎么了,她们两个的人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收拾收拾心情,贺云昭又去命人给甄管事送了壶茶水过去,让他压压惊。这茶水在甄业眼里简直就是催命符,从此他腿也不软,心也不慌,麻溜地从床上爬起来,带着下人去库房对册子,连夜整理册子上有的,但库里没有的东西。
第二日大清早,程怀仁洗漱完了就进了内院,沈玉怜穿着杏白宽袖梅花褙子,白色挑线裙,在二门上等他。
程怀仁面色柔和道:“表妹怎么不多休息会儿?”
“表哥要日日给夫人请安,表妹怎好犯懒,愿同表哥共苦。”
程怀仁感动一笑,与沈玉怜一齐去了正院。
到了修齐院,程怀仁和沈玉怜在东边次间里等着,等了半晌热茶都快凉了,贺云昭人还未到。
沈玉怜早就烦了,心里把贺云昭骂了数遍,奈何程怀仁在跟前,她得装得大度些。但贺云昭越来得迟越好,这就证明她一直在做张做乔,是个虚情假意的人!
沈玉怜喝了口茶,故作讶异对文兰道:“姑娘,茶水凉了,可否劳烦你再帮我换一壶来?”
文兰正要去换茶,程怀仁已经把贺云昭想作那等虚伪之人,便阻止道:“不必了,看来今日是见不着母亲了,表妹回屋去喝吧!”
程怀仁正冷着脸起身,贺云昭款款而来。